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場深度對談之後，他們大概雙雙累到睡著了。斑在本不該清醒的凌晨時刻恢復了意識，頓時感到全身僵硬和痠痛，尤其是髖骨和肋骨被身下的礫石抵得特別難受。隨著意識逐漸清晰，他發現自己全身其他地方也痠痛不已。

斑不禁納悶，櫻怎麼有辦法在這種環境下睡的這般安祥。這些尖銳的石頭還有陣陣刺骨的寒意，怎麼可能對她一點影響都沒有？雖說他原本是以半趴在櫻身上的姿勢睡著，算是替她阻擋了少許寒意，但櫻卻承受了絕大部分來自地面礫石的反作用力。看來，越是年輕的肉體，越能適應這樣嚴苛的環境吧。櫻的呼吸平靜又安穩，彷彿已經拋去世間諸煩惱。但也許她只是消耗太多查克拉而昏睡過去了？

斑小心翼翼地從櫻的身上翻下身來，女孩子只是嘴裡都囊幾句聽不懂的夢囈便又繼續沉睡。斑從卷軸中召喚了一捲睡袋，先是把櫻抱起挪到被窩裡，他才跟著一起擠進去，然而就連這些動靜都沒讓懷裡的櫻醒過來，讓斑實在忍俊不禁，噗哧地竊笑出聲來。

隔天一清醒，兩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埋鍋造飯，他們平常很少早上開伙，但是打從昨天那場激戰之後兩人就未曾進食，飢腸轆轆的他們急須補充營養，因此稍微跳脫了往常的習慣。然而就在烹飪的當下，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妳昨天用的那個術，不只是從陰封印裡提取查克拉對吧，」斑的語氣更像是闡述他的觀察而不是提問「那和妳平常用的普通醫療忍術不一樣。」

正把一口飯往嘴裡送的櫻頓時停下動作，慎重地將一小撮飯放下並把筷子併攏平放在碗上。

「對，那是不一樣的術。」

「那是什麼忍術？」

「忍法．創造再生。」

「所以這術的原理是？」

「這是一種能加速細胞分裂的忍術。用這種方式觸發的細胞分裂速度，幾乎可以追上實戰狀態下受傷的速度，讓施術者得以在戰鬥中零時差修復肉體損傷，這是我師父發明的。」

櫻揭露的事實讓斑頓時沒了吃飯心情。

「妳說細胞分裂？我記得每個細胞分裂的次數是有上限的？妳用這忍術到底要承擔什麼樣的副作用？」

心虛的櫻無語地斜眼看向旁邊，逃避斑的視線與質問。

「妳這個蠢丫頭！妳居然不惜縮短自己的性命，就只是為了爭論爭贏我嗎？！」

這下櫻也不忍了，抬頭直直地瞪向斑。「我才不是為了爭論，而是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而戰！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順便告訴你我甚至有點高興自己能少活幾年！」

「妳什麼意思？！」斑臉色一沉。

而櫻卻是朝他柔柔一笑。「斑，你說你重生的這個身體年齡大概多少歲？三十？還是三十五？當無限月讀開始的時候我甚至都還沒滿十八歲，你覺得你會比我早走多少年？十年？還是二十年？所以我告訴你，我完全不後悔我失去的每一年壽命。」

面對櫻的告白，斑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這一夜，他們再次共享一個睡袋，互相依偎而眠。

＊　＊　＊　＊　＊　＊

現在距離櫻能夠招喚蛞蝓的範圍還差兩天的行程，一到通靈範圍內就讓蛞蝓把他們反招喚回去，是斑與櫻兩人不需訴諸言語的共識。而那天就是他們要面對一切的時刻。

斑能從櫻的翠眸裡看見顯而易見的恐懼，她彷彿正在等待宣判的人，早已經預知自己將面臨什麼樣的慘劇。

斑不禁開始思考當他們回到家鄉時會發生什麼事？此刻，他甚至不怎麼擔心將要面對自己失敗的鐵證，畢竟木已成舟。而他清楚知道自己無力改變一切，並且他已經極盡所能嘗試挽救，他怎麼做都是不夠的，遠遠地不夠，可悲地不夠。若說以前的他還不懂得身而為人的謙卑，這一記慘痛的教訓已然讓他刻骨銘心。

從現在開始，不論他打算做甚麼都已經完全無關緊要了，無論他以如何嚴苛的方式懺悔，都無法清除這沉重的罪孽。所有的一切都取決於櫻，取決於她如何反應。斑將自己排除在外，因為這一切本就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能給予櫻屬於她的未來。然而他失敗了。

現在他所能做的，就是支持櫻所做的決定。她會想要繼續搜索下去嗎？又或者她會比較希望他把她送到某個安全的地方，只為了永遠都不用再看到他的臉？

斑甚至無法說他為此感到擔心，他實在太累了。這一路走來，他花費了極大的精神力鞭策自己振作並且前行，一次又一次，一次接著一次，從數天持續了到數個月，又把數個月堅持成了數個年。其實早在他們到達第一分支的終點時，他就已經察覺到整個時空晶格群的規模是何等龐大，對比他們搜索的進度簡直慢得可笑。但直到現在為止，希望確實存在著，至少對於像櫻這樣還能感受到希望的人來說。不過只要再過兩天，那最後一絲光芒也將徹底熄滅。他不禁希望所有的一切能就此停下。

儘管末日宣判近在旦夕，櫻似乎仍因為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輕鬆而感到振奮。斑對此實在無法理解，現在僅存的一且美好都已經注定崩壞，就在他們踏上故土的那一刻。然而櫻卻仍然整天含情脈脈的追尋著他的雙眼、甚至整天都想牽著他的手，而到了夜裡，她會把兩人的睡袋放在一起，就像過去那些親密日子裡那樣。當他們都躺下就寢時，櫻會伸長雙臂抱著他的脖子，接著稍微調整頭部的角度，好讓兩人形成近乎鼻子碰鼻子的姿勢。

「斑，我很愛你，」櫻啟唇說道，而斑聽的出來她費盡心思希望讓這句話聽起來有足夠說服力「也許你不會信我，但是我真的愛你。」

「妳現在說這些玩笑話，不覺得有點傻麼？」

櫻柔軟的手指伸向斑的臉，沿著他臉頰的輪廓輕柔地摩娑著。像這樣沐浴於櫻的愛意之下，讓斑覺得自己實在德不配位。確實，他們的確共同進行過許多比這更加親密的接觸，但那僅僅只是一種禮尚往來的交換，或者說至少他們明面上是這麼定義那些行為。

「我是認真的，」櫻輕輕地回答。

「妳只是太過於疲累了，而我也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們都只有彼此，也許妳對我產生很多感覺，但那都不會是愛。」

「我承認這和我在更小的時候喜歡佐助君的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也和…也和我再次看見他時所感受的到不一樣，甚至也和我們啟程尋找他們時所感受的都不一樣……哎呀都怪我自己那時候說了一堆追佐助的黑歷史，現在不管我說什麼聽起來都是錯的了。但，是的，我承認我現在感覺到的，和過去都不一樣，但我不會認錯的，」櫻的手指輕柔地描著斑的臉頰輪廓「我確定我所感受到的就是愛……」

斑無聲地把櫻抱進懷裡並壓緊在自己的胸膛上，好讓她停下那些投注愛意的行為。

「現在並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恰當時機，」斑一邊說一邊在櫻的頭頂上印下一吻。

而櫻沒有嘗試抗議，她既沒有在他懷裡扭動，也沒有嘗試和他爭論。

「沒關係啦，我並不是想要你的回應才說的，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愛你。」

「過了明天妳會開始恨我的。」

櫻幾次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大概是想要反駁他的話吧，未能成功組織話語的她靜默了好一會，才終於緩緩地開口：

「此時此刻，我是愛你的。」

「這總不會是沒有意義的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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