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死了我的女儿，还能躺在圣芒戈过他的下半辈子完全是看在若叶家的面子上。”老人厌恶地说。

  “至于你……”他的视线上下打量着祥子，“之前我可能有些误会。”

  “比如什么呢？”祥子冷静地问。

  “比如听到你父亲的疯话之后直接认为你是连人都算不上的一个小人偶？现在你证明了你自己——”他拉长了声音。“你也快成年了，看起来也不会再有发育期突然失控的危险。我想我们可以重新回头审视一下之前的决定。”

  “我在族亲里挑了一轮，”老人微微点头，“说实话，没人能比得上你。”

  “至于你的特殊爱好……”初华轻微地抖了一下，老人的视线转向了她，咂了咂嘴。“生下继承人之前家族帮你遮掩，两到三个继承人之后，随你怎么玩。”

  “我来直接收养你，愿意的话明天这个时候，你就会重新出现在家族树上，在一个比之前更尊贵的位置上。”

  “我不愿意。”祥子说。

  老人摩挲魔杖的动作停了一停。“难道还在怪我决定把你和你父亲赶出去吗？说了那么多你还不明白？都是你父亲的错。我曾经多么宠爱我的女儿，她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我现在也能这样宠爱你，不要在关于自己未来的事情上任性。你会后悔的。”

  “宠爱的意思是，不让她与同龄人一起接受教育，把她养成一个不知世事的大小姐，最后被自己的丈夫害死的话，我想还是不用了。我有我自己选择的未来道路要走。”

  “和泥巴种过家家就是你想要的吗？”老人发出一声嘲笑，“如果她消失呢？”

  “现在是什么年代？”祥子故意地问。

  初华一愣。“麻瓜历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

  “丰川老先生似乎还活在十六世纪。”祥子摇摇头。“不巧的是我们和亲爱的大伯一家有个小秘密，内容您可以自己去问他们。”

  “心性缺少磨炼，太意气用事了。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古灵阁的私人金库，威森加摩的席位和古老的家传魔法，更不要说还有……”

  “抱歉，但是我女朋友明天有一场重要比赛，今晚她需要好好休息调整状态才行，我想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您聊天了，丰川老先生。”祥子站了起来。“不用太担心我之后玷污这个姓氏，结婚之后我会改掉的，中间加上连字符。”

  “走出这个门，你这一生不会再有第二次和丰川家扯上关系的机会。”

  她拉起初华用最快的速度走了出去。

  祥子没有往她们来时的壁炉那边走。初华有些担心她现在的心情。祥子的祖父看起来比当初博格特变成的那位可怕多了。

  “要不要骑夜骐？”但转过头来露出的却是有点淘气的笑容，像是小时候溜出去玩时那样。“我和海铃同学打了招呼。其实有只夜骐正在等我们。初华不太喜欢飞路粉吧。可惜来的时候时间还有点早，不然可以直接骑着它过来。”

  初华迅速高兴起来。小祥没有因为这件事心情受到影响就好。

  骑着自己看不见的生物是种奇妙的体验。夜骐摸起来像是缎子般的光滑。能感觉到肌肉随着生物的呼吸在自己手下微微起伏着，但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除了初华不太喜欢飞路粉，我选夜骐还因为想看初华笨拙的模样。”祥子心情很好地看着初华试图抓住一些对她来说隐形的鬃毛。

  “我截至目前人生里最笨拙的时候还要数跟小祥告白时了。”

“我又不可能拒绝你。”祥子抚摸着夜骐光滑的皮毛。而且那个时候是害羞的模样，现在是……难得一见的，运动型显得有点笨手笨脚的瞬间？

  预料之中出现的祖父，说着些早就猜到了的陈词滥调，用一场夜间飞行的回忆把之前无聊的谈话覆盖掉好了。

  “海铃同学说要尽量把膝盖放在翅膀关节后面，抓紧鬃毛就行了。”

  初华往前挪了挪，感到自己的膝盖被骨骼似的东西卡住了。接着平衡改变了，她想应该是夜骐俯下了身子，她和祥子控制不住地有些往前滑。

  蝙蝠似的翅膀猛地展开，祥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提醒，“要出发——”话音未落夜骐就猛地往上冲去。

  夜骐飞行的速度快得让人难以置信。甚至让初华想起小时候的游乐园云霄飞车。她紧紧抓住那些看不见的鬃毛，感到身后祥子贴紧她，每当失重感传来的时候就发出小小的尖叫。初华努力地往下看，伦敦的灯火很快被抛到后面，她们接连又掠过好几个麻瓜的市镇上空。感受不到夜骐翅膀的扇动，但高度在持续上升。冲破了云层之后，月光像流水似的洒下。原来今晚已经接近满月了。

  “初华现在在想什么？”风声里能听到祥子在问。

  “在想魁地奇职业球员的收入什么时候能把一个私人金库塞得满满的。”初华老实地说。

  “我们一起的话那叫作家族金库。不叫私人金库，”祥子小心地往前靠了一点。“我之前，”她说，“想过一些我到底是什么的问题。”

  “哲学吗？”

  “不算？”祥子说。“但后来我想，为什么非要被定义呢？我已经找到永恒和重要之物了，我会按我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的。”

  我想要的东西是家族金库，最佳角度观看比赛的看台席位。屏蔽气味的小魔法都比古老的家族魔法来得有价值。想明白了一切之后觉得很轻松。她更加地搂紧初华。我正切实地和恋人一起走在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上。 

 6.9

  夏天真的到了。天气似乎一下子就热起来，前些日子还穿着的薄毛衣变得不合时宜了。

  “初华不能暂时去再飞一次追球手的位置吗？我们这里有两个找球手，一个追球手，一个击球手，一个守门员，怎么想都很奇怪吧。”立希说。她在门柱附近稳稳地盘旋着，“只有纯田小姐一个人来投球很无聊。”

  “但是我想和小乐奈玩。”初华在高一点的地方说。

  “六胜七负。”乐奈说。

  “我还多输了一场呢。”她和乐奈追着金色飞贼很快飞到了比门柱高得多的地方。

  “魁地奇杯是我们赢了就行。”海铃用力把一个游走球击向高空。

  “你们可等着吧。”立希低下头嘟囔时发现了球场的新来客，又抬头对着高空大声叫道，“初华——你女朋友来抓你去下场考试。”

  “你们最后一门考什么？”真奈好奇地问

  “占卜学。”海铃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玩。”

  初华调转方向准备降落。“下次再来。”乐奈在她后面叫着。她挥了挥手，到实际放假回家前大概还是有时间玩魁地奇的。

  “小祥！”她跳下扫帚。

  “我可不是来抓你的。”祥子说。

  “当然，小祥是来接我的。只是目的地如果不是考场就更好了。”初华顺手接过祥子抱着的算数占卜图表，又抬头对着还在玩的立希和海铃叫道，“你们不去吗？”

  “还来得及，我们再玩一会。”海铃的声音传来。

  “我就不问初华占卜学复习得怎么样了。”祥子叹了口气，开始整理初华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领子。

  “但是我可以问小祥算术占卜课复习得怎么样了。好多图表。”她盯着手上看不懂的一沓资料。

  “算数占卜是开卷的，有些资料是我找老师那边要的。她还说初华也该偶尔再去店里露个面。”祥子理好蓝色和古铜色交织的领带，细致地打好结。

  不管怎么看，茶叶都只是茶叶本身。初华努力按记忆中的动作转动茶杯，希望看在她操作规范的份上好歹能获得些分数。她把所有的茶叶征兆都解读为昭示了光明的前途，又慷慨地告诉来让她看手相的那位考官，他肯定能活到三百岁。如果好好锻炼的话，四百岁也不是没有可能。

  考完说好在有求必应屋集合。祥子推开墙上出现的门时，虽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走错，但还是花了几秒接受眼前的景象。

  不知道为什么墙内的房间像是经历了一场装饰品爆炸似的。银绿和蓝铜的彩带和纸拉花挂得到处都是。在她迈进门的时候，若麦拉响了一个小礼炮，砰的一声，更多彩带喷了出来。“最后一个考完的也出来了！”

  “我已经从这屋子现在的风格充分领略到你内心的喜悦了。”祥子说。

  “学院杯虽然是拉文克劳的，但有求必应屋的装饰不能少了斯莱特林要素！”若麦欢呼着。

  初华把祥子拉到膝盖上坐下，扶手椅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大家都陷在地上的厚实软垫里。

  “考得怎么样？”她从祥子头发里摘下一条彩带来。

  “倒数第三题可能没做对。初华呢？”

  “看手相的时候弄反了生命线和智慧线，算出考官能活到三百岁。”

  所有人都哧哧笑了起来。

  有求必应屋没法变出食物来，那些堆成尖尖小山的蔓越莓派和大壶南瓜汁只能是从厨房拿过来的。“庆功宴，人人有份。”海铃拆开一包甘草魔杖，慷慨地分给每个人一根。“若叶同学暑假回家有什么计划吗？总算不用配合选举宣传了？”

  睦摇摇头。“父亲说实际得票比丰川家高。下次换届大有希望。他们要继续按之前的策略造势。要给我在主庄园也建一个温室，我还可以去看朋友。”

  “想什么时候去就可以什么时候去。”她强调道。

  丰川家和若叶家都在威森加摩选举中落败，只有初华感到了意外。睦对这件事不太感兴趣。若麦觉得这是他们缺乏媒体敏感度应得的后果。海铃认为这是简单多数制选举带来的弊端。

  “我那时都差点要开口提醒丰川老先生了。”祥子说，“选举是简单多数制意味着日裔并不是必须占据一席，单纯票数决定胜负，有投票权的日裔纯血并不多，若叶家还会分走一部分，结果就是这样。”

  “我们暑假开始的时候会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足足有两周，连生日都没法一起——”初华叼着甘草魔杖凑近说。声音像是被糖果黏住似的。

  “那是因为初华要去俱乐部参观。能收到邀请是好事。而且海铃同学她们也会一起的。我每晚都会用双面镜联络的。生日那天会——”祥子拖长声音，“说特别特别多的话。”

  “只有晚上……”

  “白天我们有各自的事情要做。”这个道理两个人都明白，初华实际也只是在撒娇而已。祥子揉揉她的头发。

  “海子你们几个是要去哪个俱乐部来着？”若麦问。

  “第一周在霍利黑德哈比，第二周在蒙特罗斯喜鹊。纯田同学好像比较想回日本，她的邀约集中在日本本土球队了。”海铃吸了一口甘草魔杖。“立希还抱怨为什么不能带上要同学。”

  “她还太小，差不多要到五年级吧，明年俱乐部就该争抢小乐奈了。”初华说。

  “是啊，要同学太小了，我对立希说住宿条件应该不会很好，黏黏糊糊的情侣夜话会对她造成不良影响。”

  “我们没有黏黏糊糊。”

  “你先从初子怀里站起来再说这话。”

  感受到腰上的手搂得更紧了些，祥子默默地也开始吸甘草魔杖，假装没有听到好了。

  立希敲了敲车厢隔间的门。里面传出衣物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她挑了挑眉毛，心里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我说啊，这里是级长车厢。”她看着走出来的祥子和初华说。

  “我们恰好是两位级长？只是换衣服。”初华把自己的外袍下摆仔细地抚平。她已经把麻瓜式的短袖和长裤穿在校袍下，祥子的衣着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只有你换了吧。”立希发出响亮的啧声。“还要不要去巡视了？到处都是趁着列车上最后一刻自由使用魔法机会乱玩的。”

  两人都点点头，接着就要迈开步子往其他车厢走去。

  “去之前我姑且提醒一句，”立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俩的级长徽章扣错了。”

  初华低下头，看到斯莱特林的银绿在胸前微微一闪。

  祥子清了一下嗓子，默默地把铜蓝的徽章解下来递给初华，在她伸手接过的时候挠她的手心。

  她们走过一个又一个车厢。下巫师棋的，安全。只是在聊天看风景的，安全。玩霹雳爆炸纸牌的，勉强安全。

  “你们在喂野猫吃什么呢？为什么她浮在行李架上。”初华贴心地帮立希拉上了门。

  海铃不在拉文克劳聚集的车厢，一直快走到斯莱特林那边才发现她。

  “若叶同学让我带一颗食人天南星给她。”看清拉开包厢门的人之后海铃迅速地说。她正被睦和若麦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

  “海铃。”睦发出不赞同的声音。

  “睦，从巴西带这个回来是违反危险魔法物品及生物交易国际公约的。”祥子说。食人天南星在缺乏养分的情况下真的会捕食哺乳动物。学校的温室也不会允许这样危险的热带植物存在。

  “可是我们睦子想要嘛。”若麦说。

  睦重重地点头。

  “我也想要，我要试验食人天南星的块茎能不能和白鲜混用。”若麦又往海铃那边挤了挤。

  “养在哪里呢？”初华问。氛围突然变得像试图捡流浪动物回家。

  “若叶家的新温室里？”睦说。

  “那我们当作不知道好了。小海铃加油。”初华果断地说。

  “我尽力，但没办法保证，我和父母要过麻瓜海关的。等我从巴西回来给你们消息。八月吧。”

  “海子答应了。耶！”若麦和睦越过海铃击掌。

  海铃握住她俩的手一人一边地放回各自的膝盖上，抬头问初华，“你们还要去继续巡视吗？进来坐如何？”

  初华往后望望，已经快走到列车尽头了。她拉着祥子在包厢坐下，一起看着窗外的景象越来越青翠，麻瓜的城镇一个接一个地被经过。

  “初子和海子先去她们的俱乐部参观，结束之后各自还有行程。睦子直接回家。祥子要去北欧一段时间。”若麦盘点着。

  “丰川同学要是真的找到瑞典短鼻龙的话，可以想办法拍照吗？我很想看。”

  祥子点点头。“我和老师如果找到的话就拍给海铃同学。”

  初华会在结束两周的球队俱乐部参观之后和她们在瑞典汇合，也积极地表态，“我也会带相机的。”

  “你们开学之前再在伦敦玩两周，在我的店集合怎么样？明年就方便得多了，全都给我去考幻影移形资格，”若麦说。“而且初子和海子要记得带上手机，我会给你们发消息的。”

  “若麦子工作的店。”海铃纠正道。

  “哈，店员，合伙人，老板！总有一天我会变成店主的。”

  国王十字车站透明的穹顶投下白亮的阳光，祥子踏出车门的时候觉得有点晃眼，眯了眯眼睛。天空蓝得一丝杂质也找不到。好天气，她想，从此之后的每天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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