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这里这里，好久不见啊。”

棕发的黎博利女性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门口的白发阿戈尔招了招手。

作为最早打通海上航线的国家，伊比利亚百年前从萨尔贡带回了一种用棕色的豆子烘烤研磨冲泡出来的饮料，这种“喝了以后会让人精神百倍”的神奇黑水一进入伊比利亚本土便广受各阶层的喜爱。这种喜爱不仅带来了巨大的咖啡豆的需求，伴随着殖民主义让伊比利亚人远渡重洋到更远处的玻利瓦尔开垦出大片种植这种被称作咖啡豆的作物的庄园，同时也让伊比利亚发展出了相较于萨尔贡帝国更加复杂的烘培工艺——连后来的岛民都对此赞叹不已。如此综合，专门制作出售这被称为咖啡的饮品的店铺在岛民到来之前就充满了伊比利亚的大街小巷。哪怕是在大静谧之后，玻利瓦尔的种植园已无能力将接近生活必需品的咖啡豆运进伊比利亚，咖啡馆依旧是这个国家灾后极少数还能存在喧闹的场所，只不过大多数店主不再售卖咖啡而是热水，欢快的畅谈也变成了哭诉和祈祷，以及在柜台附近会坐着一位严肃的审判庭文官谨慎地审查客人们的一言一行，从嘈杂中识别出此处是否有深海教会的渣滓在浑水里蛊惑人心。

可喜的是，现在那肃杀的氛围终于成了过往云烟，审判官仍旧坐在咖啡馆的角落，只不过不再直勾勾地盯着座位上的顾客，而是在享受难得的休假，一边啜饮着咖啡一边同熟识的店主闲聊天气之类的日常。来自深海的威胁被终结，阿戈尔人重新同陆地建立了联系，沉寂数十年的灯塔再一次照耀了海岸线，这一代伊比利亚人似乎又看到了往日黄金时代的光辉。

“是啊，露莉，好久没见，上次见面还是你准备从莱茵生命离职回伊比利亚呢，时间过得真快，都好几年了。”

“真是，怎么感觉自从离开伊比利亚后每次见面都有点认不出你了。”

久别重逢的同乡阿戈尔走进咖啡店，黎博利女性的欣喜溢于言表，她一把把提包丢在桌上，快步走过去握住这位阿戈尔老友的双手，接着又情不自禁向前给了她一个拥抱——颇具伊比利亚的风情。

“有吗？这几年我应该没什么变化吧。”

“有啊，温蒂你比起以前看起来更成熟沉稳了，像个可靠的大人咯。”

“只是因为到年龄了吧，都快三十了，那我觉得露莉的变化更大，又变回了上学时的样子，完全没上次见面那样像个哥伦比亚人。”

“因为回老家了还是这样最习惯呀，十几年都不会变，而且你看，伊比利亚的盐和咖啡，闻起来就舒心，来，我们坐那儿吧。“

“嗯。”

刚准备拉着温蒂走向座位，黎博利突然发觉推门进来的还有一位身着黑蓝色大衣的灰发男性，似乎是自己这位老乡的同伴，他不像黎博利或斐迪亚，可能是个阿戈尔。这男人抱着一束盛开的栀子花，应该是来自对面的花店，张望了一下就凑到温蒂身侧将花束交给了她，而温蒂则是无奈地抬头看向微笑着的男人，叹了口气后便也微笑着将男人的“礼物“接了过去，她那阿戈尔特有的小尾巴也顺势在男人的双手解放后悄悄缠住了他的手腕。

“又买花了啊博士，是不是有点多哦？”

“因为好看呀，还没见过这种栀子呢。”

“嗯…毕竟是这里特有的品种，花瓣更宽一些。“

“对吧？感觉很适合你。”

“…多嘴。”

这些似乎很亲密的小动作都被黎博利看在眼里，曾与温蒂同窗数年的她当然知道对于这样一位有严重洁癖的阿戈尔来说能自然而然地用尾巴互动意味着什么，于是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欸…温蒂，这位是？”

“啊，不好意思，介绍一下，露莉，这位是博士，罗德岛的博士，我们一起工作过很多年。”大概是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在这个场合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温蒂在听到提问后尾巴就略显慌张地松开了男人的手腕，“博士在很多方面都给了我很多帮助，今年在伊比利亚的工作也是。”

“博…士？“奇怪的称呼，对露莉来说博士这个名字被泛用到不能称之为一个代号，在莱茵生命喊一声博士就好像在炎国街头喊一声张伟一样数不清会得到多少声回复，很难想象有人会把这个名词当作名字，还是说自己这老乡与这男人有些要保密的事项不能和自己说？

”嗯，博士，你好。“

“博士，这位是露莉，我们从中学就认识了，她之前一直在莱茵生命工作，也是这两年才回的伊比利亚。”

博士，博士…回想自己对博士这个代号的记忆，露莉似乎在审判庭的文件中见到过这个名字，记得是需要几位审判官保护进入通向深海的航道的重要人物。灰发男性的视线离开小海龙落到了她身上，由轻松的调笑突然收起笑容，像是在分析什么一样，如此极端的平静过了两秒钟就回归了友善的微笑。

“你好。“他简短的问好，礼貌性的伸出右手，这般交涉给了露莉一个微妙的第一印象，“那温蒂你先聊，我去点杯咖啡，露莉小姐是要Manchado吗，抱歉我的伊比利亚语说得没那么好。”

“啊，是…谢谢。”

被称作博士的男人摆了摆手就走向了柜台，如同游鱼一般从露莉身边走过，两位同乡独处的时间被空余出来。露莉转头看向温蒂，挑着眉头，好像还在努力消化现状的样子。

“他是怎么看出来我的口味喜好的？”

“可能听到你在莱茵呆过就看出来了吧，博士有时候也要管人事工作，看人挺准的。”

“其实现在更常喝喝bombon，得要些更甜的东西补充精力。”

“在伊比利亚用脑比在莱茵还多？“

“差不多，要做的事情比在那边实验室里多多了，但我感觉这里更充实，嗯….”露莉思考起最近在研究院的工作，难得这位同乡约自己出来，她最近又在做什么呢？“欸，听说你今年一直在南边的海岸工作？是那个新建的军港吗？审判庭的圣徒们发回来什么海洋开放的公告，上面居然有你的名字，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是，我就在那里的灯塔工作，给前往深海的队伍保障后勤，还有指挥调度防御海嗣的阵线。”

“欸？！”黎博利不禁惊叹，原来自己回到伊比利亚后审判庭文员一直提到的重启灯塔和测绘海图的计划中原来还有这位一直不愿回乡的老友在默默参与，“温蒂你一直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只是一点微小的工作啦，比起一直在前线的人们来说不算什么。”

“已经是很伟大的事情了，记得你之前说还不是回来的时候，没想到是为了这种事做准备。”

“按圣徒卡门的话来讲，就是海岸线重新有了日出，温蒂你投身的可是这种事业啊。”

“实际做起来不会想那么多，就像露莉你说的，疲劳但相当充实。”

“这么一听都开始羡慕你了。”

等一等…温蒂是海岸线的后勤，刚才提到的博士是审判官的保护对象，审判官和惩戒军今年一直忙着在海岸边做什么事，也要求自己所在的研究院加快分析洋流和海图的速度，很简单就能推断出这些与海嗣之间的关联，那岂不是….

“那位博士也是在深海的前线吗？“

一提到博士的名字，温蒂的眼神很明显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说出什么秘密。

“嗯，是，他一直在前线，做的工作比我危险得多。“

前线…那人虽说看起来不瘦弱，但也肯定算不上强壮，他是怎么和那种令人恐惧的恐鱼搏斗的？

“可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惩戒军，反倒更像我们这种搞研究的。“

“嗯...博士有他自己的原因，这就不要多说啦，在那边的经历想起来就会做噩梦。“

“啊，抱歉呐，一不留神就上头了。“眼见着好友的头低沉下去，露莉赶紧中止了这个话题，但刚刚萌生出的好奇心还是让她忍不住开口，”我还有个问题。“

“嗯？什么？”

“呃，刚才我就有些好奇…温蒂你…和…那个博士…？是什么关系？”

露莉长舒一口气，相当郑重地说道。话题突然从严肃的工作转到微妙的情感问题，咖啡馆的氛围还是那么热闹。

“诶…咳嗯！他是我...”温蒂似乎对此有所准备，但面对着突然的问话又有些猝不及防，那位博士还没把咖啡带回来，可小海龙已经被眼前的问题呛得咳嗽了好几下。而等到心情平复一些，她便一字一顿地将露莉预料中的答案说了出来，“那个男人，是我的丈夫。”

露莉知道这位老朋友平日里对任何事都很认真，遇到很难让人绷住的事情时强装正经的模样也相当可爱，这时候大概就属于后者，她会别过头去手捂住嘴掩饰自己的尴尬，耳根子都能看到有些发红。

“差不多能猜到，只是确认一下，哈哈，怎么语气突然这么庄重。”

“因为和很久没见的老朋友突然见面说自己已经结婚了好像怪怪的，应该更严肃一点吧，比如发个请帖之类的？”

“那是要办婚礼才用的吧，啊，已经办完了？”

“没，感觉那个好麻烦一直不想弄。”

“啊，那你们不会是就在特里蒙还是哪随便登记了下吧？”

“呃…“这般一时语塞的反应果然如露莉所料，温蒂用食指在空中画圈，好像在思考一个得体的回答，”我们是在罗德岛上办了婚姻登记，也是好几年前了，然后…然后也没特意做什么。”

“倒也挺有你那不喜欢形式的风格。“露莉眯着眼睛苦笑着看向尝试辩解的同乡，”好几年…那你们谈得挺早啊。”

“嗯…如果没有遇到博士的话，我可能都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估计还是天天埋进实验室里吧。”

“听起来博士对温蒂你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

“嗯…说来话长了，露莉觉得他怎么样？”

”我？感觉那个…博士第一眼就觉得气质不错，挺儒雅的，和你很合得来。“右手撑着侧脸，左手敲了敲桌子边缘，露莉，”能被温蒂你信任的话，别人自然不用多说什么，但我还是很难想象洁癖那么重的温蒂有一天会聊结婚的事哦。”

“欸，那露莉有男朋友了吗？”

“我？有哦，在莱茵的时候认识的，一直在谈，不过他是特里蒙本地的，我回伊比利亚后他过不来，就一直异地了。”

“和怀特他老因为些文化差异有矛盾，但做事又确实很合拍，搞得心情挺复杂的。唉，恋爱的事情好麻烦，不聊这个了，所以难得邀请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呢，应该没什么工作上的问题吧，难道是回老家有想法了想让我帮忙策划下婚礼？”

“嗯…那个确实有在想…但不是现在在意的。“自己这位同乡似乎是被婚礼这个词从各种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清了清嗓子，“听审判官说你被调到了这块儿，正好罗德岛在附近，就来找老朋友叙叙旧了。还有…想问问露莉最近有听过我家的消息吗？打算这两天回一趟老家。”

“你家吗…”眉头舒展，这个问题处于露莉能够帮上忙的范围以内，“其实，我去年就是和温蒂你爸妈一起在研究院工作的，审判官很早就放开了研究的限制，你爷爷也是，年纪大了但还是坐不住，去年重启项目后就搬去旁边海岸的研究所了，我听叔叔阿姨谈起过，他们有时候还怪想你的，经常和我说你小时候的事。”

“这样啊，那就好。今年回伊比利亚了一直没时间见他们，现在终于安定下来了。”

“你家人看到你一定会为你自豪的。”

“嗯，这几年来也算实现爷爷的愿望了吧。”

“对哦，叔叔阿姨是不是还不知道温蒂你和…呃，博士的关系？叫博士还是有些不习惯。“

“在来伊比利亚之前写过信，托罗德岛上的小审判官带过去了，应该知道个大概，但估计还不知道我今年回伊比利亚了。“

“啊哈哈，见面了肯定会比我还震惊的，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明天，今天在城里走一走，好久没回这里了。“

“那这也算你们这小两口是回来度蜜月了。”

“...也有这种想法，罗德岛给我们放了个长假，顺便让我们留在这里办些事情。”

“那就先多休息几天吧，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的记得多联系，现在通讯和边界都开放了，可算不用像以前那样失联啦。”

“嗯，以后说不定会经常回来呢。“

“没想到温蒂在罗德岛的生活这么充实，还遇见了挺好的丈夫...我都有点好奇那艘陆行舰是什么样的了。”

“要是露莉以后有时间的话也可以来岛上参观哦，建好办事处后去罗德岛就很方便了，正好让你看看我负责的生物工程实验室。”

从学生时代的理想到成年后的日常，两位老友在离开伊比利亚后走上了截然不同却又相似的人生轨迹，在这午后似乎有数不清的回忆想要分享出来。相谈甚欢，正巧端着盘子的服务员走了过来，问候与咖啡的香气给这不愿听下的叙旧挤进去一点休息时间。

“打扰了，这是三位点的咖啡，请慢用，祝您健康。”

“啊，谢谢，呜哇，好多炼乳，温蒂你们怎么喝得比我还甜哦？”

“好久没碰了，这几个月都喝的是黑咖啡，正好和你一起喝点甜的，欸，博士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我刚看他好像拿了小票又出门往花店走了哦。”

“哈啊？他怎么又…”

“哈哈，可能是想让我们先单独叙叙旧吧，记得你原来休息时间就去中间的花园打盹，博士和你的喜好还挺像的呢。”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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