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男人們比想像中還要早醒來。

當然作為主角的少女依然貪戀著床鋪的庇護，如嬰兒般蜷縮著身體藏在被窩裡深睡，她實在太累了，頭一次將自己的體力透支掉，而且她心底裡可能想逃避醒來後要面對的一切，所以賴床的行為變成了理所當然的發展。

只是在藤丸立香不知情的地方，發生了一件這樣的小插曲。

最早醒來的埃德蒙正立於浴室的大鏡子前吹著半濕的頭髮，遇水後質感變得不同的長卷髮如雲霧一樣在熱風的吹拂下翻騰，讓人的視線禁不住追隨起他翻起的灰白波浪。

覺得自己身為父親要時刻做好榜樣，埃德蒙準備以完美的姿態展示在醒來的藤丸立香眼前，然而他耐心的梳洗準備似乎有所耽誤，浴室的門被人從外打開，對於走進來的人是誰，埃德蒙心裡早已有答案，但是他繼續將視線投放在對方身上觀察。

進來浴室的人是愛德蒙，慵懶地打著呵欠的他抓弄著睡得亂糟糟的頭髮，不同於埃德蒙的飄逸綿軟，愛德蒙的髮質極容易受到靜電和溫度影響，一覺過後便立刻變成張牙舞爪的樣子。雖然注意到來自另一個自己的視線，但他毫不在乎，彷彿浴室內沒有其他人般直接走向淋浴間，扭開水龍頭開始涼快的淋浴。

既然對方沒有必要和自己交流，那麼他也不需要將視線放在他身上...埃德蒙想著，然後關掉了熱風筒，開始拿起梳子為頭髮仔細梳理。

沙...沙...

梳齒穿梭在頭髮間的細聲被淋浴的水聲掩蓋著，埃德蒙眨動著赤紅的眼眸，他對鏡梳理的樣子縱然給予人一種專心於整理儀容的姿態，可是他手上逐漸變慢的動作卻暴露了他的注意力被分散的事實。

愛德蒙享受淋浴的姿勢正好讓埃德蒙看見他的後背，在大理石般堅毅蒼白、佈有舊傷疤的背上，除了可以見到線條分明的肌肉和脊椎凹線外，還有四、五道發紅的長長抓傷，由於傷痕不淺的關係，只需一晚時間便已經癒合結痂，完全是可以忽略的小傷。

感覺就像戰士在展示戰鬥後留下的戰徽一樣…

這些小傷...正因為不是屬於自己，所以埃德蒙的雙眼有種被刺痛了的感覺，他頻繁地眨動眼睛，表現出不自然的一面。就如同他在暗中觀察著愛德蒙一樣，金瞳的男人也在暗中觀察著埃德蒙，知道他很在意藤丸立香在激情時留下的抓痕，愛德蒙關掉了灑水裝置，主動向埃德蒙搭話，“這樣說來，如果不是常常察覺到你的視線，我都差點忘了...”

愛德蒙隨手拿起了浴巾，一邊擦拭著濕髮一邊往埃德蒙的方向走來，“沒想到你這傢伙有偷窺的趣味，而且還喜歡頂替我的身份和立香說話...”

長方形的大鏡子清晰地將二人的樣子都倒映出來，他們保持著一模一樣的無表情，宛如一對擺放在展覽櫃中作展示的復古人偶，帶著一種超脫時間約束的神秘氣質靜待著他們都認可的擁有者。

埃德蒙聽到愛德蒙不客氣的調侃後眉頭一皺，他沒有停下為頭髮梳理解結的動作，語氣嚴肅地反駁，“這不是偷窺，我這是以監護人的身份去監察著你的行動而已。”

說到這裡，他眸色凌厲的雙眼向愛德蒙投以質疑的視線，並端起藤丸立香的養父架子對這個「可疑份子」發起質問，“而且你這邊才是，雖然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方法，但一開始是你誘惑立香和你發生關係吧...不覺得太過放蕩了嗎？”

“放蕩也總比起一直吊著她胃口不放，談起惡劣的程度，你可是在我之上呢。”對上切換成父親模式的埃德蒙，飾演壞男人角色的愛德蒙毫不慌亂，因為他比誰都清楚地知道，埃德蒙不會比他清白無垢，“還有我認為昨晚的你，放蕩程度可是不輸給我。”

埃德蒙知道對方的視線落在自己的左肩上，那裡有著藤丸立香在高潮下用力咬上去的齒痕，橢圓形的虛線痕跡在她鬆口的時候有破皮滲血，雖然和愛德蒙的抓痕一樣已經結痂，然而傷痕因為被察覺到而發痛，只要有這份由她施予的痛楚存在，埃德蒙便會很自然地想起了愛女的事情，萌生起想趕到她身邊的沖動。

“那只是...情難自禁罷了...這是立香所期待的願望，我僅是歇盡所能去回應她。”摩挲著肩上的咬痕，嘴巴裂開了柔和的笑容，埃德蒙在話語間用崇高的自我犧牲來裝飾著底下的炫耀，愛德蒙聽出了背後的暗示，悄然瞇起了盈滿鎏金星砂的雙眼，“呵…看來現在的你已經滿足吧？”

從話題的方向來看，似乎是埃德蒙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但愛德蒙沒有展露出敗者的姿態，反而從容得很，只見他在擦拭完濕髮後伸手從洗手盤附近取過一瓶精緻的小瓶，埃德蒙最初還未意識到這是什麼東西，結果在看見愛德蒙將小瓶湊向自己的手腕和耳後位置噴了噴、空氣中溢出了淡淡幽香時，他這才意識到對方在噴香水。

“香水？”

“是古龍水，橙花和羅勒的調香，是立香選的。”

重點不在於噴香水這個行為上，而是這瓶古龍水是由誰挑選。

頭一次聽到自己的女兒和香水扯上關係，埃德蒙的臉上暴露出一絲破綻…關於藤丸立香，他居然會有不知道的事情…

埃德蒙的破綻當然有被愛德蒙看在眼內，他抬起手腕聞了聞皮膚上的淡香，在確定嫵媚清新的香氣沒有變化後笑著開口說道，“你不知道嗎？這孩子對氣味非常敏感的，在做愛前往耳後抹上古龍水，她之後會一臉恍惚地不停細聞，就像剛誕生還未開眼的幼犬一樣，要靠氣味來記著人…”

“我和立香之間，有太多秘密你是不知道的。”

古龍水的事情只是冰山一角，在愛德蒙腦內有很多埃德蒙不會擁有的經歷…少女初吻的滋味、首次約會的感覺、對初夜害羞又好奇的表情、未經人事的反應、初次面對快感時混亂的神情、第一次親眼見到男性器的驚慌害怕...這些記憶都是只屬於他的。

“昨晚被立香弄得很舒服對吧？在實踐中學習技巧，這條理論無論運用到什麼地方都不會失敗的。”換句話說，藤丸立香在性事上的熱情積極是愛德蒙養育出來的成果，一次次的「教導」讓他們成為了互相取悅對方的伴侶，建立起另一種難以讓他人插足的秘密關係。

即使知道她終有一天會和埃德蒙做出同樣的事情，然而愛德蒙相信著，他深深刻下的烙印會繼續留在她的身心，令她想起二人之間共度的快樂。

“下次和立香約會時，要不要和她一起挑給你用的香水？”

果然，埃德蒙的眼神變得可怕起來，像他這樣的眼眸，當不顯露出任何個人情緒時，會變得深邃無底，形成一種不會有眸光存在的血色深淵。現在他表露出「生氣」的情緒了，瀏海在臉上投落的陰影令他的臉龐染上層層陰霾，眸中的赤色亮得驚人，使他不輕易被發現的十字瞳孔浮現出來，“如果我認真起來，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留在她身邊嗎？”

啊...是赤裸裸的威脅呢...

如果是對埃德蒙這名父親理解不深的人，想必會被他豹變的反應嚇到，對他優雅的威脅深感恐懼。但愛德蒙深知他的本性，所以男人不驚反笑，以桀驁的笑容反問，“你之後打算怎麼辦？將立香關起來以後都不和我見面嗎？”

“如果是中世紀時代的話，會安排她在修道院相關的學校住宿吧，但很可惜現在是現代，守舊的思想不會得到她認同呢。”想也不用想，限制人身自由這種事情，肯定會得到少女的抗拒，破壞到兩父女之間的感情。

當然，不需要愛德蒙提醒，埃德蒙自然知道這是一個極端而不自尊的行為。他放下了梳子，雙手攏起腦後的長髮，開始最後束頭髮的步驟，臉上是不快的表情，“囚禁什麼的...我不會對立香做出什麼懲罰...”

愛德蒙不經意的視線看向埃德蒙束髮的動作，在注意到男人用來束髮的不是他一向使用的紫色髮帶，而是少女常用的髮圈時，他抿了抿嘴故意挑釁問，“那...將她交給我也可以嗎？”

埃德蒙瞪了他一眼，“如果問過立香後她是這樣希望的話...”

等等…怎麽話題會扯到那件事上？！

“啊！那個...這樣就要我決定的話，我會很困擾的！”一把意外之外的聲音突然從門外響起，只見浴室的門被打開，而披著白色薄被的藤丸立香探頭進來，滿臉為難的樣子讓她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哦，偷聽呢…”愛德蒙立刻取笑起她偷偷摸摸地隔門偷聽的行為，藤丸立香漲紅著臉連忙否定，“當然不是偷聽！我才剛剛醒來，還在找弄丟的絲襪…”

結果聽到男人們在浴室內對話，她好奇之下便走近浴室…

聽到藤丸立香說要找絲襪，埃德蒙一臉疑惑，“找不到的話就放任不管吧，不穿也沒有問題。”

對埃德蒙來說，少女會配著裙裝穿戴的黑色絲襪是消耗品，弄丟的話只要事後再買就可以了，誰知聽到他「不穿也沒有問題」的發言，藤丸立香一副老羞成怒的樣子抱怨道，“才不是沒有關係…Papa…昨晚留在我小腿上的牙印還未消去，如果不穿絲襪的話根本掩不住…”

嗯...焦慮了呢，紅著臉窘迫地解釋的表情還真可愛...

想是這樣想，但對於藤丸立香剛才的困擾，愛德蒙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明白到在「二選一」下自己情況不利的他作出了主動，“選擇誰的問題還是先放到一邊去，其實最開始時都是我亂來誘惑她，在立香她決定好之前，暫時先對半分怎麼樣？”

共犯者的強慾他是知道的，在能夠全部都要的情況下她絕不會二選一。

“啊？誒？”好不容易透過絲襪的事情把話題引開，結果愛德蒙的一句話把她不想面對的話題拉回來，並且迅速完美地將她的困擾解決，剛睡醒的藤丸立香尚未從怔然中回過神來，只能發出含糊的疑惑聲。

“我明白了...”埃德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閉著雙眼作沉思狀的他忽然張開眼，以父親的立場認真說道，“昨晚的事情只是一個事故，今後要多注意立香的身體負擔...”

婉轉地說，即是代表這種三個人一起做愛的情況還是要盡量避免，原因除了是顧慮到少女的身體外，當然也有個人方面的私心…獨處時間能夠增加就盡可能增加吧。

三人之間的問題暫且取得了平衡，隨即他又想起了養女堅持要穿上絲襪的事情，肉眼可見的紅暈泛上了埃德蒙的臉龐，他尷尬地別開視線，輕咳了幾聲，“我去旅館附近的便利店看看有沒有絲襪。”

說罷，已經換好一身衣服、整理好儀容的埃德蒙快步離開浴室，逃離了這種難為情的氣氛，而就在他離開浴室轉身背對著二人時，愛德蒙卻趁著他看不見的空隙親了藤丸立香一下，“啾…”

“等…”少女滿臉通紅地瞪大雙眼，差點叫出聲來，幸好她及時捂住自己嘴巴防止被埃德蒙發現。

見到她這麽有趣的反應，愛德蒙惡劣地笑了幾聲，“這是早晨的問候，你呢？作為侄女該如何向長輩問好？”

壞心眼的男人在這個時候搬出長輩身份來逗弄她，藤丸立香被他弄得心跳怦然，只能用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回以一句，“早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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