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曹雪芹

刘书萌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过去的绫罗绸缎，她穿着一袭洁白的晚礼服，牵着爸爸的手，在灯红酒绿的歌舞场中成为了当晚最耀眼的公主。

大小姐的白色晚礼裙是几万元的高定，这特殊的白色材料哪怕是最朴素的白色也能显现出耀眼的光泽，大小姐那纤细的天鹅颈上，挂着一条价值百万的珍珠项链，而顺着珍珠项链两边望去，则是天鹅绒的披肩，为大小姐的上半身塑造了完美的v字感，整个人显得高挑。向下望去大小姐的一堆酥胸倒是显得有点小，并不是火辣那种，而传递了一种素雅大方的东方美感。胸型上有披肩延续下来的线条，连接着大小姐的束腰，她的腰肢是那样的细，任何一个成年男子的臂膀都可以搂得住，上半身的倒三角行程完美的收束令大小姐上半身显得非常匀称。

少女的腰后方有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样式的饰品，连带着下摆撑开悬在腰的后方，垂向下肢，一双大长腿亭亭玉立，白丝紧紧地包裹在她的腿上。勾勒出少女曼妙的线条，脚上一双8cm的高跟鞋，更令她的双腿美丽。

刘书萌无疑是宴会的焦点，在场的男孩无不向她倾投自己的目光，那眼光中包含着羡慕，欲望。

这无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但是此刻刘书萌躺在少管所的牢房里，这是她四以来第一次做梦。第一次睡得比较安稳，她习惯了铺位侧面恶臭的蹲便的味道，习惯了坚硬的土炕，习惯了散发着味道与潮湿的床铺，里面干瘪的床垫时时刻刻传来硌人的异物感。大小姐睡得很窝囊，邻铺的胖女孩大大方方地侵占着大小姐的地盘，刘书萌只好蜷缩在角落。

她的一头秀发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头乱糟糟的齐耳短发，自从那天进来的时候给她冲了一下，她已经三没有洗头了。发的那一点点洗发水也被同牢房的老大抢走了。她申诉，她哭泣，却换来的是更加恶毒的对待。眼下，她再也不敢飞扬跋扈，她如同一只被残忍地折断翅膀的蝴蝶，失去了美丽，甜蜜的花香只存在于梦中那自由的蓝天，腐烂在这黑恶的土地，与爬虫为伴，腐败是必然的结局。

夜里下起了雨，一道惨白突然照在大小姐的脸上，几秒之后，想起了炸雷。惊破了刘书萌的美梦，自小就最害怕雷声了。惊醒的她蓦然大叫一声，却只是雷而已。

她一下子也从蜷缩中伸直了腿，踹醒了通铺相邻的胖女孩，一声尖叫也惊醒了牢房里其他的女孩。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接着一个坐起来，小小十几平米的牢房里，一张大通铺算上大小姐居然挤了八个人!她们骂骂咧咧地起床，愤怒地向刘书萌走来。

“妈的你这个贱逼今晚可算不哭了改TM叫唤了是不是？”

“梦里面被男人操了吗？喊这么大的声音!”

最先动手的则是邻铺的胖女孩，她恶狠狠地扬起自己的大脚就往刘书萌肚子上踹，大小姐分明记得这个女孩前一天根本就没有洗脚，刘书萌厌恶地想要躲开，却根本躲不开。

其他的人或按腿，或按手，根本不让她挣扎。而刘书萌柔柔弱弱的身子骨又怎能扭得过她们呢?

领头的号长是一个又瘦又小又黑的女孩，她叫任月，在这里虽然每个人都有编号，但是别人的胸牌上都有姓名，私下里也都可以称呼姓名，只有刘书萌被剥夺了名字，只剩下一个代号721.

“他妈的721你找死是么？你半夜哭尼玛啊！草泥马个废物母狗，看你那个骚逼样，头发跟几把让狗啃了似的！”

她本来想用手扇721的脸蛋，可是721本来就雪白的小脸因为害怕变得惨白。她的手放上去会显得很黑，于是反身从地上捡起捡起拖鞋，如雨点一样向着721倾泻而下。

远处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昏暗的灯光的尖锐垛板喊声，狱警迅速的赶来，一声住手让才止住这混乱的情境。

刘书萌倒在大通铺上，本就凌乱的头发此时已经被抓的如同鸡窝一样。点点红色从凌乱的发帘后流出。她痛苦地捂着自己的手腕，原本白皙的手腕因为被按得太狠，已经泛紫。少女如小猫一样的啜泣，两条腿因为重获自由还在不停扑腾着。

其他人则是老老实实地蹲下，双手抱头。在昏暗的灯光下，二十几双手捂住了十几个波波头，她们仿佛训练有素，对这种事情早已了熟于心。

伴随着管教的讯问，任月非常自然地喊出：“报告管教！”然后站起立正，用一种委屈的语气颠倒黑白：

“罪犯721半夜大喊大哭，阻碍我们休息，我们进行劝诫她还出言辱骂我们，并且对邻铺大的出手。我们被气不过，才对她这样的。”

刘书萌听到此处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少女哭腔断断续续地哭喊着：“没。。。没有。。。是。。。。是她。。。。是她们。“焦急想要说话让她的气息更加不平稳。

在这种黑暗的地方，这种情况太正常了，像任月这种进来之后家里使钱的更是愿意任由她胡来，更何况刘书萌这种进来后还耍大小姐脾气，家里有钱却不使，劳动还不行的孩子，那就是罪上加罪。没有任何给公道的必要。

“你闭嘴，721，从你进来就一直在拖这个监室的后腿，个人内务不合格，厕所打扫不合格，劳动不合格，现在你还想半夜打扰别人，我就应该让你的关禁闭！“

此言一出，刘书萌哭得更狠了，而管教不管那些，直接一手提溜起来，双手按在背后一个背铐，让她跪了下去。刘书萌被压得吃疼，只是哭。

踉跄穿过漫长的走廊，虽然监室里的灯很昏暗，但是走廊里却昼夜通明，两侧是监室与小的水房，每天她们都要在这里排队进去洗漱，然后排队蹲下被戴上手铐，再去劳动。刘书萌在四天内无数次幻想着自己能走出去，然而现在却是另一番光景。

禁闭室是此去的目的地，三米见方的小屋，屋中无灯唯一光亮的来源就是门缝，就连窥视孔也被一层铁皮挡住，在这名副其实的斗室内，大小姐不可以躺卧，双手背铐被锁在墙上的铁环，而双腿跪着也被拷在了铁环上，被限制了活动范围，大小姐在这里或蹲或跪，没有别的选择，而她的裤子也被褪下，双腿之间的地上则是一个旱坑，她倒是可以自由排泄，只是没有匹配厕纸。

“在这里好好反省和休息，明天你将要负责在其他人上工之后清洁监室的水房，然后晚上在监室做反省与报告。“

只有这冷冰冰的话语，随之而来的是深邃的黑暗，外面静悄悄的，远离窗户，连雷雨都听不见，静得渗入，刘书萌也不太敢啜泣，仿佛少女如猫如猫一般的哭腔会招来不幸，比如管教的怒斥尔尔。

下雨时闷热的空气伴随着旱厕的味道冲击着她的鼻腔，她恶心想吐，却难掩气味，直到自己也被便意侵蚀，然后水流拍地的声音响起。再后又是一片寂静，死一样的沉默，少女也闭上了双眼，这次是犹如猫一样的鼾声。

第二天的起床铃声如期而至，尖利伴随着管教恶鬼一样的嘶嚎，刘书萌不知道多少次想起自己家温润如玉的佣人，总是会温和地喊自己起床，然后贴心准备好衣物，奢华明亮的浴室，摆满了名贵的护肤品与化妆品，然后打开水龙头 ，早已调试合适的水温，调和着沐浴露，化作泡泡，再将那泡泡刺破。

美梦就此戛然而止，泡泡破裂后，是黑暗的现实，跪了一宿，酸疼的膝盖，与充血的手腕，对于今日的恐惧，令少女微微颤抖，好在不用上工，而这边的监室只有四个大水房而已，但是晚上回到监室要说什么呢？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去感谢加害者吗？难道自己只能逆来顺受吗？

她不再哭，泪已经哭干了，她也无力诅咒，老天爷给了自己何种命运，要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那一天父亲失望的面庞不断浮现在眼前，她愈发觉得有道炙热的目光在审视着自己。

“721，出来！“

确实有那么一道目光，在窥视孔看着她。是管教，这恶毒而是非不分的女人，721恨她，宛若恨自己的班主任一样。

拘束已被解开，麻木的关节一时半会让她难以动弹，但是她极力地想要提上自己的裤子，当日有多恨这监狱里泛黄的内裤，还有那丑陋的囚服，现在就有多盼望提上，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个，请给我手纸好吗？“

“墨迹什么，赶紧提上你的裤子，去洗漱，再晚点早饭就没有了。“

本来那早饭无非就是馒头咸菜与豆腐乳，根本没有值得期盼的，但是一夜的折腾721的肚子已经抗议。

白天的生活转瞬即逝，对于721来说，她度过了五天以来在少管所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唯有在洗水槽的时候偷偷清洗了自己昨夜排泄未曾清理的屁股这一点点委屈。

当例行的新闻联播环节结束过后，她来到了监室的中央，双手背后，低下了头颅，想用短发遮盖住自己的面庞，但是，那狗啃的发型如何挡得住，犹如黑色破纱挡住了她的俏脸。

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沉默，沉默煎熬着自己的内心。她想起来童话《野天鹅》中的公主，艾丽莎无言面对指责与审判，维拉自己的哥哥。721是维拉什么呢？仅剩的尊严早已被踩碎，践踏，如若不能放下，还可以怎么样呢？

管教在后面有一次挥动警棍，杵了杵她的后背，曾经无数次作文获奖的优等生大小姐早已不在，721像一个泡过水的磁带机一样，嘴唇还在蠕动，就是没有声音。

“哑巴了吗？哭喊的时候不是很能闹吗？”

让高傲的人认错很难，让无辜者承认罪行也很难，二者来来在了一起，更是无法释怀，错从何来呢？又是怎样面对这一切，如果连内心都顺从了这样的罪，就无法从容地面对着自己。

但是在这里，没有人在乎你的心，只有想得到她们想要的东西，你的服从，变成一个哑巴，一条狗，听话服从，不敢反对。

在内心中呼唤着爱，后悔，开始珍重过往的一切，父亲的爱，同学的关怀，想起过去老师总是洋洋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成绩，那荣光啊，回来吧。救救我吧，我不能在这地狱中活下去。冰冷，因为没有爱，炙热，因为没有爱。饶恕我吧，只要能逃出这地狱，再也没有屈辱。只想要那一束阳光，就一次滋润，便可以忘记这所有的苦难。

但乌云还未曾散去，也许不是乌云。庞贝城最后一缕阳光湮灭于火山灰，阴霾直至毁灭！

不和自己和解，也无法容于她人，这份尴尬与无措，维持到了禁闭室门口，直到铁皮门再次合上，又传来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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