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亦函憂心忡忡的臉龐出現在其中一面螢幕上，一見到夕若名，嗓音微顫，「我在新聞上看到夕潤……是你把影片傳給新聞媒體的嗎？」

夕若名按了按酸脹的眼窩，「是啊，所有人都該看看，楔尾做的骯髒醜事。我總不能只隱藏我哥的被害影片，卻放上其他人的吧。」她轉移話題，注意到余亦函身上的開襟外套上有幾塊血跡，「你受傷了？」

「不是我的血。苜語要我去查看她忽然失聯的前上司。我到的時候人只剩一口氣，還好最後有救下來。」余亦函將手指深入髮絲，心浮氣躁地往後爬梳幾下，「可是現在變成我聯絡不到苜語，她自己把號碼註銷掉，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我幫你查。」夕若名二話不說，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楔尾的防衛已經被她擊潰，現在他們還在努力修補。她如過無人之境，沒多久，她查閱資料的眼神一滯。

◇◇◇

高聳的全像新聞螢幕從車窗外飛速掠過，播放著無聲的新聞畫面。

畫面中楔尾集團總部前擠滿憤怒的抗議者。底下標語是：「楔尾洗腦晶片醜聞持續發酵！」

後車的人還在努力破解，試圖取得溫苜語的車輛控制權。不過這車本來就是機動部隊使用的，車身內建反干擾，加上溫苜語關閉通訊管道，自行駕駛，還加上幾層防禦。他們遲遲沒有進展，只能一路追著，試圖用武器壓制她。

「往西個屁，在整我嗎？」溫苜語沮喪地搥了下方向盤，她摸摸口袋裡已經關閉定位的控板。猶豫要不要冒險創一個私密帳號來聯絡言芍或余亦函，但一想到可能會被追蹤牽連到她們，她很快又打消念頭。

剛逃出楔尾時，就是怕被追蹤到自己跟誰有過聯繫，才急著清除本來的通訊號碼。她也沒等到余亦函的回覆，更不知道言芍那裡發生什麼事。

要是言芍出事，誰來救她？

她剛甩掉行刑小隊的車，已經往西邊逃了一段路。她只能推測言芍不願清楚告知逃生路線，是怕被人發現。就像……

她想起新聞提到有些受試者是假死脫逃後被抓回去的士兵。曾包庇逃兵的言芍突然失聯，或許也跟這些有關。

溫苜語將汗溼的手往褲子上擦抹。西邊是十八鱷科技的勢力範圍，她對這裡不算很熟。眼下車子油量即將見底，這一區原是荒廢的農田，正用繩索圍成一格格的，準備在日後改建。

就在這裡吧。

溫苜語在路邊停下車子，此處靜謐，沒有其他車輛經過。她解開安全帶，抽出腰間配槍，深呼吸了幾次。

正要往腦部面板的位置開槍時，後方傳來引擎的轟鳴聲。她轉頭望去，只見一輛悍馬車正快速接近，而且看起來沒有煞車的打算。

危機關頭，溫苜語眼疾手快地推開車門往另一側閃躲。

行刑小隊的車撞上她的車後又往前滑行一段才停下，溫苜語從地上爬起來，臉上血色盡失。

她迅速環顧四周，剛剛在閃避的過程中，手中的槍不慎脫手，不知道掉到哪去。

昏暗的夜色下要找一把槍有難度，尤其行刑小隊的人紛紛跳下車朝她逼近叫囂。

行刑小隊在外值勤向來都是穿著黑色全套工作衣，戴著同色頭盔，從頭包到腳，讓人無法分辨真實長相。

「我看你能逃到哪裡去！」其中一個揹著大箱子的隊員怒喊。

溫苜語不敢耽擱，若是讓那些人拆除她的腦部面板，她這條命真的就得交待在這裡。她強迫自己冷靜，轉身往農田方向跑去。

荒廢的農地雜草叢生，凹凸不平，她留意著腳下，一路狂奔。

身後傳來叫喊與追趕的腳步聲，她不敢回頭，只能拼命往前跑。她想甩開追兵，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藏匿，直到找到別的武器好將腦部面板留在腦子裡。

搶奪行刑小隊的武器不在選項內，以一敵四風險太高。

只是她沒跑太遠，就聽到幾聲槍響，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又是一連串尖銳的破空聲，接著便是劇烈的衝擊。

瞬間的劇痛貫穿全身，她的視野炸裂出一片白光。

她踉蹌幾步，雙膝一軟趴倒在地，耳朵嗡嗡作響。她本能地伸手摸向傷處，摸到一手溫熱黏膩。

她想啟動疼痛抑制器，但行刑小隊追了上來，他們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將她翻到正面後箝制住她的手腳。一人將接頭插入她的手腕，控制住她體內的植入物，包括關閉疼痛抑制器。

做完這些後，一個男隊員不滿地對另一人喊：「喂，你幹嘛射她啊，萬一打死人怎麼辦！」

「誰叫她要逃？反正她都要死了有差嗎？不如我們輕鬆一點咧？」回話的是個女人。

溫苜語的視野裡，色彩和形狀雜亂無章地閃爍著。她的髮絲被鮮血浸濕，頭顱好像泡在一潭溫水裡。

她試圖控制自己的身體，卻發現四肢好似不再屬於自己，不只是劇烈抽痛，更像是有無數細小的電流在神經末梢肆虐，她只能無力地打顫，

「算了，快做事。」

「開始錄影了嗎？日期時間要顯示出來喔。這邊註明，1114，洩漏公司機密，惡意破壞公司產品，判就地處死。」某個隊員低聲對另一人吩咐，語氣平淡得像在處理一般文件事務。

溫苜語看著浮到半空自動取景的攝影鏡頭，眼底湧現面對行刑的恐懼。

她不畏懼死亡，但害怕被活生生凌遲至死。

這一刻，她懊惱自己無能，在最後關頭失手。

她還後悔，後悔自己沒有好好地跟余亦函道別。

她跟夕若名還有邵實泱不算太熟，也許自己的死亡對她們而言只會是幾聲嘆息，但余亦函……

早知道就去她家吃一頓宵夜了。溫苜語閉上眼睛。

她覺得自己的意識好像在深海中浮沉，時而清醒，時而混沌。耳邊傳來的聲音扭曲，忽遠忽近。

當行刑小隊俐落割開她的手腕與腿部時，她咬住唇瓣壓抑住哀鳴。鮮血如溪流般湧出，她的胃部翻騰。

當行刑小隊動手暴力拔出她的植入物時，她再也無法忍受，發出一聲聲淒厲的慘叫。

她渾身激烈顫抖著，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在燃燒。她能感覺到肌肉被撕裂，植入物分離時的劇痛。

當行刑小隊的刀子劃破她的腹部時，她痛得出了一身冷汗，抽搐著身子，斷斷續續地哀嚎。

她的意識開始模糊，想求饒，想哀求他們快點結束這一切，但喉嚨只能發出破碎的，被血液嗆出的聲音。

「喂，她快暈過去了，給她注射一管，讓她清醒清醒。」

聞言，溫苜語扭動著身子徒勞無功地掙扎，「不……」

她睜著淚眼模糊的雙眼，看向俯身靠近自己的人，此刻對方手中拿著針筒，平穩地將藥物注入她身體裡。

「快點啦。」

「急什麼？你很趕時間？」面罩下的女人嗓音有點耳熟。

溫苜語看著對方，卻只從面罩反射裡看到自己骨肉外露，渾身是血。

可此刻周身痛楚卻在逐漸減輕。

雖然她仍可感覺到有人在扯她的植入物，但本該撕心裂肺的疼痛卻被壓制到就像普通的拉扯。

女人放下針筒，伸手調整溫苜語腕部的接口，另一手按在她的手上，悄悄地捏捏她的小拇指。

這一動作讓溫苜語如遭雷擊，她知道對方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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