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乌云密布，雷鸣哄哄，即将暴雨倾盆。

　　“我没带伞。”若叶睦低眉，听起来有些懊恼，“今天忘记看天气预报了。”

　　“诶？”丰川祥子愣住了。

　　临行前的忧虑让睦忽略了天气，见到完好无损的祥子后一切进展都太过顺利，她们呆在素世卧室中等来了对方的母亲，又在母女闲聊间隙出现，礼貌问候并假装上门玩耍的同学婉拒挽留离开，走到地铁坐上回家电车，直到下站才发现要下雨了。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带伞可以淋雨回去，衣服脏了再换一套，感冒了看病吃药，只要祥子平安就好。

　　问题是，祥子愿不愿意跟她回家？

　　可那个家她自己都不想回，没有人问她意愿，只有通知。她从小就活在聚光灯下，冰冷的摄像头像个怪物，不能恐惧不能生气，不能被抓拍到负面表情。既然如此，她只能抽离，假想镜头并不存在，当一个精致的玩偶，在陌生观众前表演练习很久的吉他。

　　乖巧，懂事，只是不爱说话。

　　“既然这样，”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丰川祥子恢复理智，“非常感谢你今天前来救我。”

　　睦没有回应。

　　滴答。

　　雨点砸出泥土的腥气，路边小黄花摇摇晃晃，被接连不断的雨珠拍到地上，浑浊泥水将它裹挟，头也不回地冲进下水道。

　　察觉到小睦兴致缺缺，祥子有些不耐烦。

　　大落大起后很难真正恢复，脱离了危机环境仍保留警惕，她无法将先前感知到的恐惧视为无物——那么相似，如果这是假的，之前经历的一切，是否不复存在？手腕脚腕的勒痕还在，肩膀伤口的结痂也在，能看出牙印，可以报警，但报警之后呢？这点伤不足以让她坐牢，何况她未成年。哦对，他们可能还怕自己给家族抹黑。

　　呵，家族，多么讽刺。

　　雨滴落下，溅起泥水，弄脏了制服鞋和白袜。

　　到站的乘客撑起伞，陆陆续续离开站台。没带伞的上班族看见一时半会不会停歇的雨幕，咬咬牙顶着公文包猛冲。

　　大家各有去处，只剩两个浅发少女拎包站着，相顾无言。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睦追随香味，捕捉到祥子沾水的小腿，以及透湿白袜下隐约可见的勒痕。她到底是习惯了克制自己，只是确认一眼，便飞快转移视线，假装毫不在意地望向雨中摇曳的黄花，看花瓣被雨水打落，故作可惜地叹声。

　　“你在看什么？”

　　丰川祥子无法忽视睦充满欲望的目光，能淹死人的垂涎令她不寒而栗，她想开口夺回主动权，又害怕听到不该存在的答案。

　　“没。”若叶睦避而不谈，“只是觉得，这花掉落，太可怜了。”

　　“你也想……”

　　“嘟嘟——”

　　丰川祥子还没说完，一辆计程车停在她们面前，后座车窗降下，浅金色齐肩短发少女摘下墨镜，露出紫罗兰般的双眸。她注视着她们，准确来说，只注视着其中一人。

　　“好久不见，小祥。”她压抑久别重逢的喜悦，尽量表现自然，“天气预报说明天停雨，我送你们回去吧。”

　　丰川祥子怎么可能拒绝，客套感谢后就上了车，坐了后座，让若叶睦自己拉开副驾的门。

　　后排的交流礼貌而不失亲切，睦插不上话，只能盯着后视镜，听祥子委婉提出想去初华家小住。

　　“既然这样，如果小祥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我家住。”三角初华不甚欢喜，听到祥子接受，又是大喜过望，忽然想起一直没说话的若叶睦，便随口一说，“小睦要来的话也随时欢迎。”

　　“嗯，谢谢。”睦认真点头，“我先跟家里报备一下。”

　　说完她就拿起手机打电话，完事之后，转身看向后悔自己多嘴的初华，开心道：“他们答应了，我可以明天再回去，谢谢你。”

　　初华刚想推辞家境贫寒，没那么多房间，转念一想自己或许能多留祥子几天，又暗自窃喜了。

　　她用眼神亲吻丰川小姐的发梢，想象淡蓝丝锻铺散在她大腿，想象着自己的唇吻上她的眉心，想象着自己被她炽热地爱着，就像当年她怀抱玩偶身着小洋服时朝她撇过的目光。她想变成她的玩偶，不仅仅只是贪恋她温暖的微笑。

　　我爱你。

　　她在心中无声宣告。

　　月亮从不属于她，她只是在年幼时恰好得到过一抹光，擦亮了她单调枯燥的童年。她们会坐在岩石上看海，或许也会在岩石下相爱。故事开始在很久以前，分别的日子只是中场休息，她们可以在星空下牵手，等气氛暧昧，再热吻相拥。

　　“到了。”

　　默不作声的司机突然说话，打断了初华对美好未来生活的幻想。

　　“嗯，谢谢。”

　　初华付钱撑伞下车，走到另一侧为祥子开门，末了面露难色，“抱歉，我的伞不够大，小睦可能会被雨淋。”

　　若叶睦点头表示明白，知道方向后立即推门冒雨奔跑，到达屋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祥华二人慢悠悠地走过来。

　　-

　　长崎素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眼睁睁地看着若叶睦带着丰川祥子离开。从未见过的美味佳肴，没尝几天便离她而去。她甚至不敢当母亲的面拽住祥子跪下恳求对方不要离开。她心里有某种预感，自己再也无法获得祥子的原谅了——囚禁的那七天已经耗光了所有好感，本想拉睦下水，岂知对方竟有备而来，非但没有中招，反而把祥子拐走了。

　　之前留在口中的味道仿佛只是幻觉，只有鼻尖若有若无的香味，还提示这是这是真实存在。

　　香味？

　　她突然想起那盆被遗忘的尿水，为了不被母亲发现，小心地藏在了床底。这些天沾染粪便的厨具都被清洗，她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起码还有尿。

　　靠这些液体，她能坚持到见丰川祥子的那天，应该就在……不远的将来。

　　-

　　三角初华住在高级公寓楼，在都市中心拥有难得的松弛感，绿化良好，即便是眼下的恶劣天气，也无损它金钱堆砌的造型，一如祥子强撑至现在的优雅。

　　“因为是公司租的公寓，所以只有两间洋室。”初华推开门略含歉意道，“过了玄关便是客厅，再往前走是厨房，往右走是浴室和厕所，卧室在过道尽头。平时都是一个人住，客房可能还有些灰，待会我请阿姨过来打扫。”

　　注意到丰川祥子状态不对，三角初华贴心提议：“小睦今晚睡客房可以吗？小祥看起来不太舒服，我在客厅沙发将就一晚。”

　　丰川祥子不可能做出这种失礼的行为，两人一番推脱，最终决定若叶睦睡客房，她和初华睡主卧。

　　结果出来后，初华建议二人先去浴室洗澡，她让楼下阿姨买来食物和换洗衣物。

　　sumimi里的甜甜圈女士跟她不熟，公司开始想卖百合再捞一笔，希望她们能同吃同住。她果断拒绝，不希望传出谣言让祥子误会，平时宣传也有保持距离。这除了必要生活物品外什么也没有，连冰箱也是空荡荡的。

　　她不爱吃东西，尝不出食物的区别，对服饰也没有偏好，觉得宽松舒适就好。可小祥不一样，丰川大小姐自然由锦衣玉食供养，她必须给最贵最好的。只是现在时间紧迫，不能私人订制，问出了祥子喜欢，应该也能讨她欢心吧？

　　若叶睦在浴室洗澡，三角初华在玄关等阿姨，丰川祥子在沙发上矜持地坐着。

　　她在玄关换鞋后仍穿着沾染泥点的白袜，害怕被初华看见脚腕的勒痕。她手腕上的痕迹稍微浅了些，有袖口遮掩，没被看出异样。短款浴袍也遮不到脚，该怎么解释？自己走在大街上突然被前乐队成员绑架了？路过某个地方的时候不小心被绊倒？哎，这种话怎么可能会有人信啊。

　　“我洗好了。”若叶睦裹着浴巾出来，浅绿色的发梢还在滴水，“你快去吧。”

　　丰川祥子有点犹豫，她想起，那人对自己的一切都显露出病态的痴迷，包括她的洗澡水。

　　“衣服湿了不换很容易感冒的。”三角初华劝道，“阿姨很快就来了。”

　　再不去，就显得不礼貌了。

　　矜持的大小姐笑语承过好意，离开沙发，走向浴室，路过睦身旁时，有一瞬的不自然，似乎……自己做出了绝对会后悔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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