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那边是什么？”

雄壮的白毛战马上，红衣身影问道。年轻的声线透露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不过，更多的还是疲倦。

战马旁一位满脸皱纹堆积的老头昂起首，仰望面前目光坚毅的少年，毕恭毕敬道：“大帝，海就是海，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就如同日落方位的荒域，还有严寒万里的冰原，无边无际，亘古长存。”

“万物皆有尽头，我对此深信不疑，”红衣少年坚定道。

“大帝您是想......”

长剑出鞘，被少年握在手中，直指远方的天际线，“如果有山挡在路上，那就铲平它，如果有海阻碍脚步，那便造船横渡。没有什么是我们办不到的，没有哪里是人类去不了的。”

后方，一名将军听到少年的话，顿时心潮澎湃，效仿着拔出佩剑。剑锋上方，是正在挥洒光明的太阳。

更多出鞘的声音响起，一把把寒光凛冽的刀剑对向苍穹，仿佛要将天破出一个窟窿。

这一天注定不平凡，待到少年领着千军万马回到城中，不多时便接连传出令百姓震惊不已的消息。而这些消息，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辐射，短短一个月便传遍整个国家。

“又......又要征军？大帝不是刚统一天下吗，咱们又要和谁打仗去？”

“打打打，打个屁！你没听说吗，这次是要开疆拓土，这是大事业！”

“开什么疆拓什么土？天下土地不都在掌控中了，难不成大帝想渡海越荒凿冰原？”

“唉，你们这些人，眼界太狭隘了，到现在才明白大帝的所求。”

“一边去，你以为你整天拿着把破扇，带个书生帽，就真以为自己很有文化啊？”

消息所到之处，引起的滔天巨浪一时间难以平息，只要是会说话的，全部都在与周围人讨论着。不会说话的，也把双手晃得直抖，每个人脸上都是兴奋与欢喜。而灵魂深处，自然是对那道红衣身影发自内心的敬佩。

和热闹的大街小巷不同，皇宫里就安静的多了。没有侍卫，没有大臣，只有一道人影坐在地上，静静地翻阅一幅幅地图。

“大帝，我来了。”

一个男人推着一个庞大的木箱子走进来，他的声音因忐忑而颤抖，可那颤抖中，却饱含狂热与激动。

“嗯，你演示一下吧。”

男人连连点头，用匕首把把木箱子撬开。五块木板被拆卸下后，一个模样古怪的木制大家伙出现了。

这是一个长方形木制品，它的上面有许多方块，下方则是一些管道状的细条结构，细条外侧有几十个均匀的小孔。

“您看，”男人说着，伸手用力按下了上方刻着文字的方块。随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一粒粒小巧的木制球体从方块背后的空间里落下，滚落到木管中，没一会儿就积蓄到了第五个小孔。

“刚才我按的是刻着五和二十的方块，按下之后，里面的木豆子就会进入木管里，而木管上的小孔，就是用来辨别木豆子数量的，每一个孔代表着五个木豆子，最终它们堆满到达第五个小孔，说明里面一共有二十五个！”

少年盯着笨重的大块木头，思索一会儿后道：“可惜精度和数量不太够，用完后也需要重新装填。”

男人立马激动地解释：“这只是我临时赶工出来的一版！它的各方面的确不太完善，但是......但是如果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把它改善到最完美！到时候，在计算上，我们就不用再费脑了，连算盘都可以舍弃。直接按下一个个按钮，等待一会儿后就可以直接得出结果！”

少年扶额：“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效率实际上是比人脑计算要慢的？”

“我......好......好像还真是，”男人的激情像是火被浇上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的干干净净。

“不过想法很好，我记住了。”

待男人垂头丧气地离去后，少年徘徊在屋内，琢磨起刚才男人带来的东西。

“如果把数字的每一位都分开计算，是不是能提高一些准确度？如果给木管中提供风，让它们更快下落，是不是能提高计算速度？不，木豆子似乎不合适，得有个替代品。这类物品的宗旨目前应当是提升准确率，至于速度......”

从那刚带离的木制装置，少年一时间想到了更多东西，本有些困倦的心神忽然异常亢奋起来。

“说到底它们都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罢了，而工具本身是因为人的懒惰而寻求捷径造就。可在制作工具的过程中，人反而偏离了懒惰的初衷，实在有些意思。那么，有没有可能造出一种工具，庞大到能够让所有人住在里面，而这工具的各个部位皆有不同的用处，只需要按下一个个方块，就可以等待想要的事情发生......”

这一想就是一整夜，当众大臣前来朝拜时，只见皇座上的身影托着下巴，眼睛周围有一圈黑影，似乎是整夜未眠。

“都准备好了？”

少年问道，大臣们相视一眼，纷纷点头。少年拿起长剑背在身上，迈步往门外走去。后方，众大臣望向他，而后不疾不徐地跟随了上去。太阳把光辉洒在这位刚从黑夜苏醒的少年脸上，那对灰暗的眸子隐隐迸发出一股清明。

数年后，当世上最强大，规模最大的战舰群出现在帝国日落方位的海岸上，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群众都沸腾了。这一路上，虽然每个月都有消息从海上传来，有更多的支援舰船出发，但他们毕竟已经足足三年未曾见过这位人世间唯一的皇。

“我听说冰原那里的探索队前不久也结束了任务，发现那里的冰雪世界实际上是有尽头的，并非传说中的无穷无尽，只是过于寒冷，正常人难以跨越。”

“是啊，当年刚启程的时候，十天不到就死了一百多个人，那地方冷的简直不像是人能住的。”

“我还听说啊，在海的另外一个方位，有一片和冰原区一模一样的地带，也是一片冰山雪海。”

“这么说来的话......这天下所有地方，似乎都尽入帝国疆域？”

“按照地图来看的话......这所谓的天下，似乎......是个球？”

望向久违的故土，红衣身影面色微微动容。他顾不得还在欢呼的众人，拉过一匹马便骑了上去，向臣民挥挥手后，一卷尘土扬起，路上只剩下骏马的蹄印。

大部分事项都有人替他处理，事实上，即便有些事情必须由他来做，他也无心且无力。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神沧桑，有种怎么也没法恢复的倦意。此刻的他，只想躺在沙滩上静静地歇息，听听海浪的低吟，感受拂面的暖风。

“喝！不管散还是聚，咱兄弟几个的情谊永远不断！”

“小四儿，虽然你马上就要去参军了，但也别太勉强，一定要多为自己着想。”

“嘿嘿，等你当上了将军，可别忘了咱哥几个的好就成。”

“可别乱吹捧了，哪怕没当什么官，我们做兄长的，也为你保留着身安与心安处。”

“饮不尽的杯中酒，唱不完的别离歌，流不尽的英雄血，杀不完的仇人头......喝...喝啊......”

............

“陛下，”红衣身影忽然察觉到有人挡住了一侧的景象，转头看去，发现那是跟随自己最久的大臣。

“陛下，您当真是万古一帝，这下不光是我们，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好好休息了。而且我们的子子孙孙，将永世生活在一个雄伟而和谐的庞大帝国！”

“真的......真的只有这样了吗？”

他似乎在提问，又像是在自问。老臣听闻后，犹豫再三，说出了一番自认为很冒犯的话：“陛下，恕我直言，我从最初时就跟随着您，当您平定叛乱，修复旧国时，我以为我们仅能够回到几十年前人民安居乐业的盛世；之后您征战天下，统一周遭各国，我以为见证了一个全新的大一统时代到来；再后来，您御驾亲征，让整个天下不再有迷雾笼罩，目光所及皆为帝国疆土，我认为这已经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可现在您依然不满......这是不是...有些太贪了？”

“是吗？”

他从沙滩上做起身，疲倦的目光中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股战意与坚韧。他微微仰头，望向面前的黑夜......还有那无穷无尽的星辰。

他缓缓伸出手指：“凡是光明所在之处，须传诵人类的名号。”

大臣冷汗直流，他被面前这红衣身影的话吓到了。

“而且，帝国的一切，众生的一切......也还不够。”

“陛......大帝，还不够吗？”

“不够。”

“您想......”

“我要光明照亮世间，黑暗从此无处遁形；我要红尘再无苦难或灾荒，欺诈与愚昧亦一同消散；我要这芸芸众生不信神魔、不拜天地，唯尊自己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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