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夏天的太阳越来越烈，毕业典礼之后，也迎来了学生们最最期待的暑假。

　　那晚之后，小爱又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去，也许是为了避免短时间内遇上后想起那晚的尴尬，又或者是想让我放松一下心情，她托雾希给我批了两个月假，刚好和暑假的时间契合。

　　哈，她还蛮有少女心。

　　我表示会随时待机之后，也要启程回陵江市的老家。

　　最近发生了太多太多，颜兮儿、柳知念、涂玖玖、还有......未可。

　　桩桩件件，都让我开始有了暂时逃离京畿这座繁华帝都的想法。

　　“......要去罗慕吗？好吧，没关系，工作上....加油，记得按时吃饭....嗯，我会的，知道了~~~”

　　我的父母经营着一家外贸公司，从高中时候起，往国外跑是常态，每年在国内的时间屈指可数，久而久之，也有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疏远感，除了客套话之外，好像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题。

　　好在他们在物质方面没有亏待过我，每个月的生活费数量都不菲，但.....自从给我那位美女老板打工之后，我还确实没有过经济上的烦恼。

　　嗡——

　　口袋里的耳机震了起来，我拿起来挂在耳朵上。

　　“是我。”

　　“老大！记得给我带点陵江特产哦！”

　　“易安？”

　　我抬头看了一眼高铁站的监控探头。

　　“不是说没事不要打内部线路吗？”

　　“嗨呀，这样联系的效率才最高嘛，老大，作为特产的交换，我可是给你这个旅途准备了惊喜哦~~~”

　　我无奈地挑了挑眉，“什么惊喜，翻译翻译。”

　　“等你见到了就知道了，哼哼~~~”

　　哔哔——

　　这小丫头，高铁出行能有什么惊喜，身边坐个带着‘哆啦A梦百宝袋’来高铁做‘什么事’的‘精致女总裁’吗？

　　——“旅客朋友们，由京畿开往陵江东的动车■■号列车马上就要开始检票了，请前往■号检票口检票，■站台上车......”

　　广播已经响起来了，我起身前往检票口。

　　——

　　“检票口人这么多，再等等吧.....嗯？”

　　此时，候车厅另一端，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少女打开了手机屏幕。

　　——■2306：恭喜您成为第■■■号动车组购票的旅客，现将您的座次升级，新座位为1号车一等座车厢，3排D座。

　　“这是什么？骗人的吗？不对啊，是官方发的短信。”

　　检票进行得差不多了，检票口没有什么人，少女拖着行李箱过去检票，在机器上扫描身份证。

　　检票机器屏幕上显示的不是原本的二等座，而是1号车厢3排D座。

　　“竟然是真的！1号车厢......”

　　——

　　“1号车厢3排F座，找到了。”

　　将行李箱塞上行李架上，坐到靠窗座位上，随手从前面的椅背上抽了一本杂志翻看起来。

　　难得的假期，家里父母不在，也不需要考虑任务上的事情，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和自己对话一下，捋一捋心情了。

　　“......秦萤？！”

　　好熟悉的声音？我转过头，一个白裙少女正拖着行李箱，呆愣在原地看着我。

　　“......姜凝？！！”

　　诶（易安）大哥这特喵的是惊喜啊？

　　易安这小鬼可真会给我找事，毕业典礼后我除了考试外，一直没有回过学校，也就没有和姜凝接触的机会。现在想来，毕业典礼上那个无理的请求肯定让她很困扰吧，得道个歉才行。

　　我赶紧起身帮她把行李箱塞到架子上。

　　“没想到这么巧，你也回陵江，我们还是邻座。”

　　姜凝在我身边靠床的座位落座，语气里似乎还有点小期待。

　　“是啊....不过，你家现在不是在京畿吗？回陵江做什么？”

　　这可不是巧合啊姜凝同学，是有个小鬼在搞暗箱操作。

　　等我回去了非好好收拾她不可。

　　“我老家也是陵江的呀，忘啦？”

　　“是哦......”

　　我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和她同桌来着，也是因为她的礼物我才和林汐生气，发生了那么多事。

　　奇怪....为什么我感觉好像和姜凝还有更多的回忆来着？

　　我皱着眉思索着，姜凝也在低头看手机，想必是跟朋友报平安什么的，我们之间也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列车开始发动，窗外的景色开始加速向后退去。

　　“上次毕业典礼......”

　　“上次毕业典礼......”

　　我们几乎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沉默，傻愣愣地看着对方。我也难得可以仔细看看姜凝的脸，她不是那种多倾城绝艳的类型，但是很耐看，大眼睛、细眉毛、肌肤白皙、随着呼吸，脸颊上会有若有若无的红晕，柔顺，带有淡淡香气的黑色长发......所有属于漂亮女孩的特质她都有。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说的就是她吧。

　　“......你先说。”

　　“......你先说。”

　　又一次异口同声，旁边座位的其他乘客都好奇地把头转到这边来了。

　　“还是你先说吧....”

　　我扶额，在姜凝和我说出一样的话前捂住了她的嘴，松开时，看到的是她很得意...或者说欣慰的微笑。

　　“没想到我们的默契还是这么足。”

　　“毕业典礼那会，抱歉，事出唐突，我欠你个解释。”

　　想来想去，还是干脆进入道歉流程好了。

　　“没事，我和龙教授解释过了，她很开明，等到轮到你时，我就替你去给那位学姐递送文书和花环。”

　　“你没看到不知道多有趣，那位学姐当时的脸绿得都快成猪肝色了，卓华那家伙在下面憋笑憋到在咬自己手。”

　　确实是蓝学姐会表现出来的反应，她在学校里一直对我紧追不舍，出于她这个人的经历和人品，我没有任何跟她有交集的意思，这一次应该能让她知难而退了。

　　只不过那晚对我来说，并不是多好的回忆......

　　我的嘴角渐渐沉了下去，心里也微微泛酸，我想起了那晚臂弯里渐渐变得冰冷的......

　　“......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我转过脸不让姜凝看到我的表情变化，躲进了洗手间内，疯狂用冷水泼脸，才稍微冷静了些许。

　　对了，得找那家伙算账。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易安的号码。

　　“老大，怎么样？惊不惊喜？”

　　我满头黑线，这小妮子到底是在做什么，还敢黑国家部门的后台。

　　“你是真会给我找事，你把我和她安排坐一起做什么，不对，你没事黑铁路部门的系统干什么，抓你进去坐牢我不捞你的哈。”

　　“啊？铁路部门那点防火墙还挡不住我的啦，我无聊看你学校监控的时候你们不是走得挺近的嘛？我搜到她的名字，就帮了你个忙咯，咳咳！升舱的钱我来出——”

　　“你不知道情况，我和她现在......算了，回去再收拾你。”

　　“诶？吵架了，那不是更应该和好....”

　　易安还没说完我就挂了电话，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拍了拍脸颊振作一下，用纸擦干净水珠，这才回到座位上。

　　“你没事吧？怎么眼角红红的？”

　　姜凝还是那么细致入微，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对着我的眼角伸过来，似乎是想要确认我的悲伤一般。

　　正好，我直视着姜凝的眼睛，态度绝对的诚恳。

　　“抱歉，那天急着离开，是因为我接到医院电话，我有位朋友病危了，才那么着急地....”

　　“原来如此....那这位朋友....”

　　我看着姜凝，想要从她的眼里看出些什么，但她的眼里只有担心。

　　“没能救回来....是我打工的地方的一名前辈，很是照顾我，很好，很好的前辈....”

　　也许是想到了未可，也许是终于不用在姜凝面前隐藏悲伤，眼眶开始发起热来。

　　“.....节哀。”

　　姜凝什么都没有再问，只是将手搭在我的手背上，安慰一般。

　　“下次我们汉服社活动的时候，你要不要来参加？我发现了一套很适合你的汉服。”

　　她很快转移了话锋，很细心地避开了容易触动我悲伤的回忆。

　　“啊？我？”

　　我指了指自己，她点点头。

　　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穿着汉服在公众场合露脸吧，怎么又招到汉服社的人了？又或者是我太敏感了，这只是姜凝自己的善意邀请。

　　“有空的话？下学期还不知道有多少课呢。”

　　“一言为定。”

　　接下来我们就没再说话，姜凝看了一会书，似乎是有些疲倦了，就靠在座位上沉沉睡去。

　　我也没有看书的心思了，手肘撑在扶手上看着她熟睡的样子，能近距离看文学院院花的机会可不多。

　　学校的表白墙上有校花榜，姜凝是第七，比较低调的位置，但她的人气是很旺的，不过据说校花榜有人花钱打榜的嫌疑，第一名竟然是法学院的蓝珂。

　　怎么看我身边的姜凝都比她漂亮很多吧？

　　还有个我很熟悉的名字，排在了二十多位，涂玖玖，那个在黑夜中替我挡下致命子弹，让我徒留满腔愧疚的少女。自从她‘失踪’后，人气就一直在跌了，毕竟没有人会将自己的选票点给已经离校的女生。而且新学期之后，新生们那洋溢着青春和阳光的气质，校花榜之后肯定还会更新。

　　高铁上的空调越来越冷，我抖开一件外套给姜凝盖上，重新打开书看了起来。

　　突然，身边一片柔软靠了过来，我转过头，是姜凝，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了下来，刚好被我的肩膀接住，就这么靠在我肩头睡得很香。

　　......这算不算占便宜？

　　“呼.....”

　　我没敢乱动，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她温热的呼吸打在我脖颈间，痒痒的，手臂若有若无地接触到一片柔软。

　　喂喂，这样很容易犯罪的。

　　我没敢乱动，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听着她的呼吸声。

　　这时，手机震了震，我拿起来打开一看，又是易安。

　　——骇客King：哦哦哦这是多么温馨的画面，冰释前嫌的机会就在眼前，大胆的做一些之前想做不敢做的事情，我建议从吻她开始~~~

　　——我：（竖中指的表情包）

　　——骇客King：嗨呀不要害羞嘛，这种事情还要我教？

　　我两眼一翻，瞪着头上的监控探头，如果眼神能杀人，现在监控后的易安绝对被我瞪到七窍流血。

　　看向高铁上的滚动显示屏，还有差不多两小时才能到陵江东站，无聊之下，索性也闭目养神。

　　我一直是个十足的感情白痴，不懂如何和女孩子相处，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心思。

　　很多时候，只有到了最后的时刻，才能分得清那到底是不是喜欢，而到了那种时候，那些好女孩们能留给我的，只有她们随着香魂消失的感情，和变得冰冷的身体。

　　不能再让身边的女孩受伤了，至少...至少.....

　　眼前一片黑暗，根本不适合思考，瞌睡虫不断啃咬我的脑子，我的眼前浮现出那个雨夜小爱泪眼婆娑的模样，然后很快陷入沉睡。

　　再醒来时，列车已经开始减速了。

　　鼻间痒丝丝的，姜凝身上的香味毫无顾忌地闯入我的鼻腔，脸颊上和手臂上都传来柔软的触感。

　　“......？！”

　　我差点吓得一激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姜凝靠在一起睡着了，乘务员还很贴心地给我们盖上一条毛毯。

　　怕是误会我们是一对情侣了。

　　还好动作没有多大，没把姜凝晃醒，我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向后靠，然后保持着让她靠着肩膀睡觉的姿势，还有一站就到家了。

　　保持着这个让手臂酸麻的姿势差不多二十分钟后。

　　——“■铁■■提醒您：前方到站是——陵江东站，请下车的旅客.....”

　　姜凝动了动，迷糊着醒了过来，脑袋在我肩窝里蹭了蹭，睁开眼。

　　“...嗯？秦萤？到了吗.....”

　　还没睡醒的她的声音超软糯，听起来就很舒服。

　　“醒了？马上就进站了。”

　　我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下来，免得被姜凝察觉到什么。

　　“哦......”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抬头看了看我，似乎是想到了刚才睡着时的暧昧举动，脸上立刻泛起红晕。

　　“抱歉...我....睡着了。”

　　我摆摆手，示意没关系，虽然内心也很紧张，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本以为到站了就可以暂时分开了，那种状态实在尴尬，我特意混进了下车的人群中，想要和姜凝分开，只不过......

　　——“本次地铁前往金陵古城方向.......”

　　听着地铁内的广播，首发站的地铁能勉强抢到座位，我站在边缘的门处，这里人是最少，等到开门时，我迅速拖着行李箱冲进去找了个座位坐下。

　　不一会，香风拂过之后，一个白色衣裙的少女就坐在了我身边。

　　“姜凝？你家也是这个方向？”

　　“诶？”

　　原本她的脸上还带着‘追上你了’的兴奋感，额头还有几滴汗水，但听到我的话后，笑容突然就凝固了。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记不得？

　　我记不得什么？

　　脑海里突然闪过几段很陌生的记忆，小男孩和小女孩，正在抽泣的小女孩，和拍着胸脯承诺着什么的小男孩。

　　“这是....什么....？”

　　“难受就别想了！”

　　姜凝的手掌贴到我的手背上，凉凉的触感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刚才的记忆好像一晃而过一般，但地铁已经快到站了，时间竟然不知不觉过了差不多半小时。

　　——“各位乘客，地铁已抵达■■花园小区站，请下车的乘客......”

　　姜凝扶着神情恍惚的我出了地铁站，朝着地上走去。

　　她好像很熟悉一样，领着我找到了我家所在的楼号，上电梯时，刷的甚至是她的业主卡。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这里是一梯两户式的住宅小区，确定我在左侧的户门前取出钥匙后，姜凝才转身朝着我身后另一户走去。

　　我们两家竟然是邻居吗？怎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算了，现在别多想，爸妈说帮我把卧室收拾好了，也是幸运，恰好赶上他们在国内的最后一天，不用自己打扫了。

　　“咳咳咳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是姜凝。

　　“姜凝？你怎么了？”

　　我快速奔了过去，结果一进邻居户门，就被扬起的灰尘呛到真不开眼睛。

　　“咳咳咳！！！姜凝你家什么情况？”

　　“咳咳咳咳咳......快十年...咳咳.....没回来住了.....怎么这么大灰.......咳咳.....”

　　我赶紧拉着姜凝从入户门退了出来，推开玄关处的通风窗，用力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

　　“房子没住人的话落灰很快的，你们家十年没有住人肯定落满了，你先到我家休息一下，我去你家看看。”

　　不知为何，走入对门时，我丝毫没有陌生感，也不像是第一次来一样，这里积了厚厚一层灰尘，木制的家具已经腐败不堪。我走到客厅里，茶几已经整个歪掉了，‘瘸’了两条腿，老旧的皮质沙发轻轻一碰就晃得跟摇摇床一样。

　　这里的房间有很多，但我一眼就选中了一个房间，推开门后不出所料的尘土飞扬，这里是粉色装潢的小卧室，公主床已经整个坍塌，所有木架都被蛀了成了空洞。

　　床边是一架小孩子用的书桌，除了和书桌同色的椅子外，旁边还有张凳子。

　　「西出阳关无‘故’人，不是无‘敌’人，秦萤真笨，不教你了！」

　　眼前又出现了生气的小女孩和满脸讨好的小男孩，这是我的记忆？

　　为什么这么多房间我第一趟就选中了这里？

　　好像，很怀念的感觉。

　　我又出去各个房间里检查了一下，基本没有能住人的，蛛网遍布就不说了，光是这几厘米厚的灰尘，没个十天半个月清不掉。

　　“咳咳咳.....姜凝，你家灰尘漫天，住不了人了，要不你......”

　　“哎呀，你是小姜吗？这么多年没见长这么水灵了？”

　　“你爸妈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一趟啊，我和你爸都好久没见了。”

　　我刚推门回到家，就发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姜凝正带着微笑应付身前的一对中年夫妇。

　　“......爸？妈？”

　　不是我父母还能是谁？

　　“你们怎么在这？不是出国了吗？”

　　“哟，臭小子上了大学还知道回来？”

　　老妈一开口就是一句揶揄。

　　“我只是去对门看看姜凝家的情况，你们才是，不是要出国吗？”

　　“回来拿个东西而已，很快就出发。”

　　父亲说着，伸手拍了拍我，又指着姜凝。

　　“你能把小姜带回来，也算你还有点出息。”

　　我还是一头雾水，“什么情况，你们怎么跟认识了很久一样？”

　　“你忘了吗？小姜一家直到搬走前一直在我们家对面啊？你.....”

　　老妈还想说什么，就被老爸的眼神暗示了一下，赶紧闭了嘴。

　　怎么回事？

　　“啊，都是你小时候的事情了，不记得很正常！”

　　我初中的记忆都很模糊，初中前的更是空白，这真的能用小时候太久忘了的理由吗？

　　“总之！东西我们拿了，马上就得去赶飞机，小姜那边要是实在住不了人你就让小姜上我们的主卧住，不许欺负她，知道了吗？”

　　老妈还在叨叨，就被老爸拉走出门了，家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么向着外人，到底谁才是你们的好大儿啊？

　　“.....那个，秦萤，我没关系的，我已经让物业帮我家开水电了，我随便打扫打扫就能住，不用麻烦你。”

　　姜凝起身要走，我直接拦住了她。

　　“你是指那些烂掉的床还是堪比摇篮的旧沙发？你家从清洗到换新家具至少要一个月，暑假才不到两个月，犯不着，住我爸妈的主卧就行了。”

　　既然是爸妈的吩咐，我也不好违抗，我不由分说拖过了她的行李箱，拉着她进了我父母的主卧里。

　　“诺，大床，梳妆台，独立卫浴，大~~~穿衣镜，应有尽有，公主请入住。”

　　我做了个很夸张的绅士礼，逗得姜凝笑出声来。

　　“好啦，那我就稍微打扰下。”

　　姜凝答应之后，我反而有些心跳加速起来，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我和她好像认识了特别久，久到不需要太过区分彼此，她有困难，就在我家住下就好了。

　　当然，和一个美少女同居让我对接下来的暑假生活充满了期待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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