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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雪歌(46-60),1

小说: 2025-08-25 23:02 5hhhhh 4650 ℃

作者:山鬼

 

 字数:26,366 字

 

              第四十六章:来者

  银色的贝壳行舟光芒闪闪,在碧绿的相思江水面分出一道细长的水波,层层推开,缓缓行去。

  归思晚看着钟沁儿再度轻巧地坐在船头,平静地离开。

  洁白的船身倒映在碧如翠玉的水中,皎如月荧,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物。

  归思晚在心里赞叹了一声,也难怪归思云会如此喜欢了。

  「姐姐,你可看出了她是何人?」她扬首问道。

  归思云默然地摇了摇头,归思晚回头看她一眼,眼底多了丝玩味。

  「她刚才只顾着躲你,完全不打算出手,这是为何?」

  归思云看了看她的脸色,咬了咬牙,大胆出言,「也许是她技不如人。」

  归思晚望着她愤愤不平的样子,轻声笑了笑,「或许,是怕被人发现她的身份?」

  归思云听闻此言,陷入一阵沉思之中。

  归思晚知道她向来有勇无谋,心无城府,料她也不会发现什么。

  其实,姐妹二人的猜测都中了。

  归思晚收回目光,又回眸望向那一艘渐渐飘远的贝壳行舟,眼神渐渐渺远。

  「不过姐姐,以后事事要以无夷宫的声望为先,不管在哪,哪怕是在岚州,也不可鲁莽行事,玷了无夷宫的名声。」

  归思云低了低头,眼中划过一丝的不甘,但仍是恭敬地回道:「是。」

  钟沁儿看着放在船头的那盘桂花云片糕,抬指轻轻抚弄,指尖上沾了一点明黄的桂花,分外动人。

  她放在鼻尖,细细轻嗅,感受着淡淡的馨香。

  忽然,不知怎么,她想起了容渊身上那股清新的梅香。

  那股梅香曾萦绕在她的身畔,与他火热的唇舌一起,令她沉浮在欲海之中,难以自拔。

  一月之别,却恍如隔世。

  他仿佛湮灭在她记忆的深处,只有在午夜梦回,才会与那些旖旎的情事,一起干扰她的思绪。

  白纱帷帽之下,钟沁儿的神情未变,却是唇角微抿。

  她再度抬指伸向桂花云片糕,一片片地撕起,让它一点点地落入江中。

  贝壳行舟分开相思江水面,缓缓向下游行去。

  一群墨色的小鱼踏浪而来,争相竞食水中漂浮的桂花云片糕,追逐在小船的四周,引来碧波一阵阵,荡漾开来。

  不出半月,她就可抵达烟波湖畔的,醉风楼。

  灵山大觉寺的清晨,后门的山道上正走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小沙弥依旧在后门前的空地上,细细地清扫着一地的落花。

  他出家不久,禅心未定,因而不时会想起上次登门拜访的那位女施主,只觉如月色般清冷惊艳,让人一见难忘。

  纵然是早春三月的桃花再娇美,也比不过她回眸一望的娴静清雅,轻轻一颔首,于无声之中,沁人心脾。

  他想着想着,出神了许久,忽然思绪回笼过来,看见脚下多了一道阴影。

  他猛地地抬起头来,却是睁圆了双目,手指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扫帚。

  他的面前是一个高大的身形,黑色的斗篷将那人盖了个严严实实,就连他的面容都被遮掩在斗篷的连帽之中。

  小和尚屏息抬眸,去细看那个黑衣人,只觉得帽中凝了一团黑气,让他完全无法看清黑衣人的真面目。

  他面色骤变,有些恐惧地后退了两步。

  「小师父,别怕。」

  那人的声音清越动听,宛如悦耳的琴音。

  他向着小和尚慢慢地展开手中的一卷画轴,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正是他刚才所思之人。

  「你可曾见过这人?」

  小和尚点点头,有些慌张地答道:「这位女施主日前来过鄙寺找了尘师叔,但说了两句话就很快下山了。」

  「了尘师叔?」

  黑衣人沉吟了一会,又道:「了尘大师,如今可在寺中?」

  小和尚摇了摇头,「师叔前两日下山云游去了,也没说何时回来。」

  「云游?这么巧?」黑衣人轻轻地说道。

  「这位女施主是……」

  小和尚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黑衣人低了低头,手指在画上轻轻摩挲了片刻,才是淡淡说道:「她是我的……一位长辈。」

  「长辈?」

  小和尚心里咯噔了一下,正想多问两句,那人却摆摆手,道谢告辞,转身沿着原路下了山。

  待到他的人影完全消失在山道之上,微掩的门扉之后,闪出来一道明黄色的人影。

  正是一身僧袍,手握佛珠的了尘。

  了尘看着那条僻静的山道之上,飘散着的朦胧山雾,目光渐渐幽沉起来。

  小和尚低声问道:「师叔,这是什么人?」

  了尘默然片刻,才是缓缓开口。

  「他,不是人。」

              第四十七章:何人

  春风十里,一醉方休。

  烟波湖方圆十里,如一面晶莹透亮的宝镜,将天色山色尽数倒影其中,恬静怡人,美不胜收。

  晨起之时淡雾濛濛,如烟般缭绕在湖面久久不散,因而得名。

  而醉风楼占据了烟波湖最佳观赏位置,站在楼中举目眺望,湖光山色,净收眼底。

  楼下围着的一圈圈青瓦小院,就是醉风楼的客栈所在。

  醉风楼楼高七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特色,吹拉弹唱,各显神通。其中的第五层,便是那位说书人所在之处。

  钟沁儿已经在醉风楼听了一个月的书了,所幸她从浮光塔中也搜罗了不少的财物,就算在此间,住上个百年也不成问题。

  听到最后,就连那位说书人都已视她为知音,时常会恭敬地遣人来问一声,今日要听些什么故事?

  她每次都朝着小厮摇摇手,低声说道:「随先生喜好,只要不重复即可。」

  这一个月来,她将修真界近百年来大小的事都听了个遍。

  关于天山派的,无非就是伏魔大战之后,原掌门宗离得道登仙,北脉师姐钟沁儿闭关修养已有百年。

  她的师兄也是未婚夫苏穆,本来极有希望当上天山派的掌门。

  不料,却在审问魔女素嬛之时,对她一见倾心,不惜从天牢中救了她,叛离天山,不知所踪。

  而神秘的小师弟容渊,当年在伏魔大战之中,屡立奇功,突然崛起,最终执掌了整个天山。

  这段故事饱含了爱恨情仇,门派纷争,权力更迭。

  说书人说的更是高潮迭起,听众们听得如痴如醉之时,也不忘纷纷提问。

  「那个钟沁儿,我曾有过一面之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那魔女素嬛难道比她更胜一筹?」

  说书人年过四十,蓄了一把半短不长的乌须。

  他轻抚着胡须,缓缓说道:「魔女素嬛有魔界第一美人之称,不仅貌美如花,更是风情万种。她的一把蝎尾琴更是弹得出神入化,让人沉醉琴音之中,不知不觉就被美色所惑。」

  「蝎尾琴?为何要叫如此古怪的名字?」

  说书人道:「当然是要明着告知你,她再美也是有毒的,要的就是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台下听众闻言,都不由笑了起来,气氛一阵轻松。

  钟沁儿坐在这一层角落的靠窗之处,听着自己的故事,神色并无波动。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微风阵阵掠湖面而过,拂着她帷帽的白纱,轻轻舞动。

  她在纱幕之下轻抿了一口碧螺春,目光垂在澄碧的茶液之上,想起那位未曾谋面的魔女素嬛。

  当初魔界颠覆之际,她应该是因手下叛变才被捕,被关进天山中脉弟子所掌管的天牢。

  因为她当时身中地涌寒冰之毒,为抵御寒毒而经脉受损,审问魔众一事,便交给了苏穆。

  所以,他们便是在那个时候相识的吗?

  那个时候,容渊在做什么?应该是奉了掌门之命,在魔域清扫着魔教余孽吧?

  容渊说过,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戎关道。

  那时的他,虽然被她刺了一剑,但戴着银色的面具,她对他并没有多少印象。

  她记忆中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那年以身封魔的前夕,师傅宗离将他带到她和苏穆的身前。

  那时的她,刚在一场战役中受伤,苏穆为她疗伤,两人身处在凡界的一个阴暗洞窟。

  那次疗伤须肌肤相近,刻不容缓,两人坐在洞中一块平石之上,只得迅速地宽衣解带。

  好不容易运气告一段落,仍在喘息之际,听到洞外传来的脚步之声,已是来不及掩饰。

  容渊当时看到的便是,无比活色生香的一幕。

  两个人皆是衣冠不整,气喘吁吁。

  钟沁儿发丝微乱,面色潮红,衣衫半褪,露出滑如凝脂的雪白背脊,香汗淋漓,一颗一颗凝在她的肌肤之上,晶莹剔透。

  她抬眼看去,正见到洞外走进的黑衣少年,睁亮了一双黑眸,正幽幽地看向她。

  他皮肤极白,唇色红艳,剑眉星眸,挺鼻薄唇,容貌在幽暗之中竟显得极其妖冶。

  他一言不发,目光不停地穿梭在二人之间,见到苏穆也是坦胸露背的模样,面色更是愈加苍白。

  钟沁儿一手拉住下滑的衣领,一手祭出含光飞驰而去,直直地抵在容渊的胸前。

  容渊低首,见那柄长剑正抵在他的心口,寒芒闪闪。

  他猛地一抬首,面对着的是钟沁儿冷冽如冰的目光,而耳边正传来她的质问。

  「你是何人?」

  (这是师姐失忆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师弟真的太可怜了……)

              第四十八章:容渊

  「你是何人?」

  钟沁儿利落地将滑落的衣衫,拂上裸露的肩头,缓缓地系好腰间衣带。

  她的面容之上没有一丝的慌乱,而是如染冰霜,于阴暗之中透出一道幽幽的冷光。

  容渊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她。

  如墨滴没入笔洗的清水之中,缓缓地晕染,阴晦一点点在他的眼底散开。

  暗沉的双眸,此刻神色复杂到了极点,宛如幽潭般深不可测。

  钟沁儿见他眼神黢黑如墨,表情又似在隐忍着什么,也不由轻蹙起眉尖。

  一旁的苏穆,已经穿好了衣衫,身姿笔挺地向着他走了过去。

  「魔界的人?还是?」

  他步履轻快,走到了容渊的身畔,将一把乌发甩在身后。

  他刚一靠近,容渊身形一晃,身法灵动如鬼魅,向后迅速挪了两步,避开了钟沁儿的长剑。

  钟沁儿见他身法奇快,也不由诧异出声,容渊的眼神向着她淡淡一瞥,脚下步伐未停。

  他衣袂翩然,又向右疾行了两步,手掌拢起,五指如电,直接朝着苏穆的喉咙扣去。

  他这一下动作极快,风驰电掣般就已袭向苏穆。苏穆来不及反应,身子一晃,避开了要害,却被容渊一下抓住了肩头。

  容渊出手毫不留情,扣住他肩头的五指锐利如钩,一抓一翻,苏穆一声闷哼,肩头已是鲜血淋漓。

  容渊紧咬牙根,狠狠地盯住苏穆,掌心之中黑气如潮,就要向他的肩头笼罩。

  钟沁儿面色骤变,双足一点,信手一挥,含光已迅速飞到她的手心。

  一道如电的银光在幽暗的洞府之中闪过,她手持长剑已横在了容渊的颈间。

  明亮的剑身映着容渊慢慢看向她的目光,阴沉得让人心惊。

  「放开他。」她一声清叱。

  钟沁儿长剑已抵住容渊的脖颈肌肤,而容渊的右手依然紧紧扣住苏穆的肩头。

  苏穆刚刚给钟沁儿渡了灵力,还未完全恢复过来,被他这样重重一击,直接从口中涌出一股腥浓的鲜血。

  钟沁儿心中一惊,见容渊没有丝毫松手的迹象,长剑直接狠狠地抵上去了一点。

  「放手!」她狠狠地说道。

  容渊的颈项顿时划出一道血痕,一缕血丝直接垂落在含光之上。

  容渊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也不打算松手。

  三人正在僵持阶段,忽然洞外飞进来一人。

  「都给我住手!」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

  飞身进来的正是他们的师傅宗离,天山派掌门。

  宗离当年修行之时有过一场奇遇,导致面孔还是青年模样,但是头发却是满头银丝。

  宗离长袖猛地一挥,三人只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气流扑面而来,脚步纷纷后移,手中钳制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刚一站稳,钟沁儿就奔至苏穆身边,替他止了肩头的血,再一细看,流出的血色是鲜红的,看来容渊还未得及下毒手。

  「都是同门,何至如此?」宗离看着剑拔弩张的三人,长叹了一声。

  「同门?」钟沁儿惊道。

  她抬眸去看容渊,只见他也正看向她,眼神复杂,面色沉沉。

  「这是你们的师弟容渊。」

  宗离回身,看着容渊声音放轻了些,「容渊,还不快来拜见你的师兄,师姐。」

  容渊低了低头,再度扬首,眼中晦暗已散去了一些。他向前走了两步,对着二人行礼。

  「容渊见过师兄……」他低着头朝着苏穆说道,他的声音此刻压得极低,略带暗哑。

  当对到钟沁儿之时,却是扬起脸来,直直地看向了她,「师姐。」

  他乌亮的黑发挽起,梳就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发尾刚刚垂肩,俊美的面孔显得更加的年轻朝气。

  钟沁儿与他四目相接,只觉得他的眼眸深邃如潭,眼神刚一探入,就向是被什么给吸进去了般,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沦。

  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并无什么情绪涌动,但一时竟然也凝住,分不开来。

  苏穆忽然在她身后一声轻咳,钟沁儿才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的目光再一扫,看见容渊颈项之上的血痕依然有血丝渗出,不由自怀间掏出一方锦帕递了过去。

  「师弟……」她轻指了一下,这个由她造成的伤口。

  「多谢。」容渊接过锦帕,按在颈间,侧过脸去,但眼尾余光仍停留在她周身,让她隐隐约约有些不自在。

  苏穆和钟沁儿从前依稀听过宗离提起他们的一位师弟,语带惋惜,略过愧疚,但是想要细问,宗离又闭口不答了。

  想来,那人便是容渊了。

  苏穆仔细打量着容渊,斟酌了一下,才是缓缓开口。

  「师弟的身法套路,怎么和魔界的人有些相似?」

  容渊低低笑了笑,「师兄很了解嘛。」

  苏穆见他语带讽刺,意味不明,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不由抿紧双唇,不再说话。

  宗离淡淡地扫了两位弟子一眼,「容渊被我派去魔界卧底已近百年,会些术法并不出奇。」

  「卧底?」

  钟沁儿听闻此言,诧异地望了容渊一眼,他的面孔纯净如水,完全不像从前见过的魔界中人那般戾气,心里又多了一丝的好奇。

  苏穆深深地看着容渊,「师弟真是忍辱负重,辛苦你了。」

  容渊微抿唇角,并没有说话。

  宗离怜惜地看了一眼,向来隐忍的他,低声说道:「上次见面,我就和你说了,如今魔界大势已去,你见到师兄师姐的话,完全可以透露自己的身份了。今日,怎会弄成如此局面?」

  钟沁儿心中也奇怪,她问容渊是何人的时候,他明明就可表明身份,但他偏偏忍着什么也没说,反而主动向苏穆出手。

  难道,他身为卧底的时候,和苏穆曾经结下过什么梁子?

  但她也听出了宗离看似责怪,其实是怜爱的话语,不由赶紧上前解围。

  「都怪我太鲁莽,出手太快,不怪师弟。」

  她把目光又转向了容渊,几乎是带着丝自责地问道:「师弟刚才那一剑是师姐的不对。」

  她顿了一下,轻声问道:「还疼吗?」

  容渊抬眼看了看她,面上神色变了又变,似在沉思着什么。

  过了良久,他才是低低开口。

  「疼。」

              第四十九章:记得

  「还疼吗?」

  「疼。」

  其实容渊这一下伤得并不算重,钟沁儿也只是礼貌性地问询一下。

  但没想到容渊竟然会这么作答,她不禁怔了一下。

  那低低的一声,仿佛是期待主人抚慰的宠物,在无声地撒娇。

  她的唇角,也不自知地,微微弯起。

  这里离洞口略近,光线更加明亮了一些。

  她见他低垂的长睫,如鸽翼般浓密,掩映着黑如墨玉的眼眸,侧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

  不由在心里感叹,他生了一副令人赏心悦目的好皮囊。

  她料想他应该比她小上不少,若是一直在天山学艺,大概自己也会忍不住地垂爱,耐心地给他指导。

  而他卧底在魔界百年,过得是怎样一副光景,想想也知。

  隐藏在那些毫无人性的魔众之中,一定是受了许多无法想象的磨难,还得有无比坚韧的心志。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容渊的脖颈细长又白皙,又着了一身黑衣。此刻一道艳色红痕,印在其上,又渗出了几缕血丝,映衬之下,触目惊心。

  她双目一凛,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一步,「我来帮你看看。」

  容渊看着她的眼神渐渐放柔,似是流露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情意。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吟,她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明明苏穆伤得更重,她怎么给忘记了?

  钟沁儿一个回身,便奔向了苏穆的身边,见他正好拉开肩头的衣衫。

  五个红色爪洞的印记,深刻在他的肌肤之上,清晰可见,鲜血再一次自内涌出。

  钟沁儿惊呼了一声,赶忙拿出药来替他细细敷上。

  宗离也跟了过来,看着伤口微微皱眉。

  他本想责怪容渊下手太狠,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毕竟,对于这个弟子,他实在是亏欠太多。

  容渊看着钟沁儿关切地照料着苏穆,眼底阴郁的晦暗再度翻卷而上。

  他紧咬住牙根,一言不发地去低头,看着手中染了一缕血丝的锦帕。

  锦帕的一角,绣着一朵粉色莲花,亭亭玉立,婀娜动人。上面还有留有一抹馨香,是她身上的味道。

  钟沁儿此刻不知,容渊曾有一段时间,夜夜都闻着这股味道入睡。

  那个时候的她,每夜都柔顺地躺在他的怀中。

  情到浓时,她总是主动地亲吻着他,眼底全是迷醉的神色。

  「子期,子期,你要了我好不好?」

  容渊总是低下头来,无比亲昵地吻住她的唇角,柔声地拒绝。

  「不行,我怕你后悔。」

  他的眼睛牢牢地锁住她的,四目相对,柔情缱绻。

  但在他坚定不移的眼神后面,也隐着一丝的担忧。

  毕竟,在这暗无天日的魔域之中,他是她每日的唯一慰藉。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爱他?还是只不过是依赖他?

  他相信着她,又害怕着她,害怕有一天,当她回到自己的正常轨迹之后,便会将属于他们的一切,抛诸脑后。

  所有的两心相许,所有的山盟海誓,全部都忘记。

  毕竟,对于他的身份,她始终是一无所知。毕竟,还没到向她坦诚的时候。

  没想到,结果,他真的是噩梦成真。

  他已经有三年没有见到她,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正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忍辱负重,浴血奋战,只盼望能早日见到她。

  谁知,再一次的相见,看到的却是她和别人在一起,衣衫凌乱,亲密相拥的一幕。

  甚至,她连他这个人,都已不再记得。

  他不知道这背后发生了什么,但他一定会设法找出真相。

  只是那一段因错误开始的故事,就算她重新记起了。

  他们的曾经,是否还是她愿意要的?

  容渊抬首静静地看着钟沁儿的侧脸,莹白如一弯皎月。

  她微微扬着脸,轻柔地向着苏穆认真地说着什么,替他细心地包扎着伤口。

  他脖子之上的伤口又有血丝渗出,感觉更疼了。但,他根本无暇顾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她也曾这样关切过他,甚至心疼过他的伤,替他包扎过大大小小的伤口。

  她每次看到他们第一次见面之时,她在他心口之上,留给他的那一道伤痕,都会泪目盈盈。

  每一次也会像刚才那样,温柔地问,「疼吗?」

  然后低头,默默地亲吻着那一道狰狞的伤疤。

  「对不起。」

  每一次的亲吻,每一次的泪流。

  那一刻的浓情蜜意,早已被流水般的时光给完全冲散,甚至湮没在记忆的深处,无人知晓。

  只有他一人,仍牢牢记得。

  (明天,师弟应该就能出来啦。)

              第五十章:八卦

  烟波湖畔,醉风楼中。

  说书之人长身玉立,醒木一拍,开始说起近日发生的一些事。

  先是一个月前,位于极西之地的无妄山忽然有了些异变,晴天霹雳,地动山摇。平日从不离山的飞禽走兽兽,纷纷扬扬出逃。

  无妄中有一条灵脉,埋藏于地底之中,长约百丈。这条灵脉数百年来,都未见动作。

  因此,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近日之变,与这条灵脉休戚相关。

  靠此最近的修仙大派钟离门,已派人前往探查。

  然后,说书人又提到了北边的天山派,曾经的天山首徒钟沁儿在沉睡百年之后,已经有了复苏的迹象。

  钟沁儿心想,自己下山不过月余,天山路途遥远,这时传来一些消息也是在情理之中。

  如此语焉不详,看来容渊是做过了一些掩饰。

  台下已有人提问,「当年魔域一战,訾菰为何要对钟沁儿穷追不舍?」

  关于这点,钟沁儿当年也不甚清楚,只记得最后一役,訾菰当时拼了命地要对付她,以致地涌寒冰最后尽数全落在了她的身上。

  说书人面上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摇了摇手中折扇。

  「訾菰这人生性残忍,唯独对一人心慈手软,那便是右使阎冥。」

  众人顿悟,「是了,这阎冥当年就是命丧于钟沁儿之手。」

  又有人提问:「訾菰与阎冥又是何等关系?」

  说书人笑了,「几乎夜夜宿在一起,你说是何关系?」

  原来竟是这样的吗?

  钟沁儿也失笑,她实在无法想象心狠手辣的魔尊訾菰,竟然也有如此一颗柔软的爱人之心。

  她抬手抿了口清茶,又细品了一枚烟波湖的名点,莲子芙蓉糕。

  台下众人先是一怔,然后一阵长笑,「当年魔界曾四处掳掠女子,还以为是訾菰的意思,看来訾菰是早拥佳郎在怀,弃美人于不顾了。」

  说书人笑笑,「也正因如此,才有那夜斩四郎一事。」

  夜斩四郎?钟沁儿听着心念一动,这事她曾经听说一二,但详细经过,却是知晓不多。

  台下仍有未听过此事的人,叫嚷着让说书人再说一遍。

  那说书人只得将这段百年前的故事,又复述了一遍。

  原来,那些年魔界自修真界中掳掠大量的二三代弟子,除了也想以此作为决战时候的砝码,要挟各派。

  这些弟子被魔界困在魔域数年,终于趁着一次看管不严的时机,逃了出去。

  甚至在逃脱途中,一路斩了魔界四员大将,这便是当年的夜斩四郎事件。

  「当年,夜斩四郎的领头人物,便是如今的无夷宫少宫主归思晚。」

  归思晚?

  钟沁儿的脑中忽然浮现起那张秀丽端庄的面容,她袅袅婷婷,手舞碧绸的飘逸模样。

  简直无法想象,原来她当年也是那些被掳掠的少女之一。

  而且,她还是如今无夷宫的少宫主,难怪归思云会对她如此的敬畏。

  「当年无夷宫陷入两派斗争,因而归思晚被擒,无夷宫早将她视作一枚弃子。」

  说书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再度扬声说道:「谁料,她竟然能在夜斩四郎事件中脱颖而出,在修真界中树立声望,立下大功。」

  有人笑着谈起江湖八卦,「听说,当年天山派掌门容渊卧底魔界,就与这位少宫主解下了不解之缘。」

  又有人接着插话,「我来的时候,遇见无夷宫派往天山的行舟,装得全是满满的贵重礼品。」

  众人皆笑,「天山派容渊掌门即位以后,与无夷宫一向交好,看来很快就要缔结一段良缘了。」

  说书人醒木一拍桌案,说道:「天山派掌门容渊,无夷宫少宫主归思晚,年轻有为,郎才女貌,两人皆是心智坚韧之人,若能结成秦晋之好,实乃我界福泽。」

  还没来得及等众人反应,大厅一角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

  众人一惊之下,回首看去,那落座于窗畔,终日带着一顶白纱帷帽的女客,竟然不慎失手打破了一盏茶杯。

  说书人生怕怠慢了这位贵客,赶忙叫了小厮上前询问。

  她只是轻轻摇了摇首,指着那盘色泽洁白的莲子芙蓉糕。

  「大概是今日的莲心没有挑干净吧。」

  小厮帮着道歉,一边扫着茶杯的碎片,一边想给她换一盘糕点。

  她却是摆了摆手,给了小厮一锭金子,示意他交给说书人。

  「先生今日的故事,还是说得如此精彩,替我谢过。」

  纱幕之下,她微微眯起眼来,仿佛真的有一颗莲子没有挑出莲心。

  此刻尝在嘴里,竟是说不出的苦涩。

  (师弟自求多福吧,师姐这回是真吃醋了。)

           第五十一章:醉酒(微H)

  落日熔金,霞光瑰丽。

  钟沁儿回到醉风楼楼下的客栈,已是夕阳西下的傍晚,绚丽的晚霞洒满了她的周身,拉出一道朦胧的身影。

  她包了一处清雅的小院,因而一回来便摘下了帷帽。

  许久不见日光,面容更是皎洁如雪,眸似点漆,幽暗之中不见星芒,无比的沉静。

  小院一墙之隔就是烟波湖,透过墙上镂空的石窗,可以看见落满晚霞的湖面,璀璨夺目。

  院中种了几株垂丝海棠,正值花期,红彤彤一片,与漫天的红霞几乎就要交于一处。

  钟沁儿点了几道小菜,烟波湖醉鱼,醉风楼烧鸡,菠菜碧羹汤,素炒莳菜,色香味俱全。

  一个人就坐在院中的石桌之上品了起来,吃了几筷子,又吃不下了。

  腹中酒虫犯馋,便抱着酒坛喝了起来。香醇可口,满齿留香。

  醉风楼的酒也是一绝,她今日喝的是应景的桃花酿,正合了无限明媚的春光。

  喝到月色初上,清辉满地,她已是半醉地卧在长长的石凳之上,桃腮粉面,眼波如醉。

  透明的酒液晕在她的唇边,缓缓地滴落。想到今日所听到的那些,心里竟然有一丝的不痛快起来。

  容渊和归思晚吗?这两人不管是容貌还是地位,还真是绝配。而且,他们从前竟然还有段渊源。

  既然天山派与无夷宫有意联姻,那么,她到底算什么?

  所以,她真的只是容渊为了化解红莲业火的一个工具而已吗?

  那些夜里,他与她一同交媾双修,两人水乳交融,共赴巫山,原来真的什么也不是。

  她醉眼朦胧之中,仿佛又见到容渊,一身白衣,高深莫测地站在她的身前。

  画面一转,又变成他身着黑衣,束着高高的马尾,深深地看着她,眼底饱含着一丝的幽怨。

  他怨的到底是什么?是她吗?

  钟沁儿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意越来越浓,让她的头脑再难以保持清明。

  她面前的人影渐渐模糊,又再慢慢清晰。

  是两人赤裸交缠在一起的身影,阴暗洞窟的巨石,盛满热水的浴桶,浮光塔的长桌。

  她的双腿交缠在他的腰间,他一次次霸道地占有,硬挺的阳物一次次奋力地抽插,布满青筋的茎身之上全是两人黏稠的爱液,混在一处,晶莹透亮。

  每次他在情动之时仍不许她闭眼,总是要她无比清醒地看着他是如何肏她的。

  他要她牢牢记得那个进出她身体的人,到底是谁。

  这样的他,从始至终只想要征服于她,把她困在天山做他的禁脔,他的解药,而不打算完全地属于她。

  因为,他从来就不曾想属于她。

  月色撩人,银色的月光撒满了她的周身,她的衣衫被磨蹭得乱了开来。

  她细长的指尖先是抚着自己的红艳的双唇,指腹摩挲着她细长的颈项,缓缓没入她微敞的衣领之中。

  她想象着这是他火热的唇舌,一点一点地舔弄着她的娇躯。

  衣衫半褪,指尖自亵衣之下伸了进去,在凝脂般的雪白胸脯之上轻轻划着,绕着那一点樱红,缓缓地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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