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窗外綿綿不絕的細雨，一切彷彿變得朦朦朧朧，不在屬於這人間，我只想脫光衣服，進入那雨的國度，盡情起舞。但，這一切只存於夢中。

「程雨！你發什麼呆！成績不好還不專心上課！」

老師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回課室。我把目光從雨中的操場收回，重新投向課本上那密密麻麻、讓人頭昏的字。下課後，老師把我叫到教員室。我的兩隻耳朵之間彷彿有一條通道，讓老師的話無障礙地穿過我的腦子，沒有帶起一絲漣漪。我聽著窗外傳來的蟬鳴，只想著待會出去雨後的操場走一趟。

雨後，一切都顯得那麼明媚，顏色彷彿打起了精神，使勁往人眼裡鑽。空氣瀰漫著植物的清香，吸一口身上彷彿掉了幾兩肉，輕鬆許多。我童心大起，輕輕一跳，淺坑中的水驚恐地四散奔逃，有些還不知死活地爬上了我的腿，惹得我輕笑了起來。

漫步濕潤的地上，每一步都帶來新鮮的感觸，抬頭四顧，那花那鳥那樹那雲，都顯得那麼可愛。我想永遠都留在這裡。

鐘聲響起，我收起了笑容，機械地邁著步伐，重新回到窒息的課室。同學們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著外星人一樣，也許他們不能理解為何有人吃完午飯不抓緊時間學習。但我也不明白，他們真缺那一點時間嗎？

老師急匆匆地進來了，急匆匆地分發著卷子，急匆匆地宣布開始。

是突擊測驗。我看著試卷上的字，雖然都是歪歪扭扭的，但比不上那趴在校牆外側的藤蔓，充滿著老氣與腐朽，彷彿張嘴一吹便要化為灰燼一樣。

我把筆一拋，六角形的筆在桌上滾動著，聲音吸引了同學們的注意。筆用力滾了幾下後力竭，微微抖動著身體休息著，臉上寫著......

「A......」

我喃喃道，在試卷上寫上「A」。我再次拿起筆，還不等我再拋，老師已經衝了過來搶走了我的筆和試卷。

看來我不用考了。我站在走廊，偷偷地探頭偷窺著課室內低頭苦思冥想的奴隸們。他們的神情是那麼認真，眉頭緊緊皺起，貼在一起，都快形成「八」字。如果是數學測驗的話，我可以看著他們的臉，在試卷上寫滿「8」。

我偷偷看了看時鐘，還剩很久。我看了看老師，見他低著頭批改著什麼，似乎已經忘了我的存在。我的心跳開始加速，身體每個細胞彷彿都在跳動著。

我把兩隻拇指伸進褲子內，深呼吸一口氣，用力往下一拉。褲子堆積在腳踝，雙腿感覺涼涼的，雙腿之間的那裡感覺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我偷偷脫下鞋子，踏出了堆積的褲子，調皮地往東走幾步，往西走幾步。反正他們只能看見我的上半身，不對，他們全部低著頭。

我蹲下來，把上衣脫掉，只留一套淺藍色的內衣，把上衣放在褲子堆上，我緩緩站直了身體。窗的底部比我的肩低一點，他們如果抬頭，能看到兩條淺藍色的帶子掛在白皙的香肩上。我把手搭在牆上，扭著屁股，做著鬼臉。

或許是我的動作大了一點，一個同學抬頭看向我的方向。我與他對視，眨了眨眼睛，看著他緩緩睜圓雙眼張開嘴巴，不禁撲哧一笑。我挑逗地把手指伸入肩帶之間，作勢要把肩帶脫掉。他臉紅紅的，看著我一動不動，眼睛裡閃爍著期待。

我的手指緩緩挪動，快要把肩帶脫下來時，他忽然轉頭看向老師。我也跟著他看過去，老師似乎在質問著他什麼，而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我緩緩下蹲，感到了不詳的預感。果然，老師看過來，剛好與我對上眼。幸好我有蹲下，他只看到了我的頭。

老師氣沖沖地站了起來，我臉色一變，連忙抱起衣服狂奔向走廊盡頭的女廁。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和老師的怒吼。

有被看到嗎？看到了會怎樣？我對著鏡子穿衣服，不禁想著。我走出女廁，緩緩走回課室外面。老師已經重新坐回他的王座上，看到我回來了，也沒急著出來。

下課後，我又被揪到教員室去了。原來，他沒看到。繼續運用著我雙耳之間的通道，我內心得意地笑著。

唯唯諾諾了十多分鐘後，我回到了教室。那個看到我的同學直勾勾地看著我，我朝他眨了眨眼，特地走到他身旁，俯下身在他耳邊悄悄說：「還想看的話，放學後到天台。」

我能聽到他用力吸了一口氣，耳朵也瞬間紅了，得意洋洋地在同學奇怪的眼神中回到座位。

放學的鐘聲響起，我又又被帶到教員室了，這次是在教員室外罰站。不知道那個男生有沒有去天台，會不會在傻傻地等我。我不禁感到些許抱歉，如果有機會的話要補償他一下。

時不時有其他的學生走過，通常只是好奇地看多一兩眼就走了，男生的話眼神會多在我的臉上逗留，大膽的話還會瞟一下我的胸。他們以為自己偷看得很隱蔽，以為我不知道嗎？男生們實在太天真了。

也有優等生走過，經過的時候放緩腳步，眼神像看著路邊發臭的乞丐一樣，就差沒有掩鼻子了。我也不甘拜下風，得意地抬起下巴，雙手叉腰挺著胸，用力吐出舌頭。

他們大多會呆一下，然後留下一句神經病，加快腳步傖惶逃走。

站到腿酸之後，終於可以回家了。一打開家門，就被賞了一巴掌，看來是老師們打電話到家裡了。我熟練地脫下褲子和內褲，在客廳中土下座，屁股對著沙發上的母親。

在我痛哼著的時候，父母的寶貝兒子，也就是我的弟弟回來了。母親丟下了女兒，奔向了兒子噓寒問暖。我自覺地到牆角繼續罰站，不阻擋他們一家人團聚。

我身旁的牆放滿了我們姐弟的獎狀，弟弟寥寥的幾張獎狀佔滿了大半片牆，我初中時的獎狀疊成了厚厚的一疊，放在了最邊緣的地方。就像我現在一樣，我不禁想。

我在什麼時候放棄追逐這些東西了呢？起因是什麼？在我考第一名的時候只有一塊糖，而弟弟考進一百名內得到了新書包的時候？不，好像不對，感覺比這久遠，一直往前、一直往前......

對了，我知道了，是在父親身體一抖的那時候。那鑽進卵子的X染色體才是起因。

光著下身蹲在餐桌旁吃完飯後，再洗了個澡，終於能躺到床上了。我摟著一個殘破不堪的玩偶，終於感到了安心，像漂浮的氣球被玩偶抓了下來，緊緊攥在手心一樣。玩偶的外型是一個女孩子，橙色的裙子下擺已經變成了棕色，黃色的上衣也有著數個破洞。玩偶的頭髮已經散開，如同一堆亂草一樣。

我抱著這屋子裡唯一屬於我的東西，外婆的禮物，靜靜入眠。

第二天清早，上學的途中，我看到了那個男生。他也看到了我，靦腆地偷看我的臉。我小跳步跳到他的身旁，與他並肩走著，附近沒有其他人。

先是一滴，然後兩滴、三滴。很快，天空便又下著細雨。我們跑著到一個廢棄公交站下。我的上衣被衣服打濕了，白色的布料緊緊貼在我的肌膚上。

他的眼睛緊緊鎖在我的胸前，似乎有火在內燃燒。

「衣服濕透了，聽說不脫下來會感冒喔。」我歪著頭，笑著說道，然後把上衣脫掉了。

「內衣也濕透了......」然後把內衣也脫掉了。

「幫我擦擦。」

我抓著他的手，按在了我的胸上。他的手先是僵硬，然後緩緩放鬆，手指漸漸包裹在那雪白的軟肉上。他捏了捏，乾淨的臉紅紅的，有點可愛。

他看向了我，我看向了他，心臟砰砰地跳動著。我閉上了眼，感到他的鼻息接近。他的嘴唇沒我的軟，也沒我的甜，但卻讓人欲罷不能。

我們緊貼著一起，溫暖著對方，熱火蒸發著身上的水珠。他的手在我身上遊走，強而有力，如滾燙的石頭，停留在我的腰間，抓住了我的褲頭。

我抓住他的手，把他微微推開。他低頭看著我，我躲開了視線。他重新擁了上來，我閉上了眼。

「你們在幹什麼！？」

我們轉頭看去，是我們班的班長。剛才如同磁石般緊貼的身體由相吸變成相斥，我們各自退開。他急步離開了，我慌亂地提起褲子，撿起上衣套上，快速穿好後跑走。我的內衣還在那泥濘地裡。

回到學校，我們被班主任叫到教員室。

「是她勾引我！她把我拉到那裡，忽然開始脫衣服，抱著我親我，我想推開她，但她立刻重新抱過來，甩也甩不開！」

我轉頭看著他，他直勾勾地看著班主任，彷彿我只是一團空氣。

「你自甘墮落也就罷了！還勾引同學！！」

班主任立刻發怒，也沒打算驗證他的證詞，也沒給機會我辯解。我沈默地注視那男生幾秒後嫣然一笑，對班主任說：「對呀！他說得沒錯！當然是我勾引他的！」

我又在教員室外罰站了，上半身只穿著濕漉漉的外衣，沒有內衣。同學們的眼神變了，女生鄙夷地蔑視我，男生緊緊盯著我撐起衣服的兩個粉紅的尖，連路也走不動了。

即便是我也不禁感到害羞，微微縮著肩。優等生們見我羞澀，一副勝利了的樣子，趾高氣揚。

反正我贏那麼多次，讓你們一次又怎樣了，我不禁想著。

他們的眼神終究難耐，我站了一會後偷偷溜到了外面，雨後的操場上。

今天沒有風，下完雨還是很悶熱，上衣緊緊貼在身上，鞋子在奔跑中也進水了，很不舒服。我走到操場邊上，空氣混合著泥土的味道，也許，還有狗糞？植物的下方，我看到一個注滿水的洞，洞口周圍全是螞蟻屍體。

真噁心。

回到家後，我被脫光暴打了一頓，然後赤裸鎖在了家門外。弟弟回來的時候一愣，便進去了，裡面傳來歡聲笑語。來來往往的鄰居眼神在我身上遊走，一些人帶著奇怪的笑容。我羞得想死，可無處可去。

深夜，母親放我進去。我一進門，便看到躺在垃圾桶裡的我的玩偶。他們吃完飯的菜汁湯汁淋在玩偶的臉上，她在哭泣。

第二天，我帶著滿身的傷痕回到學校。同學們看著我被打腫的臉指指點點，隱約可以聽到活該、婊子之類的字眼。看來我和他的事傳遍了校園。

回到教室，我的桌子椅子不見了，老師進來後讓我以後跪在黑板前。在竊笑聲中，我在全班面前跪下，我笑了笑，怡然自得，可我握筆的手在顫抖。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不想再被全裸鎖在門外，收斂了許多。我的傷漸漸好了，可桌子椅子沒有回來的跡象，彷彿他們已經消失在地球上，再也找不到了。

優等生們每天在我面前來回踱步，炫耀著自己不用跪地的小短腿。我一如既往，做著鬼臉，但只引來了哄笑。我不甘心地漲紅了臉，心想他們佔著高地，看過星球大戰的都知道高地的優勢，我輸了並不丟人。我這樣說服著自己。

一天，班主任下課後又揪我去教員室。我最近好像也沒做什麼啊？我心想。

外婆死了。他們說。

我呆站了很久，班主任不耐煩地把我趕出教員室。我熟練地靠在牆上，繼續發呆。

外面開始下雨，我看出去，似是想通了，釋然地笑了。

我開始跑向操場，一邊跑一邊脫衣服。上衣、內衣、褲子、內褲、鞋襪。

我全身赤裸，在一些同學驚愕中，跑到雨中的操場，伸開雙手轉圈。我從東角跑到西角，從南角跑到北角，奔跑著、跳著、大笑著。我來到了雨的國度，這裡沒有其他人，沒有壓力，沒有家，沒有背叛，只有我一個。這是自由的國度。

雨停了，鐘聲響起，同學們魚貫下樓，打算吃午飯。我迎著一道道或錯愕或輕蔑或淫邪的眼光，拾步而上，來到了天台。我背對著欄杆往後靠。

原來，還是有風的。我睜開眼，看著明媚的天，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笑著。我將永遠前往雨的國度。

玩偶放開了手中的氣球。氣球一直飄呀飄，飄到雲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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