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麦闭上眼睛，半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就知道。”海铃说。

  “反幻影移形咒。”海铃和若麦异口同声道。

  “我和父母旅行的时候遇到过这类情况。一般不老实地遵守它的规则的话是出不去的。这种地方会设置反幻影移形，而且不可强行破坏。”

  若麦将信将疑地对着树篱试了一个烈火熊熊咒，什么都没有发生。

  五人稍微排了一下队列，能靠嗅觉大致辨别方向的初华走在最前面，牵着祥子。唯一能自由使用魔法的若麦走在最中间，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睦排在若麦后面，海铃垫后。

  初华走得很果断，尽管速度不太快，但是她基本不在拐角的地方花很多时间思考该走那一边。她只是让若麦走过的拐角用魔杖做个记号，就选择一个方向走下去。

  这与祥子对于迷宫的认知似乎不太一样。在她们又转过一个相似的拐角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发问，“初华知道正确的路吗？”

  初华回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没有，除了黄杨的味道什么也闻不到。只是我假设了这里是个单连通迷宫，也就是说只有一个进口和出口。如果情况成立的话，它必然只有一条正确的路，如果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的话总能走出去的。我只是在每个转弯处都往左手方向转。”

  “万一有好几个出口的话，初子的方法是不是就不成立了？”若麦问。

  “所以我拜托了小若麦在拐角处做记号，如果迷宫没有自发变动的话，起码我们还能原路返回？”

  树篱似乎无穷无尽似的，就空屋的防卫机制来说，做得确实夸张了些。这会是小祥父亲的手笔吗？还是说丰川家做的？不过就算问小祥，大约她也不清楚。

  初华选择向更后方提问，“小海铃之前和父母旅行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处理类似的情况的？”

  “召来飞天扫帚迅速从空中离开。”海铃的声音传来。“这类布置反映出主人的防范心很强，不管他是单纯地脾气古怪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都是麻烦事。我父母是普通的旅行家和学者，还带着我这个小孩，遇到当然是绕着走。”

  “迷宫本身大约在路线上不会有什么难度，我比较担心的是它还有什么其他的布置……”初华说。“目前我没有闻到什么可疑的气味，应该不会突然跳出神奇动物吧。”

  紧急情况下可以变形，但是目前她还需要人的头脑来尽量记住路线。犬类的头脑太容易被复杂的气味分散注意力了。

  在发现牵着的祥子的手触感变了的瞬间，初华猛地回头。若麦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尖叫，动作极快地把手举了起来，仿佛对现状表示投降。在五个人不再手牵手连成列的那一刻，排在后面的三个人的身影消失了，像是被橡皮擦掉似的干净利落。

  她稍微用力地握紧了手中毛茸茸的爪子。自己牵着的应该是祥子。但是现在只能看到一个被浅蓝色细毛覆盖全身的，像是雪人一般的东西。

4.6

  那雪人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小祥？”初华试探性地问，“我确认一下，我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呢？”

  传来的声音闷闷的，仿佛那些细毛阻碍了祥子发声似的。“一具骨架。”

  “如果很可怕的话我就转过去了，小祥可以看着地上。但是不要松开手哦，小若麦松手之后她们三个就不见了。”初华转了过去。

  “初华现在看起来我像是什么样呢？”

  在祥子听起来，初华的回答里带上了骨头咔咔作响的怪异声响。“像个浅蓝色的喜马拉雅雪人。”

  好吧，我毛茸茸的，祥子回忆了一下黑魔法防御术课堂上提到的喜马拉雅雪人的样子。自己是被握住的那一方，所以察觉到温暖的手变成了冰冷的骨骼的时候只是一惊，倒也没有挣开。若麦大约是想去摸魔杖，一瞬间就放开手了。初华反而牵得更紧了。

  “应该是幻觉，迷宫想让人松开同伴的手。也许有一个人没法出去的强制规则。希望小若麦她们没有落单。”初华分辨着方向，道路本身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黄杨树篱沉默地立在两旁。继续按之前的办法走下去的话应该没问题，她猜测着。

  “不要再甩手了，若麦子，你叫得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若叶同学快拉不住你了。”海铃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海子说这话之前也考虑一下自己和睦子现在像什么！被巨乌贼拉着手谁都会忍不住尖叫的。”若麦总算腾出一只手来抓着魔杖。握着魔杖她感到安全了不少。

  “海铃看起来像木乃伊，若麦看起来像很大的米布米宝。”睦平淡地说。

  “若麦子松开手的瞬间，丰川同学和三角同学就消失了。不管我们现在看起来像什么，我觉得都该好好地抓牢彼此了。”海铃感受着睦突然变得粘滑的手。“实在有难度的话若麦子就不要回头看了，可以低头看着地面。”

  “我们也不知道现在具体在哪里。”若麦把魔杖举到身前。“按初子之前说的走吗？我就在每个拐角处都往左转了哦。如果走得出去的话总能再遇到她们的。”

  “嗯。”睦发出肯定的声音。然而对于海铃和若麦来说，听起来像是一串水泡破裂似的。

  “我也有可能是个彻头彻尾的幻觉。”祥子充满怀疑精神地指出。“比如从一开始初华就只是牵着一只雪人怪，而我牵着一具骨架。”

  “可我们不是在对话吗？”初华问道。

  “就像博格特能读取人的记忆一样，也许这个迷宫的魔法也可以按我们印象中的彼此来模拟对话？”

  这种犹疑也是迷宫激发的？初华思考着。一成不变的道路和树篱让人感到精神紧张，更不要说还有幻觉，熟悉的同伴突然变成了怪异的模样，能不能坚持握住彼此的手成了一件考验。

  “为了避免我们是用记忆做出来的幻觉，来说些对方肯定不知道的事情如何？其实我还是给小祥准备了礼物？”初华决定自己先开始说，这件事她之前没有跟祥子提过。

  “猜到了。”闷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送我扫帚的时候我就猜到你肯定还是会送我圣诞节礼物的。”如果没有从一开始就对初华狠下心来，事情往往就会变成这样。事到如今祥子没有办法再去计较了。

  “但是还是算作我先说了一个吧，该小祥了。”已经记不清是路过的第几个转角了，这里应该不会藏了多么高明的空间扩展咒，初华猜她们已经走过大半的路程了。

  “我不太喜欢彼得潘的故事。”祥子轻轻地说。她有自信初华绝对不会猜到这个。“我拜托海铃同学在她的手机上查了。然后看完了。”

  “为什么呢？”骨架咔哒咔哒地说。一开始祥子觉得幻觉中的骨架非常别扭，现在已经稍微有点看习惯了。心里知道是初华，但是看着和听起来都不太像，这样矛盾的感官体验之下，有的话反而更容易说出口了。

  “只是不喜欢结局。温蒂难道不是因为长大所以被彼得潘抛弃了吗？”祥子看到温蒂长成了一个成熟女人，让彼得潘不要再在她身上浪费仙粉之后，礼貌地把手机还给了海铃。

  那天晚上她上床很早，但夜灯一直开到了深夜。她倚着床头思考，为什么长大成人的温蒂对彼得潘来说不再是温蒂呢？为什么他可以轻易地接受温蒂的女儿？

  她对于自己之前是个怎么样的孩子很有自知之明，天真又热情，开朗又有行动力。进入霍格沃茨，第一次和那么多同龄人一起上学的时候，她迅速地交到了很多朋友。而现在她变得现实主义了不少，有时显得冷漠又烦躁。

  变成过去的自己的博格特说过，“大家都希望我回来。”如果初华也是这么想的呢？彼得潘只需要一个能陪他冒险的小女孩，并不真的在乎那女孩是谁。如果初华想要抓住不放的只有那个童年幻影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可以的话来试着说服我，来试着驱除我的不安吧，因为我已经如此地不能接受失去你。那天晚上在关闭夜灯之前，她这样祈祷着。

  相牵的手上传来的力度稍微有些变化。走在前方的初华开口了，“小祥，我们并不是彼得潘中的人物。我们之所以会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们是三角初华和丰川祥子。”

  转过一个拐角，宅子出现在她们眼前。初华松了一口气，再回头往迷宫的方向看，黄杨树篱又变回了低矮的样子，稍远处的林子也出现了。还好这真的是个只有一个进口和出口的迷宫。

  “虽然已经出来了，但是我还有一件小祥肯定不知道的事情。”初华转头认真地看着她。

  “明天下午我可以约小祥单独出去走走吗？有重要的话想对你说。”

  祥子眺望着远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得会教人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若麦她们也在靠近出口的地方了。看起来松开手之后她们是被迷宫抛回了起点，强制地再走了一遍。初华和祥子出来之后似乎迷宫的机制失效了，若麦拉着后面的两人钻了出来。一出迷宫的范围她就迅速地放开了手。“天呐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忍下来的，我总感觉捏到了睦子的……吸盘。”

  睦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仿佛要确认自己已经恢复正常似的。

  “没出什么状况吧？”初华问海铃。

  “看到你们消失我就大概知道关窍了，不松开同伴，一直往同一个方向转弯，自然就走出来了。”海铃说。

  “你们变成了什么？”她感兴趣地问，“若叶同学在幻觉里是只巨乌贼，若麦子没少抱怨这个。她自己是巨大米布米宝，我是个木乃伊。”

  “骨架和喜马拉雅雪人。”

  “真有意思。”海铃评价道。“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研究一下这里的魔法。”

  她们打量着面前的那座宅子。初华不用变成金毛犬的样子费心去嗅，也能明白这里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外墙的石头缝里长满了蕨类，有一扇大门的活页已经松了，整个歪到一旁。

  “若麦子，我猜你最爱的惊悚片剧情还没完结。接下来就是探险环节了。”海铃说。

  “走吧。”祥子说。“都到这里了，进去看看。“

  和记忆中的模样差不多，祥子观察着。在她们之前肯定还有人进来过，地上有好些脏兮兮的脚印。一楼的客房门都开着，里面空空荡荡的。她尝试性地拉开一条走廊的窗帘，一整窝狐媚子从窗帘上方掉了下来，发出愤怒的尖叫。

  “跑！”初华短促地叫道。狐媚子展开闪亮的翅膀嗡嗡乱飞着，被咬到她们就得进圣芒戈了，这里可没有狐媚子毒液的解药。

  “丰川同学要是有住回来的打算的话——”海铃跳过歪倒在走廊中间的自鸣钟。“看起来需要请一个专业魔法清洁公司才行。起码需要三磅狐媚子灭剂。”

  “这里并不是我的房子。”哪怕长出食尸鬼来呢，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祥子默默地想着。

  她们刚刚仓皇地跑过了正厅和几条蜿蜒的走廊。现在在宅子深处。令祥子感到有些惊讶的是，就连走廊最深处的，从不让她进去的父亲书房，门也是大开的。

  她低声对初华说，“看来这座宅子似乎是被彻底地清理过。“

  初华强忍着想打喷嚏的冲动，点了点头。

  她们谨慎地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拿着魔杖的若麦走在最前面。这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就算是白天也显得昏暗极了。没人再去拉动那些窗帘，这既是为了初华的鼻子着想，也是避免狐媚子再次骚动。

  墙上挂着一个空荡荡的画框，画布被撕破了，里面的人物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张黑漆漆的书桌靠在墙边，配套的椅子整个地翻倒过来了。银绿的饰带曾经也许被悬挂在书架各处，现在和几本书一起，散乱地堆在地上，落满了灰尘。

  “荧光闪烁。”若麦点亮了魔杖。“这个地方真够乱的。”她举起魔杖四处打量着。

  初华注意到书架大部分都是空的，不知道是本来如此呢，还是因为书也作为需要回收的一部分财产，被丰川家带走了。她捡起被随意丢在地上的几本。《生而高贵-巫师家谱》，一卷装订起来的月相日历，[[rb:一本 > 魔法契约问题]]。翻到最后一本的时候，封面上的男巫眨眨眼睛，把初华吓了一大跳，一个喷嚏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打了出来。她失手把这叠书又落在了地上，最后一本封面上的灰尘被震落了一些，名字显露出来——《会魔法的我》。

  “要我说的话，[[rb:这本 > 魔法契约问题]]似乎还有点意思。”海铃捡起书来，“若麦子，可以稍微照亮一下我这边吗？”

  “把这些都带走吧。”祥子说，“他们既然把这些东西丢下了，我想应该可以算作没有主人，捡回去再慢慢看好了。”她看了一眼初华，后者看起来正努力地屏住呼吸。这里的灰尘对初华太不友好了。

  二楼和露台情况也差不多，所有地方都空空荡荡的，除了灰尘和藏在缝隙里的狐媚子之外什么也没有。露台上原本的魔法植物枯死了一片，只有些附近森林里来的普通植物慢慢地长了起来。

  睦蹲下抚摸着一颗小小的橡树苗。风和水流把橡子带到了宅子的露台上，这颗橡树顽强地在石缝里扎下根来。“说不定它会越长越大，最终压垮这里。”

  “说不定吧。”祥子看着远方的森林，这座宅子已经好像一座空洞的坟墓了。

4.7

  圣诞倒数日历终于撕得差不多了。初华坐在小梯子上修剪着冷杉，断枝和针叶散发出清新的气味。她抽动了一下鼻子，这气味让她有点想念自己的魔杖了。再过两年，等到成年之后就能自由地使用魔法了。她乐观地想着。

  客厅的方向传来电视的声音。若麦总是抓紧她所谓的“重返现代社会的宝贵时间”弄出些动静来。从听到的音乐类型推测，她应该在播经典圣诞电影。

  把上方的枝条和树梢修剪了一部分，让整棵树的造型更加均衡。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树边，抬头看着。

  “小睦想试试吗？可以剪稍微矮一点的地方。”初华把园艺剪递给她。

  睦接过剪刀，平静地观察了一下。在初华开始回忆草药课上常用的剪刀造型是否和自家的园艺剪有区别的时候，睦突然开始咔擦咔擦地剪着下方的树枝。

  “麻瓜的植物更安静。或许我可以更喜欢麻瓜植物一些。”她说。

  初华不想现在就告诉睦，但是她预备给睦的圣诞礼物就是一本植物图鉴。希望等明早拆礼物的时候，这本书确实能给她一个惊喜。

  她敏捷地跳下梯子。拿来装饰用的彩灯小心地绕在树上。应该给每根树枝上都绑上彩球，拐杖糖和小礼物装饰的。不过这部分可以等若麦有空的时候再弄，她挥挥魔杖就能减少很多工作量了。伯利恒之星，通过早上的猜拳决定将会在晚上的时候由睦来放上去。初华又绕着圣诞树用彩带划分出了礼物区，不知道谁的礼物会堆得最高。也许是海铃的，因为据她说父母可能会寄一些奇怪的东西来。

  今天将是特别的一天。

  从早上开始。外面就断断续续地下起了雪。这对于一个温暖的海岛来说很少见。天气有点不同寻常，心情也是。普通的镜子不会主动说话来提示她的仪容哪里有问题。初华悄悄对着窗户观察着自己，看上去应该算是不错吧，她不确定地想着，时不时地捻捻自己的头发。

  “颜色错了，丰川同学。”海铃出声提醒道。

  祥子低下头去，手上的纸拉旗本该是红绿交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串上了好几个重复的红色小旗。

  “谢谢。”她把重复的部分捋了下来。

  “有点心神不宁？”海铃问道，“要换一个电视频道吗？”

  “海子提建议之前是不是也问问我的意见比较好？”若麦不满地说。

  “若麦子也没有在看吧。”海铃指出，“你只是打开了一个圣诞电影轮播频道，放点声音出来而已。”

  祥子重新做好了那串纸拉旗，交给若麦。她懒懒地一挥魔杖，纸拉旗飞到了天花板上把自己黏住了，红的绿的小旗子垂挂下来。“所以说，需要我换个频道吗？”若麦拖长了声音问。“我也可以换成24小时壁炉木柴燃烧声循环播放，比较有助于静下心来？”

  祥子摇了摇头。“看你想看的好了。”有点坐立不安，但是显然和电视在播什么没有关系。她心不在焉地盯着动来动去的电影画面，金发的麻瓜小孩在漫天飞雪里抱着一堆礼物开心地笑着。

  餐桌上已经铺好了细亚麻桌布，烛台也准备好了。午饭是简单的千层面，火鸡和布丁到了晚上才会端上来。“我下午会和小祥出去走走，晚饭之前回来。”初华划拉着盘子里的千层面。“小海铃要是想帮忙削孢子甘蓝的话，用小刀的时候小心不要受伤。”

  “我上过魔药课的。”海铃说。

  “哦——”若麦说，“我本来想用魔杖帮忙的，这里就让上过魔药课的海子展示一下小刀使用技术吧。”

  “祥？”睦转向祥子。

  祥子在桌子下面拍拍她，“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控制不住地想起若麦之前的占卜结果。初华推开自家房门的时候感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冷风夹杂着一点雪迎面兜过来，她缩了缩脖子回头问，“小祥要戴上围巾吗？可能有点冷。”

  祥子轻轻地摇头，岛上的气温比霍格沃茨略高几度，她已经穿好了外袍做好出门的准备。

  天黑的很早，午饭时刻才过了没多久，夜晚已经垂下了一层轻纱似的阴影了。性急的人家窗口的彩灯已经开始闪烁。街上见不到什么行人，大部分人都在自己家中忙着最后一刻的节日准备。零落的雪没能积得很深，她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把地上踩出湿漉漉的脚印来。

  自己现在走路的姿势会不会很奇怪？初华想着。街上太安静，心跳的声音又太响亮，跟在后面的小祥会听到吗？

  街市逐渐远去。树木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一片被冬青和花楸树包围的小小空地上，初华停住了脚步。越走越远，再这样走下去都快到丰川家的小庄园了。她猜测是必须要开口的时刻了。

  “对不起。”

  令祥子有点惊讶的是，自己最先获得的是初华的歉意。

  “我可能是直到昨天聊到彼得潘的时候才意识到，小祥还是在不安。其实博格特那个时候我就该再和小祥聊聊的，后面又是变形又是鸟儿的事情耽误了。”初华叹息道。呼出的气息变成白色的雾，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我不想再被不确定折磨，也不希望小祥感到不安。我想明确地告诉你，我非常喜欢你。就算我现在觉得害羞得快死掉了，我也想好好的告诉你。”初华几乎是强迫着自己抬起头直视她。

  “初华眼里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我？”祥子艰难地开口。问出口的瞬间感到了一阵短暂的轻松，但是很快意识到自己真的将要得到一个回答的时候又感到沉甸甸的压力压下来。她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无论是冬青和花揪都无法为她提供依靠，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双脚站在地上。我不要被幼年回忆推着的顺理成章，我也不要你的同情。你喜欢上的是什么样的我呢？

  “我不再是那个天真活泼的大小姐，不会再想要森林里最大的那只独角仙。没有了家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和你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可能已经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了。”

  “小祥似乎想把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顽固地分开。过去的你并不是消失了。我可以找到一百个小祥没有改变的地方，也可以说出一百个你变了的地方。我喜欢你，因为你是你，过去到现在到未来，你都会是你自己的。”初华想起了门环的问题，把自己当时的答案复述了一遍，“一个人坚持自我的时候，她就获得了内在的永恒。”

  “我喜欢小祥散开头发的动作，扭头时候下颌的曲线，看着我说话时候的神情。”

  “我喜欢你走在前方的样子。可能小祥也会有软弱的时候，没办法走成一条直线的时候，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坚持走下去，所以没问题的。”

  “我希望你知道，你给了我奇迹和面对未来的勇气。对我来说这是我的支柱，我最宝贵的东西。”初华说。她深吸了一口气，“我能否有这个荣幸，成为你的恋人？”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可能有点孩子气？”初华不确定地问道。她轻轻地拉起祥子的手，把礼物盒放到她的手中。“里面是我第一次碰到的金色飞贼，不算是我抓到的，当时的情况有点复杂。我想把它算作我今后道路的起点。小祥会愿意和我一起走下去吗？”

  “我知道当时什么情况。”祥子吸了一下鼻子，她有一点想哭，但是努力地忍住了。“初华这个赛季每一场比赛我都去看了。”

  和小乐奈撞成一团的样子实在是有点丢脸，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小祥不要连那一场也看了。初华楞楞地说。自己不小心把想法说出了声，意识到的时候脸变得更红了。

  “我很高兴我去了。”一定只有自己见过现在这样的初华吧。脸颊覆盖着薄红，眼睛亮晶晶的，她颤抖的睫毛暴露了她紧张不安的内心，但是说出的话又是那样坚定。温柔的朋友，很多人的朋友，但是可以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恋人。她攥紧了礼物盒。没法拒绝这样的诱惑，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这个选项。

  “我会想要你的全部，初华觉得丢脸的地方，害羞的地方，不想其他人看见的地方，我都希望你展现给我。”祥子低下头，“可能会自我为中心，有点任性，而且还有一大堆初华本来可以不掺和进来的麻烦事要解决。真的喜欢我吗？”

  “一直喜欢，非常喜欢。”

  祥子珍重地把礼物盒放进口袋，向初华伸出手。“那么请你成为我的恋人。”

  她迅速被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可能也不那么熟悉？因为从此刻开始，这里被附加了一层属性。我的，她心想。我的初华。她连接了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喜欢你。”她轻轻地承认，把脸埋进了初华的外套里。曾经进退维谷，瞻前顾后，现在一颗心终于踏实地落了下来。

  “我能承诺的事情还没有很多。但是小祥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的时候，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永远可以回到我这里，来到我身边。”初华认真地说。祥子从外套中抬起头来，也不再逃避地，直视着她的眼睛。

  “我们一定还是会遇到很多困难，也会有觉得不安的时候，会说一些事后想起来傻得令人发笑的话。但是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手，这是我非常确定的一件事。”初华立下了誓言。

  回去的路上古怪的想法层出不穷。一会想到假期还剩几天，春天快到了。一会想到冰箱里的火鸡不知道小海铃拿出来了没有。等到返校之后自己和小祥见面的机会是不是会变少呢？恋爱的事情要跟院队队友也公开吗？脑子里晕乎乎的，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梦似的，还没有完全理清。眩晕中街市上的彩灯看起来都比之前路过的时候更加五彩缤纷了。

  初华小心地牵着祥子的手，害怕她觉得冷，又把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天已经快完全黑下来了。街灯投下暖黄色的光，两个人的影子一会出现在前方，一会出现在后方。

  “我可以……？”初华犹豫地在大衣口袋里捏了捏祥子的手，顺着她的视线祥子看到了初华家装饰在大门上的槲寄生。初华看起来快要烧起来了。勇气似乎又短暂地离开了她。

  “你可以，之后都可以，任何时候都可以。”

  “那么如果街头到街尾到处都挂着槲寄生的话，我可以在每束下面都吻你一次吗？”

  “我说了，任何时候都可以。”她闭上眼睛，感到初华扶住了她的肩膀。

  吻落下的感觉柔软得难以置信。

4.8

  “初子看上去像是抽奖中了两万金加隆似的。”若麦碰碰海铃。

  “那么丰川同学看起来就好像是终于能从摩天轮上下来了的恐高症患者？我觉得我们俩的比喻水平都很一般。”海铃冷静地点评道。

  “我还是比海子强的。起码我真的幻想过中两万金加隆，而在我的想象中我会这样笑的。”

  “咳。”祥子清了清嗓子。

  “祥子被火鸡呛到了的话就让你新交到的女朋友给你拍拍。”

  初华唰地一下站起来，“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现在除了祥子之外的三个人都停下了刀叉望着她了。她不得不磕磕巴巴地开口，“情况……就是这样，我和小祥……”

  刀叉被放下，和盘子碰出清脆的响声。祥子也站了起来，帮初华补上了后半句，“在交往”。

  海铃带头鼓了两下掌，“恭喜恭喜。”

  “不许在有求必应屋做有的没的，起码在我毕业之前我主张那里是我的正经地盘。”若麦说。

  “有的没的……”初华几乎要把脸埋进盘子里，半晌才挤出一句气若游丝的好的。

  “祥，要告诉我的事情？”睦凑过来问道

  “就是这个。”

  “祥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幸福。”她轻轻地说，悄悄地瞟了一眼坐下紧盯着火鸡的初华，初华的听力也变得很好，她猜初华听得到。

  “那就好。”睦安心似的发出一声感慨。

  她给初华和睦一人分了一大勺孢子甘蓝，满意地看着两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有点苦恼。

  没有睡意，祥子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月亮。晚饭后大家一起出门散步，惯例的电影环节结束就是各自回房间睡觉的时间。满月快要到了，从二楼看下去，薄薄的积雪反射着月光。

  前段时间在学校帮忙编了太多圣诞花环，[[rb:加上从旧宅子那边找到的那本 > 魔法契约问题]]，让她想起一个小时候看到过的契约魔法。加入一些如尼文改编，运气好的话也许能获得回应，毕竟在魔杖和现代咒语被发明之前，巫师就是靠自身的魔力直接和自然界沟通的。

  她之前收集了些周边的植物，现在拿出来在月光下开始编织着。初华的房间就在隔壁。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她能隐约听到些响动，初华肯定也还没有睡。

  初华在房间内踱步，不想打扰其他人休息，她没有开灯。踱了两圈之后，又觉得人类的脚步还是太重了，索性变成了金毛犬的样子轻轻地走着。充满各式各样的气味的世界一下子展开了。纺织品的气味，木质地板散发出的气味，隐约的新鲜植物的气味。小祥在隔壁房间做什么呢？金毛犬竖起耳朵，有轻轻地衣物摩挲发出的声音，小祥肯定也没有睡。

  今天，不对，日期已经变换了，已经是昨天了。昨天发生一切会是一场梦吗？祥子想着，睡去之后，一切会回到原状？她轻轻地拂过自己的嘴唇，现在回想的话，昨天发生的事像是被一层纱帘笼罩着。温暖的，一触即分的吻，轻的像是落下来的雪。

  门外有小小的动静，像是动物的爪在挠。打开门的瞬间，门外的金毛犬身形变化成了初华。她有点局促地捻着一缕鬓发，动作让祥子想起小狗在挠自己耳朵。“我听到一些响动，想着小祥可能还没有睡。”

  一望便知，两人都穿着睡衣，但是从彼此的眼睛里连一丝睡意都找不到。

  “去看日出吧？穿上外套，我们俩悄悄地溜出去。”初华提议道。她在房间里转悠的时候，一刻不停地想确认祥子是否还在隔壁，万一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该怎么办呢？看到太阳出来会让她感觉好一点。想亲眼确认这一切并不会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而消散。

  奇怪的主意，但是莫名令人雀跃不已。她们披上外出的外套，初华坚持给祥子戴上了围巾，尽量不打扰到朋友地从楼上慢慢地走下来。祥子觉得初华在自己家里蹑手蹑脚的样子有一点滑稽，没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我喜欢的人，她想着，她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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