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紫霞宗微风荡漾，金黄色的阳光照着青砖绿瓦，映起阵阵花香。

　　水波粼粼，太湖池旁，有一桌少女。身形窈窕，体态轻盈，娇嫩如雪，凝脂欺霜。她们嬉笑着，笑声悦耳，悠扬似清脆的铃铛。长发如瀑，衣衫轻柔，随风舞动，绘制出动人景像。

　　一名少女身穿白色素衣，手拿着把扇子，伸着细长的脖颈不断张望。随后在一个角度上停了下来，凝视一会，露出会心一笑：

　　“师姐你看，这不是你的‘恩人’吗，怎么又来了？”

　　瑶宛闻声望去，隐约好像是看到有什么东西摇摇晃晃地走着。衣裳黯淡，步伐也没有修行者那样轻盈。用姐妹们的话说，像个邪修练出来的僵尸。

在紫霞宗如此形象的，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这人仗着自己凑巧救了受伤的宛姐，就觍个脸让宛姐拉她上山，真是个不要脸的下人。”少女扇子轻摆，眼镜眯到了一起，做出一幅鄙夷的表情。就算如此，厌恶的脸上依然透露出仙子独属的高贵和优雅。

　　“谁说不是呢，老来缠着师姐，还以为自己立了多大的功劳呢~”另一名向下翘着二郎腿的少女随声符合：“师姐还打算搭理他？要我说给他点教训让他滚下山算了。”

瑶宛皱了下眉头。

　　“行了吧，什么也不懂。没看到师姐都不高兴了吗？那蠢货老是送这送那的，师姐肯定是在在利用他！”

　　众少女听闻此言，一个个叽叽喳喳笑得更大声了。

　　“师姐真是聪明，把那傻子耍的团团转！”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少女边抿着嘴边说，听不出是夸赞还是讽刺。

　　瑶宛面无表情。几个月前，她应请求把风古带上了山。原以为能救下自己的英雄定有过人之处，结果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庶民，上山的这几个月没有一点长进，连紫霞剑法最基础的东西都没学会。紫霞宗灵气环绕，被带上来的猫猫狗狗几个月也能成灵猫灵狗了，风古身上的灵力还是寥寥。这样一个吃干饭的家伙在强者为尊的宗门自然受尽冷眼，而自己身为引荐者也跟着遭受波及。

作为王长老手下资历颇深的弟子，瑶宛向来讲究以身作则。倒不至于让师妹师弟们以自己为榜样，好歹所为也要配的上师姐这个称呼。带个废人上山今后很有可能成为修行途中的污点。

　　瑶宛一直在想着到底要不要把风古逐出去。她自诩善良，刚答应让救命恩人上山入宗没过几天就把人家赶下去实在不好看。可是不逐出去的话，自己又要受到流言蜚语。更何况所谓救命之恩也只是在瑶宛昏迷的时候把她背回来的巧合而已，没有一点危险系数可言，随便找一个下人都能轻松办到。

　　姐妹们都在劝瑶宛别搭理那人了，瑶宛心里虽不忍，但在今天众目睽睽下，瑶宛知道任何体现出一丝怜悯的举动都将成为她的弱点。几个姐妹间的谈资本就不多，这件事被唠叨了一日复一日。她知道，如果她再不说点什么的话，她就——

　　她就不合群了。

　　“带他上来供咱玩乐几日罢了，他下不下去和我本来也关系。”

　　瑶宛的话语像是撒在火上的油，使得少女们在太湖池旁喝着下午茶的笑声更为猖獗。仙子姐妹们互相看着彼此，露出幸灾乐祸的眼神，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风古灰溜溜滚下山去的场面。

　　“站住。”

　　风古停了下来，盯着一颗粗大的桃树。片刻之后，才从树后钻出个人。

　　“你就是风古？”

　　那人身材高大，双手环抱在胸前，鼻孔朝天，上下打量着。

　　“我是风古，师兄有何贵干？”

男人用鼻孔出了口气，也不知道这风古从哪学的这一套说辞，礼貌的好像是哪个大家族子弟一样。这副穷酸样硬要装上流只能叫人笑话。

　　“我来就是告诉你，以后别骚扰瑶宛了，听明白了吗？”

　　风古低着头，没有反应，破烂的衣裳有点脏，搞得男人不敢离得太近。

　　“我问你听明白没有？”

　　“瑶师姐帮了我，我回报人家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何来骚扰一说？”

　　“你管这点破烂玩意，哦，对还有这个破树枝……”男人说着，掏出一个扯断的，黑乎乎看起来像树枝一样的东西把玩起来。

“你管这破烂叫回报？”

　　“那些可不是破烂。”

风古认真的样子看起来不想撒谎，惹得男人嘴角抽搐，差点笑出声，顺手把树枝扔到了地上。

　　“毛头小子，你们下界之人所谓宝物在这里都是破烂。我告诉你，瑶宛让你上山已经是大恩了，你再去找人家就是骚扰，你也不看看瑶宛是谁，宗门里都有名有性的弟子其实你说见就能见的？”

　　风古又沉默了，男人知道他在思考。事实上，很多下届来的修行者进入紫霞宗都会不适应。宗门强者多，宗法多，规矩也多，下界人散漫惯了，有时候犯了错误来拿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仙子可不是哪里来的小姑娘，能都能见谁都能撩拨两句。

男人耐心不多，教教下人礼数的耐心还是有的。毕竟这可是为数不多的优越感来源。

　　“这是瑶姐的意思吗？”

　　“哼，像你这种人还用不着师姐亲自发话。”男人冷笑不减，想来小子是想明白点了，不过也就想明白一点点而已。现在是他跟风古讲道理，还不至于那么难堪，等到瑶宛本人拒绝的时候丢人可就丢大了。

　　“我是瑶宛的伴侣，我劝你离她远一点，这样对谁都好。你可以选择听或者不听，只不过不停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男人扭了下脖子，放下威胁的话语，好像要上战场前的哪位英雄一样。只可惜自觉很帅的行为没让瑶宛亲自看见。

　　“瑶师姐可知道她已经有了伴侣？”

　　男人愣了一下，随后表情扭曲起来，鼻子和连都粘到了一起。

　　“我警告你，你可别挑衅我！”

　　“在下没有挑衅的意思，也明白师兄是什么意思了。如果瑶师姐真的不想见我，我自己离开便是了。”

　　“你最好明白。”男人最后瞟了一眼风古，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天黑了一半，紫霞宗个个角落里开始燃起昏黄的灯光。竹林在微光笼罩下映出墨绿色,随风摇曳出沙沙的声响。沿着横穿竹林的石板路走下去，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浮现在眼前。

　　风古见过很多宫殿，有焚香环绕像是失了火的，有面积庞大说句话都能听见回升的，有模仿行车打仗时搭出了大营帐篷，假装自己是个将军的，甚至还有建于天空之上，脚下就是云朵的。可当初见到这个宫殿的时候，还是着实吓了他一跳：墙壁满是画作，柱子上镶满龙鳞，脚下的地板，都是大块大块的玉石。角落里焚烧炉内装满了高阶灵石，青蓝色的火焰挂在灵石堆上慢慢焚烧，只为了发出奢华的彩光。尽头处，矗立着一个庞大的能坐下魔兽，奢华到俗气的金色王座。

　　毫无疑问，从这里随便抠点什么东西换成丹药都够修行者提一段了。如此夸张的装饰，自然得益于比装饰更夸张的屋子主人。

　　风古快步走到王座跟前，不假思索扑通一声跪下，双手伏地，脸都要贴到了地上。还没等说话，王座上的人先开了口：

　　“畜生，怎么这么晚才来？”

　　“师傅，徒儿提前了半个时辰，师傅觉得晚的话徒儿下次再早点就是了。”

　　在紫霞宗这几个月受过的耻辱，要比远比风古此前20年受过的都多。弟子之间风古虽备受白眼，但好歹能遇到几个心善的叫自己师弟，但到了李无霜这一辈，则直接沦为畜生了。

　　“过来点。”

　　李无霜从嘴里撇出了几个字，不屑地语气像是在逗狗。风古听到后，立马撑起四肢，爬了过去。

　　李无霜半躺在椅子上，手肘搭在扶手处支着脑袋。肌肤雪白，好像能透过光的白玉。长发如瀑，零零散散地洒落。大大的桃花眼里透出的不是柔情，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鄙夷。风古知道，任哪个长毛都不愿意收留自己这么个废物，所以师傅不喜欢自己也是情理之中，就如同他也恨透了眼前这个婊子一样。

　　李无霜并非一人，边上还站着两个弟子。左边满脸嘲笑的叫松妆，右边面无表情的叫姜宇，风古知道她们的名字，仅仅是知道而已。

　　“师傅有何吩咐?”风古头埋得更低了一点，眼睛盯着地面：“徒儿定会尽力完成。”

　　以前的风古觉得心理上的霸凌要比身体上的霸凌更能伤害人。有个词叫做“道心受损”，说的就是修行者遇到重大心理打击以后一蹶不振的样子。可现在他改变了想法。霸凌这个东西看的从来不是施暴者的强度，而是受害者的承受能力。与其嘴上不服输让别人把自己打的缺胳膊少腿，不如先做出一副弱者的姿态任人摆布，等到她们玩腻了也就放过自己了。

　　强者有强者的取了之道，弱者有弱者的自保之法。风古并不奢求这群山上的修行者能把自己当成同类看待，所以一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像是虫子一样，爬来爬去的才会被打死，蹲在角落里的往往能共存。

　　一只脚出现在风古眼前。

　　薄如蝉翼的小袜在昂贵的灯光下泛着光泽，紧紧贴合着脚上每一寸皮肤。透过半透明的丝袜，隐约可见如凝脂的脚面和粉嫩可爱的脚趾。李无霜太白了，白的有些透光，青色的静脉都在脚背上若隐若现。脚裸向下，曲线完美优雅，五根脚趾粉嫩修长，像是刚出炉的糕点。

　　妈的，风古暗自想到，真是个婊子。

　　李无霜把脚再抬起了一点，像珍珠一样的脚尖压迫丝袜，更加透露出粉嫩的色泽。脚掌轻轻蜷缩，又如出绽的花苞般渐渐放松，脚背的丝袜冰凉，轻抚风古的鼻子，散发淡淡的幽香。

　　风古一动不动，既不敢躲开也不敢迎上去。他知道李无霜想让他干什么，再怎么说这种侮辱也有点太过头了。你可以叫风古畜生，但他不是真正的畜生。

　　“不听话。”李无霜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玉足也像静止一样，就端在风古眼前，也许有一点点的距离？风古不确定。他只知道冷汗已经从脸颊流到地面上了。

　　画面就此定格，画面外的两人也各怀心思。松妆站在李无霜身旁，用一样的眼神饶有兴趣地瞧着。如果不知道二人的师徒关系的话，那一定会以为这两位是母女——她们都穿着同款的，像是浴袍一样宽松的衣服，且都长着一样的桃花眼。只不过这神态在李无霜身上像恶魔，在松妆身上则像个雌小鬼。

　　反观姜宇站的稍远了些，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细看的话能看出点厌恶的情绪，似乎不想和这两人同流合污。

　　片刻之后，风古已经汗流浃背的时候，姜宇说话了：

　　“师傅，何必如此刁难弟子们呢？”

　　李无霜收回了脚，茭白的白丝又搁回了地上，懒洋洋地又找了个姿势侧躺下，脸上不加掩饰地写着失落。一旁的松妆狠狠盯着姜宇。

　　“师妹莫非看不惯师傅管教徒弟？”

　　姜宇也不甘示弱，转头和松妆对视。

　　“李长老晚上也这么管教你？”

　　“你好大的胆子！”松妆左手一拽腰间的腰带，暗红色的光芒随即绽开，瞬息之间长剑就离鞘而出，剑尖正好刺在姜宇摆好的剑鞘上。后者也不甘示弱，单手把凝成一点的灵气尽数挡下。长剑嗡鸣，金属摩擦的响声刺耳。

　　李无霜还是慵懒的躺着，搭在王座边缘够不着地的玉足晃动了一下，引得风古向上抬头偷看了一眼。却不想正好看见了两名师姐剑拔弩张的样子，还有李无霜哇玩味盯着自己的眼神。吓得他连忙又低下头。又过了不知道长时间。

　　“不可无礼。”

　　李无霜终于站了起来，手指轻轻点着剑身。

　　“姜宇说的有理，为师是玩心重了一点，徒儿不必如此大的火气。”

　　“都回去吧，我累了。”

　　风古连忙起身，像卫生间里的千足虫一样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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