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真為你的經歷感到難過，Alastor，沒想到人類竟然已經墮落到如此境地，居然連一頭可憐的小鹿都不放過。」

雖然Rosie的語氣裡充滿同情，但仍然遮掩不了她話語背後的笑聲，若不是她自身的教養不允許，她可能還會笑出豬叫聲。

『妳別笑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Alastor躲在自己的房間，現在整棟房子只有這裡才是清淨之地，一看到那個可惡人類的臉，那根陽具的陰影就會立刻浮出他的腦海不停晃蕩。低俗、實在是太低俗了！他居然就像個未開化的野人一樣在他的身後毫不羞恥地掏出來撫摸自瀆，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Rosie的身影從一本書上跨頁的魔法陣中投影出來，她今天的打扮依然像是上個世紀的上流女性，一頂寬緣的淑女帽上點綴著各式各樣的骷髏裝飾和羽毛，手裡拿著一把遮掩笑容的摺扇，扇緣上也同樣裝飾著一圈羽毛。她在地獄的那一頭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聽她可憐的好朋友訴苦。

「那麼，你們解除契約了嗎？」

『還沒，他哭著跪在地上求我不要拋棄他。』

「噢，真可憐，聽起來就像是離不開心愛主人的小狗。」

『我討厭狗。』

Alastor的嫌棄顯露於表。『我不能直接把他的拇指拽下來畫押就行了嗎？』

「應該是沒辦法，親愛的，畢竟開天闢地以來還沒有惡魔後悔自己和人類締結契約過。」Rosie淺啜一口咖啡。「但你可以試試，說不定實行起來挺容易的。」

『……算了，我不想接觸到那個自瀆過的手。』

「看來你真的是遇到麻煩了。」

Alastor過不了自己潔癖的那一道坎，他煩躁地搓揉自己的紅髮，此時他還能聽見樓下打破盤子的聲音……他感覺頭更痛了。

「那麼，那隻發情的小狗現在在什麼地方？」

『我打發他去打掃房子……至少能暫時眼不見為淨。』

「不然你就乾脆養著？就當作是養了一個清潔工。反正你那棟房子也需要人定期打掃。」

『他做得甚至還沒有Niffty好。』Alastor一聲長嘆，Rosie第一次看見那總是愛笑的朋友如此憂愁的模樣。但她莞爾一笑，柔聲道：「但你也從來沒有讓Niffty去打掃過那棟房子。」

Alastor沈默了半晌，直到樓下再次傳來慌張的大叫聲。

『……我得親自去瞧一瞧。』「有事隨時聯絡我，我都會在。」

他站起身準備闔上書本，在魔法即將解除的前一刻，Rosie突然出聲道：「對了，親愛的，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什麼事？』

「在你解除契約的時候——如果真的解除得了的話，我會建議你同時消除他的記憶。」Rosie掩著嘴，卻難掩嘴角的笑意。「若他不是個好狗狗，到時候追到地獄裡來可就麻煩了。」

『……』

Rosie的身影在書本闔上之前消失了，Alastor將那本書放回書架上。

——追到地獄嗎？一想到回到那裡還得看見那個低俗的身影，Alastor不禁感到一陣惡寒。

……不，要下地獄也不是那麼容易，即使人類生來有罪，但大多數都是會在死亡的同時被赦免的輕罪。神愛世人，只是不包括罪孽深重的惡魔。

但Rosie說得對，斬草須除根，他不能讓這種事多出大於零的機率。他決定再次面對那個人類，並重新檢討那份契約……

房門一開，那人戴著一張傻乎乎的臉、兩手提著掃把和畚箕站在門口望著他。

『......有什麼事嗎？』

Alastor沒有料到Vox正站在門口，他內心確實慌了一下，但他沒有表現出來，他的笑容依舊很完美。

『你的打掃工作做完了？還是你打算和我討論關於契約的事？』Alastor不打算拐彎抹角，他想要快點解決這件事。但眼前的人宛如壞掉的機器一般，細框鏡片之後的兩顆眼珠子像是兩顆監視器的鏡頭，毫不掩飾地盯著他看。說實話，第一次見到這個膽大的人類敢於如此直視惡魔本體時，Alastor還覺得挺有趣的，但當他第二次看見他這副模樣時，Alastor只感覺到渾身的不自在。

『……有什麼事直接說，我是惡魔，不代表我能讀心。』

Vox依舊一言不發，那雙眼睛仿佛要將Alastor給看穿一般。

Alastor氣不打一處來，頭上的鹿角再次怒張延伸。『你這個無禮的——』

吱吱。

細小的聲音從兩人之間穿過，他們同時低下頭看，一隻身形不小的灰鼠張狂地竄入兩人的鞋尖之間，像是走台步般大搖大擺地踏著他的小腳穿過兩人的面前。

Vox抬頭看了Alastor一眼，Alastor也困惑地望著Vox傻楞楞的那張臉。

下一刻，Vox冷不防抬起他的球鞋，一腳踩碎那隻灰鼠的頭，骨頭破裂與內臟擠壓的聲音在沈默的空間裡格外清晰，Vox默默地看著自己腳下的慘劇，他的眼皮甚至跳都沒有跳一下，踩著屍塊的腳左右輾踏，讓本就淒慘的屍體變得更加血肉模糊。

Alastor的眉頭不禁蹙了一下，他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因為那張傻臉竟然天真地笑了。

「我這樣可以下地獄嗎，Alastor？」Vox的臉上難掩興奮，像是期待母親給予好寶寶貼紙的小孩子那般期待著Alastor給予肯定的答案。

——被他聽到了！

Alastor的眼尾忍不住抽動了兩下，他簡直要瘋了。

見Alastor的反應和預想中的不太一樣，Vox的腦袋飛速運轉著，不用幾秒，他便得出結論。

「這樣還不夠嗎？」Vox轉身準備下樓。「那我去外面殺幾隻貓！」

『你給我站住！』

『我覺得我們有必要重新好好談談。』

Alastor坐在客廳沙發上，從背後伸出的觸手一圈一圈將Vox的手腳乃至整個身軀都牢牢綑緊並按在地上，Alastor將自己的雙腳跨在上頭，雙手煩惱地環抱在胸前。

『我不曉得你那顆長在下體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但我認為我必須在事情演變成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前終止我們之間的契約。』

Alastor一手托著下頷，他看著Vox的眼神依舊很嫌棄，就像是在看什麼髒東西一樣。『我勸你最好乖乖畫押，我不在意一根一根扳斷你全身上下的骨頭會需要浪費我多少的時間。』

他揮舞他血紅的指爪，那紙合約伴隨著詭異的綠光再次出現在Vox的面前，上頭就和他當初簽約時相同，Alastor已經寫好自己的名字，上面空出的格子正等著Vox填上自己的名字。

『這很簡單，也不會痛苦，至今為止的一切就會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Alastor用他的紅皮鞋鞋尖撩著Vox的頭髮，磁性的嗓音慵懶地低語。『一切就會和你第一天來到這裡時一樣，你會被搶得身無分文，像個普通的可憐蟲在佈告欄上尋找願意收留你的好心房東，但你再也不會看到這棟房子的出租廣告，也不會傻傻地把自己的靈魂賣給一個惡魔。你不會記得這裡的任何一切，一直到你安息主懷，然後在天上繼續過著你那傻不隆冬的第二人生。』

說著，Alastor鬆開捆著Vox右手的觸手，好讓他能夠持筆簽字。他懷裡的那支麥克風手杖再次化為一支鋼筆，它在Alastor的手中轉了一圈，然後遞到Vox的面前。

『來吧，讓我們結束這一切。』

Vox望著那支締結這一切的鋼筆，出乎Alastor意料之外，這個蠢貨居然笑了，那個嘴角的弧度甚至猖狂地讓他感覺自己有點被冒犯了。

「我是不曉得你對人類有什麼誤解，廣播惡魔......先生。」

Vox試圖模仿Alastor的口吻，但他在最後還是膽戰心驚地加上一句敬語。「很抱歉，我是不可能簽字的。」

『即使我可能直接扭下你的拇指畫押？』

「我剛剛打掃的時候用強鹼把我的指紋磨掉了。」

『你媽的有病吧。』

Alastor馬上捂住自己的唇，他不悅地咋舌，因為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對這個無法用常識去理解的人類爆出粗口。此時感覺到自己在對話中似乎佔上風的Vox甚至洋洋得意地用鼻孔哼氣：「如果有必要，我現在就可以把我的十根手指頭折斷，讓我連筆都握不起來。」『沒有這個必要，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這麼做。』

實在是沒轍了，那些觸手決定將Vox鬆綁，原先跨在他身上的那雙腳在空中劃出兩道漂亮的弧形，最終交疊在一起。

『你到底想要怎樣？』Alastor不得不放下身段，他只能重新和Vox談條件：『你要怎樣才願意終止契約？你想要錢嗎？權力？還是......』

「我想要你。」『作夢吧你。』

一條小觸手冷不防搧了Vox一巴掌，力道還不小，白皙的臉頰上很快泛出一條紅痕。

「我是認真的，我想要你，打從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Vox激動地站起身，他甚至連眼裡都寫著認真二字，正是因此，Alastor更感覺不寒而慄。「我只想要一直待在你的身邊，不管是做牛做馬、還是要把我當狗差遣都沒有關係！」

『不要，我討厭狗。』

Alastor先是果斷地拒絕，但他的腦海中立刻浮現不久前Rosie說的話。

——但你也從來沒有讓Niffty去打掃過那棟房子。

『......』

這次Alastor沉默了很久，他的手托著下頷的同時，赤色的指爪帶著節拍輕輕地敲打著他的臉頰，一下一下地，也同時敲打著Vox的心拍子。他看不出那張微揚著嘴角的表情代表著什麼意思，Alastor的指尖勾著Vox的脈搏懸在空中，使他的心裡越來越不安。

最終，那雙始終凝視著腦海的眼眸終於轉了一轉，悠悠地停留在Vox身上。

『做牛做馬都沒關係是吧？』「是的！」Vox即答，分貝甚至有點刺耳，Alastor身後隱隱傳來不悅的雜音。

望著眼中堅定不移的Vox，Alastor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他感覺自從遇到Vox之後，他嘆氣的次數變多了。

『......直到你死亡為止。』

他的指尖直指著Vox，接著他的身體緩緩從沙發上浮起，雙腳如翱翔後的獵鷹輕輕地落在地上，他的指尖距離Vox的胸膛越來越近，最後悄悄地落在他的左胸——他的心口上。

『直到你這副肉體的心臟停止跳動為止，你的靈魂都歸我所有。你必須聽命於我，我叫你滾的時候就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叫你來的時候，就算你的四肢都斷了，你也要給我像蛆蟲一樣爬過來。』

這聽起來很容易。Vox心裡這麼想著。『但是，』Alastor的語氣立刻進入轉折。

『當你死亡的那一刻，關於我和這裡一切的記憶都會從你的腦袋裡消失。』Alastor說道：『或許你下地獄的時候會很困惑，不過這就是與惡魔交易的代價，即使我們可能會在那裡重遇，但你也不會記得我是誰。』

永遠忘記這一切、忘記Alastor......Vox開始有些猶豫，但他其實心裡也很清楚，這已經是Alastor最大的讓步了。

Alastor手裡捏著那份契約，他將契約揉成一團並化為綠色的火焰，那團火焰在契約化為灰燼的同時蔓延到Alastor的手上，直到他的整個手掌都燃燒起來。

『如何，狂妄的人類？』他將燃燒的手掌伸向Vox。『要交易嗎？』

那一團火映在Vox的雙眼裡熊熊燃燒，如同他內心的慾望那般。

他沒有思考太久，便伸手握住那一團火焰。「成交。」

『很好。』

火焰瞬間將兩人包裹在一起，神奇的是，灼燒在皮膚上的那些火苗一點也不燙，但它確實一點一點地將他身為人類的那一層外皮給燒毀，Vox眼睜睜看著自己燒焦的肉體逐漸剝落，宛如新生之蝶一般。直到火焰消失的那一瞬間，他的外表並沒有任何變化，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靈魂重生了——以一個惡魔奴僕的姿態重生了。

『恭喜你，墮落的靈魂，你成功為自己贏得了一張地獄的門票。』

Alastor浮誇地鼓掌道賀，就連他身後也傳來老派的罐頭笑聲。接著他兩手一拍，強裝的笑臉隨即蒙上一層不悅。『現在給我去把房門口的那個爛攤子清乾淨，然後把走廊重新拖一遍，在我滿意之前別想吃晚飯。』

「好的！」Vox興奮地接下任務，他提起一旁的拖把和水桶興高采烈地準備往二樓走去。直到他走到樓梯口時，雀躍的腳步突然緩了下來。

他困惑地回過頭，只見Alastor脫下身上的外套並捲起襯衫袖子，哼著曲子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晚飯...是指......？」

『我和你說過的，這裡的房東不會在意你積欠多少房租。』

Alastor隨手將頭髮紮起一小搓馬尾，細長的後頸毫無防備地裸露出來，他從刀架上拿起菜刀，就像馬戲團的飛刀手般熟練地把玩著。

『而且他做的什錦飯非常好吃，你吃過一次就會愛上的。』

Vox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他不太清楚是因為聽見美味的什錦飯，還是因為看見Alastor那性感的頸部線條。如果他是吸血鬼的話，他一定會狠狠地吸吮那個美味的脖子吧。

光是在腦海裡想像著，他的肚子竟然開始叫了起來。

小说相关章节：租屋處是惡魔之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