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歌满眼不解地看着木清芳逃也似的离去，微微摇了摇头。他有些纳闷，遂将木清芳留下的那本书翻开来，结果震惊地发现牛皮纸细细包着的封面下居然还有另一张封面，上面花花绿绿地画着雕栏玉栋，花花草草中有一人像，搔首弄姿地抱着一根玉箫，正衣冠不整地冲着人笑，旁边一行小字——《风流谱》。

柳清歌：“……”

不……这是什么东西！

他原地呆坐了半晌，鬼使神差地翻开来看，书中场景分外眼熟，一看就知道，和他偷偷摸摸看的双修要诀是一路货。

小册子里面十分热闹，有图有诗文，讲的是凡间一处妓院中发生的一干风流韵事，俊秀书生与痴情妓子花前月下，最后劳燕分飞，中间穿插着几句雅俗共赏的曲子词，故事讲得完完整整，情真意切，还挺有些市井风流。

……只是配图十分不像话，实在是再直白也没有了，不但将主人公们如此那般的事都画了个毫无遮拦，连隔壁后间男男女女都描绘得分毫毕现，可谓是“如何寻欢作乐”的高级指导。

让人不能直视。

柳清歌粗略一翻，竟没看见一幅画雷同重样，也不知这千姿百态都谁发明的，他没敢细看，正要将书合上，一想起这书是木清芳塞给自己的，顿时脸色又古怪了起来。

还没古怪完，脸已经滚烫了起来。柳清歌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忙欲盖弥彰地转身去关竹舍的大门。

关好门，他刚一转身，就瞥见床上的沈清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攥着床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即一怔，两颊便是一热。

沈清秋忙翻身滚进床里去，若无其事地脸向里躺着，心里疯狂唾弃自己现在这副别别扭扭的小媳妇样儿。

沈清秋其实早就醒了，只是脑子一直昏昏沉沉，意识模模糊糊，梦境现实光怪陆离、交错繁杂，不知今夕何夕。

甫一醒来他就知道自己一定又感染了一次风寒，忍不住第一万次狠狠地嫌弃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迷迷糊糊中，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当年跟柳巨巨一起打魅妖——柳巨巨和他一样在那魅妖花池里泡了半天，结果只有他喷嚏打了一晚上第二天发着烧回的苍穹山。

他至今还记得第二天早上柳清歌御剑之前盯着他看了半天，伸手摸了下他额头，然后一脸匪夷所思地来了一句“你还真染风寒了？”

可恶至极。

沈清秋顿时觉得受到了嘲笑，别过脸去说了句“不碍事”，抽出修雅也准备御剑却被柳清歌一把按住，沈清秋张嘴刚想说自己没事，就看见柳清歌踩在乘鸾上，冲他抬了抬下巴，道“上来”。

可谁都没想到，柳清歌那句嘲讽很快就报应到了他自己头上。沈清秋那一踹后患无穷，百战峰峰主领教了这辈子的第一场伤寒，知道的几位峰主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木清芳给了些听不懂的诊断。总之是风邪入侵，什么防线被突破了，缺了什么，什么失衡了。

医嘱倒是简洁明了：按时吃药，保持心情愉快，很快就能痊愈。

沈清秋犹记自己当时小人得志（划掉），一脸毫无歉意（划掉）的歉疚，实际只为追在柳巨巨后面奉还那句别人说给他的台词：“师弟，药吃过没有啊？要按时吃药啊！药不能停！”

看柳巨巨那张臭脸就知道，他当时的心情哪里还能愉快得起来……

阿弥陀佛。要不是怕了他身上的蛊毒，他是欠了柳巨巨多少顿好打。

那场伤寒就不知怎么回事，缠绵半个多月，久得柳清歌喝药快要成为习惯，都不知哪天好起来的……

沈清秋团在被子里，一边回忆一边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观察了半天四周，以及背对着他的柳清歌、岳清源还有木清芳的动静。

他没敢发出响动，只是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结果就听见了很关键的一段。

我，是真的想和沈清秋结为道侣……

想和沈清秋结为道侣……

结为道侣……

啊……太羞耻了……

沈清秋双手掩面。

在大庭广众社死当场的羞恼里，还……夹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

水寒珠本非凡物，没有浊气，珠子修复过的躯体更是无上的双修炉鼎没有错。只是水寒珠世出之地太过隐密冷僻，甚少有人觊觎。他这么大一只，日日在柳清歌身边晃荡，双修是一举二十得，不拿来提升修为当真说不过去。

只是不知道柳巨巨这样的钢铁直，是不是只是为了提升修为才愿意跟一个男人结为道侣……

沈清秋闲得眼珠子乱转，这一转目光就正好飘到木清芳留下的那本书上。

……特地在二人发生了那种事之后留给柳清歌的……用屁股想也知道会是什么东西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耻度爆表！

木清芳推开竹门离去了，雪白的幔帐飘拂。沈清秋忽觉几分尴尬，扇子不在跟前，连掩耳盗铃的道具都没有，只好伸手抓过一角床帘搓了搓，又默默拿帘子蒙住了脸。

这卷床帘是丝缎所制，绸缎床帐是挺好，只是柳巨巨不喜铺张，喜欢麻布的，该换么？

多久了，是不是该拆下来洗洗了，最好再在床帐上系个传音玉佩，点上鹅梨香，比较有风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都在想些什么啊！！！！！

只是一想到这床帐内以后也许会发生点什么，沈清秋便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在床上打了半个滚，把脸埋进了被褥里。细长的十指揪着被角，有些烦躁和羞恼。

他还没yy完，便有一阵脚步声传来，柳清歌已经关了门转过身来，沈清秋吓得手一哆嗦，床帐脱手，在清风中摇曳着荡漾。

按平日柳清歌进得屋后，多半已经解下外袍坐到床上去，帮沈清秋温经脉，可这会儿柳清歌也正羞窘，于是他一声不吭，先在门槛上卡了卡不存在的泥，直卡得鞋底都快掉了，才用一种看似大步流星的步伐花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从门口磨蹭回来，最后，可能柳清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又调转了船头，走到桌边装模作样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柳清歌。

柳清歌，男，至今为止活了二三十年，恋爱经验基本为零。灵犀洞里心血来潮一顿剖白激情一夜，完全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气氛渲染主旨升华情绪决堤超常发挥。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他对面那位也没好到哪里去，依然缩在三步远的床里背着身子低着个头压根不敢看他，好像是有点无措，又有点无奈。

就这么站下去不是办法。柳清歌看着看着，忽然间灵机一动。

是的没错这时候就应该趁着沈清秋傻了的间隙趁热打铁乘胜追击生米煮成……

不对，应该是趁着气氛还没消失，开口说点什么。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重整旗鼓，目光坚定地看向沈清秋，然后——

“巴唧”。

风从半敞的竹制窗扉间吹过，桌子上那本倒霉催的书被吹到了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春光乍现。

柳清歌：“……”

什么叫做晴天霹雳？

这一瞬间，柳清歌突然觉得天劫其实已经不算什么了。

沈清秋听着背后许久没动静，转身想问柳清歌脸上的伤严不严重，再看看这人在发什么呆，这一转头，再顺着柳清歌视线看去，书上的内容也刚好撞进眼里。

柳清歌：“……”

沈清秋：“……”

沈清秋霎时犹遭雷击，原地僵成了个石雕，脸快裂开了。

他的内心有个痛苦的小人在打滚哀嚎。

妈的这一天天的，都够写本《社死的一百种方式》了啊！！！

说起来，明明直接开高铁的小黄文他也不是没看过，这本一看就只是生理教材性质的双修手册根本不算什么……

但此前他从来没当着柳巨巨的面看过啊啊啊啊啊！

沈清秋绝望地发现，越是这种相对社死的时刻，脑袋里看过的那些小黄文桥段越是走马灯一般不要钱地频频闪过……

太羞耻了！！！简直比当着清静峰弟子的面被掌门当场抓包还要羞耻一万倍！！！

如果两大峰主的视线有如实质，桌上那本正经小黄、哦不是生理教材应该早就黑化肥发灰会挥发了。

虽然他们好歹也算是道侣关系了，该干的不该干的早都干了个遍，大老爷们儿没必要矫情，可如此尴尬的事还真没发生过，沈清秋一时不好意思起来，故而立刻借势低下了头，顺便还整了整被扯得皱巴巴的衣襟来掩饰自己面上的热意。

柳清歌打量了他一眼，晓得这一茬是揭不过去了。他木然了半晌，当机立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面色平淡地将那妙趣横生的小画本捡了起来，同手同脚地揣进袖子里藏好。

他像个生锈老化的机器人一样“嘎吱嘎吱”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好不容易维持住了脸上的若无其事，磨磨蹭蹭地挨到沈清秋帐外，好半响才率先开口道：“沈清秋。”

沈清秋攥紧了被子，乖软地垂头不语，良久，也只低低地应声“嗯”。

下一秒幕布劈开，有柔和的日光切进来，发出幽幽白光，映得沈清秋那张总是显得有些冷淡的脸柔和了许多，柳清歌心里忽然一动，把人侧腰带进怀里，一个轻吻落在额角。

“师弟，我睡了多久？”沈清秋依然有点找不着北，浑身软得没力气，他支起了半个身子，赖在柳清歌怀里，一手缓缓地揉着两侧太阳穴。

柳清歌说他睡了二十年他都信，他这一梦真是惊心动魄堪比真人VR体验馆，沈九人生里的重要片段他感受了个遍，只是这回，沈清秋感觉自己不止是一个看客，个中大喜大悲，都恍然似真，让他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渐渐的竟然物我两忘起来。

虽然直到最后他也没能知晓岳清源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沈九。

可是……

沈九没能等到岳七，沈清秋却总能等到柳清歌。

不如说是连等都不用等。

柳清歌是鸿雁，是系在他身上的风筝。无论何时，只要沈清秋向天高呼其名，百战峰峰主就会神兵天降来带他走。高空风冽如刀，习惯了不代表不疼。仅仅为千雪山上他那无心一助，那宛如无可解的蛊毒究竟是谁的不可解。

沈清秋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雪谷清泉般的脸庞，心里不由自主浮起一丝愉快，直到系统喜气的提示音响起，面前弹出两个提示：

【填坑项目①沈清秋，完成进度70%】

【填坑项目②岳清源，完成进度70%】

哦，还是这个熟悉的系统。那没事了，他肯定还在之前的剧情时间线上。

之前发生了什么来着？

！草了，是岳清源打柳清歌他在拉架然后……他就莫名其妙进入沈九的回忆，然后就到了现在啊！难不成拉架失败他被失手打脑袋了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看了看柳清歌，发现除了嘴角有一点淤青之外，这张脸一如既往的俊。

虽然脸还是那张俊脸，可他也猛然注意到，柳清歌脸色不太好。

即便是仙功护体，可柳清歌灵气逸散在先，紧接着一夜未眠，最后还和岳清源干了一仗，仍是扛不住，模样自然是有几分憔悴。

“两三个时辰吧。”这张俊脸不咸不淡地张嘴说道。

沈清秋发现柳清歌一张嘴这个淤青就更明显一些，他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清寒的俊脸，记忆潮水般映入眼帘，像是借着沈九的回忆又重新活了一世。

柳清歌入苍穹山的时候不到七岁，十八凝神御剑，面貌长成，便再没怎么变过。

如今，他元神踏入剑神域，眉目没有被岁月染上一丁点的痕迹，气质举止却已经天差地别。

但是怎么总感觉现在更好看呢？沈清秋想起回忆里柳清歌还没到二十那个青涩的样子，虽然都是同一张脸，沈清秋还是觉得现在这个更好看些，也更沉稳。

……不过有一说一，柳清歌这脾气现在真的已经比二十上下那阵子好很多了。

不过傲娇的味道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啊。

他像是回到了前生，隔着百年忘川望去，一切都有印象，却又影影绰绰的不那么真切。

沈清秋看着柳清静静出神，柳清歌也不动，一脸高深莫测、若有所思地与沈清秋对视着。

百战峰峰主心里十分不舒爽地想道：“再不说话，我可走了。”

两人靠得有些过近，柳清歌呼吸带起的气流细细地拂过沈清秋的脸，让他不由自主有些心意浮动。

目光幽幽一转，扫过柳清歌的眼睛，沈清秋定了定心神，觉得自己应该对他说点什么，可千言万语太多，自行筛选一番，感觉其中大多数此刻恐怕说出来都不大合适，想着想着，忽见柳清歌脸上有一缕头发，沈清秋便下意识地伸手想把它拨开，然而出于一些诡异的原因，手不当不正地停在了空中，良久，还是没敢落下。

最后，沈清秋上半身往后一仰，干咳一声，公事公办一般地开了口，一个没留神，语气似乎比平时还要生硬些：“掌门师兄怎么样了？”

柳清歌脸上一黑，把差点冲口而出的话忍了又忍，勉勉强强回答说：“他没事。”

那就好，哦不，听这口气应该是好得很，沈清秋悬着的心放下了。他打量着柳清歌像小姑娘闹脾气一样的表情，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可以啊，柳巨巨，有进步了。沈清秋都快对他刮目相看了，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谁知刚笑出声，柳清歌一道冷冷的目光便扫了过来，截断了他后面想说的话。

沈清秋跟柳清歌相处日久，这人是平日里没事找事，还是动了真火，还是能分辨出的，当时就一愣，心里微微有点犯嘀咕，想道：“难不成真被掌门打得不轻？”

柳清歌瞪了他一眼之后，也不吭声，径自转了个身，望向窗外。

沈清秋一头雾水地看着柳巨巨留给他的后脑勺，绞尽脑汁地回忆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位大爷，一边无奈地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沈清秋自己就忽然反应过来了，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岳清源刚刚搭在床头的毛巾上，头皮一阵发麻，心道：“等等，他不会是看出来岳清源和沈九曾经有点什么了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柳巨巨这家伙可一向眼尖得很。

还是有人在自己昏昏沉沉的时候多嘴说了些什么？

这么一想，沈清秋几乎心虚了起来，他悄悄地抹了一把冷汗，心里飞快地琢磨起了对策。

柳清歌听他问了一句之后立刻缄口不言，心想：“哦，这是做贼心虚了。”

等了半晌，就在沈清秋干咳一声，正要开口的时候，柳清歌出其不意地开口道：“你叫他七哥？”

“七哥”二字一出口，沈清秋顿时做贼心虚地一哆嗦。

有晨曦将亮未亮的柔和光晕洒在柳清歌的侧脸上，他转过脸来，一双清贵幽寒的凤目里醋海翻了天。

沈清秋悚然色变，很用力地吞咽了一下，觉得柳清歌锐利的眼神让他呼吸都困难。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避开目光，但还是忍不住低头看向被子。

我没叫过！！沈九叫的！不是，回忆里叫的你柳清歌咋听见的？？

我操……他们以为他在睡觉的，他肯定是在回忆里的时候直接把话说出来了啊！

问题是，他说了多少，说的什么？不会连屠秋家的台词也一起说了吧！

沈清秋盯着被子上绣的暗花，冷汗登时就下来了。

柳清歌一言不发地还是看着他，等着他解释。

直说？算了。总不能说他不是沈清秋吧……

“嗯。”沈清秋驾轻就熟，软软地把劲儿化掉，低声道，“很久以前。”

“多久？”柳清歌脸色更黑几分，声如玉碎冰湖，说不上是仙气更多还是寒意更深。

“差不多要有二十多年了吧。”沈清秋回想了一下沈九当时的样貌，猜测了一下年龄，想着不太离谱就行。

柳清歌半晌没再吭声，沈清秋总算是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向柳清歌。

柳清歌两个胳膊撑在膝盖上，正拿手拄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用目光凌虐他。

“师弟你这鼻子还挺结实，我以为早上那一拳你得包扎下。”沈清秋被他直白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先前听他语气还以为这人生气了，如今看着似乎又没气。他便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柳清歌挺拔的鼻梁。

柳清歌突然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在沈清秋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招呼也不打地抬手拉住那手腕，稍稍往下一带便将那手凑到自己唇边，深深吻了一下沈清秋的手背。

“掌门同意了。”柳清歌说完，又在沈清秋那手背上亲了起来。他做得极专注，像是眼里就只有这么一件事似的。

“同意什么？”沈清秋倒抽了一口凉气，被柳清歌抱着啃的那只手背痒得厉害，想收回手，又被拽着不放。

柳巨巨啊，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啃！哪里都要啃！他的手是猪蹄子吗？啃得这么认真？啃得他脑子又开始宕机了啊！

“二十多年前的事想得起来，今天早上的事你忘了？”柳清歌恼了，抓着沈清秋的手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拉，把沈清秋半个身子圈在怀里。

沈清秋心道还不是你把我啃得脑子反应速度变慢了才一时没想起来你说的什么……

“没忘，你是打算大白天就要双修吗？起开！”沈清秋吭哧了半晌，睁眼说瞎话地摇了摇头，发觉柳清歌两手居然已经摸到他衣服里面，一把推开柳清歌翻身站到了地上。

结果沈清秋两脚都还没站稳，柳清歌也跟着站起来，一手轻轻一拽又把人拉回自己怀里。

沈清秋此刻还穿着柳清歌那身里衣，现在领口大敞着，微微凸起的颈骨在领子底下若隐若现，与其说穿着，倒不如说是披在身上更合适。

“沈，清，秋。”柳清歌紧握着沈清秋的手不放，另一只手从背后环上沈清秋的腰，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头，侧脸过去，一字一句，异常认真，“你当真不记得了？”

他微微垂着头，眼梢向上挑着，眼尾光芒隐喻，寥寥数语，语气却分外温柔。

晨光乳白色的光晕微微泛黄，描出了柳清歌那张优美的侧脸，脸上每一处五官、每一道骨肉线条，无一不是精心设计，那双笑盈盈的眼睛里，好像只够装得下一个人。

那是一张不能仔细端详的脸，看得久了，容易中毒。

沈清秋感觉自己心口好像有什么软软地化开了，像暖洋洋的春水，无声无息地销蚀着心脏周围的樊篱。

若是平时，他肯定要趁此机会好好地把自己师弟调戏一番，可惜此刻我们的沈大峰主却断无此等闲情。

他被柳清歌强硬地箍在怀里，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自己道侣的灵魂审视，老脸熟透了，一颗心仿佛在那柔软如海浪细沙般的眼神中一点点醉了下去。

沈清秋用手搓了搓烫得要命的脸蛋，本能地抽出腰间的扇子，待要展开又觉得吵，只好不自在地摩挲着。

柳清歌也不说话，原地抱着沈清秋享受了一会儿美人在怀的待遇，心里舒坦了些，冷了大半天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点表情。

见沈清秋也不看他，也不把衣服穿好，顾自低头摆弄扇坠，柳清歌轻笑一声，把揉得乱七八糟的流苏从沈清秋手里解救出来。沈清秋手里没东西抓了，便去搭柳清歌的手：“对了，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柳清歌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灵犀洞一夜大战他本就极度疲惫，外加双修失败灵力逸散，虽有岳清源助他调理气息，可依然阵阵发虚，他自己又不吭声，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没想到沈清秋居然始终记挂着。

沈清秋见他一脸不知作何反应的呆样，忍不住暗叹口气，抬手在柳清歌灵脉上按了一把，一股灵流瞬间如清泉般探入灵脉。

可灵力甫一灌入立刻回流，柳清歌捉住沈清秋的手，结着细茧的指腹摩挲着他的食指，只道：“小伤，你风寒在身，不必耗费。”

沈清秋没探出伤势，可方才三人的对话他一字不落都听到了，心道灵力逸散，想来这人累比伤多，有心叫他再去泡泡千草峰的灵池，又觉得千草峰太远，便扯他躺下道：“陪我睡会。”

柳清歌单手解外衫，肋边伸过另一只手，是沈清秋也搭了一把。柳清歌觉得这一日心情起伏既大，气氛也格外不寻常，转头去看枕边人，沈清秋眉眼低垂任他看，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趾甲，无处不乖顺，仿佛万分依赖他……

肋边一重，是沈清秋白日里越过他放下床帐，压了他半边身子。

扑通，扑通。

心旌摇动间猛然天黑，被幕布盖住，只听得见自己胸腔里心如鹿撞，震耳欲聋。

昏暗中沈清秋的身子抱上来，柔和而充沛的灵力包裹，被水寒珠修复过的身子是肉感的，连雾状的灵气也如肉胚，裹得人熏熏欲睡。

……嗯，养珠千日，用珠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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