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瑞搂着她，「你在吃啥醋啊。你在勾引我说，这样的你我也喜欢？然后你就要翻脸了，说我居然喜欢自己的姨妈，对吧。」

　　莉乃耸耸肩，心里骂你个渣女。

　　大圣母，爱世人。世间种种，美善也好，丑陋也好，她要同样的爱，只因为种种不同皆生长自大同，亦皆可能合为共同。

　　她知道的太多了，多得令莉乃想想都心疼，你一个女神，背负了多少多少的东西。

　　她经历的也已经太多，多得令莉乃想一冲动替她分忧，可是，自己又算什么呢？

　　她没有黛安娜聪明，她没有哈里不要脸，她没有傅斯塔的钻营，她没有芭芭拉的隐忍。她是农民是普通人，被车撞了会死，被恶言恶语时会伤心。

　　或许之前她犹豫的是，希瑞爱自己爱的什么？可是她明白，爱是没道理的。

　　但是，你看好我，看好什么呢？我没好出身，没好国籍，也没读够书，没文化，没……语言能力。

　　她忽然想到：「之前那个故事，好像语气很奇怪，遣词造句好别扭，我读着舌头打结」

　　希瑞一乐：「那是我们星球的贵族书面语，我到了地球才发现，是我那老恩师照搬了中古英语，就是乔叟时候的语法和拼字。」

　　莉乃一愣，啥。

　　「我是说啊，你呀，一不小心，就学会了英文的文言文了。」

　　并没有很开心。莉乃觉得，自己是张白纸，要担负重任，她好卑微。

　　某种意义上，卑微是好事，矛盾冲突出现的瞬间，主动退让，是给了双方活路。

　　大事需谨慎，大胆猜想，小心求证，是为科学。

　　哈姆莱特听说父亲的鬼魂在控诉叔父的罪行后，并没有盲信，而是准备了一个理性实验——他安排了一场戏剧演出，内容是男人杀掉了兄弟抢走了老婆，然后他偷偷细致观察，看到叔父表情震惊，看到母亲崩溃——验证了猜想。

　　莎士比亚生活的时期，也是培根【注】思想活跃的时期，实证主义被实践、科学的理论渐渐建立。

　　【注解：培根因为研究冰冻实验感染肺炎而死。他最后的猜想是关于冷的研究应该和关于热的研究是相通的，多年后，坚持这方向的几代人前仆后继，建立了热力学这门学科。】

　　「这场剧里的荣光元帅，就是我的老师，他教了我系统的科学精神。」希瑞缓缓说，怀念着那个怪人——性格古怪，精神分裂，还有并存的自负与自卑。

　　他是希瑞种种意义上，第一个男人。

　　「我是谁？」小淫娃问，她伸出来触手，搂住希瑞的腿。这八根触手黏糊糊好恶心。

　　「你是卡斯塔……我的……她的妹妹，」希瑞忽然有点心虚。她怕没情商的孩子，直接就蹦出那句话。

　　「阿朵拉又是谁？」她还是问出来了。

　　「我……不知道。」

　　好笑吗？非凡的公主希瑞，居然不知道阿朵拉是谁。

　　阿朵拉不应该是她的另一个身份吗？

　　用现代科学说，阿朵拉叫主人格，希瑞叫伴生人格。

　　但是，小淫娃居然听懂了。只有她这样态度卑微，因为害怕无知所以才说话行事严谨的人，才可以听懂。

　　如果说科学是我们可以信任的系统性知识的全部，那么科学的边缘是什么呢？

　　有无知的人高喊着：是神学？

　　阿朵拉却睁开眼说：别喊我大神，我的一切都是科学哦。仅仅是你们无法理解，所以喊我神，以为我用了魔法。

　　科学的边界，其实是无法求证方法论，是哲学。

　　宗教在人类发展中是好东西，它整合思想，让群体意识产生，它让被社会达尔文否定的人可以继续存在。

　　但是宗教的局限在于它不接受自己有边界。它把不可知不可验证与不可言状都当作了洪水猛兽——小淫娃身处的这具躯体，便是不可言状，被人们当作恐怖之源。

　　如果世界上没有宗教，那么早期的泛信仰与多神，会形成遍地开花的魔法师，女巫们忙着祭祀，全人类尝试各种可能性，最后成功的那一种，还会是实证科学。

　　从魔法到科学，其实是可以跳过宗教的。

　　但是，这不对，这样从头至尾的知识都只会控制在少数人——精英手中。安吉拉和格丽玛被荣光帅跟那个色猫一起扛着大炮来打败，然后，农民继续随手撒种来种田、表哥表妹继续近亲结婚。

　　卡特拉做了一件大事，她引入了自由资本主义，让大众知识野蛮生长。

　　而格丽玛也做了一件大事，她整合宗教，开始梳理知识与文化体系。

　　小小以西里亚，其实随便拎一个角色，都是响当当的革命家。

　　而这，目前是小淫娃尚无法懂的。

　　她只能凭感觉，知道怀里的希瑞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虽然她和希瑞都不知道，那个更加完整的阿朵拉……是神还是魔。

　　是大家的末路，还是新世界的开始。

　　希瑞想到了那张自己的脸上陌生的表情，都发抖。

　　小淫娃想到那爪、那鳞片、那血腥，都发狂，都发颤。

　　她只能握紧希瑞的手，没关系的，我陪你，一点一点来就好了。我也需要一点一点的长大。

　　四大魔女，任何一个都可以改变世界，就这么一起在这高塔中，各自搂住自己守护的那一方世界，一起进入了梦乡。

　　　　　　　　　　　　　【魔女俱乐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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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掌中世界】

　　「我其实挺想文芳的」她喃喃自语一般。

　　把自己的狼儿子弄成了太监养在身边，养大了还是变成一头狼。「他不一定想你。」

　　一般我这样吐槽揭短，她就装作听不见。

　　她扭头，都不看我了，她对着我桌子上那个大大的棕黄色的大球。

　　「有一次他和爱丽儿争论，地球是不是就像地球仪这样，是由神托在空中的。」

　　阿那克西曼德（请大家记一下这个名字：Anaximander ）——古希腊第一位成型的哲学家，以不确定态度推演辩证，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科学家——他提出，大地不是被什么托在背上，举在肩上，而是漂浮在空中。

　　他还没有一步跳跃到亚里士多德的地球说，他带着更朴素的地平说直觉，他觉得，没准大地就是一个圆柱体漂浮着，上面这一面是我们的大地，下面那一面属于什么其他的不确定。

　　科学不是将确定的真理总结归纳，科学是带着不确定的态度来进行的系统研究。

　　正因为不确定，阿拉克西曼德可以走出第一步：大地漂浮在空中。因为不确定，他的假想带着错误。然而正因为这种不确定的态度，错误的假想有被后人修正的可能。

　　「文芳兄怎么解释？」我想听听这位传说中好几个博士头衔在身的大反派的理由。

　　「他，呵呵」阿朵拉翻身侧卧，眉眼一挤。

　　「哲学的解释，地球必须是飘着的，因为地球是圆的，圆的地球的对称中心没有乱移动的理由。地球不会自己往任何方向主动走，也就不需要神去扛。」

　　傅满洲这个人，确实有哲学头脑。但你为什么不满意呢？

　　「这些是亚里士多德的口吻，一点意思都没有，给万物赋予了灵魂一般的叙述。」

　　万物真的没有灵魂吗？

　　「哈哈，所以，如果换成了我，我会说，不知道万物有没有灵魂，但是假设有，我们就要考虑各种可能吧，地球想往哪里走，要看万物万灵一起的决定，你想往东我想往西，最后所有人平均起来，只能是不动。」她好像很得意。

　　其实，我觉得傅满洲说得……似乎更好。因为我能听懂。

　　大神这种话，什么如果假设有了，如果假设没有了……我头疼。

　　「科学就是这样子吗？」我不想讨论这些。

　　「那倒不是，」她耸耸肩，继续下去。「我儿子还给了一个物理学证明呢，啧啧」

　　那你该开心，有点父母的样子好不好，别啧啧，多给孩子鼓励！

　　「你听下，他说啊，如果地球有神托着，那么要是让人无法发觉，必须托在没有相对运动的那个点上，也就是说，不是托在正下方，而是像这个地球仪的轴，他得托在那儿。」

　　我看着桌子上的那个深黄色大球，伸手转了一下。

　　「对，就是这样，得托在轴那里，不然一转起来手就会擦伤」

　　阿特拉斯一定很欣慰，你这么关心他的手受不受伤。

　　「可是这样的朝垂直方向发力，一定会产生一个相对地球中心的力矩，你听不懂吧，无所谓。总之我儿子算了一下，说，这样的话，地球绕着太阳转动的时候，地球仪上的这个轴就不可能一直对着北极星了，它一定会乱转起来。」

　　好～～～吧～～～

　　我看着她。「说的不对？」

　　阿朵拉闭上眼。「夸夸其谈，其实本末倒置。」然后还补充一句「跟他这个人一样。」

　　之后她就不说话了。等了好一会儿，她说：「我打搅你了。我的意思是，这种巴拉巴拉秀的计算了推演了，根本上是忘记了，他们的基本假设就是他们试图证明的东西」

　　也就是说，物理学的一切，都是基于「地球是漂浮着的」吧。假设了地球是漂浮的，才可能推演出地球是圆的，然后才可以讨论地球是不是转动。

　　我们天天看着地球仪这个东西，脑子里其实固化了，以为地球就是这样斜着旋转的。傅满洲一上来就犯了这毛病，他拿着这个图像来推演证明，自己的图像的基础假设。

　　「好像也不是完全错？」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就证明了自己的理论是自洽的。但是这毛病，让他自大，让他看不到其他的可能。比如我就可以拿一个旋转的球在手里造一个模拟世界给他看。」

　　你开心就好吧。

　　『钉！』的一声，电脑游戏的结果出来了，我们闲聊半天就是为了等这个。

　　三场自动进行的足球游戏，德国赢了两场。所以今天德国战胜西班牙的概率是百分之65. 「对了，大神，其实你也说错了一件事。」

　　「嗯？」

　　「你看着的那个，不是地球仪，是月球仪。」

　　中国登月成功后，相关参与者人手一个的纪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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