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沒有靈感的作家還能稱之爲作家嗎？」

　　「至少在我看來，這是不成立的。」

　　「就像站在流水線前的工人，他們的職責就是重複枯燥地，日復一日堅守崗位裝配好一組又一組的零件。」

　　「作家也是這樣，寫出成卷的文字，寫出一篇又一篇的故事，這就是我們的流水線。」

　　「可是爲什麼......明明榮譽和金錢都已經是我的囊中之物了，我卻丟掉了賴以爲生的東西。」

　　「爲什麼我會對截稿的日期感到焦慮，我會如此在意那些惡語相向的批判。」

　　「爲什麼偏偏是我？」

　　「偏偏是被人冠以天才作家的我。」

　　「再也寫不出任何出彩的文字。」

　　......

　　“吃飯了。”

　　盛著牛奶和麥片的飼料碗被放在了地上，放在了一座足以讓一位成年人鑽入的鐵籠跟前。

　　謝時怨把籠子的掛鎖打開取下，拉起了一側的小門，蹲下看著裏麵，聲音稍冷：“我說......大作家，這種生活都一個星期了還沒習慣嗎？”

　　籠子裏蜷縮著身子，渾身一絲不掛的簡愈擡起了頭，神色黯然，眼神都未聚焦，未說只言，手腳並用地從籠子中爬了出來。

　　連接著她脖頸上項圈和鐵籠欄杆的鎖鏈哐當作響，直到簡愈爬行到了飼料碗前，鎖鏈很極限地到了一個幾乎繃直的狀態。

　　壓迫著喉口的金屬質地項圈讓臉上面如死灰的簡愈眼神稍微清明瞭些許，她保持著四肢著地的非人姿態，聲音沙啞而顫抖地說：“可不可以......放了我？”

　　“嗯？”謝時怨挑了挑右眉，嘴角漸漸勾起了一個不似善意的笑，聲音聽著沒什麼情緒上的波動，極其淡漠地開了口：“可以，三十萬，買你自己，拿來吧。還是說你覺得你的尊嚴、名譽和人權，連三十萬都不值？”

　　“我拿不出來......”

　　“啊......也是，大作家已經快一年沒有發表新的作品了嘛，看樣子過去也沒有好的生活習慣啊？成名那麼多年，居然連三十萬的積蓄都沒有嗎？”謝時怨的聲音愈發輕佻，顯而易見地沒有把簡愈的請求當一回事。她突然猛得壓下簡愈的頭顱，後者一個猝不及防，毫無防備的面朝下被按進了盛著牛奶的寵物飼料碗中，濺了一地的牛奶。

　　“找上我的是你，親手簽下合約和協議的也是你......愛慕虛榮想保住自己天才作家人設的是你，寫不出東西江郎才盡的還是你，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嗎？簡大作家。”簡愈的掙扎被繃直的鐵鏈束縛住了不少，謝時怨一隻手壓著前者遊刃有餘，她加重語氣說完這段話後才鬆開，腦袋上忽然卸走的力氣讓簡愈一個後仰癱坐在了地上，不休地邊咳嗽邊大喘氣。

　　“把這裏處理乾淨，我教過你的事情不想再說第二次了，然後等電子鎖解開自己滾來書房找我。”謝時怨站起來轉身，最後冷漠地回頭俯視了簡愈一眼，毫無憐憫和留戀，大踏步離開了這間沒有窗戶讓人感到逼仄壓抑的房間，用力帶上了門。

　　待謝時怨走後，簡愈還過了好半晌才緩過來，她全然不顧自身的赤裸，隨意地岔開著腿露出自己的私密部位，不在乎半點隱私，儘可能用舒服的姿勢緩和著窒息和嗆水帶來的難受。

　　她擡頭看了眼牆角的監控，長吁了一口氣，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脣，像是心裏掙紮了一番後，還是換回了最初四肢著地的姿勢，手臂打彎伏下身子，靠著舌頭，跟一條狗一般開始舔舐起了濺到了地上的牛奶。

　　她就是謝時怨的狗。

　　奴隸，玩具，這些帶有情趣意味的詞語都不適用於她和謝時怨的關係。她被如此對待和踐踏尊嚴，卻連喊謝時怨一句主人的資格都沒有被賦予。

　　謝時怨是真的只把她當一條狗，僅此而已。

　　短短一個星期的時間，簡愈說後悔的次數可能比她前半生的總和還要更多。

　　如果當時沒有爲了功名利祿同意謝時怨那擺明著荒唐的要求，她至少還能作爲一個“人”而活著。

　　......

　　“簡小姐，這是我最後一次向你確認。”謝時怨坐在那兒，左腿架在了右腿上，面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徐徐開口說道：“你確定爲了讓我給你當槍手，維持住你天才作家的名號，願意抵押你的尊嚴和人權嗎？”

　　簡愈和謝時怨的從容比起來就顯得滑稽多了，不休地抖著腿，很是急躁地說：“怎麼樣都可以，幫我寫！只有你能幫我寫！”

　　謝時怨輕笑出了聲，走進了自己的臥室，帶出一份堪堪兩張的檔案和一支透明外殼的鋼筆，一併放在了簡愈跟前的茶几上。

　　眼看著簡愈抓起筆就要翻到第二頁簽字，謝時怨及時按住，再度提醒道：“我建議你還是看一眼。”

　　“有必要嗎？”被截稿日逼得走投無路的簡愈根本顧及不了太多，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趕緊答應謝時怨，讓謝時怨儘快把後續的內容寫完——以她簡愈的身份。

　　這就足夠了，要怎麼樣都可以。

　　抵押尊嚴和人權？

　　這種滑稽又中二的臺詞由謝時怨這個文筆好到有些歎爲觀止的人說出來實在很難引起什麼警惕。

　　謝時怨看著簡愈這般病急亂投醫的做派，嘆了口氣，突兀地抽走了簡愈手上的鋼筆，抓起後者的手腕拿起協議，把簡愈從沙發上一把拎了起來，快步抓著走開，邊說道：“換個地方讓你好好讀一讀這份協議。”

　　“你快去寫文吧祖宗我求你了......10萬字啊你真當你神仙能一禮拜保質保量地寫完啊！”簡愈試著掙紮了一下，發現謝時怨看著單薄，力氣出乎她意料的大，一隻手抓著簡愈的手腕，任由著簡愈怎麼甩動或靠另一隻手掰，都緊緊地攥死了。

　　謝時怨被這麼沒好氣地使喚也沒生氣，邊抓著簡愈往樓上走邊保持著她先前的耐心和溫和說：“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實力也不會主動來找我不是嗎？我不缺這點時間，所以現在，安分點跟我去好好把協議看一遍，我沒有強人所難的習慣。”

　　一句語速不快的話最後一個字落下，謝時怨已經帶著簡愈來到了這棟小洋房的最高層三樓。

　　三樓的走道很空，甚至只開了一扇門。她們就站在那扇略顯神祕的門前。

　　謝時怨在指紋鎖上按下了自己的大拇指，隨著指示燈變綠和“滴”的一聲提示音，門鎖打開，謝時怨仍舊沒有放開簡愈的手腕，帶著簡愈推門而入。

　　這是一間沒有透進半點光亮的逼仄房間，顯然只佔著三層極小一部分的麵積。一片黑暗的時候簡愈看不出什麼，但房間裏有一股不悶人的好聞清香，顯然也不是被閒置著的雜物間。

　　疑惑在謝時怨開燈的那一瞬間就得到了解答：房間四面白牆簡約至極，好聞的氣味來自於一張簡易的辦公桌上的一瓶薰香，初次之外，整個房間裏只剩下一個佈置——

　　一個偌大的黑色鐵籠，佔據在房間裏側的一角，目測起來至少得有兩米的長度一米之高。

　　簡愈瞳孔一縮，雙腿生理本能的一軟，倚在了牆邊。

　　她很難欺騙自己不知道那個鐵籠是作何而用。一個自小就有極強逆反心理，從小見多識廣的人實在沒法裝作全然不知的模樣壓住自己心裏滋生的恐懼，她僅僅只是看了這個房間一眼，就意識到了謝時怨所說的“抵押尊嚴和人權”究極是個什麼意思。

　　那個鐵籠的住戶是人類，或者說眼下的種種跡象都在指明，她簡愈大機率就是那位住進籠子裏的幸運兒。

　　一瞬間來自寫作的壓力被一掃而空，取代而之的是簡愈來到謝時怨家中後第一次打響的退堂鼓。

　　“坐到桌子前面。”謝時怨扭頭掃了她一眼，全然忽視了簡愈浮於表情的恐慌，還是一如既往地平和，但說話的方式卻不再是先前商量式的口吻，換上了帶有命令意味的祈使句。

　　簡愈深吸一口氣，沒第一時間照辦，而是倚著門框問了句：“你是dom嗎？”

　　謝時怨沒否認，反問道：“不明顯嗎？”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說：“現在出門左拐去地鐵站還來得及。”

　　“如果當時我......什麼都不知道簽了那個協議，現在會怎麼樣？”簡愈又問道。

　　“哈。”謝時怨忽然笑了一聲，饒有興致地走到桌子邊上半坐著，說：“簡小姐現在不急了？終於能跟我好好說幾句話了嗎？”

　　“我會被你扔進那個籠子裏，而不是站在這跟你講話是嗎？”簡愈無視了謝時怨這般顯而易見的陰陽怪氣，自顧自地替謝時怨說道。

　　她已經體會過謝時怨那有些讓人稱奇的力氣了，很清楚如果謝時怨要硬來，她反抗不了一星半點。

　　“嗯哼。”謝時怨挑了挑眉，說：“補充一下，你會被我不由分說地扒光然後拴上狗鏈子再扔進去。”

　　簡愈聽著謝時怨的回答，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跳不止地加快變重，又問道：“謝小姐，有沒有什麼......別的等價的交易，可以替代這個的。”

　　“五十萬。你自己應該很清楚你的身價吧？出道即巔峯的網文作者，百分百的實體書出版率和改編率，百合小說領域獨一檔的作者，一本書收你五十萬好像不算過分吧？”謝時怨像是早就想好了一般，脫口而出了一個金錢上的條件。

　　“我拿不出來。”簡愈很坦然地說：“暫時......一下子拿不出來這麼多。”她沒有跟謝時怨討價還價，顯然也是清楚謝時怨並不是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喊出來的五十萬。

　　“那就要麼坐過去讀協議，要麼現在下樓出門左轉，我還可以給你報銷地鐵的通勤費，你看呢？”謝時怨臉上還是掛著淡笑，看著簡愈不急不緩地說：“但是這一次如果你走出了我家，就請再也不要來騷擾我百般求我當你的槍手了，如果你不希望我們倆的聊天記錄被我發到網上的話。”

　　簡愈攥緊了拳頭，咬咬牙，走進房間裏把謝時怨手上的兩張紙拿走，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

　　第一句話：本協議不具有任何法律效益，僅作爲雙方同意本段關係的憑證及依據.......

　　“簡小姐，我那幫學生都知道讀和看的區別，你怎麼不知道呢？”謝時怨打開了房間裏的空調，點了根菸，一隻手撐著桌面，體態慵懶，不鹹不淡地開了口：“眼睛是用來看的，讀......要用嘴讀啊，你怎麼還不如一幫初中生呢？”

　　她一句話的時間，坐在那的簡愈已經把協議的第一面掃完了，表情愈發凝重，眉頭越鎖越緊。

　　謝時怨在這紙協議裏要的不只是簡愈那些所謂的尊嚴和人權，還有簡愈未來三個月全部的自由。後者知道這種協議是字母圈常見的內容，但捫心自問，藝術加工過的作品裏的協議，和這份真正擺在她眼前甚至需要她簽上自己名字的協議，給人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在故作鎮靜無視了謝時怨的話之後，簡愈翻到第二頁，又是一條一條快速過了一下，整個人往椅背上一癱，腦子裏已經開始想怎麼去貸款五十萬了。

　　無論是生理上的可怕臆想還是心理上的接受紅線，她都做不到輕易接受這份協議。

　　“接受不了？”像是在謝時怨意料之中，見簡愈沒有動筆的意思，她還是掛著笑，平淡地問了句。

　　“這誰能接受得了啊！”簡愈忽然擡高了音量，宣洩一般地吼了出來。

　　謝時怨雙脣微開，有些意外簡愈的過激反應，但旋即很快就調整了過來，面上布回了笑意：“是嗎？”她拿出手機，當著簡愈的麵打了個電話出去。

　　電話開了擴音放在了桌上，簡愈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鈴聲沒響幾秒就被接通，電話那頭一道好聽的清甜女聲傳出，雀躍至極：“時怨姐，您願意考慮我了嗎！”

　　謝時怨勾了勾嘴角，回道：“還是上次的地址，過來吧。”

　　“好！”

　　極其簡短的對話，在這一聲開心之情溢位的好中被掛斷了。

　　簡愈沒明白謝時怨的用意，問道：“你想表達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你不願意乾的事情有的是人想要罷了。”謝時怨又點上了一根菸，這次還不忘問簡愈一句：“抽嗎？”

　　簡愈搖了搖頭，視線又放回了那紙荒唐離譜的協議上。

　　這怎麼可能有人能答應？

　　現實又不是小說漫畫，沒人給你下迷魂湯藥。

　　怎麼可能有人類願意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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