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狗哥（授权代发）

　2024/7/7首发于第一会所

　字数：5850

　　童年的我曾反复做一个梦，整座城市的建筑像奶油一样融化，妈妈和我站在摇摇晃晃的街道上，提着冬日从菜市场抢来的特价萝卜。

　　我把这个梦告诉妈妈，妈妈问我，后来呢，后来怎么样？我说后来，整座城市的人都朝着没有倒塌的桥的方向跑，我和妈妈却把萝卜抱在怀里，想着来不来得及带出家里的锅铲。

　　我家住的地方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老破小，积着油垢的后窗在呻吟，屋顶上的鸽笼在呻吟，拐角处悬挂着的灯泡在呻吟，一切都在呻吟。

　　家乡的冬天很冷，万物萧条，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机。

　　直到我上小学那年，妈妈给我系上了一条红领巾，那条红领巾蹉跎六年后才终于褪了色，却成了我冬日里最鲜艳的色彩。

　　宋芝打小就说我是守财奴，在我八岁的新年，我兜揣着几十个硬币叮叮当当的肆无忌惮的走在小巷里，宋芝跟在我后面怂恿我去买烟花，说到花钱我就踌躇不前了，宋芝硬是把我推到了杂货店，我也是鬼迷了心窍，拿起一捆烟花就跟老板说买了。

　　直到老板说了一句：「还差一块钱哦！」

　　他语气拖得很长，面前的铁罐茶壶冒着生姜的古怪气息。

　　我默默地放回那捆烟花，头也不回的就走出店里。

　　宋芝跟在我后面说：「你干嘛走了，贵的买不起我们买个便宜的就是了。」

　　见我不回话，又嘟哝了一句：「小气。」

　　我有些恼怒，想要吵架。

　　宋芝忽地笑了笑，从背后掏出了一盒炮仗，我吃了一惊：「你偷的！」

　　宋芝哼哼说：「我也有压岁钱好不好。」

　　宋芝的小脸蛋有一股说不出的狡黠，我一时也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宋芝的父母在深圳打工，懂事起就跟着姑妈生活。

　　她的姑妈跟我的妈妈是同事，也是一位女教师，邻居都叫她宋老师，是一位非常传统的女人，戴着一副丝边眼镜，说话的声音是怕惊着别人的。

　　「那是一个老女人嘞。」

　　宋芝有次凑到我耳边说，紧张兮兮又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那时我哪懂得「老女人」

　　的意思，我只知道邻居们常说她是个有气质的女人，宋芝八成是从哪听到了一些碎话，又转述过来给我听。

　　我问她：「你课文背下来了吗？」

　　宋芝脸一黑：「我自己签的名，你可不准跟老女人说。」

　　我尴尬地摸了摸头，「能不能给我也签一个。」

　　宋芝「咯咯」

　　地笑着伸出手掌，我咬咬牙点头。

　　一男一女两个小孩风一阵跑到杂货店一人买了一根烤肠吃，宋老师看到宋芝油光发亮的嘴，总会有些生气的，她知道宋芝又会吃不下多少饭，便惩罚性地罚她去背唐诗三百首。

　　我从房间里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对面窗户里的宋芝小脑袋在那摇头晃脑，我紧张地问她：「你不是都签名了吗？」

　　「王泽宏！」

　　宋芝愤怒地给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还好宋老师没听到，我吓得连忙闭嘴，过了一会，才问她：「被宋老师罚了吗？」

　　宋芝手掌托着小脑袋：「是啰，因为我今天饭没吃完。」

　　完了，宋芝又说了一句：「你妈妈真好。」

　　我说：「我也经常被妈妈罚。」

　　宋芝没再说话。

　　十一岁那年，我房间的天花板漏起了雨水。

　　我跟妈妈说我有点不喜欢这儿。

　　妈妈说不喜欢那就搬走吧，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妈妈的气话。

　　哪晓得有一天傍晚放学回家，发现家里已经搬空了，门外的火车「突突」

　　地响着，妈妈和爸爸费力的将最后一床被子费力地塞进蛇皮袋。

　　妈妈抬头问我，「你还有其它要带的东西吗？」

　　我看向窗外，对面的宋芝也怔怔地朝我看着。

　　我茫然地朝妈妈摇头，我一个儿童哪有什么家当呢。

　　这天我还得知了另一条消息，宋芝的姑妈宋老师要嫁人了。

　　在爸爸妈妈还在往下搬东西的时候，我在窗台上问宋芝，「你也会搬走吗？」

　　宋芝看着天上说：「人家不一定要我。」

　　我语塞。

　　宋芝问我：「你在担心我？」

　　我说：「要不你来我家住吧，我妈妈很喜欢你」

　　「我要一个人住。」

　　宋芝撇了撇嘴，「你不用担心我，我只不过是从留守儿童变成留守少女了。挺好的，以后还会变成留守大人。」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芝突然大声对我说：「我们是革命情谊对不对？」

　　我坚定地回答她：「是的！」

　　新家很远，在市里跨了区，我也因此换了学校。

　　就当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宋芝的时候，事实是分别还没那么早，宋老师婚礼那段日子，有几天没空照看宋芝，宋老师把宋芝送了过来，拜托妈妈照料几天。

　　据说宋芝本来不肯，单一听到是我家，便答应了下来。

　　那天晚上，妈妈给空着的次卧铺好了床给宋芝睡，但在深夜，宋芝却来到了我的房间。

　　宋芝钻进了我的被窝里，却把头埋在枕头上不看我，闷声说：「我有点害怕。」

　　我没心没肺地说：「你不是从来不怕黑吗？」

　　宋芝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说：「你还记得我们去年种的苹果树吗？它长出来了。」

　　我想起来去年我和宋芝有一次吃苹果，剩下的果核我们把它埋了起来。

　　我兴奋地说：「真的吗？原来可以长这么快，我还以为死了呢。」

　　宋芝握紧了我的手。

　　才过了一天，宋芝就被宋老师接走了。

　　真正的分别在这一刻降临了。

　　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我只从妈妈闲谈中知道。

　　宋芝最后还是跟宋老师住在了一块，可以说，宋老师是真的把宋芝当亲生女儿看待。

　　她也离开了原来的学校，上了家附近的初中，最后又靠近了市里另一所重点高中，而我，则是考上了妈妈所任职的重点高中。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去很久。

　　妈妈从三十岁到了三十六岁，但时间好像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动人，甚至随着年纪的增长更有成熟韵味。

　　妈妈和宋老师一样也是一个传统的女人，但也不一样。

　　说宋老师传统是更多着重于行事上，而我对妈妈传统的认识，则是在我的教育上。

　　重点就在于管我管的很严。

　　某种程度上也多亏了妈妈管的严，学习上我的基础打的很牢固，成绩一直很稳定，稳中有进，到了初三的年纪，我稳稳的在学校前三，最后如愿考上了妈妈所在的重点高中。

　　据说我初三那年，妈妈思考了很久要不要特意来教我，因为她当时是在带高二，我升上高中的时候她正好是在带毕业班，从时间上来说她是教不了我的。

　　最后爸爸劝她，看我成绩不错，别到时候弄巧成拙，妈妈教我带来额外压力反而搞砸了，最后妈妈便放弃了。

　　但刚升入高中的我，非常不适应，高一下来成绩沦落到班里中游。

　　事实上这不算是一种沦落，因为我们班是特尖班，汇聚了全省的英才，按以往特尖班的成绩，即使是中游未来高考也是妥妥的985 水平。

　　倒是妈妈看惯了我在前三呆着，现在看到我名次在成绩单的第二页，就吃不下饭。

　　最后在我高二那一年，妈妈空降到了我们班上，开始教我们数学。

　　妈妈教学水平到不见得比原来的数学老师高到哪去，只是妈妈能更精准的掌握我的弱项，课后对我针对性补习。

　　学习的强度蹭一下上去了，把我搞得有点苦不堪言。

　　高二那年，班主任给调了座位，因为理科班上男多女少，班主任为了避免某一块区域男生扎堆，就会刻意安排进去两三个女生，也就这样，给我安排了一位女同桌。

　　结果妈妈来上课看到之后，马上找到班主任要把我的同桌换走。

　　班主任只好把同桌的女生往后调了一排。

　　我当时自然是不知道内情的，是妈妈晚上主动跟我说起这件事。

　　我听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对妈妈说：「其实不用这样的，我不喜欢那个女生。」

　　妈妈突然问我：「那你喜欢谁？」

　　我「啊」了一声，「我没喜欢的人。」

　　这个时候，妈妈突然提起了宋芝，问我：「还记得她吗？」

　　我心怦地跳了一下，「怎么了？」

　　直到这个晚上我才知道，原来宋芝来我家里住的那晚，妈妈知道宋芝来了我的床上。

　　其实宋芝本来要在这里住一个星期，可以说，第二天是妈妈把她赶走的。

　　我闷闷不乐了一晚上，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高中的生活继续着，枯燥而又乏味，很快就来到了高三，又很快来到了高三下学期。

　　在妈妈的努力下，我的成绩成功来到了班上前五，已经到了清北的水平，爸爸妈妈很高兴，妈妈更是说不出的得意，每当和他人谈起来我来，丝毫不谦虚那就是她教的好。

　　而我却快要被沉重的学业压得喘不过气来，每到了深夜，我开始怀念曾经的那个夜晚，那个躺在我枕侧的那个女孩。

　　我突然想去老家看看了，去看看她说的那颗长起来的苹果树。

　　高三上学期临近期末的一月，下起了茫茫大雪，元旦开学的第一天，我坐在教室的第三排，早自习结束后，我如往日一般地看着窗外的天空怔怔发呆。

　　突然听到外面有好几个脚步声，然后响起了班主任声音，「就是这里了，你们跟我一起进去。」

　　然后我看到班主任领着两个没穿校服的学生，进了班里对大家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两位新来的同学。」

　　一个女生，一个男生。

　　我第一眼没有认出来，我记忆里的宋芝没那么好看。

　　宋芝被班主任先安排到了最后一排坐着，说是等下次一起再调座位。

　　课间的时候还是宋芝主动来打招呼，「你变帅了。」

　　我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宋芝笑起来有个浅浅的酒窝，她又说：「是老女人的关系把我送进来的。」

　　我点了点头，宋老师嫁了个很厉害的男人，这几年来宋老师已经升到了副校长，而跟宋老师同一批进来的妈妈，还在教师这个岗位原地踏步，连个高级都还没评上。

　　宋芝又说：「我现在一个人住。」

　　我呆呆地问她：「住在哪？」

　　「就住在学校外面。」

　　宋芝指着学校的大门说。

　　妈妈来上课的时候听说来了两个新同学，很谨慎地打量着宋芝，末了又看了看我。

　　我被妈妈的眼神看的发麻。

　　但其实妈妈并没有特别的跟我说过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妈妈知道我对其他女生不感兴趣的时候，她会来强调不可以早恋。

　　但当宋芝这位特殊的女生出现，妈妈生怕提起早恋这件事，让我反而走向这条路。

　　然而分别那么多年，再见面，我和宋芝难免地生疏了。

　　并没有那种好友重逢的热闹，生活还是像以前一样。

　　理科班本来女生就不多，突然又来了这么一位美女，我能感受到平时课间的时候，班里很多男生会往宋芝坐的地方看。

　　这个时候我就想，如果宋芝没那么好看就好了，我肯定随时都敢去搭话吧。

　　一天下午的课结束之后，在晚自习开始之前，宋芝突然找到我，悄咪咪地说：「去我家坐坐吗？」

　　我马上点头。

　　我跟着宋芝来到单元楼下，「我就住在二楼。」

　　宋芝突然来拉我的手，柔软温暖的手刚接触的刹那，我居然不由自主缩回了手。

　　宋芝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带着我上楼。

　　我懊悔地想死，但却有没有勇气再去拉住她的手。

　　宋芝住的地方是一个两室一厅，她说：「隔壁是另一对母女，我住的是这个房间。」

　　我心里嘀咕，那这也不算一个人住。

　　进了房间，我发现房间被宋芝打扮得特别可爱，宋芝得意地指着粉色的墙纸，「我自己贴的。」

　　又指着地板上的胡桃色木纹，「这也是我自己贴的。」

　　还有卡通的台灯灯罩，手办摆件，房间里的每一处都是宋芝精心布置的，她把这个租来的房间当成了自己的家。

　　宋芝邀请我坐到了床上，突然说了句：「不知道你还像不像小时候那样小气。」

　　我涨红了脸，「我也变了。」

　　宋芝说：「我可没变。」

　　我吃惊地看着她，鼓足勇气夸了她一句：「你变漂亮了。」

　　宋芝听了很开心，我又问她：「你爸妈回来了吗？」

　　宋芝摇了摇头，但似乎她已经习惯了，她笑着说：「等我考上好大学，灰姑娘的故事就有个完美的结局了。你想上哪所大学？」

　　「我不知道，到时候看高考成绩吧。」

　　「哼，我听老女人说了，你可是清北的高材生，市里的前十名。这个名次我想都不敢想。」

　　「也没有。」

　　宋芝来了之后还没有考试，我心想能来这个班上，宋芝的成绩肯定也不会差。

　　宋芝继续说：「我努力考一个北京的学校。

　　王泽宏，以后我们去一个城市上大学吧。」

　　「啊？」这突如起来的话语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宋芝笑了笑：「我们可是革命友谊。」

　　我笑着点了点头。

　　为了证明我不再试小气鬼，今天的晚饭我请了。

　　晚自习结束后回了家，我照常回到房间开始睡前复习，可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宋芝的爸妈给她配了手机，其实我也有，是去年爸爸给我买的，他觉得现在的高中生基本都有手机，也给我买了一台作为我考到市里前十的奖励。

　　妈妈很反对，但因为我的成绩很好，也没说什么。

　　而我也没想到拿手机能做什么，所以很自觉地把手机收在了抽屉里，放置到了现在。

　　我拿出手机充上电，等到开机之后，我根据记忆，输入了宋芝告诉我的手机号，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拨通，我该说些什么？我闭着眼睛按下了拨打的按键，手机里却提示你已欠费。

　　我只能先连上家里的wifi，然后在微信里添加好友，输入了宋芝的手机号，果然查到了宋芝的微信，她的昵称就是本名，我点击添加，然后留下了备注。

　　一时并没有通过，可能宋芝也正在复习，没看到吧。

　　我看向窗外，想起了小时候宋芝就在对面，她总会问我，你作业写完了吗？我不想写了。

　　我难以静下心来。

　　便把玩起手机来，一会宋芝通过了，我给她分享个有趣的视频来做开头吧。

　　想到做到，我在应用商店里下载了几款视频软件，家里网速不是很好，下载安装有点慢。

　　我就先打开了浏览器。

　　浏览器还停留在去年的记录，是学校的论坛，我想起来高二的时候，学校搭建了自己的官网，征集了一批优秀文章，我投搞的被选上了，然后就用手机去学校官网看了一次，浏览器的页面停留在论坛那一页。

　　本来我准备直接叉掉，但论坛刷新后有一条帖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它的名字叫做《十分暴击！一中新来的校花！》。

　　我下意识联想到了宋芝。

　　点开一看，果然是宋芝！

　　发帖人叫「一中lsp」

　　，贴子里的一楼是宋芝坐在座位上，从侧面拍的一张照，毫无瑕疵的侧颜，那淡淡的酒窝，说不出的清纯。

　　但这不是摆明了偷拍吗，我有点不开心，想举报这个帖子，二楼还是这个楼主发的贴，「让我们回顾一下我们学校的极品美女。」

　　于是便出现一张宋老师的照片，这张倒算不得偷拍，是学校开大会，宋老师在主席台上发言的照片。

　　宋老师下面是学校另一个美女老师张老师，她因为长得好看，所以在学校很有名，但我不是很关注这些，所以她现在教高几也不是很清楚，教哪一课也搞不懂。

　　我在学校见过她几次，是一个很看起来就很温柔的女人，可能比我妈妈会小一两岁，确实很好看。

　　最后一张就是我妈妈了，这张妥妥的偷拍，是我妈走在校园里，从正面偷拍的。

　　我马上找在哪里举报这个帖子，却看到下面有个人是这样的回帖的：

　　「1.母狗；2.母狗；3.刚上手；4.口过一次。」

　　我一下有些懵，马上意识到这个人在意淫，愤怒的回复了一个「傻逼」。

　　论坛却提示「帖子不存在。」

　　我于是刷新了一下，这个回复果然被删了，我愣了那么一下，再刷新，发现整个帖子都被删除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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