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垂，将美丽的百褶裙边纹在窗面。

　　学校的风还很静，影子稍厚了些，隐在树影之后看得更不真切。

　　透过葱茏扇叶，隐约露出银杏树后一位坐着的白猫兽人。桌面平摊着一本书，他穿着歪扭的校服，手支着脸，僵滞地凝视着黑板上乱成一团麻的花白痕迹。

　　放学已过了一会，轮值的学生也早已结束了自己的工作，草草离开。偌大的学校只听得见几声鸟叫，几缕风吹，空荡的教室瞧不见半点活人气。

　　沙沙沙。

　　无数银杏被风摇动，轻声细语。阳光踩在枝丫上，宛若一只好奇的金猫儿。它磨尖了幼爪，不依不饶地向白猫扑去。

　　它挤过无数金扇的缝隙，拼命攀援窗棱，再紧紧抱住那白猫的手掌。

　　室内昏黄，显得手腕过于明亮。

　　白猫转头看向窗外，伸手掬起这一捧阳光，长久地凝视着，打量这位不礼貌的客人。

　　——嗡嗡。

　　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

　　教室内的白炽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像射进极为透亮的水池，室内顿时被温暖的澄白色光晕笼罩。

　　白猫不适地眯了眯眼，仿佛在朦胧的池子里漂浮，又跌坐回椅子上，有种茫然的失重感。他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像有一只手将他拉回了澄白的现实。

　　门口传来一道浑厚又略带担忧的声音：“浮涂，你怎么还不回家？”

　　浮涂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堆起笑脸。这样极富辨识力的声音他当然知道是谁——恐怕整座学校都知道这一号人——他那位学长。

　　“学长，我想坐一会。”

　　“这怎么行。”

　　一抹惹眼的红不由分说地挤进他的视线里，高大的红狼单肩挎着背包，象是雪地里一簇猛烈燃烧的火焰。宽大的校服却被他强健的体格撑得非常紧，绷出无数可怜的褶皱，让人疑心这衣服下一秒就会被他撑裂开来。

　　英俊的五官更是称得上让人嫉妒——短发浓眉、金色的瞳孔里汇聚着一轮圆日，宛如太阳一般，势要蒸干白猫浑身的水汽。

　　只是戴上眼镜以后，这位学长便收了锐气，显得有点普通，甚至称得上憨厚。

　　“坐一会又怎么啦，不犯法吧。”浮涂随口搪塞他。

　　“呃……确实不犯法，不过……”

　　红狼一爪撑住桌，认真地与矮了他不止半个头的白猫对视着。二人相对无言，红狼显然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不一会儿便败下阵来。

　　“……乖啦，回家去吧，晚上可要下雨呢，淋湿了多不好！”

　　红狼耷下一边耳朵，看上去竟有些可怜。

　　“我家长会来接我的。”

　　……真是的，又来了！

　　浮涂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目光挪到另一边。他害怕再与对方对视半晌，自己就会忍不住同意。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阿火挠着后脑，笑容真挚，活像一头毛茸茸的熊。

　　“……倒是学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我们也不在一个班。”

　　浮涂把问题抛了回去，只看到红狼咧开狼吻，露出一个爽朗的弧度。

　　“我更喜欢你叫我阿火。”

　　“……靠北啦，说正事。”浮涂没好气地呛回去，眼睛不自觉地往红狼身上挪。

　　不应该说红狼，更象是火狼。一身火红的毛发，又佐以灿金的色调，就象是烧得正旺的柴薪。

　　浮涂的目光无意识地剥落对方的衣服，遐想对方扭动的结实腰肢上的腹毛和些微汗水……难以想象那么素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也象是在勾引，这该死的衣架子。

　　阿火那一身扎实的肌肉虽然并不夸张，但依旧不是常人能达到的水平，加上他为人又很豪爽，每次运动会上都非常抢眼，常常有姑娘红着脸给他递水。

　　……虽然阿火这家伙只会把那些水和毛巾胡乱转交到他手上，再撩起衣服下摆擦汗，苦哈哈地说这些姑娘们超级热情。

　　这人撩衣服时完全不会意识到他露出的腹肌有多么勾人眼球，甚至浮涂都看直了眼睛。

　　……不对，我在想什么呢。

　　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意淫对方，白猫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喔喔，这个啊。我帮老师搬办公室耽误了，就顺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还没走。”

　　阿火大喇喇在他身边坐下，明明语气非常放松，坐姿却十分规整……不愧是老师最喜爱的好好学生模范。

　　“况且我们是邻居，好邻居就该一起回家呀。”

　　“这样说也没错啦。”

　　……这很难让人拒绝的温柔口吻是怎样。

　　浮涂稍微放松了些，还没等他缓一口气，却感到对方的气息猛地接近。他猛地转头，便发现阿火已经凑了上来，在他身上仔细嗅闻，从臂膀到脖颈，直到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让人竖起寒毛，阿火才收住了攻势。

　　“不太妙哦。”阿火认真地看着浮涂。“我闻到你有带书包，但你周围却没有。”

　　浮涂表情一变，他撑住桌子站起身，又忙不迭整理身上的衣服，笑得有些勉强。

　　“其实是我家里人拿走了。”

　　“喔，真的吗？”阿火按住他的肩膀，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要知道，我是你邻居哦。这两天阿姨回去探望亲戚，叔叔外出务工……我说得没错吧？”

　　“怎么不说话了，叔叔阿姨托我照顾你，我可没有打算掉以轻心哦。”

　　“……”白猫抿住下唇，他略微攥紧自己的衣服下摆。

　　“在楼下。”

　　“嗯？”

　　声音很小，让阿火疑心自己听错了，于是他又凑近了一点。两人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呼吸的热气相互碰撞，倒显得有心的人更难为情。

　　“……干嘛不说话啦？我刚刚没听清楚。”阿火更疑惑了。

　　“在楼下啦，我不小心把书包扔下去了。”浮涂闹了个大红脸，声音细得像一条线似的，轻轻一捏就会绷断。

　　“……噗，真是粗心大意，下次不要这么干了吧。”

　　阿火弯了弯眼睛，他迅速凑到窗台边看了一眼，便拉住对方的猫爪子，半是拖半是扯地走到楼下的花坛那里。

　　书包瘪着嘴，拉链不情愿地扯得大开，纸飞得到处都是，好似纷飞垂落的雪片。

　　阿火站在原地，感觉到浮涂的手想要挣脱他的手，像一条急躁的鱼，他满脸不解地看向浮涂，牵住对方的狼爪又握紧了一些。

　　“好啦好啦，弄得我很痒喔，不要闹……不过东西确实飞得到处都是，我们一起收拾一下吧。”

　　“……嗯。”

　　二人蹲下身，慢慢拾捡地上的白纸、散开的纸张、摊开的教科书、意义不明的划痕，还有脱落的笔帽。

　　时候的确不早，按时巡查的门卫眼尖地瞄到了他们，大声提醒两人该回家了。

　　“要关校门了哦！”

　　“知道啦，大叔！我们这就走了。”阿火笑着挥手回应，再轻喝一声，在浮涂惊愕的眼神中，把浮涂的书包背在了自己前面。

　　这时的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前面背着一个包，后面也背着一个，象是套了两个壳的笨笨忍者神龟。

　　“哇呀，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乖，大人总要照顾小孩的。”

　　阿火得意地抖了抖肩膀，文具笔袋在书包里发出哐哐的声音，让他那张帅气的脸看上去有些傻气。

　　“你明明也没比我大几岁！”浮涂不服气地抓住他的胳膊，却被一下反搂在对方的怀里。

　　“好了，小孩子不要闹哦，家长来接你回家了。”

　　……

　　浮涂今年十七，而阿火十九。

　　再怎么说阿火也该是上大学的年纪了，但两人却是同级。似乎是阿火留了两年级，但浮涂也从未过问原因。

　　二人平日关系极好，说是欢喜冤家又不太恰当，因为阿火总是脾气更好的那个，也很会照顾人。尽管看起来精明，但经常会无意中让浮涂讨得好处，甚至是任由这白猫儿欺负。譬如多买一份糖葫芦，刚买的饼干也分他一分。

　　浮涂经常有些不好意思，但好在两人也从没有闹过别扭。

　　——最重要的是，阿火那惊人的口才在长辈面前堪称是妙语连珠、口若悬河，再无聊的事情，在他口中都象是恰好的逢源，称心的缘分。这头高大的红狼似乎有着用不完的风趣感，能陪着长辈嗑瓜子看电视，一幅画都能说出十处好来，让长辈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你呀，有不懂的题目，多向阿火哥哥请教一下。”母亲总是点着他的额头谆谆教诲，转过脸的时候那张脸的五官又立刻温柔得不可思议，笑眯眯地抓着一把糖果到阿火手里。“来，多吃点呀，好小伙子可不要和我们客气哦！”

　　浮涂捂着额头，心里哀叹：真没天理啊！不仅运动好，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这样的好事怎么全让一个人占了！

　　树影越来越重，压在人肩头。二人踩着地面上的红砖，半跳半垫脚地开着玩笑：碰到红砖以外的路面的人就要倒霉！

　　路边的灯七点就会亮，初看尚不明显，却越来越难以忽视它的存在。灯影愈发明亮，照得阿火额顶的短发明亮闪烁。

　　“…七点了啊，回家晚了就要被说教了呢。”

　　背着两个书包的“忍者神龟”苦恼地挠了挠头，抬眼看向绿化带与油柏路划出的弯道，心里打起小九九。

　　走大路实在太远，况且七扭八拐的公路和阴沉沉的红绿灯也很不讨喜。

　　该怎么办才好……抄近路吗？

　　阿火望向旁边的石径小道，心中一动：“小猫儿，我们走这边吧！”

　　“那你可要请我吃冰棍。”浮涂心不在焉地回应他的话，眼睛在巷口张贴着小广告的电杆上乱扫。

　　巷道窄窄的，路面有些积水，几家住户的房子互不相让地挤出一个缝隙，空调外机发出嗡嗡的声音。阳台上养的花也有些蔫了，几处栏杆还生了些暗红的锈。

　　“……坏小子，我已经欠你一星期冰棍了……就不能换个别的吗？”阿火不满地抗议着，却还是拉住浮涂往里走。

　　两人爪子牵着爪子，象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一般，指节未扣的缝隙里生了些汗。

　　路灯闪了闪，让此处的光源更为紧俏。巷内的灯更旧些，就是三两插在墙头的老式白织灯。

　　空调外机有时朝下滴水，运动鞋踩在半干半湿的路面上，会发出啪嗒、啪嗒的水声。抬脚落下，将老旧的记忆黏在鞋面上，又匆匆被这些来往的行人带走。

　　“站住。”陌生的声音喝住两人，两人便收住了脚。阿火的表情有些疑惑，而浮涂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

　　“哟，这不是我们的糊涂同学嘛……你倒是会找帮手了。”对方显然来路不善，三三两两走上前来，领头的家伙颇为友好地揽住浮涂的肩膀。这人生了一张凶煞的赤色狐狸脸，眼下留了一道疤，那表情倒有些似笑非笑的轻佻感。

　　“这是你男朋友？”狐狸含着笑提问，声音却越来越轻。“你怎么没给我说起过？”

　　“没、没有！我不认识他。”浮涂急忙甩开了阿火的爪子，低着头和他撇清关系。

　　阿火则是皱了皱眉，他那双金色的眸子挤出了一点淡淡的不耐烦：“……浮涂，这人你认识？”

　　“…认识。”浮涂的头压得更低了，猫儿盈绿色的眼里轻微颤抖，拳头紧了又松。

　　“当然了，我们的关系可好了。浮涂同学还经常请我们吃东西呢，是不是？”狐狸眯着眼笑，从袖口隐秘地翻出一把精巧的蝴蝶刀，抵在浮涂的背后。

　　“……是。”

　　“他的书包是你扔的？”

　　阿火突然打断他，语气不像怀有疑窦，更象是一种确凿无疑的质问。

　　巷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僵硬，象是绷到极致的弦，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吵闹。身旁的几个背心打扮的家伙缓缓逼近，将两人围起来。

　　狐狸被他看得气势一弱，见同伴围上来，表情又恢复了肆无忌惮：“是又怎么了？我们开个小玩笑而已。”

　　他暗中后退，挤到伙伴们的包围圈里去。

　　这个戴着眼镜的雄性狼人，虽然语气平平无奇，却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

　　“玩笑开得太过了吧。”阿火的眉头还是轻微皱着，他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浮涂，忽然扯开对方的衣领，看到白猫脖颈上一道灼痕，呈现出触目惊心的黑色。

　　就象是用打火机烧伤的痕迹。

　　“……我最近还在想，你那么怕热，怎么会穿高领。”

　　阿火的换上一副标准的微笑，但却让人感觉到，这个向来好好先生的大块头，此刻怒火中烧。

　　“帮我保管一下。”

　　阿火语气平和，将两个书包随意地塞到浮涂手里，他看向面前的那些家伙，明明都与浮涂差不多年纪，却满身钉头，身上揣着一两把匕首。

　　“喂，傻大个，你不会想要帮他出头吧。”狐狸身旁的鬣狗双眼瞪大，象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和其他朋友对视一眼，笑得前仰后合。

　　“他爱拿钱给我们，那就随他咯，关你什么事呢？”

　　“喂，糊涂蛋同学，今天我说过吧，咱们哥几个呢最近手头有点紧，你最好还是体谅一下我们哦，不然身上缺少个什么部位可就不好了。”

　　阿火一步跨出，站在白猫身前，这是一个极为明显的保护动作。

　　“其实我不崇尚武力。”

　　红狼笑了笑，摘下眼镜，随意揉乱自己的一头金发。

　　刹那间，那些混混的笑声止住了。

　　他们惊愕地发现，对面这个人的眼神如此锋利。一下从软弱的绵羊变成了可怖的凶兽，从温顺的犬成了露出獠牙的狼。

　　漠然的眼神、冷冷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们看。

　　那一轮金色的圆日象是狂怒的阿波罗亲临，要将他们的肉身刺穿。

　　火狼三步并作两步，飞起一脚，精准而暴力地踢到了鬣狗的下巴。巨大的力道让鬣狗的五官扭作一团，狗牙崩落几颗，直接扑倒在地。

　　“哦……操。”他的鼻子开始流血，血沫子从牙齿的缝隙流了出来，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刘岳！”鬣狗的其他同伙立刻摸出刀愤怒地围上来，嚎叫着要给朋友报仇。

　　“我要杀了你！”最为愤怒的那位鬣狗看上去是同胞兄弟，握住匕首虎扑向前，被阿火轻松地侧身避过。他矮下身，提起握拳，猛地一拳捣在鬣狗的下腹！

　　嘭！

　　红狼这一拳就像在贯穿沙袋一样，瞬间让鬣狗倒飞出去，软在地上发不出声音。

　　狐狸趁此机会，想用匕首刺向对方的脊背。阿火却未卜先知一般戏剧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再抡过肩用力一摔！

　　轰！

　　这声音连房屋都轻微颤抖，大地也随之痛苦呻吟。

　　狐狸的匕首不知飞到了何处，他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胸口，在地上艰难地爬行，连站起都困难。

　　毫无办法，完全是毫无办法。

　　狐狸几人与他缠斗半晌，越打越是恐惧。

　　即使他们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无论是偷袭还是围殴，这头红狼也会轻松地再把他们打趴，强得简直不讲道理，就像淫浸在斗殴中好几年那样得心应手。

　　他们这些半吊子的水平比起过家家还不堪——拳头打在这人身上宛如打在棉花上那样无力，而火狼的拳头却像一座山那样重！

　　不消半小时，巷道里便惨叫一片。

　　在过招的时候……或许不能称为过招，他们手中的匕首甚至没有任何优势，反而被阿火随手夺了过去。

　　“小朋友不要动刀动枪的。”他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劝告……前提是他不踩住对方的爪子。那只灰犬被揍得满脸青肿，只能发出惨叫。

　　“我希望你们已经记住了教训……不要让我看到有下次！”

　　“兄弟们……点硬，撤！”

　　狐狸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拖着自己的同伴狼狈地逃开，生怕被这个恶魔追上。

　　“学了点黑话就敢出来混……真是不够看。”阿火摇了摇头，将校服外套挂在肩上，转过头发现浮涂的脸上充满了惊愕。

　　“……这幅表情是怎样，被我帅呆了？”阿火诧异地挑眉，弯下腰，伸手在浮涂的眼前晃了晃。

　　“哇啊啊！”浮涂惊叫一声，象是受惊的兔子一样退开一步。“……你你你，你是阿火？”

　　“对呀，如假包换。”阿火露出爽朗的笑容，只是现在没有戴眼镜，杀伤力极大。

　　“你怎么这么能打……你不是好、好学生吗？！还是隔壁的班长，而且升旗手也有你！”

　　“唔，这不冲突吧？”阿火挠了挠头，本该憨厚的神情却因为那锐利的目光变得有些犀利。

　　“我留级的原因你应该也清楚了，现在把书包给我怎么样？”

　　语毕，他狡黠地眨了一下半边眼睛，浮涂看得又是一呆，好半天才连连摆手，双手比作一个X字型。

　　“不行不行，你快把眼镜戴上，你这样我受不了。”

　　“……诶？”

　　阿火一脸困惑，闻言还是乖乖把眼镜戴回去，那种逼人的锋芒顿时收敛了很多，又变回了那个稍微有点坏、又好欺负的学长。

　　“你脸上怎么有伤口，还在流血啊……”浮涂从兜里掏出面巾纸，阿火接了过去，捂住脸颊上的刀痕。

　　“嗯……糟了，回家晚了还和同学打架，肯定要被数落得更惨的。”

　　……完全没有在认错的语气。

　　“你家里有药吗，我可能暂时不能回家？”阿火双手合十、连连鞠躬，“麻烦你要帮我保密啊，拜托拜托。”

　　“这可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哦。”

　　……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浮涂呆了半晌，看到对方服软的讨好笑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好……”

　　“小白猫怎么在流鼻血？”

　　“诶？我，有、有吗？！”

　　……

　　洗完澡后浑身的毛孔仿佛都舒展开来，浮涂叹了口气，浴室里的温暖蒸汽随着推门朝着四周逸散，让他忍不住勾了勾尾巴。

　　阿火却站在门口，围着浴巾，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学长你怎么在门口！”浮涂被吓了一跳。

　　“你家的药箱是不是挪地方了，我找不到。”

　　“喔，我妈妈之前放到我房间里了，我带你去吧。”浮涂说。

　　阿火点了点头，抓住小猫深吸了一口气，再满足地松开怀抱。

　　“嗯——奇怪，你身上好香啊……为什么我就不会有这么香？”

　　阿火疑惑地闻了闻自己腋下，略微苦恼地耷起耳朵，完全没有注意到脸色爆红的浮涂。

　　“……呃，好啦，我们去擦药！”

　　阿火被半推半就地推搡到床上，他跪坐在浅棕色的床褥上，表情认真地就像在听讲。

　　浮涂也被他的举动有些逗笑了，掐了一把对方的脸，又从药箱里拿出医用酒精和绷带。

　　“可能会有点痛。”

　　阿火闻言只是大咧咧摆手，笑起来：“没事，如果出现在你身上才痛呢。你看看你小胳膊小腿的，肯定不抗打。”

　　浮涂好歹也是知道一些常识，用酒精消过毒以后再上了些消炎止痛的药，最后用绷带缠住。

　　只是学艺不精，缠得颇有些不伦不类的，象是在缠木乃伊。

　　“头就不用缠了吧！”阿火也被对方的手艺弄得有些发憷，连忙拒绝。“你给我贴个创口贴就好。”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技术？！”浮涂也是半恼半是好笑，狠狠刮了一下对方的鼻头，只得老实地去拿了创可贴，又快步回到床上坐好。

　　两人的距离挨得极近，难免有些肌肤之亲，搞得阿火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把脸扭向一边。

　　“贴一下就搞定啦，快把脸转回来。”

　　浮涂无奈地半劝半哄，看到对方不情愿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往对方脸上贴上那个拇指长的创口贴。

　　金色与绿色的目光在此处交汇，又心照不宣地同时移开。

　　“还有一个，你等一下。”

　　浮涂拆开包装，再轻车熟路地贴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感觉手指被对方的舌尖轻轻卷了一下。

　　“……学长！你做什么！”

　　温热的触感瞬间让他猛地缩起五指，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变快。

　　“你刚才……手指上沾了点东西，我以为是水呢。”

　　阿火不自然地挠挠后颈，下意识抿了一下舌头，五官顿时苦巴巴地皱在一起，若无其事地抱怨了一声：“……酒精真难吃。”

　　白色的台式风扇还在转着，却让房间显得更加闷热。

　　两个兽人相对而坐，目光却不相对。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弥散出来，充斥着整个房间。心跳猛然扩大到这个窄小卧室的每一个缝隙、每一处角落。

　　怦怦、怦怦。未出口的话收敛在喉中，好似海潮拍打，让呼吸变得摇摆不定。

　　风掀起窗帘，月光顿时狂涌进来，让浮涂得以看见阿火蜷缩在床边的指节，缓慢地张开。

　　差一点就要窒息，差一点就宣之于口。

　　“小猫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害羞——”

　　他的话在惊愕中戛然而止。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浮涂猛地压住他，压住自己的学长，这个不经意总会和他肢体接触的家伙，总是要在放学等待他的家伙——恼怒地吻了上去。

　　“……确实很难吃。”他说。

　　但味道没那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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