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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2

小说:漩涡 2025-08-25 13:46 5hhhhh 4920 ℃

故事合理而不合情,其离奇程度还是让歌蕾蒂娅难以理解。有时候她盯着艾丽妮俊俏的侧脸,心中便会浮起淫秽的想象。少女从前怎么服侍那些口袋里揣着硬币的男人?她会像那些最下贱的女性黎博利一样晃动尾羽吗?她为什么要选择从不会有出路的光明?想到这些,她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极端的厌恶与愤怒,以此为种子又长出了名为嫉妒、恨、同情、无力的叶子,它们各自伸展向不同的方向,缩进形形色色的人影里。

生活仍在继续。艾丽妮平日贯彻了卡斯蒂利亚人沉默寡言的习性,争论时却会化作一团燃烧的火焰。混乱时代序幕下,一位奇特的少女照亮了同样奇特的女人,照亮她的脸庞,慢慢看清她内心抓不住的朦胧之雾。她们发现彼此的想法并不完全针锋相对,只是迂回的语言让人们迷路,走着走着却发现道路的终点竟在同一个顶峰。这种真正的交流只属于真正有思想的人,正因为她们的思想是运动着的,所以才能交融,所以才不是一滩死水或铁板一块。

“你们坚持的禁欲无法推及到所有人,这终究让信仰变为对现实的逃避,让赎罪成为做样子的赎罪券……”

“逃避的主观态度本就是现实的一部分,我们的赎罪——即您所说的逃避,就是最强烈的在场。人们固然可以说谁不爱美酒和女人谁就是傻瓜,他们不需要样子货,不需要虚无缥缈的例证。可是您如何保证他们不是退回到了更低一层的物质享受?如果连样子都没有,要去哪里找寻信仰?”

在这样的日子里,歌蕾蒂娅的表情渐渐变了。她的红眼睛里带上了鲜活的温度,长而弯曲的睫毛潮汐般上下翕动。即使是背着光,那些暗面也像是一片愉悦的林荫,不像先前散发着可怖的阴霾。在挺拔的鼻梁下面,唇珠总有光晕点缀,而嘴角似乎随时准备上提,又在弯曲的弧度中露出忧郁的风韵。

“去人们心中寻找,我的苏拉。没有上帝人们也会用理性创造一个上帝,他公正、慈爱、无与伦比......为了人所是的东西而有理性,为了成全自我而有理性——啊,为了认识自己的理性借助上帝的理性,这两者却是同一个理性......我在说什么呢?”

她的声音低下去,降下去,像羽毛落地。艾丽妮将被褥拉上来,看着女人那慢慢拉成缝隙的眼睛,柔声道:“您该睡了,女士。”

然后少女翻了个身,睁大眼睛注视着窗外无光的夜空。人啊,从子宫被抛入世间,睁开与动物不甚相似的眼眸,茫然无措地任由万千现象灌进瞳孔,流过神经,涌入大脑里那神秘的精神世界。千万要小心,要么就做什么也不知道的傻瓜,要么就抱着一种价值一直欺骗自己到死。若是要过更加冒险的生活,就得要防范名为痛苦与虚无的野兽,它们专门撕咬灵魂,吞噬心灵。有意识的此生达不到彼岸,最终极的合目的性不能有目的。人这株野草,真是再可怜不过了!

同居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约一个月。在外界尤其是卢苔齐娅的社交界看来,谁都觉得加尔斯特公子在房里养了一个中意的女奴,而且喜欢得紧,这么久都不愿意放出来。钟情于歌蕾蒂娅的女子有的大为伤心,有的则是对一个卑贱的女仆感到怒火中烧。当然,她们并不知道寄过来的情书全都做了壁炉的晚宴,也不知道歌蕾蒂娅对信纸上的奉承厌恶到反胃。在她看来,她们的自我感动多于仰慕,虚伪的狂热多于爱。她们在信中一味夸赞她的抒情诗,而那只是她随手写的无关紧要的东西;她们对于卢梭只知道新爱洛伊斯,而且也不一定真的看过;她们除了爱情一无所知,就连她们唯一理解或自以为理解的爱,也只是庸俗不堪的、只属于特权阶级的结合。

“她仰慕我富有诗意的生活?”歌蕾蒂娅冷笑着再次将信撕开,几片碎纸屑在她手边飞舞,“一个虚假的、高高悬挂在空中的、他人向往的地狱!”

坐在一边默读福音书的艾丽妮没有作声,只是暗自觉得写信的那些女子稍微有点可怜。过了几分钟,歌蕾蒂娅平复了心情,吩咐小女仆将碎掉的信收拾好,带着一卷书信出了门。她将门锁小心反锁过两道,收起钥匙向过道尽头的旋转楼梯走去。楼梯边伫着装饰有精细纹路的廊柱,两柱之间的悬着镶嵌了许多小块彩色玻璃的窗户。光线透过五彩斑斓的花窗,于是地面上随日光变换划过一道道炫目的斑点,将扶梯妆点得好似一座舞台。

走廊里回荡着另一双鞋跟的声音,有人正拾级而上。伯爵夫人提着裙摆,像女演员登台一样在扶手栏杆结束的地方转过了身。此时光照正好变换为伦勃朗光,显得她的秀发、脖颈、双肩与骄傲露出的胸部更加轮廓分明。至于经过精心保养的皮肤,其白嫩程度还能与年轻女人争得一份光彩。这张脸比卢苔齐娅所有真正女演员的脸都要技艺高超,即使年岁将近半百,也能轻易流露出一丝千娇百媚的风韵,暗中告诉所有人她的地位更胜一筹。对于少数同等高贵的人,伯爵夫人会用最微小的表情表达一种高傲的尊敬,再以巧妙的语词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上,让他们对她五体投地。与她的孩子一样,这对她来说再容易不过。不一样的是,歌蕾蒂娅并不喜欢捉弄傻瓜,她想要的是真正地将思想传递给有所思考的人。这位母亲却正相反,她相当自私,她的智慧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宝藏,就像一口极深的井,绝不轻易让人打上水。

“儿子”的谣言传得满天飞,自然早就引起了伯爵夫人的注意。她登上台阶,带着温暖慈爱的笑容向歌蕾蒂娅一步步逼近。这笑容既真诚又虚假,它的真诚在于爱,它的虚假在于这份爱的扭曲与执拗。她朱唇微启,她就要说话了,歌蕾蒂娅几乎感到一阵恶心,头皮、脊背到脚跟都泛起一阵寒意。

“我亲爱的歌蕾蒂娅。”

婉转如百灵鸟的女性声音一挤进耳朵,歌蕾蒂娅就快速瞥开与母亲对视的眼睛,捏紧了手里的稿子:

“午安,母亲。请您让一下。”

意料之中地,伯爵夫人依然笑靥如花。她根本没有理会女儿的话,迈着牝鹿般轻巧的步伐走近过去。这种走路的仪态与姿势流露出天生的高贵,就算附近没有需要她彰显身份的宾客,她还是以君子慎独的态度走得端庄而优雅。

“我的孩子,所有人都在说呢,加尔斯特公子明明深受康德哲学与自由思想的毒害,没有情妇、不找女伴,如今却突然开了窍,一下子迷上了个女奴。”

随着歌蕾蒂娅的表情变得彤云密布,她略显夸张地笑出了声,仿佛是看到了小孩子可笑又可爱的恶作剧。

“我最亲爱的女儿,难道你扮演男人太入戏,真的迷上她了吗?”伯爵夫人微微歪过她的脑袋,十分精彩地表演出困惑的神情,“你们晚上到底要怎么行事?哦,天哪,这种有罪的爱情.....”

眉头一转,眼眸里的困惑又巧妙地变化为了严厉,但母亲的微笑连一点角度都没有变过,仿佛一座尊贵的雕像:“歌蕾蒂娅,为什么不和妈妈说呢。我能帮你找到一个合适的贵族小姐,她会忠诚地保守秘密,就连死亡也不能拆穿它——只要向妈妈撒个娇,一切都会解决的......”

那一瞬间,歌蕾蒂娅的脸上闪过恨意,她的恨比宝剑的锋芒更锐利,却又垂下眼帘将情感收进了鞘。是的,每次都是这样,她愤然想道,每次她都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很平静地对待母亲那恶毒的爱,但最后总会异常激动,就像血液在身体里沸腾一样。

“不必那样恶毒地揣测我,也不劳烦您费心。”她别过头冷冷回道,鹰爪似的手指青筋凸起,将一卷稿纸攥得要对折起来,纸张皱缩得咔咔作响,“艾丽妮知道自己该闭上嘴。”

“啊,艾丽妮,你记着她的名字,看得出来你很信任这样一个卑贱的仆人,一只野鸟。”

“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具,用来解闷罢了。”

“那么,既然她知道该闭嘴,那就放鸟儿出来怎么样?”

母亲和女儿在踱步间相互转了半圈,伯爵夫人最终停在了紧闭的房门前。她的笑容忽然消失了,背着光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有些吓人。在无从挣脱的厌恶感中,这场赌注摆在了歌蕾蒂娅面前:要么去信任艾丽妮,要么母亲就会接手过一切。她咬着牙齿,咬到牙龈微微发痛。

“好。”

这不是伯爵夫人想听的。回复看似顺从,其实却是最叛逆的反抗。她一步步诱导着女儿,投以辛辣的讥讽和揶揄,结果被反将了一军。夫人的眉毛跳起来,做出轻蔑的样子,然后脸上又重新露出笑容。

“那就打开门吧,亲爱的。”

歌蕾蒂娅凝视着母亲,过于相似的面容和金发让她觉得这简直就是在凝视自己,也正是这一点让她觉得恶心。时间似乎凝滞了几秒,她最终还是再次先一步移开视线,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歌蕾蒂娅,记住,阿尔戈斯[6]看着你呢。”伯爵夫人意味深长地说,抬起头向屋里不知所措的小女仆走去。

就这样,艾丽妮又阴差阳错地重拾了自由。伯爵夫人的出现吓了她一大跳,尤其是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居然笑着摸她的头,就像是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亲切。但是屋子里的三人谁都知道这是表演,就连并不清楚事情始末的艾丽妮,也从火药味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她依然是歌蕾蒂娅的贴身女仆,自此便陪着歌蕾蒂娅向母亲请安,陪同她在社交活动中涡旋。套间的牢笼打开了,她进入的是名为加尔斯特府的另一座牢笼。只不过比起先前多了许多好奇中夹杂着淫荡、淫荡中夹杂着好奇的目光。加尔斯特公子的女奴——从来客到下人,他们即使不在嘴上议论,眼睛里也是这么说的。像先前一样,艾丽妮沉默不语,默默观察着形形色色的来客,也观察着伯爵夫人和歌蕾蒂娅。

伯爵夫人是个寡妇,丈夫的过世使她跻身于卢苔齐娅最富有的古老贵族之一。这个女人的祖上参加过十字军东征,常常以此为荣夸夸其谈——高卢的智慧之所以成为世界的智慧,高卢的文化之所以成为世界的文化,这都是圣战带来的荣光。加尔斯特家族曾经也是带枪的朝圣者,纹章上画着金鸫鸟和十字架。聚会中十字军的话题是必然要出现的,此时所有人都显得那么庄严敬重,当然,更多的是一股讨好的意味。

“……八次圣战寻得空洞的墓穴,真是荒诞又可耻,贪婪又虚伪。”

每到这种时候,歌蕾蒂娅便会垂下眼帘,将极低的声音落在艾丽妮的耳畔。少女依然默不作声,但一股强力却在撕裂她,令她痛苦、疑惑。信仰要求她仰视那段历史,可是心和教义却在唾弃。灵魂仿佛有了裂缝,话语滚烫,像岩浆似的钻进缝隙里灼烧她、拷问她。

加尔斯特府最近添置了几件瓷器和银摆件,最新一批的凡夫勒花瓶悬在最上层,身材娇小的女仆不得不踮起脚,才能让毛掸子够到瓶身。台架的上面以前是不放东西的,新的古董玩物将它塞得有些臃肿。种目繁多的器具摆放得也很凌乱。但就是这种奢靡的凌乱令大厅光彩动人,似乎这里的整个空间都在因过于富有而正鄙视着财富本身。三个一组的摆件变成了五个一组,抬头望过去艾丽妮总觉得它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于是,她竖起耳羽想听听歌蕾蒂娅会怎么谈祖辈的征战,却发现几位贵族早就转变了话题,现在正对着一份名为新爱国报的报刊指指点点。

“这样不入流的小册子……真是可笑!一群肮脏的老鼠想要啃宫殿的柱梁,可恶至极……”

新爱国报就是马利乌斯和苏拉的舞台,歌蕾蒂娅设计的辩论每个月都在那儿上演。说是报纸,其实为了躲避审查机构它并不公开发行,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拿到的。围在歌蕾蒂娅身边的男人们逐个指着字眼骂过去,殊不知作者就在眼前,还以为讨好到了“加尔斯特公子”。

男人们的声音很大,讨论政治的时候他们的声音总是格外的洪亮。这时他们是不需要知识和见解作为底气的,只要他的裤子的布缎造价足够高昂,裤裆里塞着绣了金丝的布袋撑起雄性风度,他说什么都显得中气十足。为首的男子戴着精致的山羊皮手套,腰间拴一个香球,背心上挂着单片眼镜和其他花里胡哨的装饰品,看样子他想把自己包装成富有涵养的那类人。艾丽妮听见他在夸奖苏拉——也就是歌蕾蒂娅代笔的她自己的观点,一开始还是很高兴的。可是她又侧耳听了一会,发现贵族们其实是在肆意曲解她的观点以为自己的生活辩护,不由得从心底愤怒起来:“这些脑满肠肥的家伙……他们是这样拿我主为自己的堕落开脱的吗?他们是这样的愚昧无知,宁死不肯回头?”

“他们都让什么人发表文章,这儿还有个女人!”男子的手套尖戳着一处署名,他将报纸摊开给周围的人看,“那些宽盆骨、尖下巴,胸口的脂肪和无知同样多的人,也有资格对世事评头论足了吗?”

另一个男人想讨歌蕾蒂娅欢心,每句话都要添油加醋地带上她:“可能她也像我们一样羡慕加尔斯特先生的才华,所以想要模仿吧!也别对女人太苛刻了,她们整日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看到男人忙碌的领域会嫉妒、会好奇再正常不过了,就像是小孩子看到大人工作会模仿着做游戏一样。”

“你看看她写了什么,权利,义务……哼!难道女人能承担得起陪审员、议会议员、参议会会长的责任吗?她还要推行有害的妇女教育,让高卢出现更多她这样的怪胎。”

话题就这么转移到了妇女问题上。站在边缘的一位稍胖男子犹豫了一下,然后紧接着说道:“可是受教育确实是一种权利,如果人没有权利,会觉得委屈和难受也是情有可原的。”

“难道家庭教师还不够吗?让妇女进入大学到底有什么用处?这对她们给孩子哺乳不会有一点好处。大自然早就决定好了,如果要让我去给孩子做奶妈,我也是办不到的呀!”他用戴着昂贵山羊皮手套的手托起胸前的空气,作出滑稽的样子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至于女人参政,阿里斯托芬的喜剧《公民大会妇女》早就写过了。其结果无非就是一团糟,因为她们根本不明白行政机构是如何运行的。”

在机智的话语中,刚刚要严肃起来的讨论立刻崩塌了。除了歌蕾蒂娅,所有人都放声大笑,侃侃而谈者便更加觉得得意。这是一出可笑的喜剧,只有女仆和假扮的公子知道的喜剧,但是她们谁也笑不出来。艾丽妮听着,看着,从歌蕾蒂娅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内心的波澜。她期待着她能说些什么,可是女人的沉默比死还要寂静。她感到没来由地失望、寒心,伯爵夫人的话在心中一闪而过:“……难道你扮演男人太入戏?”

艾丽妮使劲去擦银器,擦得它锃亮。光芒越过窗帘照进来,银器上倒映出背后的贵族们。不过曲面歪曲了光线,在镜像中歌蕾蒂娅他们与女仆之间的距离拉得远极了。她盯着歌蕾蒂娅形变的影子出神,居然没注意到戴手套的男人正往这边走动,于是结结实实地被撞了一下。

事情立刻失控了。在失去平衡的时候,艾丽妮的手碰到了瓷器,它被往里推了两英寸。由于架子放得太满,最里面的一件茶壶从另一侧掉了出去。瓷器碎裂的声响引来了许多目光,撞了艾丽妮的男子先是惊愕,然后马上在脸上堆满了夸张到有些做作的怒意。

“你这笨手笨脚的小杂种……你该怎么办呢?你在这里擦一辈子桌腿也赔不起呀!”

是你碰我的——艾丽妮的嘴唇蠕动了两下,但她不可能说出口。话语在喉咙里变换了句式,最终成了这样:“对不起,先生。”

道歉使得本来有点心虚的男人更理直气壮了。他微微弯下腰,仔细看着女仆的样貌和头上的羽毛,忽然恍然大悟,眼睛里带上了戏谑与情欲:“原来是加尔斯特先生的女奴……”

歌蕾蒂娅匆匆地赶过来,扫了一眼碎片,又环顾一圈,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简单思索片刻后,她想立刻把艾丽妮支开:“去拿笤帚把地上扫干净,快点。”

“您要怎么惩治这个女奴?”男子兴致盎然地追问道,“要是我的仆人弄坏了这么一件中国瓷器——哪怕是我夫人,我也得给她两鞭子。要知道,女人其实是很喜欢这种屈辱的。”

就算是冰山,在强烈的震动下也会出现裂缝,也会崩塌,也会融化。向来把情绪藏得很好的女人眉头下沉,尖牙微微露出了嘴唇。这决计不是表演,而是压抑已久的火焰要窜出壁炉,是一种点燃一切的冲动。

“那就这么办吧。”

这时门口传来了伯爵夫人的声音,音色慵懒又带着一丝兴趣。她与几位沙龙里结识的夫人被声音吸引过来,随意抛下一句话就用华扇遮着半边脸离开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像倾盆大雨,像汹涌的洪水,掐灭了火焰又将歌蕾蒂娅浑身都浇得发冷。她的表情很快收住了,俊美的脸上再看不出什么,只有红色的眼睛里曳着极为悲哀的影子。伯爵夫人走了,但她许久前说过的话还在歌蕾蒂娅脑海里回响。

“记住,阿尔戈斯看着你呢。”

她拽出了马鞭。

歌蕾蒂娅的马鞭是工匠精雕细作的作品,价格开得很高,要到了八千法郎。球饰上镶着颗宝石,还用黄金镀着加尔斯特的家徽。套子是小牛皮鞣制的,染成了深红色,用两个银环挂在骑马裤边上。胶皮制的鞭子打在马身上的声音很悦耳,嗖地划开空气之后,就会甩出干脆利落的抽打声,宛如一种特殊而美妙的乐曲。

如果用在人身上,当然就是刑具了。

最开始两记马鞭落在艾丽妮的大腿上,不知不觉她就跪倒在歌蕾蒂娅面前。疼痛在手臂、背部上炸开成极狭长的形状,像是被打上了奴隶的烙印。抽泣显得屈辱,可是正因为屈辱才止不住抽泣。有人在笑,尤其是她挨鞭子的时候,他们的笑声会更响。

“抱着柱子站好。”

歌蕾蒂娅的声音有些嘶哑。背部太脆弱了,不能再这样下去。她等待艾丽妮像初生小鹿似的艰难地站起来,拉直了马鞭往下半身抽去,微微翘起的屁股被关照得最多。在歌蕾蒂娅身边,艾丽妮吃得比以前好多了,身体也渐渐发育得丰满,臀部和大腿长得结实而富有肉感,随着鞭子落下在裙子里隐蔽又色情地摇晃着。

艾丽妮屈辱地想到,曾经有贵族叫平民女子倒立过来,然后用马鞭抽打她没有被裙子遮住的部位。她想自己的遭遇也差不多,只是多了一层无关紧要的遮羞布罢了。如果歌蕾蒂娅要像逼她洗澡那样撕下它,她也只有顺从这种奴役。她恨歌蕾蒂娅了,比先前的所有时候加在一起都要更恨她。

女主人的表情看不清,因为刺激性的泪水早就模糊了艾丽妮的视线。鞭挞令身体触电般抽搐,疼痛扯碎了鸟儿的尊严和翅膀。一根受到污损的羽毛飘落,又随风卷走,她恍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被拔光了羽毛还供人观赏取乐的鸟。再后来,她开始将酷刑看做天主的磨难与惩罚,并几乎因此欣喜若狂。

啊,啊……让我痛苦吧,让我感受更多痛苦。

最终,歌蕾蒂娅看到几个夫人亲信眼里似有似无的怀疑终于消除,看到女仆长像猫一样警惕观望的姿态终于放松下来,才收回了鞭子。她叫艾丽妮跟自己回屋,仆人和贵族们当然会以为加尔斯特公子是要继续教训女奴,用什么教训他们有一个共通的标准答案。

卧室的幔帐早上还未收起,笼罩在床上仿佛一片雾气。躺在疼痛的温床上,除了来回撕咬她的余痛艾丽妮几乎什么也感觉不到。在进门后,她恍然倒进了歌蕾蒂娅的怀里,尽管女人裹过胸,还是能清晰地感到两团胸乳的触感。

温热的液体落在艾丽妮的脸颊上,滴进她浑浊的灰眼睛里。她的眼球动了动,终于透过一片迷雾看到歌蕾蒂娅的脸。真奇怪,从来高傲、从来冷漠的女人在哭。为了什么呢?

歌蕾蒂娅的指尖在颤抖,她慢慢剥开艾丽妮的裙装,去检查她亲手造就的伤痕。红色的血痕绕在少女的胴体上,渗着血的曲线透出一股残酷的艺术气息。她在床上跪下来,想要祈求原谅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因为她太羞愧了。她不敢看那双灰眼睛。

但是艾丽妮在看着她。少女静静看了好一会,任由万千思绪流过脑海,然后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我宽恕你。”

前所未有的情感在女人的体内冲撞,痛苦已经慢慢烧尽,剩下的结晶是一种再也说不清的东西。它太特殊了,它有点像忏悔,也有点像罪恶,甚至有点像对某种终极的敬仰。于是歌蕾蒂娅吻上去,无比轻柔地吻那些伤口,一点点吻遍少女的全身。

鞭痕的灼烧感与温柔的细吻很不相衬,艾丽妮绷紧了羽毛,感到皮肤上似乎有电流在游走,连头皮根都有种怪异的感觉。疼痛遮蔽了感觉,她没有留意吻的去向,直到柔软的舌面触碰到了最私密和敏感的地方。

羞耻的快乐开始生根发芽,从小腹慢慢攀上,随着阴道的收缩蔓延向全身。艾丽妮重新开始呜咽,但不再是因为痛苦。女人舔开充血的花蕊,用舌尖细细拨弄里面深藏的核心。

她尖叫起来,情不自禁地用手按住歌蕾蒂娅的后脑。尖锐的快感一下子贯穿了躯壳,遍体鳞伤的躯体颤抖着拱起,布满鞭痕的屁股在床单上碾摩蠕动,伴着高潮的节奏一阵阵发痛。

然后艾丽妮又几乎昏过去了。在闭上眼睛之前,她看到女人的脸又凑过来,变得熟悉的唇在蹭动她的睫毛。

“你眼睛就是身上的灯,你的眼睛若亮,全身就光明[7]......”

歌蕾蒂娅在念福音书。她抚着艾丽妮的脸颊,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近乎叹息地说道:“我爱你。”

几日后,艾丽妮如愿站在了曾经渴望已久的窗外,短暂地享受着虚假的自由。她知道歌蕾蒂娅就在窗边,她知道女主人的眼神变得复杂而暧昧,也知道伯爵夫人绝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她还觉得恨,可是身体也还眷念着快感和女人的温柔。

脚下的石砖缝里长着一株白菊花。注视了好一会,艾丽妮才发现这原来就是她在窗边默默关注了很久的野草,现在它竟然开花了。

她沉思许久,最终还是无情地摘下了它。小白菊的花瓣一片片散落,伴随着少女怀揣茫然的低语。

“她爱我——”

“少许。”

“很多。”

“热烈地……”

“如癫似狂?”

“——一点儿也不。”

最后一片花瓣可笑地挺立着,令少女哑然失笑。她扔开野花,背对着折断的野草向庭院外望去。吉普赛人的帐篷在不远处扎起,五彩的缎带高高挂着,预示着一场盛大的表演或是舞会,或许是请他们来是为了庆祝新年。是的,1788年就快结束了,另一场前所未有的演出就要在卢苔齐娅上演,每个人都将是他自己最忠实的演员。野草还在以坚韧不拔的精神生长,正如现在在卢苔齐娅挣扎的每个人。

[1]路加福音,第十二章,第二十节。

[2]法语,样子。有流于表面、流于表演的贬义意味。

[3]马太福音,第十九章,第二十四节。

[4]Erinnyes,希腊神话中的复仇女神。

[5]古罗马政治家马利乌斯与权贵独裁官苏拉进行过激烈的斗争,此处歌蕾蒂娅用马利乌斯代兴起的工商业自由党与知识分子,苏拉代指保守势力。

[6]百眼巨人,此处伯爵夫人暗指眼线。

[7]路加福音,第十一章,第三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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