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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力之作·剧情向·预览】异旅归乡 序章:三封情书(Beta),3

小说:Bunny Jump! 2025-08-25 23:03 5hhhhh 8350 ℃

Section 1

  

  莉莉娅·阿琳耶娃远离地面,从四层高的窗口俯下浅紫眸中的视线打量着我。

  我远远站在建筑外的草坪旁,摆出同样的方式回应,又往里面掺杂一点刻意的精气神,讨巧着向她打招呼。但莉莉娅没有向我招手,只是稍微收敛了眼底的柔漠,露出一丝对熟人的温和。

  ——这已经很难得了。

  

  我刚才进了乌法市立医院的大门。在第二次崩坏后,原本能容纳近百万人的乌法,变得仅有七万多人市中心到东边的地带活动。除了真正的无人区,市立医院大概是整个总部环境最为清幽的地方,白皑覆盖在湿润的黑色泥土上,鲜有人打理的灌木丛有些凌乱、伴着细雪。往里走许久,园区里最宽的那幢哥特式建筑依傍寂静而蓝的人工湖畔,形成微微的弧度,那便是这里的住院部了。

  但我并不走进住院部,而是转身往园区西南角的另一幢偏小的建筑走去:巴什基尔国立大学赛诺菲研究所,曾经的欧洲医药巨头合作建立的生化研究所。

  只要东边面向崩坏兽的防线不破,这里的安保就永远无所事事。我踏进园区,远远地往楼里那个熟悉的角落一望,就能看到一个小女孩若有其事、若无其事地伫在窗畔。

  我一眼就能认出她,因为那蓝色的、颇为厚实的披肩发实在过于有辨识度了。

  而莉莉娅·阿琳耶娃也一眼就认出了我,因为我的存在,对于这片被她日复一日通过视觉在记忆里反复覆写的颓败园林而言,也实在过于有辨识度了。

  她难得收起眼中柔和的漠然后,我又觉得自己的礼仪还不够得体,即便一手拎着给她带的早餐,一手抓着我等下工作要用的厚厚材料,我也尽力发动肩膀向她招手。但我的努力没有从她精巧的脸蛋上博来更多的温和。

  这已经很难得了,我从没见过她姐姐以外的任何人能讨到比这更多的可爱了,我安慰自己。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今天的她哪里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样,是哪里呢……

  噢,喜欢伫立在窗台眺望外面世界的她,总是穿着病号服的,但今天却没有。

  

  今天是圣诞节的早晨。

  昨晚圣诞夜才过,今早的天气便寒冷了不少。

  可惜不管外饰怎么华丽,医院的内部总是一派规整严谨的纯白,或者说惨白。不过今天这股白并没有影响我的好心情,我沿着错综复杂的走廊向熟悉的方向前进着。

  今天是个好日子。

  

  会在研究所里进出的人日常不超过二十个,室内永远宁静平和,外面园区的馥郁花香进不来,倒是鸟儿的轻歌欢唱有时能被侧耳细听的人捕捉到,这往往会显得这里面更加寂静孤独。

  但我心情依旧很好,甚至哼着鼻子试图去模仿鸟儿的高亢叫声。

  

  “莉莉娅起床了吗?”

  我敲开为她专门设置的病房的门,这里不位于住院部,而是研究所四楼走廊尽头的一个角落,无论是装修还是设备都要优于普通病房,这病房只有莉莉娅一个人、甚至整层楼一般都只有她一个人,那是她姐姐每日在外面打拼给她争取来的机会。

  “萝莎莉娅今早不在,好像有点忙,让我来给你送早餐。”

  「谢谢缪。」莉莉娅背对着我坐在床上,我愈发接近她时,不免得发出一阵惊叹:

  “哇哦…”

  

  眼前的靠坐在窗边的、摇晃着细长的尾巴,脑袋左侧有一只角的小女孩,不仅早早地脱下了往日的病号服,更是换上了不知已经封存了多久的校服。一头蓝发整齐地搭在裸露的双肩上,刚出浴未散去的水分将发丝撮合成股,陪衬着精巧的锁骨。那双黑色的长筒袜逆着光看不出厚薄,只知道刚刚没过小巧的膝盖关节。她的双腿在空中摇摆,左脚暴露着,隔着黑色的天鹅绒纤维踩在右脚的脚踝上来回摩挲;右脚我不可见的拇趾则顶着拖鞋轻轻晃动着。虽说房间里有暖气,这且平庸的学生制服穿在她的身上相当地惊艳,但莉莉娅这身打扮未免和姐姐的一样太反季了。

  

  “这么急着出院啊?”我笑着说,“只是你姐姐得黄昏的时候才可以来办出院手续咯。”

  「不急的哦。」

  莉莉娅那玲珑的裙摆很显眼,像是小金鱼的鳍。见我走近,她站直身子,拉了拉后背的布料,我知道她在遮掩背上的创口。

  当真”不急“吗?但总之,莉莉娅一如既往地很擅长、或者说很习惯于收敛自己的情感,又特别是对我。

  

  “打理得这么精致,头发却不打算剪吗?”

  我注意到那在空中按捺着欣喜晃荡的两只脚心,被长得快要拖到地板的头发挠了两下,不得已岔得很开。莉莉娅见我愈发接近她的正面,便不自然地又把腿合拢:

  「出去再说。」

  莉莉娅一直在过分增生的不止是她脊椎上的崩坏兽角质,也有头发。年纪尚小所以发质很好,只是这个量,只要不是精心打理,永远显得蓬松。

  

  

  话说回来,她曾经只以病号服的形象在我面前出现过,从没有哪一天能像今天一样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而且“女孩子特有的青春气息”比萝莎莉娅高了很多很多。老实说,让我颇为刮目相看:

  “你今天很漂亮。”对她,我历来夸得直言不讳。

  莉莉娅还在开饭盒,抬起头愕然地看了我一眼。

  “我是说……很可爱,就…那个意思。夸一夸而已。“

  「谢谢。」

  她把脸蛋重新埋下去,泛起一丝我无法确定的微红。

  

  于是空气沉默起来。我不时盯着莉莉娅看,她的手有点不自在地半捏着拳,像是忍耐着什么,片刻后,才终于把双脚交叠着夹住头发,规避那份腻痒。那长袜被今日精心的主人隆重地整理得没有一丝褶皱。换上新装的她的确非凡的可爱。就双胞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盯着她欣赏,也无非等于盯着萝莎莉娅看罢了,是相对正当的。但是,这其中的某种区别又在否定我的正当性。所以,我只能揣着心脏避开不看莉莉娅所在的空间,这又给我这头的沉默空气赋予了一层尴尬的色彩。

  环视着房间里的一切,我在努力寻找值得引起我兴趣的别的任何东西、只要不是这个穿着蓝黑裙装的娇小倩影就好。我很快发现了她枕边一张被揉皱的信纸,它的色泽是少见且令我无比熟悉的那种枯黄色。

  

  「欸…不是水果粥嘛?」

  “啊…你要吃那个吗?”我不确定莉莉娅是不是在找点话说,毕竟她平常从不忌口。

  「昨天跟她说了的……」

  “可能萝莎莉娅忘了跟我说,今儿一早就没见到她人,可能忙去了。”

  「噢……」

  

  说到萝莎莉娅,我一下子想起:“我知道她的性子,但是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总不可能赌气不来吧?——我听护士说昨晚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哦。」

  “你姐妹俩也是,前两天过年吵,这圣诞节也吵,破坏氛围的熊孩子可没有圣诞礼物。”

  「……缪误会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但我很在意萝莎莉娅到底是不是真的很忙,今天好歹是你出院的日子。”

  「昨天晚上是比较特别但是,我俩真的没事。」

  莉莉娅的眼睛难得飘忽不定了一刻,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

  「……谢谢你关心,缪。」

  

  “好吧,那——你的巧克力~”我晃晃捏在手里包着缤纷彩带的长条,又从兜里摸出另外一个,“今天可爱加倍了的莉莉娅,就送两个吧,等下再给你姐姐买新的——圣诞快乐~”

  「谢…谢!」莉莉娅的眼翳里亮出了小女孩应有的色泽,她接过巧克力在手里端详一阵,对着上面不同角度反射的冬日阳光慢慢入神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重归刻意的拘谨,熟悉的落寞声线又伴随着她糯气的低音回归:

  「……也就只有认识了缪后,节日能收到礼物。」

  “嗯哼,”我扭了扭头,“希望这能让我在莉莉娅眼里,慢慢变得讨人喜欢一些~”

  莉莉娅对我这句话露出的笑容以一个常规的漠然收尾。

  「我先吃早餐吧。」

  

  于是莉莉娅坐到我面前的小方桌上,开始吃起她的早饭,她努力试图压抑着把粥吸溜入口的声音。尽管我的眼神在故作自然地往别处转移着,但她身上沐浴乳的香氛味却是无从逃避的,往常她身上汗水累积出的、小孩子特有的奶味体香令我印象深刻,此刻已当然无存——这与她发丝上未干的水渍相印证着她才出浴的事实。氛围又陷入我俩独处时的逃不开的尴尬。

  我还是好奇昨晚又发生了什么,护士刚才跟我说,昨晚房间里响了很大一声,萝莎莉娅在病房里大吼了一阵。她俩肯定又吵架了,没跑,但我又不便问,只能等下去找萝莎莉娅。

  

  我继续盯着她的床上,那张揉皱了的信纸看,莉莉娅大抵是想把它藏匿起来吧,但曲线饱满的枕头边缘显然不是一个适合隐藏物件的地方。那色泽过于特殊,以至于我不得不无视对她的克制礼节,走近、拿起它仔细端详,验证我心里的疑虑:

  “我写给你姐姐的信怎么会在你这儿?”

  汹涌的气血充上我的脸颊,大好的心情顿时因为被揭穿的无力而糟糕而起来。

  莉莉娅把碗颤巍巍地放下,双腿夹得很紧。以她的习惯,若是流露出此般的慌乱,内心不知会有多懊悔没有把我的东西藏好。

  

  ——她还只是个小女孩。

  我提醒自己。

  ——虽然她性格淡然、压抑又细腻敏感,她还只是个小女孩……

  我慢慢放松收紧掌心的力气,重新坐了下来。

  

  “为什么要把我的署名拿笔涂掉?”但我仍无法克制审视意味的眼神,“莉莉娅应该知道这是我给你姐姐的情书,你没有干涉的自由吧?!”

  实在想不到,向萝莎莉娅藏匿了久远的秘密,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被她妹妹发现,我心情真的很复杂。

  「对不起……」

  莉莉娅的态度如此沉默,她只是坐在桌前的板凳上微蜷着腰,低头盯着自己攥住裙摆的掌心。联想到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又联想到我对她过往的印象,我突然也不好说什么了。

  

  “所以你们…昨晚是因为这个事吵架的?”

  莉莉娅一下对上我的眼睛,然后又匀速地别开:「缪听谁说的。」

  “那边的护士,她说昨晚萝莎莉娅又在房间里大吼。”我当然不可能完全解气:“我还纳闷有什么能让你们平安夜都动肝火,原来是我的原因吗。”

  莉莉娅一如既往的没啥表情。

  

  

  我和莉莉娅之间一直有一层厚厚的障壁,这让我们从未相互吐露稍微私密一点的心声。但是今天就是莉莉娅出院,阿琳耶娃姐妹俩开启新生活的日子,而她们昨晚的争吵一定是围绕着我展开的,这种危机感,让我现在必须直率起来。

  莉莉娅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该怎么问,总不可能这样?

  面前的小女孩的身世是比她姐姐还要令人悲怜得多的存在,我可以想象横下心向她问出什么主动直白的话时,自己呼吸道先行一步绷紧的样子。

  

  「好多人啊。」

  “嗯?”我还在琢磨辞藻,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并没有不小心把任何心里话说出口,因为她不是在回答我的问题。

  「到处都是人……扛着东西出出进进,吃饭,聊天,睡觉。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开心点,你马上就出院了。”我轻皱眉头,想起她穿上白裙的那天。

  “你可以和姐姐住在更安静的地方,不会天天有护士们来烦。”

  「我不是在说他们。」

  莉莉娅莫名开始谵妄起来,我的心也开始跟着打结:

  “刚才看见信的时候我有点激动了,没有尊重你的感受,我很抱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莉莉娅想说什么呢?”

  「你那么爱我姐姐,」她顿了一下,抬头直直地盯着我,「你那么爱萝莎莉娅,你带她跑了吧。」

  「往西跑,喀山听说不行,那就去莫斯科,或者再往西、诺夫哥罗德,不想去闹市里住着,那就去山里——总之离开这地方,享你们的清福。」

  “你还在生我们那天的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姐,那就是那种直冲冲不考虑后果的性子,再说我们一起那么久了,她吻我那下只是一时冲动——或者意味着我们以后会稍微更亲密点,但这不说明我们会对你的态度有什么变化——”

  「不,我没有生气,我是认真的。」

  对上了莉莉娅的眼神后,我止住了,她的眼睛里永远是漠然的气息,但我此刻竟然能读懂其中的含义,她知会我,我的理解完全错了。

  

  「反正离开这里,萝莎莉娅那么厉害,你那么聪明,一定能过得很好的……没她逼着,我也能把这最后的日子少点痛苦地安稳过了,反正逆熵的人也嫌我是累赘。」

  “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没有希望,这不,今天都要出院了。”

  「出院了真的代表好起来了吗,万一是活不长,医院打算放弃的意思呢。」

  “我保证,你一定还有希望——我发誓。”

  莉莉娅抬起头来把我盯着。

  「保证什么,我们的手术又不是你做的。」

  

  我很快镇定住。

  但随后我本能地去对上莉莉娅眼神确认她反应的行为,才让我害怕会真的让她察觉到什么。

  

  “我怎么可能跑啊,”我连忙继续这个话题,“这个社群的每一个人都肩负着责任,对逆熵的责任、对乌法的责任、对西伯利亚、对整个俄罗斯的责任。”

  「哼,责任…」莉莉娅轻轻喃着,不再说话。

  “再说了,我要是替你放弃,萝莎莉娅还不得杀了我哈哈,那可是你亲姐姐啊,同一胎的骨肉。”

  「既然是同一胎,哪有什么姐妹之分,她不就比我早出来几分钟?」

  “大一秒钟也是大哦~”

  「说不定生我的人搞错了,我才是先出来的那个,我才是姐姐。」

  “哈哈,我也经常这么觉得,你的气质其实更像个姐姐的模样。”

  

  气氛难得活跃了些,这是我极少能和莉莉娅持续说上话的时候。但很快我俩又重新回归沉默,不时传来莉莉娅小嘴簌簌的嗦响。

  已经习惯了。

  我分出一点心力,偷偷将情书的信纸在腿上难过地展开,最终又揉成了一团,揣进兜里。

  

  

  ……

  

  

  “后勤呢?!后勤、所有护士站,来人,”

  “人死哪儿去了?!!“

  

  门外远处的一排桌椅上,一支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让我如获大赦。大概是有什么急事要叫护士。但研究所这里只有一个专门给莉莉娅设置的病房,负责她的护士通常只有工作偷懒的时候才会专门过来“执勤”,何况现在是圣诞节的第一天早晨。

  我连忙跑过去,拿起来回应:“请问什么事?”

  “医院的是吧?!快他妈来东门!城东防线已经被攻破了!!”

  “破了?什么破了!”我同莉莉娅对视一眼,“你讲清楚!”

  麦克风里那男人的叫骂声逐渐远离,大概是又喊别人去了。

  我看向莉莉娅,连她的脸色都一变。

  “这边离得远,很安全,呆这儿等你姐姐,哪儿都不要去!“

  我连忙冲了出去。

  

  一小时后,我知道发生什么了。

  崩坏兽,“们”,快要进来了。

  

  天寒地冻间的临时帐篷里,众人的汗液与血液的热量蒸腾出湿润的闷热,让人呼吸都感到不适。一阵低闷的响声,帐篷上出现短暂的凹陷,似乎是有炸裂的砖块飞了过来。

  

  按我所知道的,千禧年的那场超大规模的崩坏,夺走了绝大部分的生命。

  按一般民众的理解,崩坏是难以理解的自然灾害,但只有我们逆熵、天命这些会围绕崩坏做研究的组织才知道,它宛如自然灾害一般随机的背后,其实仿佛有着一种高维意志在控制一般。

  总之,我唯一经历的崩坏发生在2000年的中西伯利亚高原的腹地。数百年来垄断全球崩坏相关研究开发的超大组织天命,因其不人道而诡秘的人体实验,使一名叫西琳的女孩成为了崩坏降临的宿主,诱发了历史记载的“第二次崩坏”。最后女孩被消灭,但据称最初有百万级别数量的崩坏兽,在经历天命第一女武神的牺牲和崩坏能的脏弹血洗后,也仍有无法统计的恐怖规模。

  

  不过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现在这乌法的大部分民众,都是西西伯利亚最边沿的居民,涉过乌法河逃出来的。而我们逆熵西伯利亚分部的人得到消息更早,有不少是从腹地、翻阅北乌拉山跑出来的。只是在那以后组织架构被重创、交通闭塞,再也难以和尤其是北美的其他分部联系交流,获得成规模的支持了。

  

  之后的这几年来,西伯利亚以西从没法生过崩坏。但比起无中生有在全球各地的那种小规模、城市乡镇间的突袭,我们的状况反而更差。逆熵领导的我们这帮人,要担负守住这乌拉尔山脉地势最低的缺口、抵御东边无数崩坏兽的防御任务。

  简称,收拾几位将被载入史册的“英雄”们争斗留下的烂摊子。

  

  

  在那女孩、崩坏的律者、领袖死后,仍有数以十万或百万的崩坏兽残存在整片西伯利亚地区。他们体型庞大,最低的也有三米余高,大的则几十米、数百米、难以估量,有着简洁的外形和极端坚硬的乳白外壳。好在群龙无首的他们缺乏智力、没有组织,只是偶有游荡越过乌法河的情况。我们定期的巡逻可以把伤亡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但是现在却不知怎么——————

  

  

  “这人被那帮怪物踩破了小腿——!“

  随后便是一个人拖着另一个大汉向我这边走来,膝盖以下消失了的右小腿没了命地向外喷薄红色的液体,拖他的人似乎没注意到,这样只会让伤势更重。

  送来的病号越来越多,我也不顾手上还沾着血,从堆积的药箱上扯下来一段绷带,打量了一下这人已经支离破碎的左膝盖。

  “找不到麻药了,忍着点——”

  “等一下、等…车、那车……”男人竭力抬起腰,想对我说些什么,我把耳朵凑过去。

  “什么车?”

  “喀、喀山……”

  

  “什么?!”一旁一个一只手打着石膏的壮汉走过来,晃着他的胳膊,“什么意思?”

  “你注意点他的腿我还没——”我还没说完,就被这看都不看我一眼的壮汉推开了,他把耳朵凑在那人嘴边,我依稀只能看到嘴里吐出几个“Kas”的形状。

  “他说是喀山的人开的车!把崩坏兽从……”男人站起来向所有人宣布着,又蹲下去确认,然后接着宣布着什么。

  

  我今天被烘在这汗臭与血腥的帐篷里,有点耳鸣。只是在众人一波又一波的哗然间记住了结论:乌法往西四百多公里外,鞑靼斯坦首府(或者首都也行,反正这几年的大家已经无所谓了)喀山的一批人开车,算好了时间,把海量的崩坏兽,从乌拉尔以东的地方引了过来。

  遍布哀嚎的混乱空间里开始出现了集中的气息,有大感意外的,也有痛斥着“我早知道他们会”的。我的两侧耳膜夹在愤怒的波浪里,被冲击得左右微摆。但好歹,这里稍微有点让人安心的活力了。

  

  那壮汉让开了,依旧没看我一眼,我和别人把伤员抬上床,继续自己的工作。

  “忍着点,别叫得像杀猪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这么诡异的玩笑,明明我脑袋恍惚得不行。我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看清伤员的伤口,那坨黑褐色的东西究竟是被碾碎的膝盖,还是他的一双鞋。

  总之我强睁眼睛,把抓住绷带的双手更加奋力地扯动,以对抗肌肉的战栗。原本意识涣散的伤员眼眶几乎要睁裂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绝叫刺痛了我的耳膜,这声落下去后我才发觉,原来这里遍地都是这样的嚎叫。

  

  旁边有跑过的人被这伤员一地的血绊倒,扶着我的小腿起来,骂了句娘却也只是捧起一坨纱布盖在上面了事。

  “它们进来了!后撤后撤!”

  “刚才炸掉的是城墙?传令的呢?!”

  “东西不要拿了!伤员抬上!!“

  “还有的士兵呢?!”

  再组织战力已经晚了,体型或大或小的成群崩坏兽已经破开大门,有的则从城墙的缺口进来,涌向城区的四面八方。我不敢去计算,这城里的居民,会面临怎样的摧残。

  

  “萝莎莉娅在哪儿?!”我抬头急切地张望着,想必她应该是在最前线,城门失守,她怕是凶多吉少。

  “你们看到那个长角长尾巴的小孩了吗?!那个小孩上尉!”

  “萝莎莉娅?!!”

  “萝莎莉娅·阿琳耶娃!!!”

  

  我被人撞一个趔趄,转头发现很远处,一个用白色尾巴拽着粉色大剑的女孩背对着我,朝着医院的方向冲过去。即便个子不高,粉色长发的身影,在一众的混乱中还是格外显眼。

  

  “坚守下个阵地!!”

  有人这么呼号着,一个医护又抱来一具担架,示意我和他一起把这个断腿的可怜鬼抬走。于是我还留在前线,目送着萝莎莉娅的背影越来越远。

  逃兵?为什么呢?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她当逃兵。

  

  圣诞节的下午。

  

  换班,终于换班了。

  我想趁着二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去找那姐妹俩,却被告知医院的另一侧不能进去。似乎是已经没有新冲进来的崩坏兽,大家已经稳步组织起来开始清剿城内的了。我只能瘫在座位上,握着那黄色的纸团,努力地支撑着疲惫等萝莎莉娅的消息。其实我本不是正经的外科医生,是个当地人瞧不起的、搞科研的货色,临床经验相比他们少得可怜。但是泡在这样的地狱里仅需几个小时,竟然就能对走廊男男女女不时的绝叫麻木了。

  

  直到莉莉娅喘着粗气艰难地跑来,手握着姐姐的身份卡:

  「救命…缪……快去救我姐姐……」

  「萝莎莉娅把我救了出来,但是……我们逃命的时候被那些怪物困住了…她最后给我断了后……」

  风雪沿着她哭干的泪痕冻出裂口,黑色的长袜跟耷拉在皮鞋上,衣裙上的黑色被无数尘灰黯淡下去,不再深沉。我不再听莉莉娅说话,扶着她的肩膀,站起来后视线轻易地越过了她。担架上的另一个小女孩腹部被一片厚重的金属板刺穿,洁白纤细的尾巴只剩下半截,另一半则缠绕在一把大剑上反复抽搐着。她的衣服上有雪,那是鲜血流不到的地方。

  我盯着担架来的轨迹,一滴一滴的轨迹靠着流失萝莎莉娅的生命,把她送到我面前来。萝莎莉娅很快和我对上眼神——她竟然还醒着。

  『啊哇哇哇哇————』

  「别说了…萝莎莉娅!别说了!!!」

  她看着我,眸子睁得很大,一张嘴便是赤色的喷泉从喉咙里涌来,完全淹没她本灵气的声线。

  “萝莎莉娅可以了,把嘴巴闭上!!”

  『啊哇哇哇哇哇哇————』

  她好像有强烈的、说不尽的东西想要留下。移植在她体内的东西让她此刻仍然有力,那半截尾巴在她身下拱着,断断续续地把她的腰拱起来,又跌回去,晃动的伤口被她的动作渐渐撕开,洁白至极的肉绽放出来,一上一下,像是张着血盆大口对我微笑,再一闭一张,那肉绽出的白色便被黑红的、鲜红的东西淹没。

  她紧握着妹妹的手来回拉扯着,另一只则愈发强烈地拍打着我的小臂。

  『啊哇啊哇哇哇啊哇哇!!!————』

  那液体漫过她大半的躯干,开始模糊红与黑的界限。咧开的嘴和她腹部的伤口一样,也像是在开怀地笑,让我不敢看她,但是我又不得不盯着她,正如她即便腹腔、肺都被波涛吞没,也要汹涌着向我和莉莉娅传达什么。

  

  

  因为我们三个人都知道:

  萝莎莉娅·阿琳耶娃就要死了。

  

  

  令人心揪的鲜红遮蔽了小女孩原本靓丽的粉,也和我初见她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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