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亦函不願緊逼，也不敢多問，就怕溫苜語又拉開距離。

「好。那等你決定後再告訴我。」說完，她端詳著喝酒喝到滿臉通紅的溫苜語，「你沒有裝代謝器嗎？」

「降階後被拆了。」溫苜語隨口答道。

提到這個，她還真有點想念從前體內裝著各種高階植入物的日子。要喝得爛醉也行，想一秒從宿醉中清醒也行。彼時固然辛苦，至少還保有一點點選擇的權力。

溫苜語瞥見余亦函明顯自責的模樣，揮了揮手，腦袋有些昏沉，「別擺這副表情，又不是你的錯。」

「可是，破壞那個手提箱的武器是我做的。」余亦函心頭沈重，她從十八鱷科技離職，也是因為覺得自己似乎成了暴力的幫兇。

這麼說恐怕有點矯情，但她就是長期陷在這種心態裡遲遲走不出去，最後才主動請辭。

溫苜語一愣，像是聽到從沒聽過的笑話，「你的心，真柔軟啊。」

「你在取笑我對吧。」

「對。」

「你……」

「任何科技和武器都會被濫用，你怪自己也沒用。難不成這世界上只剩下你一個做武器的？」

醉意漸濃，令溫苜語的話也變多了。

「把你那過度的責任感丟掉。即使你今天沒有設計出穿透防彈箱的武器，也會有別人研究出來。」

溫苜語走到余亦函面前，微抬下顎瞅著她，「我很好奇，這樣的你，又會如何看待我？我殺人如麻，若你是我，該不會要自殺謝罪？」

余亦函頓時語塞。

溫苜語的話穿過她的腦袋，她思考許久，對上溫苜語的雙眸，「你別無選擇。」

「可能吧，你可以說我是聽從命令。而你，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還是省點力氣應付別的事吧。」溫苜語抱著已經喝空的酒瓶，意猶未盡地低頭舔了舔瓶口。

余亦函沉默不語，目光久久停留在溫苜語身上。

這份無聲的重量漸漸壓在溫苜語心頭，讓她不太自在。她認為自己可能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驟然興起想要逃離的衝動。

她閉了閉眼，從系統裡叫了一輛無人計程車。

叫車程序完成後，溫苜語輕聲說道：「我該走了。」

余亦函想留她，可是沒有理由，「我開車送你？」

「我已經叫車了。」溫苜語搖頭婉拒，「而且你身上有傷，好好休息。」

「好吧，路上小心。之後若有事需要幫忙，或想打發時間什麼的，隨時都可以過來找我……找我們。」

溫苜語眨著沉重的眼皮點點頭。

余亦函將溫苜語送到側門，看著她踏著虛浮的腳步越走越遠，就這樣揣著空酒瓶搭上計程車。

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讓余亦函想起童年時期的溫苜語——那個睡意再濃也要抱著玩偶才肯乖乖午睡的小女孩。

只是如今，玩偶被酒瓶取代。

看到溫苜語似乎還保留著這個小習慣，余亦函心中不禁泛起一絲複雜的喜悅。

還來不及多想，一條手臂重重壓到余亦函的肩膀上，夕若名陰惻惻的聲音傳來，「你居然把她放走了。」

「沒禮貌。什麼放走，她又不是獵物。」余亦函見只有夕若名一人，立刻不客氣地拍掉她的手。

「這是拉近距離的大好機會！她這算失戀吧？你不該整夜守在她身旁或讓她抱著你嚎啕大哭，然後你再拍拍她的背脊好好安慰她嗎？」夕若名大呼小叫。

「你愛情戲看太多了，對身體不好。」余亦函古怪地盯著夕若名，看她還是一身外出的打扮，隨即轉移話題：「你這是要去哪裡啊？」

「我哥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麼，我去楔尾附近轉轉，看看他有沒有在老麵攤吃宵夜。順便跟別人探聽一下守衛是能有多忙。」夕若名咕噥著，她叫的計程車停在巷口，她朝余亦函隨意一揮手，朝車子走去。

「要陪你去嗎？」余亦函難免擔憂，正要跟上去的時候，被夕若名一把制止。

「又不是去打人，我只是去轉一下而已啦，你上去休息吧。這麼黏人，怎麼不看你黏一下溫苜語啊？」

「閉嘴啦，臭小鬼。」余亦函作勢要踢夕若名。

◇◇◇

通訊的鈴聲喚醒沉睡中的溫苜語，甫一睜眼就覺得頭痛欲裂，她抽了口冷氣，掙扎著起身。

窗外的天色剛亮。她半睜著眼檢查時間，不過只睡了三個小時。

「喂？」她接起通話，聲音沙啞。

「等一下會有工作，你去。結束後到老地方見我。」

言芍只講三句話就切斷通訊，徒留一臉茫然的溫苜語，瞌睡蟲不允許她這麼快聽懂言芍的命令。

她垂著頭坐在床上，努力集中思緒。

第二個通訊很快就到來。

「苜語，能來支援嗎？」另一頭的麥妮羅聲音聽起來也很疲憊，「實驗室出事了，現在這裡一團亂，人手不夠。隊長叫我問你，要不要銷假過來？會給獎金喔。」

溫苜語一口答應。

她翻身下床，懷裡的酒瓶差點滾到地上，她驚險地一把撈住。無暇思考自己怎麼會把空酒瓶帶回來，順手便將它放在床頭櫃上

因值勤地點在總部內，又是普通站崗，不需要戴戰術頭盔，於是溫苜語換上乾淨制服，紮好整齊的馬尾，吞下幾顆解宿醉的藥後就趕往目的地。

一樓大廳裡人來人往，守衛數量增加不少，三三兩兩的員工湊在一起低聲討論著什麼，臉上盡是不安與困惑。

溫苜語通過多重驗證，搭電梯到七十樓。電梯門一開，刺鼻的燒焦味與化學藥劑混合的氣味隨即撲面而來。

幾個穿著實驗室制服的人躺在擔架上被醫療小組推走，哀號聲與雜亂的交談聲混在一塊。

這層樓在救火過後地上一片狼藉，積水中倒映著閃爍的警報燈光。左側兩間實驗室大門緊閉，右側最大的實驗室門則半開著，站在門兩側的實驗室守衛面不改色，緊盯每個經過的人。

走廊一端站著三個機動士兵，麥妮羅是其中之一。她一見溫苜語就招手要她過去。

經過實驗室時，溫苜語藉機往門縫裡看去。

她一眼就看到眼熟的人，浦霧。他身上的袍子幾處被燒得焦黑，臉上還有一片擦傷，此刻正激動地與一個背對門口的女人交談。

「看什麼看。」實驗室守衛粗聲粗氣地對溫苜語說。

溫苜語沒有理他，冷著一張臉走到麥妮羅身旁。

「別亂看，執行長在裡頭。」麥妮羅小聲地對溫苜語說：「裡面不知道什麼東西炸了。現在守備要增加一倍，你跟我們就守好這條走廊就好。」

「了解。」

溫苜語剛站定，就見執行長魏迎湘推門走出實驗室。

她一雙深邃的褐色眼眸略過門口的守衛，移到走廊上的機動士兵。銳利的眼裡此刻閃爍著懷疑和警惕，絲毫不掩飾她的不信任。

溫苜語和其他隊員立即站得筆挺，視線朝前，控制著呼吸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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