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顯示起火位置在七十樓。

這層樓的人聽到警報通知時四下張望，皺鼻嗅聞著空氣中是不是有異味。半晌，走廊上的人看向實驗室，實驗室的人來到走廊上左顧右盼，雙方面面相覷，說著「哪裡起火？」「又有錯誤警報？」

溫苜語是第一個注意到電梯門往兩旁滑開的人，她走向電梯。

電梯裡有個女人，穿著不起眼的暗色套裝。

溫苜語當下就認出對方，多年前曾是言芍的副手，後被調任他處。

女人深綠色的眼珠立即勾住溫苜語，視線意有所指地迅速往自己腳下一瞥。她輕碾一下地板，邁步往外走，方才踩過的地方留下一個與電梯地板同色的黑色小紙團。

溫苜語心領神會，明白自己沒時間混進實驗室了。她快步走進電梯，與女人在電梯門口擦肩而過時，手裡被對方巧妙地塞入一樣東西。

「這裡是怎麼回事啊？」女人朝走廊裡的人大聲詢問。

電梯門闔上。

溫苜語將握有物品的手插進口袋中，倚著牆面。

安全系統開始自動將所有電梯直接送到地面樓層，抵達後將會停止正常運行，直到警報解除，或由消防小組、機動部隊的人解開限制。

下降至二十樓時，溫苜語抽出手，蹲下繫緊鞋帶，動作間順勢把被女人踩扁的小紙團收進手裡。

電梯到達一樓後開啟。溫苜語正要踏出電梯，卻見一組機動小隊匆匆趕到電梯口。她會意過來，側身讓出通道，迅速步出電梯。小隊成員魚貫而入，解除電梯的限制，電梯門在她身後關閉。

大廳裡的人有些在納悶，有些在抱怨。大部分則是見怪不怪，繼續做自己的事。七十樓的火警八成很快就會被撲滅，自己手邊的日常工作怠慢一刻都會引來麻煩。

但也有不少人謹慎地往外走，抬頭想看有沒有黑煙從某一層樓竄出來。溫苜語就混在那群人之中。

她不緊不慢地走出大樓，經過中庭來到一側的停車場。為了避開監視器鏡頭，她躲到一輛休旅車旁蹲低身子，從口袋中拿出女人方才塞給她的東西。

是一顆有點厚度的銀色圓弧夾式耳環，她手邊沒有工具掃描，不確定裡頭裝的是定位器還是別的，順手就戴到右耳上。

她接著小心地拆開那塊小紙團，皺巴巴的紙面上只寫了「往西」兩個字。

午後的風溫暖怡人，溫苜語卻覺得周身冰涼。但凡多寫幾個字，或把範圍縮小到兩三個街區，她都不會如此不安。

往西？往西邊逃？

溫苜語喃喃複誦，想起言芍消失前講了一半的話語。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軍用悍馬車上，然後仰頭看了一眼沒入雲端的楔尾大樓。像是有所預感，她的心臟突地失序，震顫感傳至四肢百骸。

最高等級的警報聲從雲裡往地面劈下。

一輛白色悍馬車高速穿越街道，經過一片打在牆面上的新聞快報，閃爍著的字眼折進擋風玻璃內。

「突發新聞：楔尾集團發生驚人的資料外洩事件！」

溫苜語立刻打開車內新聞廣播。穿著花俏西裝的主播影像投射在擋風玻璃一角，正說得口沫橫飛。

「……這間方解市最大的企業，竟然在研製洗腦晶片！沒錯，洗！腦！晶！片！各位觀眾，這些富得流油的西裝畜生，噢不，我也穿著西裝，哈哈！總之，他們在城市裡作威作福還不滿足，現在居然想要在我們市民頭腦裡裝一顆乖乖晶片！」

「你們猜猜政府這次會不會再次選擇袒護他們的寶貝企業呀？要不是晶片還沒通過人體實驗，我想楔尾的人一定把每個官員的腦袋裡都插上一片！」

「各位觀眾！別轉台！請觀賞本台取得的獨家實驗畫面，有點殘忍，提醒各位先把家裡小孩的眼睛都遮好啊。看看，這玻璃隔間裡的每一個都曾是活生生的人，卻被那個爛晶片的副作用搞得腦袋破裂！」

溫苜語分心看著新聞投影，她的瞳孔驟然縮小，目光緊鎖在那些志願者的畫面上，握著方向盤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車身微微偏離，她慌忙回到原來的路線。

她的胸口一抽一抽地，彷彿被扼住喉嚨般，呼吸變得淺而急促。

她在影片裡看到夕潤，還有白碇瓔。

白碇瓔的腦殼開了一個大洞，蛛絲般的血線以洞為中心，向外蔓延，將她眉尾的小痣困在其中，她跟夕潤一樣，雙眼混濁，早已斷氣。

溫苜語不明白為什麼白碇瓔會被抓。是被誤認成白碇琰，才被抓進實驗室？或者，她不慎招惹到魏迎湘？

新聞主播還在繼續講話，音聲如鐘。

「據悉，所有的志願者都死於晶片的副作用，噢不，不是志願者。消息指出，這些士兵有的犯了錯；有的則是假死叛逃，被發現後逮回來。我的天。楔尾集團對自家士兵都這麼殘忍，不難想像他們會如何對待我們市民吧？還有，以後誰還敢把孩子送去楔尾學院？」

「接下來讓我們把焦點轉向這場醜聞的主角，洗腦晶片研究的主要負責人——楔尾集團的執行長魏迎湘！看看她在以前的訪問裡，笑得比太陽還燦爛的嘴臉，真是噁心！別人的囝死袂了！說不定她除了想迫害我們一般市民，還想藉著洗腦晶片掌控世界咧！」

「另外，在紀錄影片裡那位囂張的白袍畜生，就是魏迎湘帶進楔尾的專家。他無視其他研究員求情，為了加快晶片開發，不惜一切代價，結果硬是把那群士兵活活折磨死！你們猜猜他是哪來的？花川研究中心剛才已經發布公告，這隻畜生叫做浦霧，他把本來要銷毀的晶片偷偷帶出來，利用楔尾給的資源繼續進行研究！」

溫苜語忍住喉間湧起的嘔心感，看了眼後視鏡中追趕的黑色悍馬車。它的車頭與車身都印著行刑小隊特有的符號。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在做什麼的。

一發子彈擦過車身，防彈層發出悶響。溫苜語反應很快，猛地轉動方向盤，在車陣中穿梭躲避，拉開追兵的距離。

她關掉新聞播報，車內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引擎的轟鳴和她急促的呼吸聲。

「往西。這裡夠西嗎？」溫苜語越想越焦躁，心底卻又覺得，不夠，她才剛穿越中央區。

◇◇◇

一隻光滑無暇的手穿過夕陽餘暉，屈著透著微弱藍光的手指，在蝕刻著匸字的小門上敲了三下。

門後的哭聲霎時停歇。

「阿匿。」六夜堂的堂主陸宵笙站在門前，兩側站著數名手下，安靜到落針可聞。

陸宵笙一頭奪目的紅色短髮服貼地梳到腦後，眉眼如刀般銳利，她那露在黑色背心外的雙臂覆蓋著仿生皮膚，在伸展動作時，偶爾能瞥見底下的機械輪廓。

須臾之間，夕若名慘白的臉蛋出現在門縫後方，她雙眼紅腫，佈滿血絲，盛怒下的瘦削身軀緊繃，胸口急速起伏。

陸宵笙凝眸審視夕若名，「怎麼回事。」

夕若名的嘴唇輕顫，開開合合像垂死掙扎的魚兒。她眼裡湧現悔恨的淚水，死死攥緊著雙拳。

她努力了好半晌，從齒縫間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他殺了我哥。」

「誰。」陸宵笙說完，一名手下敏銳地來到她身旁，準備聽令。

「我自己處理。」夕若名搖搖頭，扶住門框，用力到指節發白，眼裡是濃烈的殺意，「我要自己處理。」

「那先吃點東西，補充體力。」陸宵笙點點頭，向手下伸手，取過三層餐盒，遞給夕若名，「還有，你預料的沒錯，消息放出去後，圍在外面的企業軍都撤走了。」

夕若名將餐盒抱在懷裡，沒有回應。她的眼淚一滴滴落在盒上，發出輕微的篤篤聲。

陸宵笙不太自在地眨了眨眼，僵硬地抬起手拍拍夕若名的肩膀，不熟練地安慰人。

「我沒事。」夕若名抹掉眼淚，身後傳來通訊的鈴聲，她抬眼對陸宵笙說：「我先去忙。」

「去吧。我的人會守在這裡，你安心做事。」

夕若名的小屋裡沒有開燈，只有幾片螢幕透出的冷光充當照明。她坐回電腦前，接通通訊。

小说相关章节：紫苜之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