溫苜語沒有動，她感到胃部一陣緊縮。

「你把……你把白碇琰怎麼了？」溫苜語隔著布料摸著卡片的圓角，話一出口就後悔自己問出蠢問題。

言芍蹙著眉頭，一臉被冒犯的模樣，她雙眸往溫苜語的口袋一瞥，答案已經很明顯。

若她對白碇琰不利，也不會把附著座標的卡片交給溫苜語。

溫苜語閉了閉眼睛，難堪地伸手輕搔發癢的額頭，她覺得自己像個笨蛋。

言芍瞪著她，冷不丁笑道，「放心吧，不管是白碇琰，還是之前的人，我都不曾往上報。」

溫苜語一愣。言芍是在向自己坦承包庇逃兵嗎？

她在褲子上擦拭冒汗的手心，她的嘴張張合合，硬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言芍難得地露出猶豫的神態，「總之，等你做好逃跑的覺悟，再告訴我吧。」

說完，言芍立刻看到溫苜語一臉懷疑又顧忌著身分有別的彆扭模樣，忍住想罵她的衝動，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我肯幫你的原因，是莊桔。」

「啊？那只是一次普通的營救而已，並不值得……」

「我說的不是那個。」

言芍打斷溫苜語的話，接著卻陷入短暫的沉默。

她撢去西裝褲上的碎塵，字斟句酌地說，「作為我助你逃跑的交換，若是將來莊桔跟傾元又遇到麻煩，你必須幫她們。」

溫苜語疑惑不解，她似乎從言芍嘴裡聽出一些交代遺言的意思。她偷偷打量言芍，有一句不該問的話在舌尖轉了幾轉。

言芍並沒有多加解釋，「你是知道的，我向來不會給士兵太多選擇。你若決定要待在楔尾，日子一樣照過。想逃的話我就幫你。」

「抱歉，長官，我想問……」溫苜語吞了口口水，問出那句不該問的話，「您是要死了嗎？」

言芍瞪著溫苜語。

溫苜語望著言芍，沒多久又落到地毯上。

這個地毯長得真地毯啊，深紅色短毛，鮮血灑上去大抵是看不出來的。

溫苜語抬頭偷瞄言芍一眼。

考慮要不要為自己的口不擇言跪下認錯。

有地毯，不怕膝蓋痛。

言芍則在想，不知道是不是她們私下相處了幾次，才讓溫苜語有片刻鬆懈，把以往面對工作的冰冷面具摘下來放一邊透氣。

「當我未雨綢繆吧。」言芍按著太陽穴，深呼吸，「我上了蘇向焉的船，也不知道最後會怎樣。」

溫苜語抿起唇，用舌尖滋潤。

她的心再次偏向逃跑這個選項，卻仍不放心，「可是假死這一招也不是天衣無縫的，對吧。」

白碇琰跟阿糖的技倆都禁不住言芍的幾分鐘審視，那言芍給出的假死方法又會是什麼？

毫無來由地，她想起自己除去逃跑，還有第二條路。

余亦函給她的第二條路。

雖然她並不打算讓余亦函幫她。

她的欠款不是小數目，這份人情難以償還，所以昨天才找了個要幫言芍做事的藉口來搪塞余亦函。

但這些都不妨礙她想像著有別條出路而感到短暫一刻的欣喜。

言芍聳肩回答，「不管哪招都有風險。我推薦最簡單暴力的，就是讓行刑小隊拆了你。」

溫苜語愣住，注視著言芍，試著分辨她是不是在開玩笑。

行刑的畫面又一次佔據她的腦袋。

她可沒忘記當年那位主管是怎麼說的，腦部面板一旦被暴力移除，就再也沒有恢復的可能性。

言芍像是看穿溫苜語在想什麼，指指右邊太陽穴附近一處，「用配槍射這裡。」

那裡是植入腦部面板的位置。

言芍深入解釋，「子彈會將面板卡死，無法拆除。行刑小隊通常會直接放棄，畢竟走到這步，基本上是必死無疑。既然面板已經被破壞，那拆不拆都無所謂。你要的就是他們的這個無所謂。」

「只要不被強制拆除，就可以修復？」

「修復的難度非常高，最好是用替換的。我這裡有空白的高階楔尾面板，不需要身分認證，無須登錄進名冊裡，也可以相容於其他廠牌的植入物。」

冷氣順著鼻腔竄入，彷彿新生的氣息在溫苜語的胸腔中擴散開來。但她很快回到現實層面，「前提是我必須得犯一個大錯，錯到需要出動行刑小隊追捕？」

言芍露出尖銳的虎牙，「是呀。所以我說要有覺悟，派你去暗殺魏迎湘如何？」

她看溫苜語認真思索的樣子，揮手趕人，「算了，就你現在的樣子，連她的手指甲都傷不了。你回去吧，好好考慮，決定後再告訴我。在那之前，還是要做好自己的工作，盯緊浦霧。」

「……是。」溫苜語摸著手臂，起身離開房間。

自這天後，溫苜語連續在實驗室走廊駐守了一週，沒有再起風波，日子平淡如一潭死水。

只有她的訊息匣，有一個人每天定時向她打招呼，像早晨從窗口移入室內的一小片陽光。

◇◇◇

「她對我說早安。」余亦函把訊息投影到客廳中央，指著溫苜語回傳的兩個字加一個句點。好像取得什麼重大進展般地朝沙發上的兩個好友展示。

夕若名與邵實泱對視一眼，猶豫該稱讚還是該鼓勵。

「還不錯嘛。」夕若名大聲點頭稱讚，視線聚焦在余亦函先傳過去的一句早安。

她有點懷疑溫苜語是不是直接複製余亦函的招呼訊息再回傳。

「可以多跟她說點別的吧？早安以外。」邵實泱輕按按眉間，試圖鼓勵，「約她來家裡聚聚呢？」

余亦函明顯遲疑，她關掉投影，坐到一側的單人沙發上，捧起粥碗。

「你太高估她。」夕若名拍拍邵實泱的大腿，「之前阿函被大姐兇了一次後就五、六年不肯跟她聯絡。現在的早安已經是極限。」

「什麼不肯，我才沒有不肯！」余亦函立即反駁，不過聲音逐漸變小，「我是……我是不敢打擾她。」

「她很怕你打擾嗎？」問話的是邵實泱，她將空碗移到夕若名面前，抽了張衛生紙擦嘴巴。

「應該吧，她的工作這麼忙。」余亦函低聲說，悶頭捏著湯匙把碗裡剩餘的粥送進嘴裡。

夕若名剛要說機動士兵也不至於忙到連訊息也不願收，卻想起她的哥哥，生生閉上嘴巴。

夕潤以前再忙再累也會傳個訊息給她，前陣子忽然斷了聯繫，她查了幾天，就在準備用家屬身分去楔尾總部問個清楚時，終於收到夕潤的消息。

他說自己被調到新的部門，未來一兩個月都會待在隔絕一切通訊的設施裡，順利的話還可以拿到獎金，到時他們兄妹倆可以平分。

得到夕潤的消息很好，可夕若名還是隱隱覺得不安。

她的心情全寫在臉上，邵實泱跟余亦函都發現了，「怎麼啦？」

「想到我哥啦。」夕若名搔搔臉頰，看著余亦函的眼睛突地一亮，「欸，不然你幫我問大姐，打聽一下我哥去了哪個部門？他沒問題吧？會遇到危險嗎？」

「你自己問不就行……」余亦函說到一半，才意識到這是夕若名給她聯絡溫苜語的機會，摸摸鼻子，說：「好吧，我幫你問。」

余亦函認真編寫新的訊息，沒多久又眨著眼睛，「不對啊，這是公司機密吧？她怎麼可能跟我們說這個？」

「只是問個部門而已，又不是問工作內容。」夕若名嘟嚷道。要不是最近楔尾加強防備，她又不敢放肆侵入內部網路，現在也不需要擔心這麼多。

「那我試試。」

一封訊息，余亦函編輯了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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