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颗胡杨树》第三章

昉的动作意外地温柔。

很难想象一个粗犷的肌肉汉子，小心翼翼地揉搓着比自己矮了不少的狼兽人的头的样子。

应该很可爱吧，桉低着头嘴角上扬，在昉看不到的地方笑着，耳朵也抖动着。

“你看，给你搓的时候都明显感觉到毛里有沙子，所以我怎么说来着，就算只是出门一小会儿，也要穿好袍子……”

昉忍不住开始唠叨起来。

“可我怎么感觉，是阿爸蹭上来的呢？”桉一脸笑意地说着，听得昉尴尬地咳了咳。

“阿爸，这次出门太匆忙了吧？帽子都没记得带呢。”桉语气很温柔，像极了妻子，“不要说没关系，不戴帽子会沾到很多黄沙，到时候进了家里把沙子全带进来了，下次要记得带哦，我也会记得提醒阿爸的。”

“好好好，下次阿爸会记住带上帽子，但是你也要好好穿衣服，知道吗？”昉故作生气地敲了敲桉的脑袋，不过力道非常轻。

桉笑着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少有的父子一起洗澡的温存。

上一次，应该是自己七岁的时候了吧？不知不觉就过去十年了呢。

很快桉的头就清洗干净了，接下来就是身体了。

昉一点一点细细给桉涂上沐浴乳，清洗着，不似刚刚对自己那般敷衍，像极了工作时候的一丝不苟，认真而严谨，不放过对方身上裸露的任何一个部位，感受着爪子下年轻的肉体和旺盛的生命力，因为姿势的原因，昉喷潵出的热气打在桉敏感的脖颈上，让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厚实而饱满的胸肌挤压着自己的背，但最要命的还是对方身下那沉睡的巨物，总是时不时碰到自己的屁股。

桉的脸越“蒸”越熟。

“宝贝也长大了呢。”

昉看着桉有些抬头的下半身，打趣道。

“阿爸……”桉害羞地扭过头。

昉嘿嘿笑了几声，知道桉脸皮薄，便让他自己清洗下面。

桉快速地清洗着，不料昉突然反悔，刚刚转身离开现在又拿起毛巾又走了过来。

“怎么了？”

“不行，还是得我给你清洗。”昉一改刚才的不正经，满脸认真，“下面要翻开来清洗，以后经常要这样。”

“不不不，我自己来就好了。”桉急忙说。

眼看昉要亲自“上手”，桉急忙后退捂着自己下面。

“不行，我要看了才放心。”昉不容拒绝地按住桉，粗大的手臂孔武有力，圈住了想逃跑的桉，爪子拿着湿淋淋的毛巾，绕过细腰伸向对方那里。

“唔啊！”

……

因为刚刚的推搡，桉已经没了什么多余的力气，坐在椅子上任由昉给自己擦身体。

“宝贝。”在擦干净以后，桉正准备穿衣服，这时候昉突然开口。

“啊，怎么了吗？”

“你，”昉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想不想要个妈妈？”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许久，桉有些干涩的声音才传来。

“没事，就是问问，如果你想要，那我就找……”

“不用！”

桉打断了昉，两兽皆是一愣。

经过昉这么一问，桉心里哪里还有什么旖旎的念头，安静地低下头任由昉给自己擦洗着身体。

昉拧干水，一边擦，一边柔声说：“放心，阿爸如果找了，一定找对宝贝好的，平时阿爸不在家，有妈妈的话……”

“都说了我不要了！”

桉忍不住吼了出来。

“我都要十八了，为什么总把我当小孩子？很多事情我都可以自己一个人完成，你要是自己想找个老婆你就找啊，干嘛一直跟我说？”

被当做小孩子，桉心里并没有多好受，父亲看不到自己的变化，总觉得还是以前，他都已经快成年了，哪里还需要一个中年女人来照顾自己？自己四肢健全，分明就是父亲自己想找个老婆了吧？

想到这里，桉心里一阵莫名的愤怒和不甘。

昉愣愣地看着桉，嘴唇蠕动，似乎想解释什么，可最终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桉身体一僵，看着昉有些受伤的样子，心里一阵一阵地疼。

桉突然觉得有种无力感，无论说什么，都表达不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只会让父亲进一步误会自己，然后继续为了自己不断让步，无底线纵容自己。

可他并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他只是……

“宝贝？！”昉有些惊慌，可桉没有回头，转身猛地跑了。

一时间，只剩下昉愣愣地举着爪子，站在原地。

是他，错了吗？

昉摸了摸胸口。

这里，又开始疼了呢。

……

深夜

昉和桉其实是有各自的寝帐的，只是平时桉都喜欢抱着昉睡，昉也习惯，或者说乐意让桉这样缠着，只是今天……

桉说完那些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昉，面对那个对自己好到没有底线，好到卑微的父亲。

“吱吱吱……”

帐篷外面不知名的虫子鸣叫着，桉侧着身子，双爪叠放在头底下，看着不远处的烛光。

琥珀色的眼睛在烛火的映衬下，闪烁着银光。

他其实没有那个意思，今天也这样说，也不完全是因为昉，还有在学校的时候，那些同学总是问自己，自己的妈妈在哪，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她，今天母亲节打算买什么礼物给妈妈……本来这些就让他有些烦躁，他不需要妈妈这种东西，有阿爸就够了。

他只是想父亲没有他也能好好的，但他又不想和父亲分开；他只是不想父亲觉得他没长大还需要照顾而去找一个女人，但也不想看着父亲真的和女人有说有笑……

桉一愣。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了？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如果只是父亲单纯想找个女人呢？父亲如果真的想谈恋爱了，自己又有什么权利阻止父亲寻找幸福呢？

是啊，自己没有资格和立场，也没有那个权利……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难受呢？他应该替阿爸高兴才对啊。

桉揉了揉胸口，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有些迷茫。

也许，自己就是单纯的自私吧。

桉在心里苦笑，拉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睡一觉就好了。

……

过了一会儿，桉帐篷的帘子被一只巨大的爪子轻轻拉起一个小口子。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做贼般地从小口子里钻进来。

“宝贝？”昉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

桉眼皮都没动一下，藏在酒红色毛毯下的身体缓缓起伏着，呼吸声很均匀。

昉这才松了一口气，踮着脚悄悄走了进来。

只见高大的虎兽人猫着腰，走到桉床前，怎么看怎么滑稽。

昉低头，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桉，眼里是无尽的爱意和温柔。

但渐渐的，他有些不满足于远远地看，悄悄走到床边，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坐了上去。

桉皱了皱眉，旁边的床陷下去一块让他多少有些受到影响。

昉则屏住了呼吸。

好在桉没有醒来。

昉松了口气，继续看着桉的睡颜。

除了眼睛，桉身上没有什么其他地方和自己相像了，眉目柔和，倒不像是西北地区的汉子长相。

不过桉睡着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其实几乎每天他都会悄悄来看桉有没有睡觉，哪怕自己再累，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但以前都是站在门口远远看一眼，最多像刚刚那样走到床位看几眼，这样近距离地看，还是头一次。

桉的睫毛比较长，弯弯的，和他说话看到他眨眼睛啊，眼睫毛扑扇扑扇的，别提多可爱了。脸上没什么婴儿肥，但看着也算圆润，红红润润看着气色不错，这让昉安心了不少。

“对不起，宝贝，下午的事情是阿爸不对……”

“阿爸不该把你当做小孩子的，嘿嘿，时间过得好快，我们小桉都要成年了呢……”

“可阿爸就是忍不住啊，忍不住想着你还是小孩子，这样阿爸就可以一直保护你，一直陪着你……”

“如果哪天你结婚了，大概就不需要阿爸了吧……”

昉轻声细语地说着，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已经睡着的桉听，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股奇异的厚重感，仿佛在讲述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原谅阿爸好吗……”昉看着桉恬静的睡颜，轻轻在对方额头映下一吻。

好了，该走了。

昉恋恋不舍地起身，正打算离开，余光却瞥见了桌上的作文本。

映入眼帘的是按端正好看的字迹，昉看了看作文题目。

恰好就是那篇《他是一颗胡杨树》。

扑通，扑通。

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声突然被放大了，下意识憋住了气，扭过头看了看熟睡的桉。

作文本本来就这样打开了，那就不要怪自己不小心瞄到咯。

昉心虚地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接着开始看了起来。

“他是一颗胡杨树，高大而稳；他是一颗胡杨树，屹立不倒而顶风站立；他是一颗胡杨树，也是我的父亲……”

昉在心里默默念着。

“……父亲这个词本身就带有伟大的滤镜，所以我觉得并非每一个父亲都值得尊敬……”

“……但抛开这层滤镜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他是一个伟大的兽人，负责的父亲，刻苦的工人……”

“……我没有见过比他更认真对待工作的人……”

“……一个兽人，独自撑起一个家，用自己的双手把我从婴儿拉扯大……”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倘若在古代，我觉得父亲高低是个侠客，飒爽豪放……”

“……我知道他很辛苦，每天起的都那么早，朋友劝他可以适当偷工减料，他却总是笑着拒绝……”

“……很快我也要成年了，我想着，那个时候我应该能独当一面了，替他做更多的事情……”

“……他是我最敬爱的人，我爱他……”

啪嗒。

昉吓得急忙用手巾擦了擦滴在纸上的眼泪。

昉一直不知道在桉的眼里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敢问，但又忍不住好奇，逃避着那个答案但又期待着，直到今天看到这篇作文，他才知道。

正当昉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却眼尖地看到作文最下面还有一行字。

［麻烦老师不要给我爸看这个，拜托啦］

昉勾了勾嘴角，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缓缓起身，转过头余光瞥见没有一丝醒意的桉，笑意褪去了一些，心里五味杂陈，眼神复杂地看着对方的睡颜。

感动，愧疚，心疼，还有一股强烈的想把桉抱在怀里的冲动在心里翻滚，最终还是因为怕打扰对方没有付之行动。

他一直以为桉是个孩子，可似乎他错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这个孩子都比自己想象中的成熟。

最终，昉只是再次靠了过去，轻轻吻了吻对方的脸颊，拉上被子，便离开了。

晚安，我的宝贝，你永远都是阿爸的骄傲和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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