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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 本司拉的知识

小说:Ave Maria 2025-08-25 08:26 5hhhhh 4190 ℃

  姬子感觉到她的意识正在下坠。

  她知道自己正在梦中。这样的体验每晚都会复现,她再熟悉不过,而这一次则迥然不同。

  那是有别于注意力涣散和灵魂出窍之类的感受,更像是溺水之人被无数双手拉扯着,用力拽入湖底那般,恐惧催发挣扎,但无济于事,双臂无力、绵软、沉重,仿佛灌了万斤的铅,只能生生被绝望支配,直至动弹不得。

  视野里仍旧一片漆黑,等了许久,才渐渐显现出轮廓。扭曲的天花板,仿佛铺开的蛛网一样凌乱无章的地砖,根本分辨不出色彩的窗花,以及横七竖八排在面前的长椅,这一切都无比清晰地告知她,她仍在修道院里。

  不过,和平日里不一样的是,当下似乎正值白日,呜呜泱泱地坐满了人。他们全都面容模糊,像朽木上新生的菌类一样簇拥着呆坐,交耳的嘈杂声被故意压得很低,显得肃穆,乍眼看去,还以为在参与一场盛大的弥撒,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一处。

  这里是审判庭。姬子清晰地记得那上面的每一个布局,从墙壁上垂挂的旗帜图案,到绣在桌布边沿的花纹,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一个主教模样的人坐在中央,他的五官被皱纹和胡子扭曲在一起,那双灰色的眼珠就从一圈褶子里探出,像两把利刃,直直射向了她。

  然而,恐惧并没有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则是宁静,是万事万物化为泡影之后心如槁木的宁静。

  “你确定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你亲眼所见吗?”

  主教的声音很低,像是钟鸣,嗡嗡地回旋在头顶。话音刚落,他的目光便向别处飘走了,姬子循着看去,才发现正对面的证人席位置上,正站着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浑身颤抖,完全陌生的面孔上写满了惊惶无措与忧心忡忡。

  “是、是的。”她听见少女小声地回答,伴有牙齿打颤的咔咔声,“她们几乎形影不离!我知道……不,我亲眼见到过……她们杀死了羊圈里的羊,偷走了刚出生的孩子……”

  “那个恶魔长什么样?”

  “很可怕!我不敢看她的脸……我不敢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躬起身子弯下腰去,像是回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那样双手抱头喃喃自语。主教表情明显不屑,他抬手朝姬子的方向指了指,语气丝毫没有些许起伏地继续问:“在此之前,你和她认识吗?”

  少女猛地抬起头来,通红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她,许久都没有答话。

  她该认识她吗?姬子皱起了眉。这里到底是谁的梦境?还是谁的回忆?对方口中的恶魔又是谁?梦中的她,还是她自己么?她现在满腹疑云,想要动身去寻找能够映照自己模样的物什,或是索性靠双手去抚摸去辨别,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左右现在这个躯体,也无法发声询问,只能任由它顾自地颤抖着,冷汗爬满了后背。

  俨然一个旁观者,以一种绝对身临其境的角度,观赏着这场演出。

  “不,我不认识。”

  良久之后,少女目光呆滞,仿佛梦呓一般,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声音愈来愈低,直至消失。

  四周陡然安静得可怕,没有了雷雨的噪响,就连指缝溜过发丝的沙沙声都变得格外清晰,五感便在此时悄悄回归,痛觉从她紧紧搅在一起的手指间慢慢传来,随后,一阵熟悉的熏香味占领了鼻腔。

  卡芙卡。

  一个名字堵在喉间呼之欲出,她想要叫喊,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喉咙徒劳地上下滚动了一番。半晌,她听见一声轻笑从极远的身后传来,由风送往她的耳畔。

  “真是无情啊。你们明明小时候还一起在森林里迷过路呢。”

  她认出了她的声音,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回旋在脑海,像摇晃水杯时液体翻涌的晃荡,也像窗帘被烈风吹扬的拍击,飘渺、模糊,但足以让她听得真切。她下意识向四周张望,瞥向主教的方向,暗暗庆幸,除了她以外,没有人听见。

  “闭嘴。”

  她于是动了动嘴唇,这样答道。

  垂下眼睑,她看向面前那片几乎笼住了全身的阴影,正怏怏地后退,许久都等不到身后那人的回应,那阵熏香也就慢慢淡去。她知道,这两句对白的发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却仿佛像是空等了半辈子,时间这样令人敬畏的单位在梦境里显得一文不值,除了将她空虚的灵魂困于此处,别无他意。

  似乎她本就该属于这里那样,一幕幕回忆像快速翻阅的书籍,送入她的脑海里,她并不费吹灰之力,就全然意识到了自己所面临的处境为何。

  有人指控她是女巫,声称亲眼所见她与恶魔交媾。

  多么荒唐。姬子冷笑。然而更荒唐的是,她竟然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人们异样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她,主教的脸上难掩嫌恶之色,就连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开始怀念起刚才那份足以扭曲黑暗的香味。两名卫兵架起她的双臂将她从椅子上拎起来时,无数的谩骂声如潮水般涌向了她,比雨声还要杂乱,比雷鸣更加恐怖,轻易就令她的听觉失控。

  待到嗡嗡的耳鸣声终于消失,她才意识到,自己已被关进了监牢里。

  一只乌鸦从窄小到甚至容不下一颗人头的窗户里探了进来,停靠在窗沿上,它全身漆黑,根本看不出轮廓。色彩随即慢慢浸透她的视野,她看到那双眼里的血红色逐渐变淡,直至转为了紫色,就像落日还未完全跌入山下时,余晖泼洒在夜空的光彩。

  那是卡芙卡的眼睛,她一直都认得。

  梦里的她并不是医生的模样——她是在低下头去,看到被月光照在地面上的影子之后才意识到的——那影子模样很奇特,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人型,更像是一只正用翅膀紧紧包裹着身子的鸟类,若不是对方那张和记忆里一样的脸,她很难承认面前这个状如鬼怪的倒影可以与“人类”划上等号。

  所以,她真的是恶魔。姬子有些唏嘘地想。

  “又见面了,亲爱的。”

  就像太阳注定会东升西落那样,这个声音非常自然地就从卡芙卡的口中传了出来,慵懒、清冷,还带了点调谑,与方才相比清晰不少,可细听又满是与熟稔之人相谈的惬意。

  “你刚才明明可以叫我帮你的。”她说,“我可是等得都快睡着了啊。”

  “你明明也可以直接救下她。可是为什么?”姬子开了口,反问道。她声音听来很是疲惫,但仍旧保有一股倔强,像是参与一场没有胜负的辩论,想极力证明自己论据的合理性那样不甘,“为什么你要把其他人全杀了?!”

  “这难道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卡芙卡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因为面前那人的愤怒反倒玩味渐起,笑意更甚了,“救下无辜的少女,阻止火祭发生,这是我们的交易内容,我可一点没忘。你看,现在他们全死了,自然不再有人会成为牺牲品,不是吗?”

  姬子的眼皮在跳,瞳孔震动不停,仿佛看到什么地狱般的景象一样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这时,恐惧才重又盘桓上她的心头,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面前的女人无比陌生,可那几乎是刻印在了灵魂和脑海里的漂亮的脸庞,又孕育着让人难以拒绝的魅力。

  “我并没有——”

  我并没有让你这样做。她张了张口,想要大声呵斥回去,却戛然而止。人在愤怒到极致的一瞬间,反倒无法感知到这一情绪了,她被疲惫与绝望支配,意料之外地,叹出一口气来,像泄了气的皮球那样,垂下了眼睑,将说出口一半的话语,又悻悻地收回。

  “没错,你只说要阻止这次火祭,于是我帮你永远解决了这个问题。”卡芙卡说着,她的语气既从容又骄傲,像是在邀功一样自鸣得意:“像我这样善解人意的恶魔可不多见了呢,亲爱的,我难道不应该获得一些奖励吗?”

  语毕,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向她靠近了一些,比双眸更深的紫发像流苏一样从肩头飘下,同时伸出手,抬了抬她的下巴,舌尖轻舔露出的尖牙,一副随时大快朵颐的从容。

  她们的双唇几乎贴到一起,恶魔的意图昭然若揭。

  姬子猛地缩了缩脖子,躲开了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还心有余悸。直觉在此时告诉她,这副身体是第一次对恶魔的接触表现出抗拒。

  “疯子。”她冷冷地骂道。

  卡芙卡歪过脑袋,阂眼微笑,丝毫不恼也不惧,这样一句“问候”,于她而言分明是最高的赞誉。

  负责看守的侍卫突然出现,用力砸了两下门,然后趴在铁门板上特意开出一个窗的护栏前,朝里张望。他背光立在靠近光源的地方,模样看不清楚,栏杆竖在他的面前将他的五官切割得扭曲又恐怖,而姬子,就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安静点,女巫!”对方大声叫唤道,“珍惜你的最后一晚吧,明天,你就要上火刑架了!”

  听到“火刑”二字,姬子猛地一怔,随即不住地颤抖起来,冷汗爬满她本就惨白过人的脸颊。从小到大,她亲眼见过许多或无辜蒙冤或罪恶滔天的人死在那片烈火里,他们痛苦的哀嚎直到现在还偶尔回响在她的脑海,而她也几乎每晚都会梦到自己被送上火刑架的场景。

  它是那样的真实、清晰,每一声呼救都伴随喉咙撕裂的疼痛,每一个刑罚都化成亲临身受的伤疤,烙在她的皮肤上,再由她天生自带的“神谕”将其治愈。

  可噩梦从不停歇,它会再次烙下苦痛,又再次愈合,再烙下,再愈合,日复一日,绵延不绝。

  像是受了当头一棒,她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这场梦魇最残忍的真相。

  她正在自己的梦境里——她前世的自己。

  “好好的约会就这样被打断了,真是无礼。”卡芙卡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暗喜于她此刻表现的冷静,满意地垂了垂眼睑,可说出口的话仍旧毫不避讳地展示了她的残酷:“你也很苦恼,对么?只要你点头,我们之间就不再会有阻碍。”

  说完,她把手掌横在下巴,做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不要。”姬子明白她的意图,连忙说道。她似乎很累,这句本该坚定又严厉的命令此刻听来像是被一声叹息裹挟着吐出来的一样,“别再做这样的事了。”

  她的确累极了,四肢瘫软无力,径直跌到了地上,然而,与硬物碰撞的钝痛并没有传来,反倒是某样柔软的触感贴住她的后背,将她轻轻托了起来,与此同时卡芙卡的脸也向她靠得更近。她努力辨别出,那并不是面前那人的双臂,更像是被褥一样巨大又温暖的、足以包裹住自己的东西。

  那是她的翅膀。姬子意识到,自己正与这位恶魔紧紧地相拥。

  “你难道不想逃走吗?”卡芙卡轻声地问,“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逃?姬子闭目,露出冷笑,她还能逃去哪里?家乡、亲人、朋友,全都不在了,她根本无处可去,除了面前这位恶魔,没有人会欢迎她。

  沉默放大了彼此的呼吸声,比越来越平静的心跳还要剧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姬子甚至可以幻听到天边堪堪泛出鱼肚白时村子四周传来的鸟鸣声,然后,她抬起双手盖住了脸,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别可怜我,卡芙卡。”她说,“我们都是囚犯。”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香味消失了。她离开得很快,就和她来时一样匆忙。姬子感觉自己被放回了坚硬冰冷的地板上,寒气顿时盈满她的全身,令她不住轻颤。黑暗再次包围了她,她的意识陷入混沌,雷鸣和雨声在此时趁虚而入,像是终于从幽暗深邃的隧道里走到出口一样,将她奄奄一息的灵魂再次唤醒。

  “所以她们就这样分别了吗,乌鸦小姐?”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那个整天缠着卡芙卡听故事的女孩,仿佛就正趴在自己耳边说话那样,听起来无比清晰:“请告诉我,少女不会被处以火刑,恶魔也一定会救她的,对吗?”

  “你是这样期望的吗?”卡芙卡温柔地问。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像碎石滚过石砖地板一样,瘙痒着她的心房。姬子开始剧烈地喘息起来,但全身依旧僵硬无比,无法活动,只能像一株植物那样安静地聆听这两人的对白。

  “当然啦。”女孩回答,“相爱的人会在一起,每个故事都该是这样的结局才对。”

  “然而你恐怕要失望了,亲爱的,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顺利。”卡芙卡叹了一口气,顿了顿,继续说道:“少女第二天并没有被送上火刑架,意外的是,主教单独约见了她。他不允许,有不被认可的魔神存在,撼动人们对神明——或是对他的信仰。于是他给了女孩一把银制的匕首,要求她刺穿恶魔的心脏,将其杀死。事成之后,她将会被无罪释放。”

  “怎么会——”女孩很激动,大声嚷嚷,“主教才不会兑现承诺,他一定也会杀了她的!那个女孩那么聪明,她不会答应他的,对不对?”

  “她答应了。”

  “为什么!?”

  “她别无选择。”

  “可她们明明是相爱的,她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那位指控她是女巫的女孩,曾经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只因为她被恶魔救了下来,也背负上了同样的罪名,于是她为了保全自己,出卖了好友。起初,少女也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教皇把匕首递给她,她才终于明白。她想活着,仅此而已。”

  姬子的眼皮跳动个不停,她想要即刻醒来,大声辩解自己根本就没有这样想过,她一心只想求死!可身体压根无法动弹,不住地嗡动嘴唇滚动喉结,也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绝望侵占她的意识,将她再次拖回深渊。

  她回到了梦境里,回到那个破败不堪、尸横遍野的村子,静静地伫立着。风把她红色的长发吹得飘扬,像是一面被遗留在战场上的旌旗,兀自伴着猎猎的风声哭嚎。周身的空气也变得扭曲起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其操控、揉搓,聚拢到她的背后,用力推搡着她。

  她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开了步子。

  握在手心里的匕首划破了她的虎口,而她全然不知;地上的血水沾湿了她的裙摆,她也无暇顾及;浓烈的铁锈味在鼻腔翻涌,仍也未能阻止她的脚步,反倒愈来愈快、愈来愈急促,直到靠近村口,看见那个熟悉的紫色的身影,才放肆地奔跑了起来。

  日光从那人的身后缓缓升起,无垠的惨白瞬间占据了她的视野,一阵短暂的刺痛过后,她重又睁开双眼,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那个修道院,正躺在她房间的床铺上。

  雨停了,一颗烈日挂在窗外。卡芙卡变回了医生的模样,静静地坐在一旁,胸前的宝石与那双眼睛一样明亮。

  她如愿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伴随着胸腔隔膜的震动与喉咙涌上的血腥味,她终于坚信,此刻就是现实。

  “你是为我而来的吗?”姬子问。

  “我是为了一个人的新生。”卡芙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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