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

秦欣怡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天上已经飘起了小雨。她右手紧攥着第二次模考的成绩单。那是她今天一切痛苦的来源——她的所有努力和汗水被这张轻飘飘的纸否定地一干二净，那些不眠的日夜全都在拿到这张成绩单的那一刻变成了对自己的无情嘲讽。你是没有天赋的人，是无能的平庸之辈。你一周的工作甚至比不上别人午饭时仅供娱乐的遐思。

我们可怜的姑娘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漩涡。就连一块坏掉的广告牌都被她解读为了老天爷对她的无情嘲讽。她当然不是往家的方向去的，她的父亲过于善良，以至于那张忧郁的脸会成为此时秦欣怡最害怕的事物。她的父亲给予了她多高的期望啊！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因为她的成绩而斥责她一句。但是，她宁愿他斥责自己！

“叮咚”，她的手机响了。肌肉记忆支配她打开了屏幕，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微信消息。发消息的人正是他的父亲。

“今天和同学出去玩了？”她的父亲这样写。秦欣怡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街上慢悠悠的走了一个小时，远远超过了回家的时间！但是，她怎么敢回家呢？她绝不忍心让父亲露出那种表情，那种在温和笑容下掩盖着的悲伤，是刺向她心脏的利刃。

想了很久，她才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嗯”。她立刻觉得这个回复本身就暗示着自己的坏心情，于是赶忙跟了一句。“我去袁元儿家了，正写作业呢。”

“小元啊，那今晚还回来吗？”回复很快就收到了。是的，小元，秦欣怡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酷女孩。那是她儿时最好的玩伴，她们同上一所小学、一所初中，现在也正在读同一所高中。她们的家长之间也都彼此熟悉，她还记得，小元的家长出席了自己母亲的葬礼。不过，现在小元自己住在学校附近租的学区房里，他的父母并不在身边。

“今天就不回来啦。”秦欣怡又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我懂，小姑娘嘛。”她的父亲回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土气的表情包。“你们好好玩儿！”

手机屏幕熄灭了。为什么呢？父亲知道今天模考出成绩，他为什么只字不提呢？他已经知道自己那不堪入目的成绩了吗？秦欣怡的脑海里阴云密布。就像大多数这个年龄的女孩一样，她的世界瑰丽而脆弱。

是的，自己应该去元元那住一晚，她想。好朋友甚至不需要言语就能治愈一个人心中的创伤，而对秦欣怡而言，袁元儿就是这样的朋友。这么想着，她拨通了袁元儿的电话。

袁元儿的住处是一间只有五十平米的小套间，有些像商务酒店的大床房。一张床、书桌、书柜、刚好够用的卫生间，没有独立厨房——做饭要去楼层公用的灶台。不过从门口堆放的外卖盒子数量来看，袁元儿大概不怎么自己做饭。

“欢迎。”秦欣怡推开门就看见她的好闺蜜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下身干脆除了内衣什么都没穿，两条匀称的长腿肆无忌惮地露在外面。她那足月孕妇似的肚子将那件显然不是给孕妇设计的睡衣绷地很紧。按理说，这么一个肚子显然不该出现在一个高中女生的身上，更奇怪的是，秦欣怡似乎对它毫不在意。她淋了雨的校服也没脱，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袁元儿此时也放下了手机。她侧过身来，扶着把肚子平放在她和秦欣怡之间。“考砸啦？”她笑着说。

“……嗯。”秦欣怡的声音闷闷的。那些烦恼在短暂的消停之后又找上了她。

“那，要摸摸肚子吗？”袁元儿依然微笑着。像是邀请一般，她掀开了睡衣，把浑圆白皙的孕肚毫无芥蒂地展现给她的朋友。“今天免费哦。”

“……太狡猾了。”秦欣怡叹了口气。每当自己情绪低落，元元就会用出这一招。那颗丰硕的果实对她来说太有吸引力了，而它的主人显然知道这一点。

这场互动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秦欣怡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袁元儿的孕肚因为长时间的抚摸已经有些泛红。“话说，元元，这几个月，你的肚子怎么没变化啊？”秦欣怡问。她确实很好奇这个问题。她同伴的肚子好像突然有一天就变得这么大，然后就再也没变过。怎么看，这种情况也不正常。

“保密。”袁元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秦欣怡耸了耸肩。这个神秘兮兮的朋友做出这个回应一点也不令她吃惊。

“唉，你说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变得像那些好学生一样聪明呢。”虽然她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但困扰她的问题根源并没有消失。她感到那些消极的心思仍然在角落里蠢蠢欲动。

“有的。”袁元儿突然说。

“唉？”

“一下子就变聪明的方法，是有的。但是，不免费。”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秦欣怡吃了一惊。“真的吗？什么方法？”她赶忙追问。

“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跟我走，去一个地方。”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

“附赠关于这个肚子的秘密哦。”

“真是的，知道了！”渴望走捷径的女孩，老老实实跟着朋友走了。

七拐八拐，袁元儿带着秦欣怡钻到了一间寺庙里。这边寺庙里供奉的佛像，秦欣怡从来没见过。袁元儿轻车熟路地点燃了放在四周烛台上的蜡烛，好像她是这里的常客。老实说，要不是信任自己的朋友，她早就想溜走了。

“好啦，开始许愿吧！”秦欣怡完全没注意到袁元儿都干了些什么。“闭眼睛，跪坐，上香……这些都随意，不过心里一定要想着自己的愿望，不停的想。”袁元儿说。

“这真的靠谱吗……”怎么看也太粗糙了，她奶奶拜佛前的准备手续都比这多。

“试试嘛，放心，不会掉块肉的！”袁元儿看上去兴致相当高，笑嘻嘻地看着她的好友。

“好吧……”

秦欣怡最终还是选了一个看上去比较虔诚的姿势。她两手合十，闭上双眼，在心里不断默念着“让我变聪明一点吧”。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可她什么也没感觉到。就在她将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一个极遥远又极清晰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又像是有人在千里之外召唤她。她想说话，但开不了口。

“你做我的肉体，我便赐予你我的智慧。”她听见那个声音说。她知道自己理应感到震惊，但她觉得这个声音无比熟悉，好像自己已经听了这个声音百次千次。

“我如何做你的肉体？”她开口说。这不是她想说的，她她觉得自己必须这么说。有什么力量在催促她这么说。

“夭损之灵，当有其母。你去做夭损者的母亲。”

“夭损之灵？”

“尚未出生便迎来死亡，是为夭损。彼界之人，善行堕生之术。你当重育此等亡魂，使其复归于世。你可明白？”

“明白。”

“你可接受？”

“我接受。我将成为那些不应夭亡的生灵之孕母，以我的肉体，带他们回到这世间。”秦欣怡本能的答应着。她知道，自己应该答应。

“善。我将赐你法术与灵智，使他人不见你之异状。”

朦朦胧胧之中，那个声音远去了。秦欣怡甚至不知道那个声音说的是什么语言，但她知道自己理解了对方的全部意思。她将成为那些死胎——那些流产的、被堕胎的、被遗而死弃的胎儿的新母亲，用自己的子宫，将它们重新带到这个世界。这无疑超出了常识，但她觉得事情仿佛本来就应该如此。

“怎么样？”袁元儿看见秦欣悦的双眼恢复了清明，问道。“成功了吗？”

“……成功了。”袁元儿的声音也把秦欣怡带回了现实。“就是，那个声音，让我去做那些夭亡胎儿的母亲……”

“那你接受了？”

“嗯。而且，那种感觉好奇妙，就好像……”

“好像你早就知道要做这件事一样。”袁元儿接过话茬。

秦欣怡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你这个肚子里的也是那些胎儿？”

“那倒不是。我的使命是给孕妇带去他们的孩子。”袁元儿轻轻拍了两下自己的孕肚。“这里面，都是四五周大的小胚胎。”

“这，这么多！那要是送不出去的话……”

“……我希望不会有那一天。”袁元儿不在意的耸了耸肩。“不过……某种意义上说，你是我的售后啊……”

“就不能换个比喻吗？”

（秦欣怡的数据 胎数：0 weeks: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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