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劇Fes主辦委員會的郵件，非工作時間特別寄信過來，讓我瞧瞧⋯⋯催繳演員性別的調查表單？」

盯著筆電螢幕發呆幾秒，順手把略微起霧的鏡片取下來擦擦，隨後才從大腦的角落挖出了相關記憶。

「——糟，最近太忙，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其他學校都交齊了，獨缺我們一個，真是丟臉丟到家！」

為自己的失誤陷入消沉，摀著額頭深切反省。片刻過後純那從消沉中抽身，扶正眼鏡以表振作，然後開始亡羊補牢。

點開表單，一覽而下全都是個人性別方面，有如陳腔濫調的調查項目。既然是老生常談，早在入學之初就填過相關基本資料，純那手邊常備著班上同學的學生檔案，對照著輸入馬上可以送出，類似的文書作業純那已經幫大家代勞很多次了。

籌備演出，這類事前調查是非常重要的，尤其當參與人數眾多更是要注意。本屆擴大舉辦的劇Fes練習場地訂定在芙蘿提亞全新落成的練習室，二十幾個演員關在密閉空間傾盡全力排演戲碼，想想那場面之壯觀——可想而知就算在設備嶄新的芙蘿提亞，把換氣設備催到最高功率，仍然存在信息素暴亂事件的可能。為此，無怪乎主辦單位要求各個學校提供主演成員的性別細項。

並不是出於主辦單位的過度謹慎，純那自己就非常感同身受。她擁有放諸Alpha標準也格外靈敏的嗅覺，星光館曾經流行過一種遊戲——矇住眼睛，讓旁人擠一點洗髮精到手上，聞一聞猜猜是從誰的置物櫃拿出來的——純那長期佔據榜首。這挑戰之於Beta或許還算容易，是Alpha難度可就提升了好幾個檔次：信息素的存在太明顯，相較之下嗅出人家頭髮上殘留的香精是什麼味道有如大海撈針。信息素是Alpha（和Omega）嗅覺感知的主體，再也不可能回得去分化前那般「無知無覺」。

當空氣中信息素濃度升高，只要多於常態幾個百分比，Alpha和Omega難免就會感到異樣，心神不寧之下演出品質遂也堪慮；如果再更多一點，戲也不用演了，大概會變成電視台每隔幾天就會出現的一次的那種，信息素集體暴亂事件的新聞素材。

退一步，不要講得太悚人到引發暴力事件的程度，與性別相關而必須仔細處理的雜事依然有很多。首要當然是Omega——最稀少的性別自然也需要最精細的安排，有沒有番、發情預估日期、發情期的週期、常用抑制劑的類型和品牌，密密麻麻的提問顯得囉嗦。不過也只有調查清楚了這些細項，才便於工作人員安排排練時段，畢竟Omega在發情期間不可能參與練習，倘若不幸撞期演出日也可以提早找醫生協助，使用調經藥物迴避掉。而對於練習場地和演出場館，與Omega人數相應的抑制劑等配備亦得隨時備妥，以防範任何意外。

其次，Alpha也是需要關照的角色。若問Alpha有什麼特徵，略去體能、體格那些身體因素，Alpha最大的特徵其實是「不穩定」。青春期的Alpha更是如此，盡是一顆顆未爆彈，一點就炸的炸藥十幾二十顆塞進練習室，連帶還有[[rb: 火種 > Omega]]混在裡面，稍有不慎就要出大事了，妥當的管控是亟需。

而被譽為「廣大中堅力量」的Beta也不是就事不關己。當出現意外狀況，Beta可能是唯一還能保有理智的族群，他們必須盡速行動起來，依照分派到的緊急應變工作撤離現場的Omega。如果行有餘力，制服發狂的Alpha也是Beta們的任務——雖說以Beta略遜一籌的體能介入Alpha之間的打鬥頗有危險性，得幸發瘋的Alpha通常智商也開了根號，只要善用道具（鎮靜針劑之類），Beta要拿下Alpha也不無可能。總好過放任Alpha大肆暴亂，誰也不想場面冷卻後看到哪個Alpha同儕傷得太重，一動也不動躺在地上吧。

對照著表單欄位翻閱學生手冊挨個鍵入資料，順手播放B班音樂組上傳的《Startlight》插入曲[[rb:電子音檔 > MIDI]]當作背景音樂。寫到「總計：Alpha七名、Omega一名、未分化一名」的時候，純那稍顯無奈地，哂笑出聲——這個性別比，可謂有夠失衡。

不禁令人聯想，現在性別平等思潮正盛，聖翔拿這份名單出去會不會被輿論冠上「Alpha至上主義」的帽子？

聖翔教職層畢竟是老一輩，談吐間難免透露性別歧視，但遠沒有嚴重到非Alpha學生不收。事實上，班上有過半數的同學是Beta，與Alpha是齊頭式的競爭。不論聖翔季或劇Fes，九位成員是靠真實力得來的演出機會，恰好沒有選中Beta而已；只是，這麼誇張的性別比說沒有偏心，或許很難服眾。

⋯⋯用演技，服眾就好了。隱隱地，純那唇角勾出了自信的弧度，拼勁全力贏來的演出機會，絕無打算因為性別的緣故拱手讓給別人。

只不過資料填到最後一位同學的時候，純那莞爾，悄悄又變了想法。

「近乎清一色Alpha的名單年年可見，Omega登台倒是歷來少有。我看那些性別平權支持者與其追究Alpha比例超高，關注點都會被萬綠叢中的一點紅給吸引過去吧。」

說得當然是班級裡唯一的Omega，神樂光同學。翻到「座號29（轉入生）」的一頁，神樂同學面無表情的相片，搭配近一個月反覆塗改寫得密密麻麻的表格，致使班長眉頭輕皺，五隻指頭停駐在鍵盤上面無所適從。

這傢伙，還真是給所有人都出了難題啊⋯⋯問到「發情週期」？正常都是以週為單位在估算的，但對於神樂同學，好像沒有比「12小時」更貼切的答案。「下次發情期首日預估日期」？每天。「常用抑制劑品牌」？這可怎麼填啊，懷疑她根本沒來得及試過任何一款。

結果填到最後，成品純那自己看了都哭笑不得。滿面鉅細靡遺又似非而是的論述，完全偏離對於Omega的一般性認知，乍看未免太像惡作劇了，收到這樣的資料主辦單位不知作何感想，簡直存心考倒劇場人員的應變能力。再者，神樂同學與多名Alpha有染的事實，說不定會被訛傳成污衊的風評⋯⋯所以或許沒必要那麼老實，不如寫得模棱一點？食指猶豫地搭上「刪除」鍵，純那想到。

咚咚咚。迥異於已經被當作背景音樂忽視掉的筆電喇叭，處在與自己同一個維度的聲響立刻將純那從她的思緒拉回現實時空，有人敲了她的房門。

「給妳送晚餐來嘍！今天吃雜炊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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