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爷~张嘴~”满穗在我身旁端着碗碗粥，崴了一勺粥，送到我嘴边…

“我有手有脚的，不用你喂！”我想起那天吃饭满穗也是这么说的，感觉有些被她看轻了，于是挣扎着想起身，撕裂般的疼痛再次袭来…

我冷汗直冒，只能无奈躺在床上…

“良爷不想让我喂你啊…”满穗有些失落

她轻轻抿了一口粥，我现在确实非常饿，但碍于面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喝…

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后，微微一笑，随即把脸凑到我面前，亲了上去…

嗯？

她用嘴将粥送入我口中…

我瞪大着眼睛看着她那弯成月牙状的眸子。

唇分……我嚼了几口粥后匆忙咽了下去

“你还是用勺子喂我吧……”她用嘴喂我感觉很…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好好好，都听良爷的~”她笑着又将勺子送到我嘴边，这次我老老实实的吃了粥…

呵…有种被她当孩子哄的感觉…

……

又休养了一个多月，我才勉强能下床走走…

那里虽然没有撕裂的疼痛了，但是走起路来还是有些痛……

那老大夫待我们很好，可能是对满穗好连带着也对我好了一些吧…

呵…这小崽子到哪都招人喜欢…

又过了些时日，我想我可以上街逛逛了…满穗知道我的想法后又不放心的跟那老大夫问了问，得到他的肯定后，才牵着我的手来到街上逛…

我来渭南的次数比较少，虽然渭南离华州不远，但这些年来我常在华州和陕州周围活动。

不过看这小崽子对这里这么熟悉，眼神里还透露出一丝怀念…我想她以前应该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你以前在这里呆了多久…或者说这些年来你都去过哪？”我有些好奇，便发问道。

“崇祯二年的时候，那时家里…母亲和弟弟都死了……我一路向南走，寻找爹爹的下落…”她微微低下头，好像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脸，我感觉到她有一瞬间攥紧了我的手…但随即又松了下来…

“路上我险些被饿鬼吃了…然后我相继去了鄜州、白水、蒲城、最后来到了渭南…”

“我被…良爷！就是那家福源客栈的厨子爷爷收养了六个月。”她抬起头时正好看到了福源客栈的门匾，于是便指给了我看…

“厨子爷爷把我收为了徒弟，教了我很多手艺，话说良爷，我做菜好吃吗？”满穗继续说道，然后满脸期待的看着我。

“当然好吃了，那后来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不假思索地答到喜欢吃，她做的饭菜确实是我这些年来吃过最好吃的了。

“后来我听说长安的烟月楼有很多盗匪，我觉得我爹爹多半是被盗匪杀了，所以想去那打听消息。”她看了我一眼，便要接着讲起来…

嗯，至少那时候的她猜对了一半，但是她没猜到我的喜好是这样的，要不是现在还有些疼，我倒是很想再……算了不想了，先听她讲吧。

“我告别了厨子爷爷，他临走时给我备了不少吃的，来到长安后我到了烟月楼，被芸姐收留了八个月。”

“我在芸姐手底下做杂役，她闲下来时会教我识字，也教了我很多为人处世的技巧，还有很多隐瞒和骗人的技巧。”满穗又看了眼我。

……

原来如此，但这小崽子估计现在跟我说话也隐瞒了些东西吧…我或许是因为觉得她太小对她的话没有什么防备，所以被她骗了这么久……

我是很反感骗人的，所以我很少与人打交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也因此那天晚上就对她狠狠报复了一顿…

我很少说谎话，一般只有不说话和说真话，那些打交道的事一般都是舌头来做。

“后来她把陕地黑当铺的地址整理出来给了我，长安、富平、蒲城、渭南我去了这四个城镇的黑当铺，都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我又回了趟渭南去看厨子爷爷，可是厨子爷爷刚死，他没留下什么东西，但他给我留了双布鞋，也就我之前一直穿的那双鞋…”

“之后我去到了华州的黑当铺，找到了我做给父亲的荷包，但我没有骗他，他最后叹了一口气，告诉我那个卖过来的人是你…”她又再次握紧了手，但这次她久久没有松开。

我叹了一口气……这伤现在不那么碍事了…

“那我们明天就启程吧…”看来她还是没有放下，这毕竟是杀父之仇……

或许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彻底了却恩怨吧……

我用为数不多的银两买了些路上来回吃的干粮，随后我们回到医馆，我跟老大夫大概说了明天就要走了，没有细说原因，但我们实在没有什么钱报答他的恩情。

于是我想到不如给他演几出影子戏吧，满穗大概也愿意吧……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声好，随即爽朗的笑了起来。

“哎呀，我好些年没有看过影子戏了，你们是不知道，我年轻的那会，很喜欢看影子戏。”

“哎……这些年闹灾，好些地方的人都吃不上饭，哪有闲心看影子戏啊，这影子戏也自然没人演了，这次也算满足了我多年的心愿啊…”

第二日一早，我们告别了那老大夫，早早出了城门，一路向北走……

我们一直走了数日，路上我们很少说话……

我有时在想，我就不该问她的过往，这样的话我们关系也不至于又这么僵硬…

但我更想了解她，这一步恐怕是必须的。

据我所知，这一带的盗匪可不少，所以夜晚时我们两人轮流守夜，以免遭遇不测。

我们路过了蒲城、白水、鄜州，好在一路相安无事，没有遇到野兽和盗匪。

甘泉离这里不远了，走着走着，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少，地上多倒着些没有树皮的树干，一派荒凉……

伴随着不断前进…她有时会讲起她在逃荒路上的见闻…我渐渐的能感受到她那年的绝望……

我们到了甘泉镇上，这镇子冷冷清清的，但相比起一路上的荒芜，我反倒是更加警惕…

好在没有什么盗匪在这附近…

之后便是满穗带路了…

……

这是一处破败，荒芜的村子，为数不多的几个房子也摇摇欲坠，似要倒塌……

我们来到一处烧毁的房屋处…烧焦的木头与倒塌的墙壁下隐隐能看到些许骸骨…

“这里？”我心中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我想听听她的看法…

“家……”她淡淡的说着，看着那一片废墟愣了一会，随即像是失了魂一般怔怔的走了过去，用手拨开破碎的砖瓦，拾起那根根骸骨…

“娘……弟弟……”

“我把杀害爹爹的仇人带回来了……可是…可是……”

“他变好了…他救了我的性命……爹爹看到了…可是…我这条命……明明是用来杀他的啊！”

“为什么？”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滑落…滴在了那她手中的骸骨上…

……

我清楚的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我不知该怎么做…

她过了一会后，将还能找到的骸骨全部拾起…来到废墟旁的一个小土堆边，开始用手刨起了土，我们这次只有两人，所以能带的东西不多，铲子自然也没有带。

我有些心疼她这么做，便来到她身边陪着她一起刨土，她也没有理我，依旧是干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这坑能放下所有骸骨后，她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看到她的手被磨破了皮，流出了些血…

她依旧没有管自己，把所有骸骨放好后，又把土填了回去。

直到填成一个小土包。

她对着这两个小土包分别磕了三个响头…

我去了不远处，夕阳西下…太阳最后的余光洒在了这片破败的村庄…

夜晚…

满穗自那几句喃喃自语后就再没有说过话…

我们没有选择住在那摇摇欲坠的房屋，而是睡在了不远处。

我觉得这样荒芜的地方连树木都死了那么多，大概是没有野兽的，更别说有盗匪来这里了…

我本想说今晚干脆就不守夜了……但看她那副失神的样子，我最终没有开口。

今天应是她守前半夜，我躺在地上，心里一团乱麻，怎么也睡不着，心一直怦怦直跳，仿佛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

我调整了下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躺在地上做出一副要睡的样子，但实际上我一点睡意没有…

此时早已入秋，夜间的寒风时不时刮来，好在我穿的多一些，并且篝火还在燃烧着，并不是太冷…

就这么硬生生躺了一个时辰左右，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连绵不断，这时一些别样的声音响起。

满穗要叫我起来守夜吗？这才一个多时辰啊，或许是她冷了？

她的脚步在我面前停下，过了许久……

她温热的鼻息传到了我的脸上，脸上传来些许温暖与湿润，随即消失不见……

她的脚步声走远了……

落叶被踩碎的“嘎吱”声也渐行渐远…

我确认她走远后，匆忙起身悄悄追了过去…

皓月当空……映照着寂静的村庄……以及她的背影…

我干了这么多年盗匪，隐藏身形和声音我还是会的。

她快走出村子时又往营地的方向深深的望了一眼，随即头也不回的继续往月亮的方向走……

走了大约半里，她来到了一处山崖……

她先是坐在地上看着月亮出神了一阵子…

我就躲在了不远处，担心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好去阻止。

她过了一阵子，轻轻脱下了我送她的那双鞋子，光着脚要往山崖边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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