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早有預感，卻沒人願意面對這件事是事實的可能，面對不好的事情想要逃避是人之常情，但現實總會用各種方法強迫你面對。

Calliope原以為自己會驚訝的歇斯底里。

……也不算非常鎮定，至少她只是咬牙抱著她的好友們，沒有爆各種粗口。

她不確定是不是因為最近已經習慣預設Ina是兇手，所以得知這件事之後她反倒鬆了口氣。

不對，Gura要追究起來Ina還是有牢獄之災。也不是能放鬆的時候。雖然很難受，但她意外的沒有任何想要替Ina開脫的意思，或許是因為她早就做好逮捕那位藝術界新星、同時的心理準備。

確定每個人都已經鎮定下來，Calliope這才敢開口詢問對現在來說最敏感的問題。視線轉向還紅著鼻子的Gura，她咬了咬牙，對方的模樣看起來實在太過惹人心疼，要問這種問題殘忍地令人髮指。

就像和受害者家屬說明案件一樣的痛苦。

不過她哪次不是踩著這種痛苦前進。

「Gura，妳現在有冷靜一點嗎？」早晚都得面對的問題，不如狠下心早點處理，因為比起她們四個人，那位不在場的畫家才是最讓她們擔心的。

「……嗯。」眼睛紅腫的痠痛讓Gura下意識瞇起眼睛，雖然還是一副愁雲慘霧的模樣，但看起來確實是平靜許多。

「妳……有想要追究Ina的行為嗎？」

Gura沉默了幾秒，搖頭的弧度不大，卻沒有任何遲疑。

「那個人……不是Ina。我知道Ina很痛苦、Ina根本不想這麼做，所以我不怪她。」

「妳知道妳想追究可以讓她為此付出代價。」擔心Gura只是單純心軟而放棄權益，Calliope履行職責，再次向Gura說明她的權益。她從沒這麼難受過，口腔裡似乎還蔓延著一股苦澀味道。

「那不是Ina，Ina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我該算帳的對象……是那個佔據Ina身體的混帳。」

「站在我的立場，我們沒辦法證實有所謂另一個Ina這件事，如果沒有醫生證明……總之、這件事妳沒打算追究是嗎？」

「目前是這樣沒錯。」何嘗不知道Calliope的意思，Gura垂下頭有些沮喪：「我怎麼可能……有辦法去指責Ina？她當時真的很痛苦……我沒幫上忙、沒察覺她的痛苦就算了，她甚至在最後一刻還是保護了我……」

Ina到底忍受這樣的痛苦多久了呢？她長期的壓抑到底折磨了她多久？

她們又被隱瞞了多久？

「我到現在、都還不曾關心她被我推開撞傷的傷口……我不敢問、我甚至完全沒有關心過她！即使是一句話也好，但是我卻因為害怕、我因為害怕所以什麼都不敢跟她說……」

輕輕拍著Gura的背，沒有人開口說話，只是默默地聽著Gura訴說她的心情。對於Gura的愧疚、恐懼、不捨……她們幾乎可以感同身受。

Ina並不是完全沒有破綻，而是她們刻意、或說是下意識忽略了那些破綻。逃避的心態用這種方式被點破，她們沒有任何辯解空間。

但是Ina不願意說。倒不如說，她根本不想被發現自己這一面，幾乎是賭上一切來掩蓋她最深的秘密。

所以她們也不敢問，深怕這樣追問會讓千瘡百孔的畫家就此崩潰。

現在的發展有比較好嗎？她們沒有答案，也已經不重要了。

「我就這樣丟著Ina一個人……」事情發生當下，Gura的恐懼和不安佔據她所有感官非常正常，即使她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當一切冷靜下來思考後，滿滿的心疼很快淹沒了Gura。

「這不是妳的錯，Ina……不會怪妳、也沒人會怪妳。」Calliope拍了拍Gura的背作為安慰，彼此再度陷入沉默。Kiara擺滿裝飾充滿熱情氛圍的客廳，此時卻死寂的像是墳場。

Amelia同樣不知道此時該用什麼詞彙來安慰Gura，Gura說的都對、而Ina的顧慮也沒有錯。

要是現在問她、知道Ina的秘密的話還會義無反顧地陪在對方身邊嗎？她承認自己會猶豫、沒辦法果決的說願意。即使知道這是人之常情，她還是對自己的不堅定感到羞愧。

這一切過後不想和彼此攜手前行的也許不是Ina，可能是自己……

Ina就是知道這些，才會死守這一切。寧願和自己保持距離也不願讓自己對她破滅……就和自己當初逃走的原因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Ina比自己還堅強，她沒有選擇離開。

或許是受不了自己的空間被低潮佔據，Kiara突然大嘆一口氣，浮誇的行為將一直籠罩在空間裡的陰霾吹開。

「真是的！我以為這種事情只要經歷一次就好，Ame妳和Ina真的是有夠麻煩！」Kiara突如其來的抱怨讓眾人一愣，被點名的當事人更是睜大眼睛尷尬的盯著像是機關槍不斷抱怨的Kiara。

「妳們兩個真的很像……不對、根本是一模一樣！都不想造成人家麻煩、總是想獨自面對困難，平常感覺妳們兩個很成熟，實際上是兩個不知道怎麼尋求幫助的笨蛋！」

「笨就算了、還一直拖拖拉拉，妳們都錯過彼此多久了？真的覺得時間很多？明明彼此喜歡，就先在一起、先好好享受這麼喜愛彼此的情感啊！找各種藉口不肯面對自己真正的情感、害怕這個害怕那個，妳們怎麼就沒怕過沒有機會讓妳們好好相處？」

「Calli的職業特殊，她每次去查案我都要做好Calli可能會一去不回的心理準備，我總是把握任何能和她相處的機會。雖然Ame妳可能狀況不太一樣，但是……別忘記妳受了多少次傷！在賭場妳差點就死了、甚至還被Anderson打成豬頭，這些妳都忘了嗎？還是妳真的被打傻了？」

「我也沒這麼笨……」「不要頂嘴！」

一直被罵笨蛋總令人感到不快，試圖替自己辯解的Amelia才剛開口反駁，馬上就被氣頭上的Kiara打斷。

「各位，我們不能一副世界毀滅的模樣！現在最難受的應該是Ina本人，我們都還沒跟她談過，憑什麼就認為一切都毀了？我們必須先找到Ina、和她談過之後再決定該怎麼做才對吧？」

「要是Ina不想談呢？」已經習慣Kiara這種機關抱怨的Calliope自然知道該怎麼配合對方，也深知對方就是在轉換氣氛，必須要幫她一把。

「她必須得談！事情到這地步，再不談話是想怎麼樣？各種威逼利誘我都要撬開她的嘴！」

「那要是談完Ina還是選擇遠離？」

「她遠離我們追上去就好了！Ina如果真的不願意和我們相處，她就和Ame這個小混蛋一樣選擇離開就好，既然她願意背負著這麼沉重的痛苦都不惜待在我們身邊，那就代表我們在她心底比那個秘密還重要！」

「我也沒那麼……」「小混蛋還頂嘴！」

關於Ina的問題Amelia沒什麼立場反駁。摸摸鼻子，Amelia默認了自己就是小混蛋。

這種作法蠻橫的有些不可理喻，可就是這樣的蠻橫才能把緊緊纏著她們不放的黑暗給撕裂，Kiara的話語宛如光線毫不講理的闖入黑暗將黑暗擊碎。面對不講理的恐懼，就只能用同樣不講理的勇氣對付。

Kiara的積極在這片絕望之中帶來了激勵人心的希望，她一直都是團體中最能活絡氣氛、也最能鼓舞大家的人。從以前到現在，她的正面態度拯救了大家好幾次，現在也不例外。

「去她家找她要是她不開門，我就算破門破窗都要抓到人！」

「在警探面前說這種犯罪宣言不太好吧？」

「欸？呃……我只是舉例以表決心。等等Calli，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不要這麼不解風情！」「我只是履行警探的職責─」

氣氛很巧妙的就被轉換，空氣瀰漫的不再是令人難受的窒息，剛才還覺得無比陰暗的客廳竟感覺明亮許多。

彷彿回到以往在校園時的時光，那時是如此無憂無慮、只想著怎麼和周圍這群夥伴做一些有趣的事情。那種懷念的輕鬆、打從心底感到愉悅的舒暢，都是因為她們在一起所帶來的化學效應。

只要她們一起，似乎就可以抵抗全世界的困難。

「哈、哈哈哈─」被痛罵一頓後Amelia放寬心的大笑了起來，她的笑聲讓還在鬥嘴的兩人停下，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到Amelia身上。

「呃……妳幹嘛？」Kiara問道。

「謝謝妳Kiara，我真的很喜歡看妳和Calli鬥嘴。」

「嘿！我不是在搞笑耶。我是認真的，妳這種畏畏縮縮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笨！以前充滿行動力的Ame去哪了？」

「我知道，妳說的都是對的……所以我才要謝謝妳，也謝謝妳們。」從沙發上起身，Amelia走向Kiara，給予好友一個大大的擁抱：「謝謝妳永不放棄的精神，我應該跟妳學學這份態度。」

「妳是該學學，積極一點！像我追Calli那樣積極。」「呃、那倒是有點太積極了……」

「Kiara就像鳳凰一樣呢。」心情平復後一直在一旁看著好友們互動的Gura突然迸出這麼一句話，再度轉移了所有人的目光。

「鳳凰？我嗎？」

「嗯，就是……像火一樣的熱情、又積極樂觀，遇到棘手的困難又能像鳳凰一樣浴火重生。剛開始歌手的事業遇到不少狀況，幾乎快要撐不下去、但妳還是堅持到現在也做出漂亮的成績……KFP的事業即使遇到砸店，還是能夠繼續經營。對我來說，Kiara真的很耀眼。」

「Gura……」自己一路的努力和艱辛都被看在眼裡，Kiara熱淚盈眶，可想到這段時間她已經流過太多淚，硬是忍著不讓淚水落下。

越說越覺得尷尬，Gura乾笑著抓了抓後腦：「我就只是有感而發……我想說的是、我真的很高興有妳們在我身邊。」

說完，Gura小小的身軀就被Kiara給緊緊抱住，像是在寵小孩一般的揉著對方的腦袋。

「但Ina現在是孤身一人。」想起那位此時將自己封閉起來的畫家，Amelia已沒有早先的害怕，她反倒回想起當初Carter騷擾Kiara速食店時的狀況，當時和現在一模一樣，她們想起學生時期的時光，而同樣有參與那份美好的Ina卻總是不在她們身邊。

Gura說Ina想被拯救，那她不會永遠都躲避她們，事情就還有轉機。Ina沒有放棄，她只是需要時間從秘密曝光的衝擊裡回神。

拍了拍自己的臉，Amelia再次從沙發上站起身，知曉了自己一直不被接受的原因後她豁然開朗，也有了重新振作的力量。

解決問題最害怕的是不知道問題在哪，她已經迷航了這麼久，現在終於有了可靠的方向可以前進，她又有什麼理由停下。

「我要去找Ina，妳們要來嗎？Gura妳……沒問題？」即使Gura看起來已經恢復平靜，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在逞強，Amelia乾脆直接地問道。

「我沒問題。」Gura深吸一口氣，向自己的摯友點頭。

「那我們整理整理就出發。」

稍微打理好自己的狀態，各自去洗手間清洗哭的一蹋糊塗的面容，順便洗去多餘的雜念，整裝待發準備出門前往Ina的家重新展開談話。

剛離開家門口準備上Calliope的車一起出發，Calliope口袋裡的手機非常不合時宜的打斷她們的行動，Calliope解鎖車門示意其他人先上車，自己則是接通來自同事的電話。

「Mike，怎麼了？」從Ellis的事件開始就一直很挺自己的同事，同時也是Kiara狂粉。多虧他的協助，無論是Carter或是Collins的事件都竭盡所能幫忙，對於這位同事她尊敬又感激。

畢竟身為同事，除了合作以外也有可能為了博取上司關注升官而勾心鬥角，有這樣為了真相在奮鬥、能夠稱為『同伴』的對象在職場，是多麼難能可貴。

「警探！警探、警探！Fuck！我搞砸了，我、我真的很抱歉，我阻止不了……」Mike的聲音慌張又充滿愧疚，詞彙零散顯得語無倫次。

「什麼？你先冷靜下來，好好說、不要急！」

「上頭、上頭的人、帶隊去抓Ina'nis了！」

「……什麼？」

「都是我、都是我的錯！我就不該、我就不該自作主張去調監視器……Fuck！我真的很抱歉！」

「Mike！聽好！你先冷靜下來，把話好好說清楚！不要忘記你的身分！冷靜、釐清好狀況再說話！」

Calliope提高音量的喊叫讓車內四人不約而同探頭，Kiara率先下車準備查看Calliope的狀況，但Calliope先舉起手示意自己先別靠近後，Kiara聽話的站在原地觀察。

電話那頭的男子深呼吸了幾秒，職業素養強迫他必須立刻穩定下來：「Fuck……警探、我一直記得妳當初跟我說、Ellis的案件不是意外，我認為妳和那個偵探說的有道理，然後最近這幾個案子我找不到其他線索，所以我又重新把Ellis案件的資料拿出來重新調查，然後……Fuck、妳記得當初妳有先找Ina'nis來問話嗎？」

「我記得。」

「妳還記得和Ina'nis的談話內容嗎？Ina'nis說Ellis案發當天她在工作室，然後我隨意調閱了那時候工作室附近的監視，結果……警探，我知道妳可能會很難相信，但我說的是真的，Ina'nis騙了妳！」

「你說……什麼？」Ina騙了她？她從沒想過這件事的可能性，但在經歷了這麼多、以及剛才從好友那得知的秘密後，這件事似乎也不令人意外。

「她那個時段出門了，她不在工作室！」

全身僵硬的愣在原地，Calliope撇了車內的四人，沒拿手機的手絕望的摀住自己的臉，重重的嘆了口氣：「……然後？」

「然後這件事就被發現了！我、我阻止不了！我說了、沒有明確證據可以把Ina'nis抓來，這樣會有執法過當的問題，但是他們說只是單純要找人來詢問關於Ina'nis說謊的原因！」

握著手機的手越發用力，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百分百的信任會在此時擺了她一道。為什麼？Ina為什麼說謊？為什麼……騙了自己？是因為當下的環境讓Ina害怕所以選擇說謊？還是因為什麼其他理由……現在都已經不是現在該思考的事了。

「警探！我、我一直相信妳說的，我也覺得證據不足！還不能斷定是Ina'nis的情況下這麼大動作，我擔心上頭只是想要趕快交差！案件拖延太久，輿論對警方的形象非常不利……我覺得他們只是想找個替死鬼，然後、然後現在他們唯一有線索、唯一能找到的對象就只有Ina'nis！」

腦袋好混亂。Calliope試圖讓自己用冷靜的情緒接受這一切，作為警探，面對案件必須保持冷靜思考，不能被情緒牽著走。

但比起Ina被帶走的憤怒，她更生氣自己居然比Mike還要不相信Ina不是兇手。

在沒有明確的證據前，一切都只是假設。

這麼簡單的事情她怎麼就忘記了。

「警探，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面對Calliope的沉默，Mike的愧疚和懊惱幾乎能從另一端溢出。

「Mike，謝謝你特地告知我這件事，也謝謝你對我的信任……他們出發多久了？」

「剛出發而已，但剛才他們有先向Ina'nis的經紀人確認過行蹤，應該是直接到工作室找人，從這裡過去大概二十分鐘就到了……」

電話那頭是滿滿的歉意，Calliope好不容易舒坦的心情此刻再次跌到谷底，神情複雜的看著車上的友人，她的語氣非常凝重。她沒有責怪Mike的意思，畢竟Mike已經協助她非常多，他也只是想幫忙洗刷Ina的冤屈……前提是Ina真的有冤屈。

「Mike，你別放在心上，我真的很感激你這陣子的協助，但你應該沒忘記我入職時說過的話吧？」

找到真相是唯一目標，其他都是前往真相途中的障礙。

和友人們凝視著彼此，Calliope再次做了個深呼吸，語氣嚴肅又認真，像是說給電話另一頭的人聽、也像是在說給在場的所有人、包含自己聽。

「只要是罪犯，我都會用盡全力把人繩之以法。」

結束了這通沉重無比的電話，Calliope收起手機嚴肅的回到車邊，此時車上的三人早就從車上下來，用著擔心的目光看著Calliope。

Calliope還不用開口就知道事情大概和Ina有關，畢竟如果跟Ina沒關係，Caliiope很少會因為其他案件在好友面前露出這種神情。

「……我們去找Ina吧。」

「我們不是本來就要這麼做嗎？」Kiara疑惑地問道，接完電話後的反應和說出口的內容關聯是什麼？難道是她們多心了？

「我們……要去警局找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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