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天患了一种病。

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不是绝症，不会死，总的来说也没有什么身体上的大问题。

只是他没有办法很好的诉说感情，或许也不止如此，应该说他不能很好的感受到别人和自己的感情。

至少对于九条天来说这不是什么大病，毕竟从出生以来他本人从来没觉得有因为这个病而受到过什么困扰，最多只是偶尔看着别人三两成群并肩走着的时候会反思下自己为什么是孑然一身。

思考到最后当然是没有答案。

这是个凭他自己没有办法探索出的答案。

九条天就这么形单影只的度过了到高中的所有校园时光。

高考他考得还算不错，选了个比较感兴趣的专业，申请了外宿，平常上课和同学也没怎么接触，直到毕业甚至连班上有多少人都没记住全脸。

大学毕业工作后，倒是和别人一起合租了。这时候天才明白原来人际交往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情，除了要容忍彼此之间的习惯，还有各种闲杂琐事，也就导致了他和其中一个舍友经常吵架，而另外一个当和事佬。但这样下来，关系竟然也诡异的平衡。

九条天思考了一下，这应该得益于三角的稳定性，如果是两个人的话，这日子绝对没法过。

毕竟这平和的日子也只是持续到之后的某一天。

九条天直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思考，这两位前辈兼同事兼舍友的家伙那天到底是抽了什么风，还是吃错了什么药，不然怎么会突然和他提议，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治疗看看能不能治好他的精神问题？

几乎是不用思考的秒拒。

九条天确定这两个人病得比他还严重，但也不知道哪冒出的坚执精神，隔三差五地就提起这事。

最终在两人坚持不懈的蛮来生作，持续骚扰下，结果就是某天得到休息日的天捏着传单，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心理医院，脑子里不停地回转起楽的话。

“我是为了你的人际关系着想，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和龙一样包容你的怪脾气。”

等回去之后就把冰箱里面的荞麦面全部丢掉。

九条天一边把手里的传单揉成团扔到垃圾桶里一边暗自发誓。

他当然不觉得心理医生有什么用，也不觉得自己是得了病。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好，能够吃香的喝甜的，早睡早起身体简直不能再好了。

但是不去的话又会被他们念叨至少一个星期。

好像那两人的声音又在耳朵旁响起，九条天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一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只是看一下，看完马上就走人，一边抬脚朝往医院走去。

前台护士看到进门的九条天，暗叹一声好帅，一手翻开了放在一旁的册子：“您好，请问有预约吗？请出示一下预约号。”

九条天思索了一下，拿出手机，挑出楽发给他的信息递给护士：“有，是号码吗。”

“是的。……097号，是九条天先生吗？”

“是。”

“好的请您稍等一下。”护士拨通一旁的电话，“二阶堂医生，原本预约三点的九条天先生已经到了。……好的，那我让他直接过去。”

“九条先生，七濑医生已经在里面等您了。这条路直走第七间就是七濑医生的诊室。”

“谢谢。”

七濑陆，是楽和龙帮他预约的医生。原本他的接诊医生并不是这位七濑医生，但因为说好要接诊的二阶堂医生家里突然临时有事，便换成了这位七濑医生。

如果有事的话，直接取消安排下次不就好了。

九条天一边想着一边往里面走去。他并不在意自己的接诊医生是谁，只是如果二阶堂是选择取消这场无聊的会诊的话，他就能回去做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在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这件事情能够早些解决是最好的。

七濑陆。

九条天走到诊室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门牌，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伸手轻敲着门：“你好，是七濑医生吗？我是今天预约的九条天。”

“啊，好的！请进！”

听着从门后传出带着些许慌乱的声音，天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晚些进去。

想归想，九条天只停顿了一秒便直接推开了门。

在一片洁白为主的诊室里，首先映入眼里的是一位长相过分年轻的红发男人，没有天预料中的手忙脚乱，反而对着进门的天露出一个和窗外洒落的阳光一样明媚的笑容，恍惚得天的脑袋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你好？”

“啊，请这里坐吧！这并不是正式的治疗，天，……九条先生不需要太紧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交流。”陆一边说着，一边给天倒了杯水，然后拿起放在桌子旁的蜜罐打开，往杯子里面加了一些蜂蜜搅拌了几下递到天的面前，“请把这当成普通的聊天，九条先生觉得有什么苦恼的事情都可以和我分享。”

听着陆的话，天看着面前的蜂蜜水，没有说话。

空气间一时的沉寂和天一直盯着杯子的举动让陆顿时露出慌张的神色：“九条先生不喜欢吗？那我给九条先生换一杯……”

陆说着边伸出手准备拿回杯子，指尖却擦过那只突然伸出的手。

九条天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随后淡淡地说道：“不够甜。”

直到过了一会，不知为何突然愣住的陆才猛地回过神来，将蜂蜜推给天，有些激动地拔高音量：“这是蜂蜜。”

天接过蜜罐打开盖子，往杯子里加了一大勺蜂蜜搅拌了几下，重新尝了一口这才感到满意。

七濑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控制不住地揉挲着，只感觉指尖在发烫：“九条先生最近有什么烦恼吗？”

“我没有烦恼。”天放下杯子，看着面前不知为何脸颊泛红的医生：“这个预约是同事给我预约的。我没觉得我有什么问题。”

“啊，是吗？”陆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

“对了，我能问问医生多大了吗？”天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医生看上去应该和我差不多吧。”

“我23岁了。”

和他一样大。

天在心里想到，开始慢慢研究起眼前的人。

右鬓过长的发丝自然垂落，那双如同红宝石一般的双瞳闪耀着，分明的菱角弧度。

“七濑医生，你为什么一直不看我呢？”

“啊。”

听到天的话，陆这才抬起头，但明显目光一直不敢放在九条天的身上，有些断断续续地说道：“如果九条先生，是被同事拉来的话，也可以把这个对话当成普通的聊天……”

声音到后面越变越小，甚至到了九条天坐在他面前都要听不到的地步。

有些奇怪的医生。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天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有点酥酥麻麻的，这种感觉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医生，为什么人一定要有情绪呢？”

“嗯？”

“楽和龙总说我很奇怪，我的确是有些不明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要因为小事情而开心，难过，痛苦，激动。他们情绪起伏的理由是什么呢，就和医生你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医生你总是不敢看我的眼睛，按照楽的说法，难道是因为我很可怕吗？”

“不是的！天，……九条先生才不可怕！”

陆听到天的话突然有些激动地喊道，天被陆的反应吓了一跳。等陆反应过来后，又迅速地别过脸去，只是原本带着薄红的脸蛋更红了，伴随着耳垂也染上了红晕。

“我，我的意思是说，九条先生你并不可怕……”

“九条先生，你这可能是情感障碍症，是一种对自身及他人情感感受接收迟钝的病症……是从小就是这样的情况吗？”

“是。”

“那九条先生你一般对于别人表现出的感情情绪的时候，就是单纯的不能理解吗？”

“是。”

终于开始简短的对话，陆从一旁抽出一张纸，开始在上面刷刷地写着。

姓名：九条天

年龄：23

症状：情感障碍症

天看着纸张上落下的几个字，字迹很漂亮，只是在写他的名字的时候，似乎花的时间要更长一点，难道是不确定他的名字怎么写吗。

“那九条先生最近一次情绪波动，或者是有着强烈欲望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呢？”

“……”

“嗯，是没有吗？”

“医生，看到一个人心里会变得痒痒的，然后会想要多看对方几眼的状态是什么心情呢？”

“……嗯？”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医生，但是却觉得不是第一次的感觉。医生，我为什么会觉得你很奇怪呢？”

陆听着天的话，简直是无意识地张开了嘴巴。钢笔戳在纸上渗出一大片的墨迹。

“七濑医生，纸张。”

“啊！”

陆下意识地朝纸上一擦，但墨迹已经在纸上晕染过大，没办法继续使用了。陆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拿出一张纸写上信息，只是在抽纸的过程中，双手有些颤抖。

“九条先生，你这是，这是……”

“这是什么？”

“是新奇吧，毕竟我和九条先生这是第一次互相相见。”

“新奇……”

九条天并非是从未认识过新人的人，只是从来没有过第一次见到的人是和现在见到七濑医生一般的感受。只单说现在和七濑医生在一起的感觉，也和别人不一样。

对于九条天的认知来说，就是奇怪。

“七濑医生从一开始都不愿意直视我呢。”

九条天一定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语气。

七濑陆握紧钢笔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着：“毕竟九条先生你长得很好看。”

“因为好看所以七濑先生不愿意看我吗？”

九条天也不明白这是什么理由，他不是第一次被人夸好看，但是因为长得好看所以不愿意被人直视还是第一次。

“如果这让九条先生感到，生气的话，我和你道歉……”

“为什么要生气，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九条先生，你的情况有些特殊。不介意的话，这是我的号码，你如果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

陆递给天一张纸，上面写着七濑陆三个字和一串号码。

天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接过了那张纸，目光紧紧锁定在七濑陆三个字上。

七濑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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