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プロセカ/しほいち】距離

一歌醒了，望著窗外早晨柔和的陽光，在沒有鬧鐘的情況下，生理時鐘似乎已經習慣跟著日光的作息。

她坐起身隨著伸懶腰的動作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

胸口、腹部沒有那種令人喘不過氣的沉悶與疼痛了，體溫也恢復到平常的狀態。

不過就和志步的姊姊說的那樣，有些動作仍會覺得乏力，像是拿握東西之類的行為，可能要再過個幾天才能完全康復吧。

「嗯？」

注意到身旁的棉被山，一歌困惑了一下。

在看見露在棉被外的耳朵與尾巴，逐漸清醒的腦袋終於想起昨晚志步是在她房間裡睡覺的事。

一開始一歌以為整夜開著窗的關係，讓她感到冷才縮成這樣，但並不是。

印象小時候好像很常看到志步整個人蜷縮在被窩裡的睡法，通常代表著她睡得非常沉。

盯了一會，一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摸著露在棉被外、帶點蓬鬆感的銀色頭頂。

「唔……」

狼耳晃了幾下，棉被裡的人發出細小的嗚鳴聲。

「抱歉吵醒……咦、」

一歌以為弄醒她了而停下動作，結果志步的頭直接往她的掌心上蹭了蹭，還挪動身體更靠近一些。

……好可愛。

因為移動的關係，棉被沒再蓋得那麼密實，一歌看見了志步的睡顏。

因為熟睡而嘴巴微開著，看起來毫無防備、睡得很安穩的樣子。

加上剛才那個無意識想討摸的動作，讓一歌的心臟差點就要招架不住。

既然志步都主動過來了，那應該可以繼續吧？

一歌試探性地再摸兩下，發現回應自己的只有平順的呼吸聲時，才放心地按照著同一個方向，輕柔地撫摸著。

過了一會，一歌像是在計劃著什麼。

她的手慢慢接近志步的後腦勺，大概是右耳後、接近耳根的地方，以指腹輕輕按壓著。

「呼嗯……」

聽見睡著的那人發出不同於平常的軟糯聲音，嘴角還像是在微笑一樣勾了起來，似乎很滿意被按著那個位置。

一歌淺淺地笑了。

「還是跟以前一樣呢。」

「……原來しぃちゃん喜歡被摸這裡嗎？我第一次知道。」

聽到身後突然傳來某人的輕聲細語，一歌嚇了一跳。

「咦、雫小姐？！」

「哎呀早安，抱歉嚇到妳，因為門沒關，我就忍不住想來看看しぃちゃん的睡臉了。」

雫笑笑地說著。

門大概是昨晚為了通風而沒有完全關上的。

一歌知道雫一直很愛護自己的妹妹，對妹妹的事也幾乎瞭若指掌，不過現在卻有自己知道、而雫不知道的事情，讓她有點緊張。

似乎注意到一歌的心思，雫只是笑一笑問道：「這是しぃちゃん告訴妳的嗎？」

「呃……我想她自己可能也不知道。」

一直以來都是趁著她睡覺時摸的。

這種偷偷來的秘密行為被人發現了，懷著罪惡感一歌有些心虛的回答著。

不過雫卻是點了點頭，似乎能理解她這樣趁人不備的舉動。

「是呢，小時候還好，但現在しぃちゃん醒著的時候都不怎麼給人摸頭了。」

昨天倒是很難得的讓她又抱又摸，沒有直接躲開。

或許是志步對臨時找雫過來，感到有些歉意的補償吧。

「那如果是摸しぃちゃん的左耳後呢？」

「嗯，我試試……好像右邊的反應好像比較明顯。」

「這樣啊，呼呼、知道了一個有趣的事，還看到しぃちゃん可愛的睡臉，謝謝妳一歌ちゃん 。」

「咦、不會、」

突然被道謝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嗯，時間差不多了。」

「雫小姐要離開了嗎？」

「是呢，雖然有點不捨，但還有些事得回去處理一下。」

「要叫醒志步嗎？」

「沒關係，就讓她好好睡吧。」

「那請稍等一下。」

一歌下了床，雖然天氣已經沒有寒意，不過為了避免剛康復的身體吹到風而著涼，還是穿上了掛在一旁的薄外套。

「一歌ちゃん下床沒問題了嗎？」

「嗯，雫小姐也說要盡可能活動身體嘛。」

「不過別太勉強哦。」

「我會注意的。」

雫貼心配合著一歌的步調，一起走出了房間。

在房門關上不久後，志步小小的嘆了一口氣。

其實她在途中就因為聽到隱隱約約的談話聲而醒了過來。

雖然覺得對不起姊姊跟一歌，但她認為在那個時間點起床會很麻煩，所以選擇繼續裝睡。

不過會睡得這麼沉讓志步感到意外。

原本她以為自己會過於在意那個飢餓感而失眠的。

也許是工作期結束後的勞累，加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終於告一段落，整個人放鬆下來才能這樣熟睡的吧。

「……這裡嗎？」

志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後。

雖然是同樣的位置，但好像沒有剛才一歌撫摸時那種舒服的感覺，真是奇怪。

「哈呼、」

還有些疲倦的身體讓志步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抬頭望了一下窗外，時間還早，在剛結束工作期的休息週，她的作息會比平常還要懶散一些，加上一歌的狀況也好很多了，應該不需要一直留心看著。

於是她決定再多睡一會。

拉起棉被志步重新窩回自己覺得舒適的位置。

……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似乎躺得太接近一歌的枕頭了。

「……」

志步突然覺得自己應該要回房間睡會比較好，至少不會這麼失禮。

但是，她又有點捨不得，思考了幾秒她決定今天任性一回，畢竟之後也沒有理由能在這裡睡覺了。

在睡意漸漸侵染意識時，那股淡淡的香味讓她想起以前在一歌家生活的事。

……好想回到那個時候，沉浸在那樣的溫柔世界裡。

§§§

自從雫來訪，處理掉所謂標籤的事之後，一歌的活動範圍不再只限於屋內。

不過如果要離開屋子附近的範圍，志步還是希望一歌能讓她或兔吉陪著，除了擔心會迷路外，也比較安全。

以前一歌對森林的概念只在書中看過，因為之前居住的都市離自然環境非常遙遠，但現在是每天生活的地方。

慢慢接近夏季，白天的陽光也變得強烈。

或許有樹木遮蔭而沒有炎熱感，在屋子裡只要開窗保持通風就非常宜人，不過志步也提醒了這裡到冬天會比較寒冷，描述起來似乎是類似溫帶落葉林區的氣候。

這座森林涵蓋的範圍大到讓一歌有些驚訝，大量的林木就不說了，還有湖泊、溪流，更遠一點也有山崖洞穴等。

不過遠處比較危險的地方，志步只是指著自製的地圖大略的提起，並沒有打算帶她去看看。

畢竟那不是能當天來回的距離，志步多少會擔心在外夜宿產生的風險。

而且森林深處很少有妖怪涉足，所以可能會有比較兇猛的野生動物，非必要也不想打擾到牠們。

另外她也提醒一歌，從湖邊右側大概走幾個鐘頭就是能通往市區的邊界，不過那區域不一定是安全的。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座森林是狼妖族的地盤，但偶爾還是會有妖怪闖入。

聽到這裡一歌突然明白有時候志步臨時出門的原因，大概就是去趕走那些妖怪吧。

在知道一歌對花草有些興趣後，志步就帶著她到森林裡樹木較為稀少的地方，那裡有一整片盛開的花叢草原。

一歌一邊觀察花葉、一邊翻找著圖鑑的模樣，讓志步也開始好奇起來，蹲在一歌身旁陪她一起看著。

曾經只對需要的草藥才會留意，一般的野花野草她都沒有好好地看過。

小小的黃色多辦花朵，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著。

「志步，這個是什麼意思呢？」

「嗯？」

志步看向她所指的書頁位置。

「這個是光線，通常指太陽光，然後下面這是花期，季節是夏季，順帶一提另一頁那個詞是指冬季。」

「原來如此。」

一歌謹慎的在不懂的單詞上標上日文。

『日耀草。』

「嗯？」

「圖鑑上寫的，這個植物的名字，雖然應該是以開花時在陽光下閃耀的樣子命名，不過卻是叫日耀草而不是日耀花呢。」

「如果不是觀賞為主的花卉，好像蠻常有這樣的命名方式。」

一歌笑了笑，然後在圖鑑名稱那裡用片假名寫上了剛才志步唸的發音。

嗯……真像以前在一歌家裡的自己。

靠著書本以及一歌與她父母的幫助，慢慢學會不同世界的語言。

志步再次慶幸自己最後有把日文學好，能輕鬆、沒有隔閡的告訴一歌關於這個世界的事，也給她一個熟悉的語言環境。

至少絕對不會再讓一歌有身陷陌生世界的無助感……

——她的脖子看起來好脆弱啊，大概一口就能咬斷了。

「？！」

突然佔據腦海的想法讓志步震驚了一下，她馬上起身與一歌拉開距離。

「志步？」

注意到她不自然的動作，一歌困惑的同時也感到擔心。

「……好像快下雨了，走吧。」

「啊、好的。」

雖然天空還晴朗無雲，但志步已經轉身往回家的方向走，一歌趕緊收拾好東西。

對方的步伐略快，雖然不會到讓她跟不上，不過沒辦法像來的時候兩人一起併肩走著。

一歌一邊小心自己的腳步，同時在後方觀察那對比平常還要往兩側傾斜一些的耳朵，看起來心情有些低落，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還沒想出可能的理由，志步就放緩了腳步並稍微回頭看著她。

「抱歉突然趕著離開，之後想來的話再跟我說，或者找兔吉，他也知道這裡。」

「嗯……志步，妳還好嗎？」

「……沒事，大概是溼氣變重了就有些煩躁。」

說謊，她的左耳往後了一點點。

這是雫告訴她的，志步偶爾會為了不讓人擔心而撒些小謊。

雖然很想問清楚真正的原因，但她覺得現在的志步一定不會告訴她，就像那晚的欲言又止一樣，於是只好先順著話題。

「這裡的夏天很常下雨嗎？」

「嗯，一歌喜歡雨天嗎？」

「沒有很喜歡，短時間還好，長時間可能就……」

「哇、那妳要有心理準備了。」志步淺淺地笑著。

一歌察覺到志步在勉強自己與她互動著。

但那不是討厭與人相處的情緒，而是一種想靠近卻又逼自己遠離的拉扯感。

她也發現，只要她們好像回到小時候的距離時就會突然地被拉開。

志步在擔心什麼？在煩惱什麼？

如果沒辦法弄明白的話，這個狀態大概是不會改變的。

漸漸進入盛夏，下雨的日子也變多了。

沒辦法出門的時候，志步就陪著一歌在書房裡，教她一些簡單的文字閱讀。

因為閱讀是少數能在室內消磨時間的活動。

除了看書，偶爾兩人和兔吉也會一起弄些料理，大部分是試著用這裡的食材重現人類世界的食物。

志步第一次覺得，一年當中最無聊的時期原來也可以這麼熱鬧有趣。

大概是因為身邊多了一個人吧。

不過她注意到這幾天一歌情緒有時候會變得很低落，但並不像是因為生理期的不適所造成的，而且日子應該也還沒到。

是屋內太悶熱嗎？

還是一直下雨太過潮濕了讓她感到不舒服？

提出的疑問都得到否定的答案，還有強顏歡笑的表情，讓志步有些介意。

「兔吉。」

「主人，怎麼了嗎？」

「嗯……」

雖然是自己先出聲喊住準備開門離開房間的僕從，腦袋卻還沒理清楚想說的事。

「主人有什麼吩咐嗎？」

兔子布偶乖順的走回床邊，靜靜的等待著指令。

「倒也不是……一歌最近有跟你聊什麼嗎？」

「一歌大人？您是指說心事的部分嗎？」

「嗯，她有時候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若是雨季的這段時間，沒有喔。」

「這樣啊……」

「主人是在擔心嗎？您可以直接向一歌大人提問？」

「唔、就是問了但得不到答案。」

「可是主人的提問都是在生理與物質上吧？」

「……嗯。」

「您真該多多學習與人相處的方法。」

「……雖然被一個也沒社交經驗的使役僕從這樣說有點不甘心，但你說得沒錯。」

不過該怎麼做呢，志步感到苦惱而稍微皺起了眉頭。

「主人與一歌大人相處一段時間了，我認為主人不要預設太多想法，若真的想了解一歌大人的心事，您可以直接問她，然後等待她的回覆。」

「……如果她不願意說，我別追問到底，默默陪著就好嗎？」

「沒錯，不過我想主人的關心一歌大人一定能感受到，她會告訴您的。」

「嗯、我試試看，謝謝。」

「預祝主人順利，請好好休息。」

「晚安。」

在僕從離開後，志步思索著自己對一歌的生活照料絕對是合格線以上。

但卻從來沒有與一歌談心、傾聽她的煩惱。

一直以來她都是透過兔吉，間接理解一歌的心事與想法。

作為朋友，這樣是不及格的吧？

要直接提問這件事志步感到有些不安，但是如果能讓一歌在這裡生活過得更好的話……

她微微握緊了拳定下了決心。

雨季終於接近尾聲，今天難得的放晴了。

入夜之後一歌坐在屋外的長形木椅上望著清澈的夜空。

並不是在觀賞星座，畢竟這世界的星空與她所知道的不同，熟悉的北極星、夏季大三角或者南半球的南十字星，各種人類世界能觀測到的星象，在這裡都不存在。

「哇啊！」

臉頰被冰冰涼涼的瓷器碰了一下讓她發出驚呼。

「抱歉，看妳在發呆。」

雖然道歉了，不過始作俑者一副被她的反應逗笑的樣子，看起來一點歉意都沒有。

「唔……沒想到志步會做這樣的事。」

「我剛才有叫妳哦。」

「咦？抱歉我沒注意到。」

「沒關係，這個給妳。」

一歌接過杯子，盛裝的液體散發著淡淡的花香。

「這是花草茶嗎？」

「嗯，看著圖鑑試著混了幾種做做看的，不知道妳喜不喜歡。」

「好香的味道。」

小口地啜飲著，有點類似洋甘菊，不過更加清淡，還有一點薄荷葉的味道，蜂蜜的溫潤加上冰鎮後清涼的感覺，很適合夏日的夜晚。

「……好好喝。」

「是嗎？那就好。」

「志步之前也會泡花草茶嗎？」

「不、第一次做，因為妳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唔，對不起讓妳擔心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志步問著。

戶外木椅的長度並不長，她盡量在不會碰到彼此肩膀的距離坐了下來。

「如果不想說也沒關係。」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歌傾訴心裡煩惱的首選，兔吉應該更適合。

她能做的只是盡可能滿足生活上的所需，如果脫離這個範圍她也沒把握能提供幫助。

「我可能……有點想家了。」

「……這樣啊。」

似乎是個能幫上、卻又不一定能做到的事。

志步略皺起眉頭想著該怎麼處理。

「抱歉，讓氣氛變得這麼沉重。」

「別介意，沒事的，想說什麼都可以。」

「唔、因為有志步在，所以大概習慣這裡的生活了，但……還是希望哪天能再看家人一眼、和他們說說話。」

加上再過幾天就是她的生日，雖然因為是在暑假期間，本來就很少跟朋友慶祝，不過父母都會特別為她準備。

一想到今年他們該用什麼樣的心情渡過這一天，一歌忍不住難過起來。

如果兩個世界的時間流動是一樣的話，那已經過了半年多，她希望父母已經能放下並走出傷痛，但如果就這樣被他們忘記了，感覺又有點寂寞。

想家和想見家人的心情，志步都能理解。

如果只是看一眼的話應該沒問題……不過還沒到通道開啟的時間，而且有些不確定的事要處理，先別說好了。

志步思考著，突然有個想法，也許可以讓她轉換一下心情。

「一歌，妳會想去市區嗎？」

「嗯？」

「我要去處理一些事，還有去診所一趟。」

「咦、志步身體哪裡不舒服嗎？」

「不是，只是好幾年沒去做檢查，被一個老熟人催著。」

明明姊姊來的時候會順便幫她檢查，資料也都交過去了，卻還是常接到碎唸的電話。

「要一起去嗎？」

一直以來總是在擔心她出門會有危險的志步難得提出了邀約，一歌當然好奇森林之外的地方是什麼樣子，不過又有點擔心。

「想去，但是會不會造成志步的麻煩？」

「不會，大部分的時候市區還蠻有秩序的，而且慶典快到了，大家應該不敢造次。」

「慶典？」

「說是慶典，但比較像人類世界的謝神祭典，或許妳會很難想像，妖怪們也有信仰的神祇。」

一歌點了點頭，她真的沒想過在這裡也會有祭祀神靈的活動，還以為是類似國慶或者王族慶宴的事。

「因為慶典不是每年都有，所以場面很熱鬧，我想帶妳去看、」

志步稍微停頓了一下：「不過到時候也會有很多妖怪，嗯……」

是在擔心自己會害怕嗎？

查覺到志步的擔憂，一歌覺得心中有種暖意。

或許這次志步會提出邀約，除了想帶她去散心外，也在試著讓她接觸這世界吧。

「聽志步這麼說，我想去看看。」

「那、我們改天出門，先到市區試試？」

「嗯！」

§§§

晴朗的天氣正是適合出門的日子。

原本想說可能有機會在市區和姊姊碰個面，但她似乎因為工作的排程而去了其他地方，不過有寄了一份包裹過來。

裡面有一套雫想給一歌的外出服以及她自己編織的手環。

志步看了一下，手環上有一些簡單的保護符文，就當做護身符吧。

在一歌戴上後志步隱約發現了什麼變化，原來雫還偷偷加了隱蔽印記的功能。

嗯……姊姊的妖力應用似乎越來越厲害，這樣就不用擔心一歌可能會因為奴隸的印記而被找麻煩了。

穿著和平常差不多的志步額外披上了一件外套，肩頭與袖口有精緻的刺繡、領口則有著皮草與金屬的裝飾，看起來就像是用來宣告身份地位用的。

「怎麼了嗎？」

注意到一歌的視線，一邊扣上金屬釦的志步隨口提問道。

「志步家真的是貴族吧？」

「啊？不，沒有那回事啦，只是族裡的一些衣著習慣跟裝飾而已。」

雖然志步這樣說著，但一歌記得兔吉曾經說過，狼妖族在妖怪世界裡有一定的勢力，也許整個族群就是屬於這個階位，只是並沒有因此以這樣的稱謂自居而已。

一歌抬起手看了一下雫給她的長袖襯衫，各種地方都不馬虎的細緻做工，不論縫線還是鈕扣孔都被好好處理，領口和袖口有淡色的刺繡裝飾。

就連靛色附有兜帽的披肩，在接近下擺的地方也有同色系的刺繡花紋。

而帶些折線像是袴的黑色闊褲，偏近日式的設計讓一歌覺得熟悉，加上深褐色短靴的搭配，有種在穿越題材的作品內會有的風格。

……說起來自己的經歷是不是也能算穿越題材的一種呢？

「挺適合妳的。」

「謝謝，總覺得有點不習慣。」

對於穿習慣成衣、一般長褲與學校制服的一歌來說，這樣精緻的服裝也許只有在特定場合，例如畢業典禮之類的才有機會穿上，但在這裡似乎只是套日常服裝。

「那這次去市區也順便挑一些妳習慣的服裝吧。」

「咦、不用這麼麻煩。」

「不麻煩的，走吧。」

「嗯。」

「主人、一歌大人，路上小心。」

一歌回過頭和站在門邊目送她們離開的兔吉揮了揮手，跟在志步身旁往湖邊的方向走去。

「一般來說要走個半天才會到市區，但那樣太浪費時間了。」

「欸、那平常志步都怎麼做呢？」

「有捷徑哦，雖然入口每次都在不一樣的位置……」

志步東張西望著，有時候撥開樹叢、有時候繞到樹幹後方。

最後她在一棵白樺樹旁朝一歌招了招手。

到了那裡，一歌有些困惑，因為眼前的景色和平常沒有不一樣的地方。

「啊……沒有妖力大概看不到，這裡有個通道的入口，我會帶著妳，可以的話閉上眼睛跟著我走就好，當然睜開眼睛也沒問題，只是光線變化可能會讓妳不舒服。」

「我知道了。」

一歌搭上志步伸出的手，閉上雙眼跟著她跨進那個通道。

途中因為好奇她還是有睜開眼睛。

「唔、好黑的地方。」

「會嗎？這街道上兩邊都是有住民居住的房子哦。」

「欸……」

果然自己沒有妖力所以能看見的事物有限吧。

在一歌眼中四周是一片漆黑，看不見邊界幾乎要讓人迷失空間感，只有腳踩著的地方產生像是漣漪般的微光。

突然牽著的手被握緊，雖然沒有事先說好，不過她直覺這是志步在提醒自己，可能會有之前說的光線變化，於是再度閉上了眼睛……

「……到了。」

「咦、」

睜開眼的時候，她和志步正站在某個巷子內，出了巷子就是有許多這個世界的居民走動的街道。

「好快……」感覺才走了不到五分鐘。

「對吧，不過那是單行道，回去的話就要另外找找了，或者去驛站。」

「驛站？所以有交通工具之類的嗎？」

「有哦，也許比不上人類世界的科技，但還是有動力車的。」

「原來如此……」

看著一歌對這世界產生了新奇感的表情，志步笑了笑。

「今天有什麼感興趣的就都去看看吧，不過……先把麻煩的事解決。」

§§§

診所的感覺和人類世界很像，醫護人員忙進忙出，候診區也不少在等待著的生物。

一歌坐在志步身旁，雖然她們附近沒有其他妖怪，但偶爾能感覺到視線。

不是那種想吃食或憎恨的惡意，是帶著好奇心在打量一樣。

一歌偷偷瞄向志步。

她似乎不在意那些投射而來的目光，不過倒是有注意到一歌的。

志步稍微傾身帶著點擔憂地看著她。

「怎麼了？會害怕嗎？」

「唔、不是害怕，只是……」

有種以前母親替朋友短暫照料寵物犬，在那期間帶牠去醫院時的感覺。

只是現在自己是後者的立場。

她知道志步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但是脫離人類的世界後，在這裡無法獨立生存、被細心照料著的自己，就像被圈養的……

一歌搖了搖頭停下自己的思緒，當初志步如果有這樣的念頭，那自己一定會很難過的。

畢竟是將對方當作朋友而發自內心且不遺餘力地想提供協助罷了。

志步困惑地看著一歌的舉動，當她想進一步問話時，一位醫護人員向她招了招手。

『哎呀，好久不見啊，妳可終於來找我了。』

踏進診間，坐在桌前的男子發出了假裝驚呼的聲音。

他穿著白色的長袍，有像是成年人類的體型，不過與志步人化的模樣不同，他的頭部完全就是狐狸的樣子。

『……お姉さん都有給你資料了，為什麼一定要我跑一趟。』

雖然聽不懂，但志步嫌棄般不耐煩的語氣非常少見。

感覺起來她似乎是和眼前這位醫生非常熟，才有這樣的態度。

『有些狀況還是要親眼看看才行啊，過來吧。』

狐族的醫生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這時候他注意到跟在志步身後的人：『嗯？這小姑娘就是妳買下的人類嗎？』

『嗯。』

『那她聽得懂我們在說什麼嗎？』

『大概聽不懂，我還沒教她聽跟說的部分。』

『這樣啊，好了妳們都先坐下。』

『是、是。』

志步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轉向一歌。

「先坐這裡吧，雖然看起來不可靠，但他是值得信任的醫生。」

「好。」

看著一歌有些戰戰兢兢的樣子，志步的視線再度瞄向醫生。

『話說回來……你怎麼是用這個模樣。』

『在外地我通常都是這樣啊，看不習慣嗎？那就……』

他的右手覆蓋到臉上，從臉部褪去的橙色毛皮變成了長髮。

當他放下手時，原本的狐狸臉變成了人類的樣貌，東方青年的面容使他稍顯年幼，褐色的瞳孔清澈，不過眼尾略微上揚的關係讓眼神看起來有些銳利。

『……狐臉好像比較好看。』

『妳很囉唆欸，坐下。』

志步終於在他面前的椅子坐下後，狐族醫生起身，仔細檢查了她的耳朵、眼睛，以及口腔與牙齒的狀況。

接著用類似人類世界的聽診器材觀察呼吸的情況，還有腹部的觸診。

『傷還會痛嗎？』

『不會，多都久以前的事了。』

『那就好，和報告一樣沒什麼大問題，不過妳的妖力有點不穩定欸，可能要注意一下。』

『唔。』

『……最近有狼化嗎？』

『跟其他妖打架的時候吧，平常不會。』

『原來如此，那還是妳自己的意識範疇應該沒問題，不過保險起見，我會給妳一張藥單，用妳家裡的藥材就能做了。』

說著他撕下一張紙，仔細的在上面寫下需要的草藥與調製方法。

『當作日常養生用吧，別讓妳的妖力起伏太大，對妳的身體不好，還可能會影響到小姑娘。』

『知道了……對了，你能順便配一些適合她劑量的止痛藥嗎？』

『嗯？止痛藥……她受傷了嗎？』

『不是，只是偶爾會用到，還有之前聽說有能抑制生理反應的藥，我需要。』

『嘿……』

聽到志步提了某些關鍵字，醫生瞇起了眼睛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幹嘛那個眼神？』

『不、我們的小狼崽也長大了啊，確實要克制些，還有溫柔一點啊，不然她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你在亂想什麼？人類每個月都有生理期，她偶爾在經期時會痛。』

雖然家裡有止痛藥，但劑量對一歌來說太高了，要額外分量也不容易，太輕可能沒效果、太重又會傷胃，還是拿調好比例的會方便一些。

至少她不在家的話一歌也能自己使用。

『哦！止痛藥是用在這啊，那妳拿抑制用的藥是要做什麼？』

『唔、我每件事都要回答你嗎？』

『這樣我才能評估能不能開藥，還有劑量要多少嘛。』

……很合理的說詞。

快速瞄了一歌一眼後，志步別過頭，壓平了耳朵不甘願似地小聲開口：『我不想每次都要找理由在某些日子迴避她。』

尤其在她月事前一週。

雖然志步沒有那個意思，卻都會被一歌身上的氣味刺激著而產生反應，如果不避開可能會像上次那樣失控。

所以她都會找個藉口，不管是外出或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兩天。

另外因為自己的生理缺陷，明明不會有子嗣卻依然有這樣的本能行為，也讓她有些反感。

『咦？她不是妳的女人嗎？就算不是為了造孩子，對她有性慾也是很正常的吧？』

『你是在討打嗎？』

『不是，妳特地買下她不就是為了、』

『我被丟到人類世界的時候，是她救了我的。』

志步打斷了醫生的話。

她原本沒打算透露這麼多事，但認為不解開這個誤會，對話很難繼續進行下去。

『啊……原來如此，是我失禮了，果然不能相信流言啊。』

『流言？』

『嗯，畢竟是能讓那個獨居的狼妖花大錢買下的人類女孩。』

『啊？』

跟一歌的生命比起來只是個小數目，而且那是自己開始工作兩、三年後就有的存款。

大概是因為住在森林裡，平時除了購買食材外沒什麼特別開銷。

『後來還有不能碰那個人類女孩的傳言，討論度很高呢，漸漸的大家都默認她是妳的女人了。』

『……這流言比我想像的還要麻煩。』

『沒什麼不好的啊，至少沒有妖怪敢碰她。』

『……』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對一歌的名譽造成了誤解讓志步有些愧疚。

『不過我沒想到妳會用正規的手段，還以為妳會大鬧一場趁亂把人帶走。』

『別開玩笑了，那樣做後果很麻煩的。』

『哈哈，很好很好，小狼崽真的有成長了。』

志步皺起眉頭，她無法理解自己在這隻狐狸眼中到底是什麼樣的形象。

『好啦，那、讓我檢查一下小姑娘的狀況，沒問題吧？』

『嗯，先讓我跟她說明一下。』

『我是不是也去學個日語比較好。』

『省省吧，我覺得你沒那個時間。』

『唔……』

不理會陷入自我糾結的狐族醫生，志步看向一歌。

「久等了，我請他幫妳調一些預備用的止痛藥，所以會做一點簡單的檢查，可以嗎？」

「嗯……志步會在這裡嗎？」

原本基於禮貌想迴避檢查過程的志步，在看到一歌緊張的樣子後，覺得離開似乎不是個好選擇。

「如果妳希望，我會在這裡。」

「嗯，麻煩妳了。」

在簡單的檢查後，志步從醫生的說法理解目前一歌的身體狀況是健康的。

雖然人類在這世界很稀有，但是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有妖怪透過通道在兩個世界來回，所以多少也有些關於人類的資料文獻。

『不過能親自接觸到還是很難得的。』

畢竟不小心進到這世界的人類大多數都已經被吃掉了。

『即使是你，我也不允許你把她當研究對象。』

似乎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志步帶著點怨氣地說著。

『哈哈、別擔心啦，雖然很稀有，但是研究人類這件事在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價值。』

『……說的也是，或許做食譜研究會比較有用。』

『呀、沒想到妳也會說笑了，好了好了，妳們應該還有其他行程吧？』

狐族醫生說著，把寫著資料的紙張夾進綠色的手冊裡，放到一邊。

『嗯，那藥……』

『妳回程再來拿就行了，好好把握時間，帶她去逛逛吧。』

§§§

向醫生道謝後離開了診所，跟在志步身後的一歌看著那左右輕晃透露出放鬆感的尾巴。

志步和那位醫生似乎真的認識很久了，也許她的藥草知識與基礎醫療就是那位醫生教的。

這樣的話，他們應該是師徒關係吧？

但又不太像單純的老師與學生，反而有一種親子互動的感覺。

所謂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嗎？

因為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只能隨意猜測，對此一歌有些失落，明明想更了解志步、更認識這裡，但語言的隔閡形成了不容忽視的阻礙。

「我走得太快嗎？」

注意到一歌一直走在身後，志步放慢了腳步。

「沒有、只是在想事情。」

「嗯？」

「唔、在想回去後，我想學這裡的語言，志步能繼續教我嗎？」

「當然可以，如果不介意的話，現在就能告訴妳。」

「不會很麻煩嗎？」

「不會喔，不過剛開始我不會教太多，今天主要目的也不是這個。」

為了方便讓一歌聽見自己說話的聲音，志步盡量注意著自己的步伐，配合一歌的速度並肩走著，同時告訴她一些街道上常見物體的單詞。

接著走到了她常去的店鋪。

之前和一歌提過的，那間有在賣日文書的書店。

小小的店面除了日文、英文、還有其他人類語言，雖然與這世界的藏書量相比只佔了一小部分。

「如果有想找的書，也可以預約，不過要等一段時間，畢竟通道開啟時才有辦法進貨。」

「咦、之前就有點在意……這裡與那裡的貨幣有相通嗎？」

「沒有哦，但是有交換所，可以用等值的物品或貴重金屬交換人類世界的貨幣，另外有些與妖怪有緣的人類，他們會在人類世界協助。」

說著志步舉了幾個她所知道的古董店和書店，其中有一、兩間連一歌都知道店面的地點。

「沒想到兩邊的世界有蠻多交流的。」

「嗯，意外的跨界商業活動很頻繁呢。」

『喂、妳們在說哪個地方的語言啊？』

兩人小聲的對談沒逃過書店老闆的耳朵，志步稍微向他點了點頭致歉。

『抱歉，朋友剛到這裡還不熟悉，解釋上就用了她的語言。』

『哦！是這樣啊……嗯？我記得妳，就是常來買日語書的狼妖族嘛，所以剛剛那是日語嗎？』

『是的，店長的耳力真好。』

『哈哈，雖然很訝異能聽到別的世界語言，但我什麼都聽不懂，對了，她也要學這邊的吧？那這幾本給妳。』

說著店長翻出了五、六本薄薄的書籍，其中兩本還是志步學齡前看過的，比起家裡的書本，這些確實比較好入門。

『幫了我大忙呢，請問這樣多少？』

店長擺了擺手笑著：『不用，就送她吧，想學異地語言的外鄉人也挺少見的。』

一歌看著志步與店長似乎達成了什麼協議，還沒來得及發問，志步就將裝著書籍的紙袋遞給她。

「店長說，這些要送給妳的。」

「咦？！」

突如其來的發展讓一歌有些驚慌，接著想到應該要好好地道謝才行。

「那個、謝謝該怎麼說？」

『謝謝。』

聽著志步的發音，一歌小聲地練習了幾次後，向著店長慎重地鞠躬：『謝謝！』

『別客氣，異界的禮儀真是有趣，妳的習慣也是跟她學來的嗎？』

『多少有一點。』

志步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離開書店後，志步在帶著一歌認識這裡時也不忘要做日常的食材採購，不過貨品一直以來都是用訂購的方式送到家裡，正確來說是森林的邊境，再由僕從去收件。

這次到店面只是來調整一些內容以及先預付所需的金額。

一開始走在街上一歌還會感到緊張，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後來注意到其實不會有多少妖怪會去在意別人。

和人類世界很像，每個妖都是照著自己的步調穿梭在街道。

不過有撞見兩隻妖怪起衝突的時候，但很快就被其他勢力鎮壓下來，或許就是志步說的慶典要到了，在秩序維護上加強了很多。

繞過了幾個街口、爬了好幾座階梯，志步帶著她到達地勢高一些的地方。

這裡被規劃成類似休憩用的公園，從瞭望區能看見整個市區的風景。

橙色的夕陽鋪蓋在市區上。

這裡的建築幾乎是二至三層的磚造房，不過有少數看起來偏老舊的木造屋。

或許冬季會下雪的緣故，建築物的屋頂都是傾斜的三角形設計。

另外道路都鋪著一層硬地，像是柏油路那樣，這樣地面就不會因為下雨而變得泥濘髒亂。

志步解釋這裡有很多從人類世界學習來的技術，很久以前大部分是木造平房的時候，很像日本的村落樣貌。

漸漸的就改為耐用的磚造房，加上可能從西方歸來的妖怪比較多，整體的建築風格就偏向歐洲小鎮了。

「現在人類世界有更追求效率與使用率的大樓建設，也許未來會在哪個地方會蓋出那樣的建築，吸引更多妖怪過去成為新的市區聚落。」

「這樣感覺和人類世界的城鎮發展很像。」

「嗯，而且都是在不知不覺間，市區就有了新的樣貌……雖然可能也跟我沒住在這裡有關。」

畢竟在那次之後，都是一個人待在森林裡啊。

望著遠眺市區的志步，一歌注意到那份有些寂寥的情緒，不過很快就被收斂起來，志步轉頭看向她。

「那個，雖然晚了幾天……生日快樂。」

聽見志步的生日祝賀，讓一歌輕聲笑了起來。

「這次的出遊安排，是為了這個嗎？」

「唔、嗯……大部分是……」

不知道是不是漸漸落下的夕陽色調變得火紅的緣故，志步的臉頰看起來比剛才還紅。

少見的表情讓一歌覺得意外，而且這麼認真地看待她的事，也讓她非常感動。

「謝謝妳，我很開心。」

「那就好，雖然一開始讓妳對這世界留下不好的印象，不過希望妳能慢慢喜歡這裡。」

「嗯！志步。」

「嗯？」

『謝謝。』

看著一歌的笑容，讓志步勾起了嘴角：「『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to be confirm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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