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带刘皓熟悉副队事务的时候，叶修路过，想让刘皓专心打荣耀，别弄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姐姐一句就给撅了回去：“那你来搞！我可不像老吴那样能惯着你，你个战队发布会都不出席的小痨病鬼，香烟的广告不能接，怎么不接几个打火机的广告？欸我跟你说话呢！叶秋！”

叶修撒腿就溜。

陶轩听说后心里爽死了，就希望真真多骂几句。同时那种被真真驳了面子的不满也烟消云散了，真真是真心为战队考虑的，是站在他这边的，哪像叶秋？哼。

第四赛季结束，副队长移交到刘皓手上，刘皓信心百倍、眼睛放光地接过重担，向前任副队再三描绘他接手副队后的嘉世的美好蓝图，他一定不负所托如何如何。

姐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 什么都没有说。

刘皓当时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过了很久，刘皓才明白，那可能是终于甩掉一个烫手山芋后的如释重负，混杂着愧疚负罪不安以及对嘉世未来的忧虑，只要叶修不肯向商业化妥协，陶轩和叶修的矛盾必将走到一个不可调和的极端，到时候不论谁赢，嘉世都会元气大伤。而刘皓，就是最好的刀，干干净净、擅长交际、野心勃勃、被叶修看好、想让所有人都满意尤其是叶修的刘皓，做刺向叶修的刀再合适不过。

世界上有一种恨叫因爱生恨。

世界上最深的恨叫因爱生恨。

刘皓有一点和吴雪峰不同，两人虽然都擅长交际，但是吴雪峰是成年人，是从社会摸爬滚打出来的，和陶轩是有共同打江山情分在，可以称兄道的同龄人，陶轩想拉拢吴雪峰一起对付叶修，吴雪峰就和他打太极。

刘皓则不然，他就像一个憧憬偶像飞入嘉世训练营的小白鸽，他的结交对象从不包括管理层。

如果嘉世能一直拿冠军，陶轩还不会那么急，偏偏第四赛季，嘉世输了，陶轩对叶修的不识时务顽固不化愈发不满，但是把三朝老臣叶修赶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虽然嘉世输了，叶修在队中仍然是如日中天的存在。陶轩需要一个战队内的可以挑战叶修权威的人，瓜分队长权力，将早就不容于如今这个时代的叶修排挤出去，让他知难而退。这个人需要有号召力，有手腕，有人脉，有野心，易于掌控。表面是他在和叶修唱反调，实际上他背后站着的是老板，到时所有人只能被迫在叶修和陶轩之间站队。

虽然嘉世第四赛季输了，未损斗神未名丝毫。没有人会把嘉世的败北归咎给叶修，他仍然是当打之年，不要紧，人会老，剑会锈，狡兔尽，走狗烹，此天地真理也。物尽其用，就让叶修为嘉世散尽最后一丝光发挥最后一份热。

一叶之秋是嘉世的门面，是荣耀神级账号卡，用它来招揽一位更年轻，更听话的操作者并不难。接下来，就是考虑后果了，叶修对于嘉世太重要了，可以说叶修就是嘉世的标志，所幸叶修不是那种会争的人，陶轩太了解他了，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叶修一定会走。而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一旦暴露了，势必会有人背上骂名，作为战队老板的陶轩一定不能承受这份污名，所以他需要一副白手套，一枚棋子，一个牺牲品，这些都可以早早开始准备了。

原本没有棠真的话，刘皓的上位会更早，那样陶轩就可以培养得力的帮手，是叶修粉不要紧，打个比方，一对夫妻恩爱，但是婆婆老是在儿子面前说儿媳坏话，儿子从一开始还会维护妻子，但久而久之，夫妻之间难免有摩擦，妻子就算是完人也架不住婆婆天天在丈夫耳边洗脑，慢慢地，丈夫也会对原本温柔贤淑的妻子厌弃起来，而陶轩不是婆婆，是刘皓的老板，是能决定他饭碗的人，是他必须要忍气吞声讨好的存在。

这是后来棠真分析陶轩计划成功的生动举例。

可以说棠真的过渡，给嘉世续了一年命。

棠真此人性格暴烈最重感情，第四赛季叶修压着刘皓不让他出道，棠真本来想学老吴激流勇退，陶轩叫她再留一年把刘皓带出来，棠真就留了，陶轩跟她倒一倒苦水，表达表达对叶修的不满，棠真就叫他死去，陶轩如果敢流露一点对不起兄弟的心思，棠真能把他办公室点了；而刘皓，刚从象牙塔出来，就像一张白纸。

这世上还有比学生更干净的吗？

怎么玩得过，大风大浪里过来，联盟初如过江之鲫的网吧队里唯一跻身成为冠军战队的创始人，成功商人陶轩呢？

这边刘皓思来想去，终究是没有联系叶修。

那边已经有人一步到位。

呼啸老板办公室。

唐昊进来以后，老板背对着自己，从办公椅后露出的头顶上，烟雾袅袅。

桌上的烟灰缸积满了烟头。

心情明显不佳。

老板旁边站着战队经理。

老板没有开口，唐昊也没有搭话，就那么站着，两个人僵持着。

直到战队经理打破沉默，“唐昊你回来了啊，刘皓情况怎么样？”

“我要和老板单独说。”唐昊直接表示。

战队经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看了一眼老板。

“这里没外人，爱说不说。“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唐昊坚持。

“唐昊，你别真当我治不了你。“呼啸老板语气加重，”你看看全联盟，有哪个战队老板给自己家的职业选手下跪的？你是独一份！“

椅子也转了过来，呼啸老板满脸怒容，看来是气得不轻。

“刘皓生了。“

“什么？”两个男人在齐齐懵逼之后，同时发问。

“我说刘皓生了小孩，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我不知道男人要不要坐月子，但是他小孩情况不妙……”

“唐昊！”呼啸老板怒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说话特幽默特好玩，还要老子给你捧场啊？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唐昊直接从怀里掏出手机，放到老板桌上，把孩子被装在保温箱里从手术室推出来、对着NICU里那小小生命各种怼脸拍摄、还有从肚脐往下缝合好的新鲜疤痕镜头上移出现刘皓的睡脸，这三个视频一一播放。

“你不信你派人去医院查，我要是有半个假字，我一分钱不要光屁股滚蛋。“唐昊撂下狠话。

呼啸老板有点信了。

“这……“呼啸老板懵了，“这是谁的孩子？”

“刘皓的啊。”

“你说他生的？”

“是啊。“

呼啸老板看着视频里那幼小的生命，难以置信，“他他他他是男的啊？“

“他是男的吧“老板扭头问经理，后者脸上也不确定起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赵禹哲也和你一样好奇，我们在备战室时，他想扒刘皓裤子，我没让他干，老板，要不你等刘皓回来让他给你看看？“唐昊还真有点好奇。

呼啸老板脸色复杂，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

而呼啸经理则比他想得更远，“孩子的父亲是？“

“对啊，孩子父亲是谁？“呼啸老板也想起这个关键问题，忽然他像想到了什么，看向唐昊的神情变得奇怪起来。

有了赵禹哲的洗礼，唐昊已经能平静接受这种猜疑。

“叶修的。“

“啊？“

“我说，是叶修的。”

“叶修的？哪个叶修的？”

“还能是哪个叶修的？”唐昊跟看傻冒一样看着二人。

“呃……“老板还有点难以相信，“刘皓和你说的？”

唐昊脸上露出一种嘲弄的神情，“老板，凭我对我们这位副队的了解，您想听到他承认这件事，不如让他脱裤子给你看，这个可能性还比较大。”

呼啸老板觉得唐昊说得仿佛自己对刘皓图谋不轨，轻咳了几声，“胡说。”

“我认真的，你问刘皓不如直接问郭阳。”唐昊脸上的嘲弄神色更重了，“就刘皓那张嘴，你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实话？”

片刻后。

惴惴不安的郭阳敲响了门。

他一进来看这仿佛三堂会审的阵容，腿先软了。

“坐。”呼啸老板说得很客气，但郭阳知道这关没那么好过。

他在唐昊旁边坐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为了问副队的事情……”郭阳小心回答。

“好，你告诉我，刘皓是不是能生孩子？”老板还在怀疑呢，那几个视频他刚才已经看了好几遍了。

该不会是摆拍吧？但意义何在，要是方锐还真有可能，但这可是唐昊亲口说的。

应该也不会有人整这么无聊的蛊吧。

“是……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在备战室里，亲眼看到他的肚子，亲手摸了他肚子，摸到胎动，我才知道他竟然怀孕了。对了，队长，副队还好吧？”虽然是在回答老板问题，但是适时表达出对队友的关心也不乏是友爱的表现。

“死不了。”唐昊无所谓道。

郭阳讪笑。

“那你说说……”老板有点像追连续剧追到精彩处，迫不及待要知道结局的观众一样，“孩子是谁的？”

郭阳偷偷看向唐昊。

“你看我干嘛？“唐昊狠狠瞪回去，他现在已经受够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觉得他和刘皓有什么。

就连签手术协议同意书时，医生都把他当作孩子父亲。

在听到医生问孩子的父亲在哪时，唐昊还有点不真切的感觉，他朝夕相处的男性队友竟然要生孩子了。

郭阳被唐昊凶恶的视线吓得收回目光，低着头，“我我也不知道副队的孩子是谁的，但一定要我说的话，我觉得是叶修。”

“哦，理由呢？”老板好奇。

“他们两以前在嘉世就……那关系了。”郭阳实在是不想多提及在嘉世时的事了。

“以前就是？”老板有点吃惊了，“那陶轩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吧……“

“陶轩不管？”

郭阳快被问疯了，陶轩岂止是不管，陶轩就是因为知道了刘皓和叶修那层关系，才暗示刘皓煽动全队孤立叶修，杀人刳心。

“我我不清楚。”

“这样吧，你能联系到叶修吧？”

“我……我只有他QQ，叶修没有手机。”郭阳心里疯狂呐喊，不要啊。

“QQ啊？”老板迟疑，“有没有更直接能联系到叶修的方式？”

“苏沐橙……”郭阳提议，“她和叶修关系最好，想要找叶修的话，通过苏沐橙是最快的。”

“好，那你联系下苏沐橙。”老板下令，“现在就打给她，开免提，我要听。”

郭阳真疯了，他现在就希望自己能像刘皓一样晕过去。

郭阳没想到已经过去四年的旧事竟然还会以这种方式浮出水面，自己真是冤死了，那两个人分个手，船都沉了，船上的人纷纷弃船逃命，现在又复合了？孩子都搞出来了，那些曾经在船上待过的人又被拎出来提问。

来，好好说说，当时为什么对船上的破洞视而不见？

虽然叶修被逼走是陶轩授意，刘皓执行，但嘉世的其他队员除了苏沐橙之外，哪个能说自己没有一点责任？

苏沐橙最讨厌刘皓，上个赛季常规赛倒数第二轮还把刘皓打晕过去，轰刘皓时连个眼角都不舍得给郭阳。

但刘皓要不在呢？其实看过苏沐橙那么明摆着的针对后，郭阳很害怕呼啸把刘皓换掉，自己会变成下一个。

苏沐橙看到郭阳等几个叶修一手教出来的嘉世旧徒，可也没有一点好脸。

现在怎么办？

照实说吗？

那袖手旁观，什么都没做的自己，要怎么逃脱逼走叶修这份帮凶的罪责？

自己一个电话过去，苏沐橙不接还好，接了，“你还有脸打给我？”

郭阳宁愿自曝。

“打啊？”呼啸老板奇怪。

“老……老板。”郭阳看了眼唐昊。

唐昊不明白他有什么磨叽的。

唐昊不知道的是，他那么挺身维护刘皓的样子，给其他队员留下了非常牢固的印象，让他们更加信赖这个队长了。

让他们觉得即使自己真的犯了错，唐昊也会帮他们。

郭阳不是笨人，自己的账号卡是气冲云水——曾辅佐一叶之秋夺冠、对于嘉世粉丝来说意义非凡的账号卡，没有被拆开卖掉而是打包被呼啸买走就是实力的一种证明，张家兴是因为牧师职业占便宜，神奇那三个倒霉的家伙估计心里还在想凭什么他们两就这么好运。

像贺铭那样和刘皓走得太近是绝对不行的。

郭阳觉得，自己已经有一个冠军傍身了，大不了换一个战队。

此时如果选择拒绝，呼啸直接联系苏沐橙，那女人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还不如自己老实交代。

郭阳下定决心，“其实我有一件事要坦白。”

“什么？”

郭阳深吸一口气，把嘉世是怎么分崩离析，叶修如何被逼走，那些肮脏丑陋的、不堪入耳的过往，没有一点添油加醋，也没有为自己特意开脱什么，一五一十道来。

屋内三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我操……“听完这些惊天大瓜的老板爆了个粗口，和陶轩比，自己对老林简直是重情重义，亏自己还良心不安了那么久。

但是他接下来想到的是……

”那他们是怎么有孩子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郭阳现在只想拼命挽回自己在老板心里的好印象，“但是……从孩子的出生时间算，应该是世邀赛期间，叶修点名副队去国家队时有的……“

“废话，我不是问这个。“呼啸老板此时看着这个站在干岸冠冕堂皇的原嘉世选手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如果刘皓是蠢，他不介意像陶轩一样用，那看明白一切的郭阳就聪明过头了。

他可不喜欢这种属下。

”我是说，他们俩都这样了，怎么还能有孩子的？“

“是啊，我也和老板有一样的感觉。“战队经理表示赞同。

“我不知道啊……“郭阳快哭出来了，他看出老板已经讨厌自己了，此时拼命在脑子里回想刘皓和叶修的点点滴滴。

“他们两的关系扑朔迷离，可能只有他们自己能理解吧。”郭阳勉强解释。

“操。”唐昊则骂了一声。

“怎么了？”老板望向唐昊。

“你想起什么了？”老板问。

“没什么。”唐昊又不愿意说了。

老板急了，“不是……你不要吊人胃口好不好？”

“没什么可说的。”唐昊摆出一张扑克脸。

“你……”老板觉得是自己对唐昊太过纵容了，或者说是刘皓纵容得。

刘皓……

刘皓……

老板陷入了回忆，刘皓这人，呼啸全队，除了唐昊这臭狗屎性子不吃他那一套，好像还真是谁都能吃开。

而且两个人这一赛季不知道闹什么别扭，刘皓对唐昊也变得爱搭不理，老板还专门找刘皓谈话，没想到刘皓这一向有眼色的小子居然说这是队长的意思，自己只是照办。老板索性把唐昊叫来问，结果刘皓这能言善辩对谁都笑吟吟的小子，在唐昊面前完全不是那回事，唐昊对刘皓那就是多看一眼嫌烦，不知道刘皓是受到刺激了还是终于爆发了，他也这么对唐昊。两人就这么沉默以对，毫不掩饰对彼此的厌恶，简直就像感情破裂苦大仇深的小夫妻，把好好一个老板办公室整得像居委会调解室一样。老板都有点后悔把刘皓买过来了，原本因为唐昊那狂傲的性子，瞧不上猥琐流的副队方锐，后者也懒得去哄唐昊，两个人在队里碰到都不打招呼。所以想找个比唐昊经验丰富、成熟稳重、甘当绿叶、面面俱到、能调和战队气氛的人回来，这不就相中刘皓了吗？原嘉世副队，雷霆队长，对于团队赛是短板的呼啸而言，擅长与人相处、能接任肖时钦团队指挥职责的刘皓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结果搞成现在这样，老板眼见调解无效，只能放人回去。原本想只要没影响成绩，战队正副队不和就随他们，以前方锐还是副队时不就是这样吗？把老林赶走真的错了吗?话说唐昊怎么回事？方锐因为林敬言的事情本来就心里不快活，和唐昊不对盘还可以说是两方都有问题。刘皓这个五期的从进队第一天就对七期的唐昊拿热脸贴冷屁股，最后都能让唐昊搞得跟仇人似的。

呼啸老板长叹一口气。他已经对这赛季不抱多大希望了。

谁承想，竟然拿了个冠军回来。

对啊，我们是冠军。

想到这点，呼啸老板脸上露出一抹自得的胜利微笑。突然看眼前狂炫酷霸拽的唐昊就顺眼多了。

眼见郭阳还一脸忐忑坐在那里，呼啸老板没来由地心里不喜。

“好了，你可以走了。”

“老板……”郭阳起身，“我其实又想起一件事。”

“哦？”

“副队去国家队没几天，孙翔就在职业群里艾特全员，说刘皓是他罩着的人，谁都不许欺负刘皓，然后叶修就发了个呵呵的表情，孙翔立刻就问叶修是不是要PK，叶修没理他，不管孙翔怎么挑衅，叶修就是没理他，只回了最开头那句，我觉得……“

“觉得什么？“呼啸老板来了几分兴趣，”说说你的看法。“

“我……我也只是推测。“郭阳瞥了一眼唐昊，“肯定是他们两在国家队旧情复燃，叶修吃孙翔的醋，所以才发了那句呵呵。”

“证据呢？“

“没有直接的证据，副队回来以后，我有问他怎么回事，他没说。 “

“但是根据我对叶修的了解，他是那种很少在意荣耀之外的事的人，在嘉世时能让他情绪有起伏的，就是一、战队打得不好；二、老板找他。”郭阳数手指，“再一个就是副队……我见过的叶修仅有的几次私人情绪发火都是因为他。“

“叶修训我和嘉世其他人的话加起来还没有训副队一个人的多。”

“我们其实隐隐都知道他们两的关系，但是都装不知道。副队还觉得自己瞒得蛮好的……”郭阳吐槽。

“孙翔那种幼稚的发言竟然能让叶修不爽，只是因为牵扯到副队，叶修就呵呵，我以前可没见过他理哪个职业选手的垃圾话，尤其还是孙翔。”

“在国家队时，孙翔一定是先做了什么惹到叶修的事情，而这件事必定和副队有关，所以孙翔那句仿佛主权宣言的话才对叶修那么有用……

“他还是在意副队的。”郭阳补充。

“没你事了。“呼啸老板挥了挥手。

郭阳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特别是最后走了一步臭棋，太过讨好老板，以至得罪了队长。

郭阳走后。

呼啸老板长长吸了一口烟，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唐昊：“刘皓什么时候能回来？”

“呼啸没产假吗？”唐昊面露诧异。

“咳咳咳咳咳咳……”呼啸老板被烟呛到了。

唐昊其实可以说得更冲一点，但总决赛后让老板下不来台的人是自己，此时在和老板沟通时就注意方式方法，向他那位谙于此道的副队学习。

“刘皓爸爸中风了。”

“哦？”呼啸老板不明白他这位和副手关系不和、刚才还在嘲弄副手的虚伪的王牌选手，又想说什么。

“老人家被人骗了，5000万。我们呼啸没夺冠前，我身价1000万，现在我们拿了冠军了，刘皓发挥的作用老板你也看得到，没他我们拿不了这个冠军……“唐昊说得极不情愿，”我代刘皓申请和战队签5年的合同，一次性付给他，老板你看可以吗？”唐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好点。

“嘶……”呼啸老板从百花把唐昊挖来之后，就从没听过他用这么好的口气跟谁说话。

老板久久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和自己谈判，脾气收敛，脸上那种傲色荡然无存的，第一流氓，只是为了能给他看不爽的人还债？

“真不是你的……？”呼啸老板口气讶异。

“操！！！！”

刘皓在收到呼啸送来的新合同之后，大致看了一下，当场就签上自己的名字，这倒让来送合同的战队经理忍不住问了一句：“刘队，您看都不看吗？“

“不用。“病床上的刘皓微笑。

对方看着这么虚弱的刘皓，还在硬撑着微笑，加上刚才那样的行为，基于的是对呼啸战队的无条件信任，实在很难不感动。

呼啸经理忍不住说了些劝慰的话，被关心的刘皓立马表达了感谢，并自然而然地聊起了队里的情况。

等到呼啸经理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脸色未变的刘皓还是那副谈笑自如的样子，内心惊涛骇浪，他在嘉世做的那些好事，十之八九呼啸老板都已经知道了，郭阳那小子绝对会卖了自己。

还有孩子的父亲的事……

刘皓心里疯狂问候唐昊，但骂完又不禁有些感动，呼啸老板在知道自己的过往之后，还愿意和自己续签合同，唐昊肯定帮他求情了。

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人，还选择帮自己一把的唐昊。

五年啊，以后都要在呼啸度过了。

这份卖身钱原本可以更高点，可惜现在自己急需用钱。想起家人，刘皓捏着被单的手不禁捏紧。

被刘皓套了话的经理在内心暗骂对方阴险。难怪陶轩会选他。

刘皓脸上笑眯眯，只装看不懂对方的鄙夷。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经理告辞，刘皓则看着慢慢流淌的点滴，在所剩无几的时候，按铃请护士拔了针头，起身，下床，穿着医院发的底子很薄的像纸做的拖鞋。

毛躁只会败北，一定要冷静。

可是人在面对血肉相连的亲人时是很难冷静下来的。

刘皓在从电梯出来后，还被保安多看了一眼。

因为这里是妇科，而刘皓穿着病号服。

“你好，请问神经内科怎么走？“刘皓彬彬有礼地询问。

保安给他指了路。

走到半路，刘皓又改变了主意。

唐昊和他说过儿科的位置，所以他靠自己就找到了。

前台的护士看到穿着病号服的刘皓，因为是生面孔，问他有什么可以提供帮助的吗。

刘皓把左手腕戴的手牌给护士看，护士有点吃惊，“这个应该是给产妇戴的，您这个是……”

“我就是产妇。”刘皓淡定回答，然后果不其然收到了那种诧异的目光。

“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护士尽职尽责，在核对无误后，才给刘皓放行，还主动引路：“真的很抱歉，我是第一次碰到您这样的情况。”

“没关系。”刘皓微笑回答。

“就在那里了。”护士领着刘皓走到玻璃窗前，“您的孩子就是那个。“

护士指着在一众早产儿里最小、插的管子最多、连胎脂都没洗掉、血糊糊的最小孩子道。

“因为孩子太虚弱，所以胎脂没有洗，留着对他有好处，虽然看起来比较吓人，但是新生儿生下来都是这样的，等洗干净胎脂就会变成漂亮的小宝宝了，请不要担心。“

“好的，谢谢。“刘皓看着那个还没有一只老母鸡大的皱巴巴红彤彤的婴儿，眼里没有那种护士见惯了的父母对孩子的疼爱，像这个孩子跟他毫无关联，只是路人过来望望，可是路人也会觉得这些小宝宝很可爱啊。

“啊难道之前那位很帅气很年轻、总是来看孩子、还给孩子拍了许多照的就是孩子父亲吗？”护士两手合十，眼里都是艳羡。

“不是。”刘皓目光未从孩子身上移开，简短答道。

“啊……这样啊。”护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像不该问太多。

“可以让我和孩子单独待一会吗？”刘皓还是死盯着孩子。

“好的。”护士求之不得，走之前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刘皓。

他仍然紧盯着窗内那个靠着呼吸器呼吸的幼小的生命，神色呆呆。

他明明走在街上看到陌生人的小推车里的婴儿都会觉得很可爱，为什么对自己的孩子却没有这种感觉呢？

刘皓想起刚发现自己怀孕时，基本上没怎么做挣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

打掉。

赶紧打掉。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但是请假很不顺利，战队里总有这样那样的事，要怪就怪他以前太全能了，这也抓那也抓，搞得哪里都需要他。

一想到肚子里有个小生命在一天天壮大，一想到他父亲是谁，刘皓就吓得睡都睡不好，晚上还幻听门口有人敲门，他从梦里惊醒，眼里都是泪水，嘴里残留的名字是“叶哥”，总觉得是叶修站在门口。

等他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

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

刘皓吓得第二天连老板的面子都不给，在联盟派人视察的重要日子强硬地请假半天，争吵声音大得整个战队都知道了。

刘皓付出这样的代价，第二天一大早跑到N市当地一家二甲的妇科医院。

不能去正规的大医院，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也不能去无证的小诊所，太危险。

刘皓也考虑过开个米非司酮和米索前列醇什么的，自己打掉算了，但是胎儿要怎么处理？而且自己弄还是害怕，还是去医院吧。

妇科的男医生还挺少见的。

刘皓看着眼前年龄和他差不多的男医生，放心地想这个总不能是他妈老相识了。

但是又担心起这人会不会是个荣耀迷。

“医生，你好，我是来做流产手术的，我情况比较特殊……”

跟医生描述完自己的情况，医生诚恳建议药流，因为药流没人流伤身，第一次怀孕的人最好做药流。

但刘皓哪有时间住院，果断选择了人流，并且成功说服医生安排了手术，当天就能做。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

结果就在等做手术的工夫，刘皓各项检查都做了，药都塞好了，正躺在一个小房间的床上，等护士叫他呢。他那神出鬼没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信儿的爸妈如神兵天降，闪现在他面前。

“皓皓啊……“

刘皓僵硬地扭头，看到他妈泪光闪闪地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老态龙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父亲。

“皓皓啊……”刘妈泪水朦胧。

刘皓从见到他妈那一刻就知道事情不妙，但还是难以接受，捂着眼睛问：“我都跑到N市了，你怎么还能认得人？”

“我有个老姐妹在这里取环，我来探望她，你爸也想看看你，就跟我一起来了，结果没承想，就在这遇到你了。”刘妈的眼泪更汹涌了，“回头你要好好谢谢人家啊。”

我谢你妈！刘皓在内心骂道。

“医生是好人呐，我跟他说了我们是你爸妈，他就同意我们进来劝劝你。”

刘皓装死。

“皓皓啊……”刘妈又要开始眼泪攻势。

“妈，行，我们回去。”刘皓不挣扎了，就要起来。

“皓皓啊……”他妈翻来覆去仿佛就会这一句，刘皓懒得和他妈啰嗦了，先把人哄回去。

来日方长。

谁料他那沉默寡言、和刘皓交流全靠刘妈的刘爸突然把拐杖放平，拖着一条瘸腿缓缓跪了下去。

刘妈拦都没拦，只是在旁边抹眼泪。

“爸……”刘皓惊了，赶紧下床扶他爸。但是他爸就死梗着脖子拐杖抵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你爸是求你不要拿掉这个孩子，皓皓啊，我知道我们一走，你肯定要把孩子拿掉。“

“妈，我现在没法要孩子。”刘皓木然答道，他也想敷衍过去，但他爸最恨他说谎。

“我知道我知道啊。”刘妈哭道，“可是错过了这个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我们不在乎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不会逼你和谁结婚，我们不是以前的老古板思想了，不会再要你和谁结婚，现在没结婚的要小孩这么多！谁说一定要结婚才能有孩子？只要生下这个孩子，你以后想怎么样都行！“

“妈，你知道电竞选手的职业寿命多短暂吗？“

“我不知道啊，我只要我孙子！”刘妈哭哭啼啼。

刘皓一看闹成这样，今天是别想做了。

“妈，我先送你们回去。”

“你不答应我我就死给你看。”刘妈发狠道，“我跟去你战队，天天看着你，你走哪我跟到哪，你那些队友要是问我，我就说你要把孩子拿掉。”

刘爸就只是沉默地跪在那里，低着头，不吭声。

刘皓捂着脸，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手拿开，露出一张情绪正常的脸，“孩子你们带。“

“好！“刘妈大喜过望。

“这孩子以后和我没关系，你们不要再要求我对他有什么爱了。”刘皓麻木道，“就算把他送人也没关系。“

“不要求不要求！”刘妈满口应承。

“爸，你呢？”刘皓站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白发苍苍的父亲，他又老了。

刘爸抬起头，望着儿子，这个视角刘皓还是第一次体会。

“我对不起你。“刘爸苍老的声音响起，“我把钱借给别人的孩子上大学，我自己的孩子没钱上学，我一辈子都欠你。“

“爸，别说这个“刘皓打断他，”我是问你，这孩子以后和我没关系，你同意吗？“

刘爸像听到什么难以言喻的棘手事情，难掩震动地看向刘皓。

点点头。

“你爸同意了！“刘妈欢欣鼓舞，上前就要抱抱刘皓。

“妈，算了吧。“刘皓心累地用手隔开，”你们先出去吧，我换衣服。”

“妈妈给你换。”

“妈。”刘皓又喊了一声。

刘妈有点畏惧地看着眼前的儿子，此刻母子的身份调换，刘妈仿佛做错事害怕大人生气的小孩。

“妈，你先扶他出去吧。”刘皓连爸都不想喊了。

“那你……”

“医生都被你们赶跑了，我想流产也没办法啊。”

“好，那我们就在外面守着。“刘妈仍然目光定定地盯着刘皓。

刘皓深吸了一口气，“妈，你和我爸先出去吧。”

“哎。“刘妈扶起腿脚不便，颤巍巍站起来都需要人搭把手的刘爸。

“皓皓啊……“

刘皓直接把两老推了出去，拉上了门。

“皓皓啊……“他妈还在外面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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