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带风的黄昏

周四早上，我早早就起来了，陪着晓宇洗漱完又吃早餐，我本想步行送他去学校，但小家伙不同意，他说就连阳阳这个小学生都是一个人走路去上学，自己都是高中生了还要人送，被同学看见会笑话他的。晓宇自然明白我是想去看看他的学校，所以便邀请我周五放学时去接他；他说放春假了有些东西要从Locker里搬回家，我正好去帮他，这样就能顺便参观学校，还能观看他们的乐队彩排。

该上学的上学，该做事的做事，大家都出门了，诺大的房子里就只剩下我这一个闲人；还好晓宇怕我没事做，出门前就提早把自己的钥匙和银行卡留给了我，让我无聊就自己出去走走，而他银行卡的密码，是我的生日……

出了门，我还是不由得先往小家伙学校的方向走去，走了十分钟左右，远远的就看见那栋城堡一般的教学楼；通体纯白，庄严肃穆，隐隐散发着中世纪学院的气息，不愧是建校近七十年的老牌名校。走近观看，才发现学校并没有围墙，整个建筑被成片青翠的草坪环绕着；教学楼一共三层，门前还矗立着国旗杆。上课时间，蓝色的校门紧闭着，大门正上方三楼的位置，挂着“POINT GREY SECONDARY SCHOOL”两行字。二楼三楼之间的外墙上，装饰着一些盾形的标志，虽然我不明白这些纹样和图案代表什么，但想必是学校的校徽吧。

再往南走，教学楼侧面是操场，中心是铺着天然草皮的足球场，外圈则是标准的塑胶跑道；有些学生正在上体育课，只是他们穿着非常随意，并没有统一的校服。来温哥华之前，我本还期盼着能看到晓宇身穿白衬衫和绣着校徽的校服西装，打着领带，西裤皮鞋的帅气模样；但昨天他才告诉我，那些只有私立学校才有，而且是要自己花钱买的，像他们这种公立学校，本地学生全部免费，就连教科书都是上个年级传到下个年级，又怎会有统一的校服呢……

虽然有些失望，但我也不得不认同人家的做法，既然是义务教育，就理应把所有预算都放在提高教学质量上，同时减轻学生家庭负担。中国虽说也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但免掉的仅是学费，书本费杂费校服，还有校外活动这些还是要自己付钱；加拿大可没有什么计划生育，有的家庭有两三个孩子，如果不能做到全免费，肯定也是笔不菲的开销。

再往前走就是41街，温哥华的一条主干道，车来车往的非常繁忙。晓宇说过，这条路一直往西开下去就是UBC，是他最想读的大学；若想成为医生，本科先读生化系，毕业再申请医学院也是他唯一的选择。加拿大的医学院是基本不收国际学生的，即便是收也仅有每年一至三个名额；接下去就只能靠我们自己拼了，一是晓宇要门门课程成绩优秀，尽量拿到GPA满分，二是我要想办法赶快在这落脚，尽快给晓宇搞个加拿大本地学生身份……

我满脑子都在想着未来规划，随便在临街的店铺逛了逛，就折返往回走……

“哥…哥我回来了……”下午三点一刻，小家伙便如约，一放学就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你今天都干什么了？想我了没有？”他那娇嗔又可人的样子，让我毫无无抵抗力，一把把他拉进怀里，卧室门都没关就抱着他咂摸起小嘴来。

“我今天去你们学校附近走了走……”我在爱人的小嘴上亲了又亲，直到尝遍了他口中的滋味，才松开手放他去换衣服，“我人生地不熟的，不敢走太远，在41街上逛了一圈就回来了……”

“哈哈…在家里憋得难受了吧？”小家伙脱衣服时，隔着内衣还能隐约看到妈妈送他的翡翠平安扣，他又换上了那套撩人的龙猫睡衣，笑嘻嘻地坐到我旁边，“明天还有一天课，再坚持一天就放假了…对了，明天你可别迟到啊，我三点准时在校门口等你，先去看我排练，然后帮我搬东西……”

“嗯…放心吧，我肯定准时到……”我隔着毛绒绒又丝滑的睡衣，轻抚着小家伙的脊背，“哥明天一早也要出门，跟老板约好了去药房看一下，估计中午就回来了…你晚上帮我查查，去列治文三号路夹Cambie那个药房怎么坐车……”

“嗨…这还不简单，不用查了，你拿根笔记一下……”小吃货想必是经常去Richmond，毕竟那里是华人聚居的地方，有许多中式佳肴和华人商铺，“你明天出门到41街过马路坐41路往西，坐到Granville…对，就是你来时候走的那条路…换99 B-Line，再坐几站就到了…不过你记得拉绳啊，可别坐过了站……”

“哦哦…还要拉绳？”我边在小本子上记录着，边问道：“拉什么绳啊？”

“车窗边上有一根黄色的绳子……”晓宇耐心地解释道：“你拉一下，前面灯亮了，司机就知道你下一站要下车了…平时人少，要是没人上下车，司机一般不进站停车，直接就甩站开过去了……”

“哦哦，这样啊，那我知道了……”还是头一回听说坐公车有这个规矩，我觉得有些新奇，“对了…你那小情人阳阳呢？…怎么你回来了他还没到家？”

“你又吃醋了是不是？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只有你这一个……”晓宇听到我叫阳阳小情人，在我身上使劲拍了一下，“哈哈…他上Kerrisdale Elementary，比我远一点…有时候放学跟同学结伴回家，小孩子路上贪玩，他没那么快回来……”

“哈哈，跟哥小时候一样……”其实我也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每天自己徒步去学校的，从没让家长送过，“我懂我懂，谁放学还不在街上疯一会呀……”可是在北京这种情况最近几年好像越来越少了，由于现在路上的车越来越多，担心孩子安全的家长们会提早聚集在小学门口接孩子放学……

“对了，你不是要听我弹吉他吗？”晓宇起身去墙角拿起他那把木吉他，又坐回我身边，打开嵌在琴身上的调音表开始调弦，“你想听什么呀？…我给你弹……”

“什么都行…只要是你弹的，我都爱听……”因为想看清他弹琴的每个细节，我拉过椅子，坐到他对面。Ovation吉他的设计非常独特，面板上并没有那个常见的圆形中心孔，而是在靠近琴颈的部位，上下开着大大小小几个孔，还装饰着树叶造型的木片；晓宇这把吉他面板是深棕色的，上面有漂亮的纵向木纹，独有的铲子状琴头配上金色的旋钮，十分别致，“宝贝…这吉他是你自己挑的吗？真好看……”

“对啊…我攒了好久零花钱才买的……”小家伙右手拨着琴弦，左手拧着琴头上的旋钮，“哼！我就该找你这个坏蛋给我报销…你知道吗？这面板上的木头叫Koa，中文叫相思木，我天天盼着你来，盼着有一天能拿着这把吉他弹给你听……”

“行！行！绝对没问题……”被小爱人这么一说，我感动不已，我明白他每天都在想我，不知他独自抱着这把吉他度过了多少个孤单的寒夜，“等放假了，带我去琴行，哥给你买把新吉他，你不是喜欢阿Paul去年演唱会用的那把SG吗？”

“不行…你已经送过我电脑了……”

“这有什么关系？…电脑是电脑，吉他是吉他……”

“不要…听话，别再瞎花钱了……”

小家伙很懂事，有时候甚至懂事得让我心疼，在大部分同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任性地要这要那的时候，他却早早就懂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要自己赚钱买；自从昨天我听他说是自己为了省些钱，主动要求从楼上卧室搬下来时，我心里就觉得过意不去；毕竟有些孩子这个年纪还在被父母锦衣玉食地宠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晓宇已经只身到国外闯荡这么久了，不但学习从不用催，洗衣做饭也样样精通……

“嘿！发什么呆呢你？”小家伙调好了琴弦，摆正了身姿，“把桌上那拨片扔过来…我给你唱《喜歡你》吧，虽然有时候你挺讨厌的，变着法地欺负我，哈哈……”

“弟弟不就是用来欺负的吗？…除了我，只要别人不欺负你就行了……”

“你再臭贫我不唱了啊……”

“啊别…好弟弟我错了……”

晓宇左手按上C和弦，右手轻柔拨动琴弦，小小的卧室里瞬间充满了美妙的琴声；接着挪动小指，变了个C9和弦，光是听听前奏，就足以使我心神荡漾……

「細雨帶風濕透黃昏的街道，抹去雨水雙眼無故地仰望……」

「再次泛起心裏無數的思念，已往片刻歡笑仍挂在臉上……」

晓宇唱得动情，这歌他显然是练了无数次，根本不需要看谱子，熟练到不用盯着手上的动作；他一双似水的双眸，含情脉脉地盯着我，流露着真挚的情感。

心爱的大男孩在我面前这告白一般的吟唱，我怎么可能顶得住；虽然我极少在陌生人面前落泪，却从不对晓宇隐藏我的真感情，伸手抹了抹湿润的眼眶……

到副歌处，小爱人示意我陪他一起唱，但我的广东话不标准，也不想污染他那温柔甜美的歌声；外加我也有些哽咽，根本唱不出口，只好默默流着泪，跟着节奏拍手附和他……

「喜歡你，那雙眼動人，笑聲更迷人；願再可……」

「輕撫你，那可愛面容，挽手說夢話；像昨天，你共我……」

我完全沉浸在小爱人柔美的歌声中，好听，太好听了，简直就是天籁……

尾奏更是出乎我的想象，晓宇模仿了91年演唱会的版本，每个小节都是四个四连音，长长的一大串十六分音符。他丝毫没乱方寸，拨弦的频率虽然很快，但他拨片的力度控制得相当好，用正反拨让每个音符听起来都有强弱之分，使旋律听起来起起伏伏，犹如潺潺溪水，滋润着我的心田，洗涤着我的灵魂……

「Oh…my love，my darling，I've hungered for your touch……」

就连着最后一句歌词，小爱人也模仿得惟妙惟肖，其实这并不是专辑版里的歌词，而是从一首叫《Unchained Melody》的英文歌里面搬过来的，只有91年现场唱过一次；我明白晓宇的心思，他这样唱，分明是在对我示爱……

“大哭包…这就受不了啦？…”一曲终了，晓宇赶快放下吉他，伸手把我拉过去，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好啦好啦…弟弟爱你，以后经常给你唱歌听……”

“要给我唱一辈子……”我却不依不饶的，将头深深埋进晓宇的胸前，任凭幸福喜悦的泪水沾湿他的睡衣，“宝贝，好弟弟，永远都别离开我……”

“我不是就在这吗？”小爱人抱着我的头，小手柔柔拍打着我的背脊，“乖…你要是真的想哭就哭出来吧，我知道你也憋好几个月了，哭出来你会好受点……”

“宝贝，我想你……”我终于将这半年来的日夜积攒的思念和种种辛酸劳累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我的晓宇才是能容我孤寂心灵停靠的唯一避风港，没有他我的生命似乎都会失去意义……

“我也想你…温哥华的雨季太长了，每次下雨我都觉得冷……”小爱人继续安抚着我，还贴心地抽出纸巾帮我擦眼泪，“不是身上冷…是心里冷，觉得夜好难熬……”

“宝贝…你弹得太好听了，唱得也好……”大哭了半晌，我才平静下来，回味起刚刚小爱人动听的演绎，“还是让哥给你买把吉他吧…你不是还没有电吉他吗？”

“不要…我有…”小家伙起身拿过墙角的Gig Bag，拉开拉链，拿出里面的电吉他给我看；那是一把天蓝色琴身的Stratocaster，玫瑰木的指板，三个单线圈拾音器，纯白色的护板，还有Fender特有的琴头设计，“你看…有一把不就够了……”

“别忽悠我…我知道你这把是跟琴行租的……”

“租的有什么不好？…什么时候弹腻了就拿回去换一把别的琴……”小爱人却不以为然，反而觉得这样更好，“乖，你的心意我领了，咱还是省点钱吧…Long & McQuade有给学生的特别折扣，墨芬租一个月才三十多块钱；再加两块钱买个保险，小磕小碰的也不用赔……”

“那就买点别的…哥真的很想支持你继续玩音乐……”我却十分坚持，毕竟小家伙的爱好不多，也不是那种喜欢跟朋友出去玩的人，“宝贝…我知道你从来都不乱花钱，你就开口跟我要一次东西吧，只要是哥买得起的，我一定送给你……”

“那…要不…”小爱人还是不好意思张嘴，我只好抱着他一个劲地撒娇耍赖，他才最终同意下来，“给我买个效果器吧，那东西不能租只能买…而且也没法跟别人借，因为每个人的设置都不一样，调出自己喜欢的音色就存在机器上……”

“行行行！放假了咱就去买！”见晓宇终于松了口，我特别高兴。

“谢谢哥哥！”小家伙大大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你最好！爱死你了！”

“光亲脸可不行哦……”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得寸进尺地向他求吻，“要亲嘴…我知道你这小嘴不光唱歌好听，说话顺耳…亲起来更是香得不得了……”

“坏蛋…呜呜……”没等晓宇说完，我就主动贴了上去。

“宝贝…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一阵热吻过后，我记起小家伙以前说过的话，“你不是要给我唱《情人》吗？…你是不是忘了？…”

“我才没忘，我当然记得……”小爱人抹了抹嘴唇上的口水，向我解释道：“我要把那首歌留给更大的舞台，我想当着全场观众唱给你听…呜呜…又来…呜……”

宝贝，就凭你这句话，我愿意等，多久都行……

温哥华的雨季确实格外漫长，据说只有七至九月才有短暂的旱季；傍晚时分，伴着徐徐的微风，窗外果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毛毛雨，这细雨带风的黄昏，让我俩陶醉，而小雨中的晓宇，依旧那么迷人……

但愿这雨夜，小爱人的心，不再觉得冷……

小说相关章节：我与晓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