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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 伪颂者歌

小说:Ave Maria 2025-08-25 08:21 5hhhhh 3850 ℃

  人们发现马夫的尸体时,他已经被野兽吃得只剩一副白骨。

  消息在闭塞的小镇里不胫而走,恐惧放大了雷雨降下的迷雾,更深的阴影笼罩在这片大地之上,无人可以幸免,就像水从满溢的盆中涌出,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影响到了本就离群索居的修道院。

  姬子看着烛台上奄奄一息的灰烬,正发愁着要不要点燃手里这最后一根蜡烛。物资断送已经过了好几日,她隐隐约约能猜测到镇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没有兴趣深究,比起别的,她更在意那些即将见底的食物,若是下个礼拜马夫还不来的话,她就得亲自前往镇上讨要了。

  那可真是糟糕透顶的体验。谩骂、讥笑、肢体冲突,俨然挥之不去的梦魇,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要再经历一次。心中那股本该平复的怨恨又再次悄然发芽,仿佛蚁虫钻入身体里啃食血肉,没日没夜地疼痛着。她于是咬了咬牙,将蜡烛收好,摸着黑向厨房走去。

  意外的是,卡芙卡居然就在那里,坐在窗边,品着一杯葡萄酒,听见脚步声,她点亮了一座高脚烛台,站起身来,朝来人微笑。

  “早上好。”她轻声说。

  “你怎么在这?”

  姬子有些诧异地问,往里走了两步,就见烛光照过的桌面上,早已整齐地摆放了好几份碗碟,切片吐司、可生食蔬果、葡萄酒,一一陈列在面前。“这是你准备的?”她又问。

  可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尴尬地咬了咬下唇。病人们都被要求待在房间不得外出,知道厨房位置的人只有她们,除了卡芙卡,确实没有别的答案了。

  “不用客气。”卡芙卡笑起来,对她说,“我昨天正好去了一趟镇子,就顺便带了一些回来,举手之劳罢了。毕竟,我也不想饿死在这里。”

  带回来?姬子狐疑地看着她。

  “——当然是用合理的方式。”卡芙卡见她不信,又补充道。她难得没有戴手套,手指正夹着两枚金币,轻轻摩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随后在五指间来回腾挪翻转,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又灵活,就连姬子都看得有些入神,直到对方忽地停下,把金币收回手心里,再次发出一声低沉但悦耳的笑来。

  “放心吧,你不用还我。”卡芙卡说。

  “无功不受禄。”姬子笑着回她。她找来了托盘,一边将碗碟端起一边问:“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话可真伤人呢,亲爱的。”卡芙卡一手端着烛台,走向了她,烛光仿佛落日的余晖那样洒在彼此的脸上,医生身上那好闻的松香味很快就攫夺走了面包上干燥的小麦香,“我就不能只是心思单纯地,为我勤劳的搭档献一次媚么?”

  她语气轻佻,带着一些嗔怪,却并不令人反感。尤其是那双紫宝石一样明亮的眸子从仿佛天鹅绒纬纱般的发丝间露出,目光被烛火照得潋滟,飘飘然地落向自己时,姬子承认,她对卡芙卡的敌意已然消减得无影无踪。

  像是极力要证明那并非是自己过错一般,她甚至有些幸喜地想,如若没有那副鸟嘴面具,她恐怕要拉着数以万计的人一起跌下地狱。

  “不必了。”然而,她真正说出口的,却和她真实想法大相径庭,“你还是将这些讨巧的心思留给那些需要你的病人吧。”

  听到这番揶揄,卡芙卡倒也不恼,脸上依然挂着讳莫如深的笑,只是眼睫不易察觉地低垂,掩下了眼里的光。她今天穿着很随意,没有外套,没有手杖,甚至连腰间的香料包都不翼而飞,袖口和领口都敞开了,端着烛台的手微微抬起,衣料便滑到肘弯,露出她白皙纤细的前小臂;而姬子的目光则无意识瞥到她的胸口,烛光将锁骨的沟壑照得更加深邃了,而那领饰上的紫水晶正镶在一枚胸针上,别在她左边的心口处。

  当对方的呼吸隐约拂动她垂到肩上的发丝,热烈的烛火烫得她眼睛发酸时,她才后知后觉,这样的距离确实是有些近了。于是她连忙将最后一碟食物端上托盘,越过她,向门外走去。

  “现在,可以开始我们今天的日课了么,医生小姐?”

  她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端着托盘稳稳地走在黑暗中。很快,轻盈的脚步声自身后靠近,烛光卷着香味与风,慢慢笼罩了她们。

  卡芙卡与她并肩走在一起。她们其实很少这样做,走廊太窄,不得不贴近彼此才能避免碰到两侧的墙灰,这让姬子感觉很不自在,她说服自己,如果身边那人开口说话,她就加快脚步把她甩到身后去。而卡芙卡并未这样做,她微微侧了身,手背到了身后,另一只手则举着烛台伸上前,为她照路。遇到台阶时,她会欠下身去将火光对准两人的双脚,遇到拐角处,则会故意顿一下步伐,好让她看清目的地的方位。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举动,就足以让姬子为她改观。她偶尔会想,卡芙卡当之无愧是最适合她的搭档——只要她愿意闭上嘴。

  这些天来,她们陆续又接收了几位病人,分别安置在厨房楼上的独立房间里,而她们今天造访的第一人,就是那个从马车上救下来的女孩。才刚进门,就见她从床上雀跃地弹了起来,朝她们兴奋地打招呼,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眼神重新出现了光,皮肤也明显有了血色。

  天渐渐完全亮了,光线从窗户透进来,足以看清室内,卡芙卡将烛台放在桌面上,静静地站在一旁,姬子则将两片面包放到了她床头,配上一颗西红柿。小孩不能喝酒,只能靠它解渴,女孩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朝她腼腆地笑了一下。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修女小姐?”她问。

  “快了。”姬子回答。语气与平日相比柔和了不少。

  实际上,这并不是女孩第一次要求回家,她几乎每天都会问一样的问题,而得到的,也都是姬子不厌其烦的相同的答案。女孩没再追问,难免有些沮丧,可这份情绪并没有保持太久,她神秘兮兮地瞥了瞥卡芙卡,像是想到了什么恶作剧的点子那样,蓦地凑前身去,贴向姬子的脸颊,几乎要陷进她的头巾里,把她吓了一跳。

  “乌鸦小姐的香味。”她耸了耸鼻子,简短地说出了结论。

  “什么?”姬子感觉莫名其妙,连忙缩了缩脖子,不解地望着她。

  女孩见计谋得逞,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卡芙卡打断了。她看见站在修女身后的医生一改她往日的淡漠,竟有些俏皮地眨眨眼,抬起食指,点在唇间,示意她噤声。然后,她笑了笑,向前走了两步,轻轻拍了拍姬子的肩膀将她扶起身,护在身后。

  “好了,亲爱的,”她对女孩说,“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口。”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和对方并列。女孩似乎很高兴,主动撸起袖子抬高手臂递到她的面前,迫切想从医生的口中得到自己期许的回答,但没有如愿。

  “恢复得确实很好。”卡芙卡说,“不过,出于医生的职责,我还是建议你多留几天再观察一下。”

  “为什么——”女孩失望极了,不满地大声叫唤。

  然而,卡芙卡却没有回答,她不知何时又重新戴上了手套,上下交叠着覆在翘着二郎腿的膝盖上,忽然转变了一些语气,认真地问:“你为什么想要回家?”

  女孩沉默了。她心思当真单纯,若不是卡芙卡问起,她也确实没有想过为什么,或许是潜意识里依然认为,所谓的家就是最安全的堡垒,可偏偏就是这个家,把近乎半条命都俸给死神的她无情抛弃。

  “你难道不想听故事了吗?”她又问。

  “当然想——”女孩一听到“故事”两个字,眼中又重新泛起了光,把方才那个烦恼全然抛诸脑后,兴奋地险些要从床上跌落,“我爱那些故事,乌鸦小姐,我愿意留下来!”

  “好孩子。”卡芙卡笑说。

  姬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插话。她们似乎又接着说了什么,但她思绪已渐行渐远,没有听清。不知为何,她竟感觉此刻的自己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轻松与平静,就像一尊被青台与藤蔓缠身的雕像正沐浴着初春的太阳——尽管,她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忘记了阳光的温度——而此时此刻,胸腔内传来的滚烫却时刻提醒她这并非梦境。

  最后,卡芙卡从床边站起身来,重新拾起烛台,对姬子使了一个眼色,于是她们又一起并肩走向了门外。

  “你今晚会来给我讲剩下的故事吗,乌鸦小姐?”

  女孩趴在床尾,伸长了脑袋,焦急地问。

  “当然。”

  卡芙卡笑了笑,应答道,然后轻轻带上了房间的门。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直到这时,姬子才得空,开口问她,语气里隐隐有些醋意。

  “她唱歌很好听。”卡芙卡回答,目光静静落到她的脸上,将那股情绪净收眼底,不禁悄悄扬起了嘴角。“我的那群乌鸦们都很喜欢,总是聚在她的窗口。”她说。

  难怪她会叫你乌鸦小姐。姬子心想,但并未真的说出口,只是暗暗冷笑一下,朝她挑了挑眉毛,转过身继续向下一个房间走去。可好奇心仍在心里作祟,迫使她忍不住又问道:“她想要你讲给她听的,是什么样的故事?”

  “真是稀奇,你居然会对哄小孩入睡的童话故事感兴趣吗,姬子小姐?”

  卡芙卡加快了一点脚步,走到了姬子的面前,回过身来看她时,并没有丝毫意外地收获了对方剐过来的一副愤懑的眼风,笑容反倒妖娆更甚。“我会亲自告诉你的。”她拉开了下一个房间的门,语气半分讨好又半分神秘地对她说:“——不是现在。”

  她似乎话中有话,但姬子不想在意,只是面无表情地越过她,径自走进了屋内。

  第二间房里住着一位修女,她来自上城区的修道院内,因感染瘟疫而遭到主教驱逐,辗转了许久,才找到了这里,彼时正值深夜,她沿着烟囱爬上了多年失修早已破败不堪的钟楼,想要了结生命。然而,病痛的折磨令她身体不堪重负,重重摔在了巨钟上,一声巨响冲破云霄,像绵长又哀伤的哭嚎。

  对于教徒而言,自杀是项重罪,不得被上帝赦免也就无法进入天堂——姬子想要救她,也正是因为如此——可她在那以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昏迷,身上的病症也已到膏肓,且每况愈下。

  她来到她的床边,轻轻掀开她的被褥,暴露在衣物之外的皮肤已肿胀发黑,溃烂发脓,发出阵阵连香料包都无法掩盖的恶臭,明明气息都难以察觉的微弱,可她的手依旧死死攥紧腰间的念珠,不愿松开。

  姬子闭上眼睛,将手覆上她的额头,只是简单地“净化”了一下她的痛楚,身上的病症则丝毫不见好转的迹象,她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将食物留在了桌上,退出了房间。

  “她很虔诚。”卡芙卡一直站在走廊上,端着烛台,从姬子进屋再到出来,她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俨然一尊俊美又栩栩如生的雕像,“我以为你会杀了她。”她说。

  “她并非自愿虔诚。”姬子的声音很低,带了些许喑哑,像是在纱布上摩挲的石砾,透露着些许疲惫,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语气里掩藏的那些悲悯,正在慢慢撬开她杜门自绝的心:“她染上了瘟疫,主教却并不愿意救她,于是她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为什么她一心信奉的神明会狠心将她背叛。”

  顿了顿,她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正因如此,我没有办法治愈她。”

  卡芙卡没有答话,她垂着眼睑,神情漠然,似有些心不在焉,仿佛正在观看一场她并不感兴趣的戏剧。然而,当姬子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她犹如受到驱使那般送来视线,与她四目相对时,眼眸中那寒若冰霜的冷冽又陡然消失了,唯留两汪被春融化的雪水,缓慢而安详地流淌。

  “我知道了。”半晌,她笑起来,对她说道,“我晚点会去看看她的。”

  “谢谢。”姬子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对她说道,眉眼里是难得一见的温和。

  卡芙卡轻轻颔首,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她们经过了第三个房间,却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愿,只悄悄瞥一眼房门,径直离开了。

  那里住着第三位病人,是一位老男爵,同时也是主教的其中一名亲信,他声称家里的弄臣在上城区某个酒馆内受到了恶魔的袭击,害怕对方顺藤摸瓜找到自己,于是偷偷来到这里藏身。起初,姬子并不愿意收留,可卡芙卡却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些早期的病症,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下来。

  尽管如此,姬子却没有帮他“净化”,就连卡芙卡也是一样,甚至都不去探望,任由他的病情加重。她们都默契地坚守着这一点“原则”,像是两名海盗在瓜分了财宝后分道扬镳,日后重逢时,才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第四位病人有些特殊,她们一路穿过了走廊,在尽头的旋转楼梯处继续向下,直到靠近地窖入口旁的一间不起眼的房间门口,才终于停下。屋内的空间相比于楼上的其他,看起来要窄小许多,墙上立着一副歪歪斜斜的圣母像,旁边便是窗户,暴雨俨然天然的百叶窗,在床铺上留下斑驳的雨影。

  姬子将托盘上最后两份食物放在了桌子上,两片面包,一杯葡萄酒,半颗烤土豆,那便是她们今天的早餐。然后,她坐了下来,取下头巾,解开衣服,露出胸前那可怖的、丑陋的、状如燃烧的火苗般血肉模糊的伤痕。

  像是新鲜烙印上去的烫伤,又像是被技艺精湛的人用手术刀切割了一样,外绽的血肉通红,泛着诡谲美丽的光泽,却又如此脆弱。那是她的身负的罪孽,是她痛苦的根源,疼痛早已在无数个日夜里麻木了她的神经,而这一切,在主教的口中却只剩一句轻描淡写的“圣痕”。

  她就是这第四位病人。一副可以收纳“痛苦”的容器。天赐予她治愈他人的能力,可她却永远无法自愈。

  卡芙卡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摘下了手套,将手轻轻抚上她的胸前。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但那过低的体温还是激得她忍不住轻颤,却恰到好处地,缓解掉那难耐的灼烫,姬子的心态也从最初的抵触,慢慢转为了依赖,不自觉往前欠了欠身子,与她靠得更近,垂下的发丝犹如红宝石串成的珠帘,将那颗漂亮的脑袋小心翼翼地覆盖。

  “我说过了,它不会愈合。”姬子说,“我没有骗你。”

  医生没有答话,她逆着光,阴影中露出的那双眼像两片死海,看不见涟漪。她一路小心地抚摸着那道伤疤,像是在羊皮纸上作画一般,誓要将一笔一划都记录不差,许久之后,她才终于站起身,将她褪下的衣物重新拉了上来,轻轻掩上了它。

  “会有办法的。”

  她低声回答,发丝间的香味轻拂她的鼻梁。姬子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来,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天赐圣女,救我世人。她想起来,那句她从小耳濡目染的预言,像是唱诗班高声吟唱的弥撒,萦绕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被回声送还。

  真的会有办法吗?她喃喃地问。

  无论过去多久,她依然不适应酒精的味道,当它们灼烧她的喉咙一路入侵体内时,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地变重,沉没,直至下坠。

  再次抬起眸看去时,卡芙卡的双眼重又恢复了宝石样的光彩,像被装进玻璃容器供人观赏的珍宝,从星空上倾泻下来如瀑的月光,浸没了她。

  “我会帮你。”

  她听到她这样说道。

  姬子并不知道,她们此时正相隔咫尺,只要自己再抬高一点下巴,双唇就会碰上她的脸颊。

  她同样不知道,这句仿佛咒语般领她进入梦乡的低语,来自一位真正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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