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爱这件事并不在椎名立希的时间表上。她要为新歌作曲，要准备实习申请的投递，还要兼顾学业和考试，为了维系那个从高中以来的荒唐乐队，她尽可能地挤占私人时间，终于把自己挤成一条枯干的海绵，坚硬如常，可以充当鼓棒。在她收起笔记本电脑的同时，已经抓起了一本新的作曲书。

这时八幡海铃问她：今晚要不要做？

椎名立希确认了一下时间表。下次live的时间在半月以后，实习的岗位基本谈妥，期末月遥遥无期，通宵补习的未来黯淡得看不清。于是她翻过一页，点头说好，你记得买指套。

晚上散步的时候八幡海铃果然依言在便利店门口停下，椎名立希脑子一梗，脱口而出问：怎么了？然后被那双无辜的绿色眼睛注视了。那双眼睛是面明镜，能轻易照出来客心虚，八幡海铃越坦荡，椎名立希就越尴尬，肩膀一缩，率先钻进便利店里。

八幡海铃缀在她两步后，刚要开口，椎名立希欲盖弥彰的话先到了。她问你最近不忙吗？海铃说还好，原来立希同学对我的日程安排这么感兴趣。立希噎了一下，心想不如不说，但海铃没出口的话往往最危险，如今已经化为实质，至少不必再为此忧心。她往购物篮里堆日用品，扫一眼比价，再一眼确认规格，很高效率的购物方法，海铃游离在她周边十米，偶尔往里投入果冻，两种口味，全是熊猫。

走到收银台，一路演出的虚假和平终于被戳破。椎名立希装作无心拿起口香糖把玩，余光盯住背后的指套，只等八幡海铃背过身，被她盯住的猎物毫无自觉，被另一只手提起，扔进她们的购物篮。八幡海铃说，立希同学，该你结账了。又只是抱着手臂，毫无催促的意思，像是时间并不比欣赏椎名立希难堪的表情更重要。结局以椎名立希臭着脸刷卡支付停笔，甩腕飞快把那盒东西扔进购物袋最深处。

八幡海铃说，这样等会我们还要找一遍。椎名立希哼一声，肩膀沉进购物袋里，两指夹着它塞进裤子口袋。八幡海铃看起来满意了，因为她不再说话了。

回家后惯例地要先洗澡，即便事后还得再洗一次，外出的衣服不能上卧室的床，在客厅做又会硌到腰。两人换好睡衣对坐，面前放着那盒指套，神情肃穆得仿若正在下决定棋圣头衔的关键一着，八幡海铃闲适地享受沉默，椎名立希左顾右盼，忍无可忍，探身拍她的膝盖。

你先我先？她问。每次问出这个问题都在心里感到别扭，虽然没参考过其他情侣做爱，总归不该是像这样打卡上班的模式。

八幡海铃比出“请”的手势，自觉解起扣子。椎名立希最不擅长应付的对象前三：纽扣、内衣扣、热裤扣，所以海铃每次都体贴地帮她解好，立希的反应则算是额外的赠品。鼓手脸皮薄，像是把心含在口腔里，怒火和羞耻感都来得又快又猛，甚至不给她机会伪装。

考虑到立希的接受程度，灯已经关了。八幡海铃惯常在这事上占据主动，自如地向她递来邀请：现在要接吻吗？立希狠狠闭上眼睛，拉着她的领口撞上嘴唇。最初她这么做的时候把海铃的牙龈嗑破了，两个人一起面无表情地漱了五分钟的口，再亲的时候满嘴柠檬的味道，立希从此以后学会了先碰鼻尖，预估出合适的距离再下口咬。海铃觉得她这样做有点像猎犬，但显然当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接吻其实不必很专注，任何能养出习惯反应的动作都是如此，椎名立希走神想工作，想八幡海铃也许愿意听听新歌的曲谱，有段贝斯铺得太满，她有心想改，暂时还没找出思路。她知道八幡海铃一定没有闭眼，她没有这种习惯，但太过专注的眼神有时也令人感到空无，仿佛在透过她注视过去或未来。

椎名立希想得太用心，忘了换气，差点被口水呛到咳嗽，又硬撑了几秒才把海铃的脸颊推开几厘，抵着她颈窝喘气，海铃平稳的声线以立体声回响：立希同学，你的吻技不如你的鼓稳定。

椎名立希气笑了，那你就有？她没出言反驳，实在是力不从心，于是沉默地嗅闻她方才挑选的洗发水气味，心想果然不该贪便宜选薄荷味的，闻起来像牙膏。牙膏味的八幡海铃低下头，与她额角相抵。

她说：我还以为立希同学会再害羞一会儿。

椎名立希不理睬她的调侃，专心往睡衣里摸，动作有点笨手笨脚，路过劲瘦腰线的时候没忍住多摸了两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海铃察觉她的犹豫，反而按着她手腕往下，说我都有好好吃饭，立希同学不爱照镜子，不然会发现你的情况才更让人担忧。她的表情过于坦然了，衬得身下的催促有种隐秘的淫靡。

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什么都不说。八幡海铃一贯懂得读她的表情，久而久之，竟然会让她生出被溺爱的幻觉。椎名立希想，错觉吧，居然完全没湿，难道海铃接吻的时候也在走神？

她不太熟练地尝试调情，仍然坚守喉咙的底线，不肯走下流的捷径。从锁骨舔吻起，一路向下，多亏海铃解好的扣子，她叼住乳尖的时候没受到任何阻碍，除了衣角痒痒地扫动脸颊。一瞬间，立希还以为是海铃捧住了她的脸，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们并未做过如此亲密的事情。

唇舌只能照顾到一边，另一边用双指代替，椎名立希越扫越快，下意识统一频率，鼓手的恶习，她一直没有自觉。幸好八幡海铃看起来意外地很吃这套，腿心情动的液体透过布料渗出，落在她的指尖，像极轻柔的吻。

感觉差不多了，椎名立希折身去找指套。八幡海铃对于她一心不堪二用的情况习以为常，只是盯着那双专注的紫色眼睛，立希常年拧着眉毛，眼神显得很锋利，但海铃知道那把刀其实并不会拧进任何人的身体里，站在被划定的安全区，她得以平静地欣赏此景。

戴进指套花了点时间，立希短暂地从做爱的环境抽离，再回来时又不太敢直视睡衣下被她啃咬得红肿的乳尖，海铃似笑非笑的表情也让人火大，立希横下心闭眼咬上她的嘴唇，趁机拨开碍事的布料，在入口处沾上体液磨蹭。已经足够湿润了，顶进一个指节不算难事，但立希似乎决心要让海铃共感她的尴尬，停下动作，出言询问：可以吗？

海铃想了想，说：可以。如果立希同学也能摸一下阴蒂就帮大忙了。

……怎么能？！怎么能！？？椎名立希感觉脸颊烧得快自燃了，瞠目结舌地扫了她一眼，总是沉静的绿眼睛里似乎起了一丝波澜，仍然将她锁在中心，不习惯扮演主角的椎名低头想跑，但上面是八幡海铃的眼睛，下面是八幡海铃吐水的穴口，她无处可藏，一咬牙带着周身的燥热顶进两根手指。

椎名立希一直不清楚自己的技术如何，又不好意思问，八幡海铃的反应有时候太过幽微，没意识到就错过了，因此更不安，海铃比她更先察觉这件事，于是在例行的性生活中添加了叫床的更新补丁，每每把椎名立希叫到脸色红得滴血，又碍于对方好意，不便出言指责，便打定决心要让海铃不剩下琢磨叫床频率的余暇。

她的办法是在抽插中切换拍号。卓有成效，四四拍和八六拍交替，幸亏她不是恶趣味的音乐老师，不会强求贝斯手在这种时候也要配合她的节奏。但海铃又好像确实在做。无论她即兴切出怎样变态的节奏，都会发现自己被无条件地接纳和欢迎。海铃逐渐破碎的呻吟声让她很受用，至少在这时候不必端守她留有分寸的为人处世之道，高中时两人几乎没有过肢体接触，毕业同居后依旧如此，但又甘愿将最脆弱的地方托付。椎名立希想，真是令人震惊的相似。

高潮来得平稳，椎名立希察觉穴内收缩的倾向，拇指迅猛地拨动阴蒂，向内壁的敏感点狠顶两下帮她越过高峰，然后泡在里面等待不应期过去。她直觉现在是接吻的时机，于是仰头凑去，诧异地撞见对方尚未消散的笑意。

笑什么？椎名立希混乱地问，首先开始质疑自己哪一步又出了问题。八幡海铃摇头，不，立希同学做得很好。文不对题的回答，却好像洞悉她的内心，椎名立希一时无言，手指随着海铃起身的动作滑出穴口，她想把指套摘下，扔进床边的垃圾桶……但在此之前，腿根已经先被按住了。八幡海铃埋进她的腿心，舔过因为紧张而内缩的阴唇。

仓皇之下，椎名立希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单音节：喂！

八幡海铃抬起头，嗯一声回复。嘴唇上亮晶晶的。那到底是什么液体，椎名立希不敢深思，窘迫地用手臂遮住眼睛：……没什么，你继续吧。

她忘了海铃的声音对她而言也是调情，光顾着确认和照顾对方的状态，连自己湿透了都没发现，真是糟糕透顶。大腿被掌心稳稳地托住抬起，热息如蛇吐信缠绕而上，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被含住的时候依旧感觉头皮发麻。她不习惯用呻吟示弱，只放出几声急喘便咬住嘴唇，生理反应却敏感得吓人，所有被堵塞的真心未生先死，无言地沾湿脸颊，像是八幡海铃替她流下眼泪。

海铃总是做得很快，虽然她的回合也说不上有多慢，总归自己被架到被服务的位置上才会感悟时间的真实流速，仅仅在外部含吮几下，她就先去了一次。太丢人了，像是很欲求不满的类型。椎名立希对一切脱离掌控的事情感到愤怒，尤其是无力的自己，当下什么也没说，但大腿向里合拢，呈现别扭的拒绝姿态。

八幡海铃好笑地轻拍她的腿心，即便闭紧了，受到冲击的时候依然会吐露清液。她说，立希同学，放松一点，就当你是因为太喜欢我才会这样的，如何？

荒诞的借口，但居然能刚好填补椎名立希的逻辑链，在她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大脑已经下达了准予通行的指令。绿眼睛一如既往地观察她的反应，确认不再抗拒后才再次探入，这次换了手指，拨弦的茧按上蒂尖，椎名立希的腰胯反射性弹起，被早等候在那的手掌按下。

放松。仍然是同一句话，这次的调笑意味稍减，语调更认真了几分。又不是没听见，椎名立希暗自腹诽，努力把理智从生理反应上剥离，学着把主动权交付给她。常年踩底鼓的大腿绷出漂亮的肌肉线条，八幡海铃偏头吻过，叫她一点点卸下力，手上动作却毫不留情，将她的手臂撞得偏移，露出紧闭的眼睛。

还是一如既往。海铃将频率放慢，确保哪怕是沉浸在快感中的对方也能发觉，手掌撑着床板探身，在她睁眼的瞬间，停在面前。她不再问了，只是看着难得略微涣散的紫色瞳孔，那道视线本该凌厉非常，以守护主人不愿被怜惜的愿望。她想，好吧，如你所愿。

贝斯手的技术好得有点过头，也或许可以归结为鼓手体力惊人，非做到头晕脑胀不肯松口，尤其重视对方感受的八幡海铃自然认定是她没有尽兴，不小心胡闹过了头，直到椎名立希握住她的手腕。指套还没来得及摘掉，干涸的体液带着凉意，她再想装作没听见也没用了，配合地停下。

不行…不行了，椎名立希在喘气的间隙艰难发声，……明天还有工作。

我建议立希同学下次只说前半句就好。八幡海铃拽过餐巾纸擦手，顺便体贴地帮她清理下体，手腕又一次被擒住，椎名立希瞪了她一眼，别扭地合拢腿心，擦拭溢出的清液。

八幡海铃看着她，并不掩饰自己的视线：下次，由立希同学来定时间吧。

哈？椎名立希侧过脸，眉毛压低了，于是眼下的泪痣也显得咄咄逼人，即便她只是普通地流露出不解。八幡海铃饶有兴味地观赏，说，想做的时候，你来约我。

椎名立希抓起床边的熊猫玩偶扔向她胸口。为什么说得好像炮友一样？她心里郁结，像是下定很大决心，趁海铃端详玩偶的时机，一把拉过她的指尖。

还有什么事吗？八幡海铃问。

椎名立希咬牙：不就是觉得不像在交往吗？……我听同事说她们谈恋爱就这样，没事做就牵手。

原来如此，立希同学是这么理解的。海铃笑了，只是因为我马上要跑巡演，不经常在东京而已，你想牵的话，可以来买握手券。

椎名立希立时露出被欺骗的表情，但没有甩开她，仅仅松了手上的力气，海铃轻轻一勾，便把即将滑落的指尖抓了回来。

她思量片刻，问道：不过，可以先预约下周六吗？

椎名立希在脑内快速过了一遍日程表，暂时没有安排，但是老板阴晴不定，指不定随时使唤她加班，不敢当下答应，转而问：为什么要这么早预约，是什么纪念日？

不是，八幡海铃说，下周六是尾数七的日子，便利店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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