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崎素世同學偶爾會很厭惡自己。

不對，不是偶爾。

她的手指飛快划過亮起的手機屏幕，不作任何停頓。眼裡的屏幕光持續閃爍，大量無謂又無趣的信息湧入大腦，深邃的眼瞳全無困意，清醒異常地如此打發時間也許是一件最可怕的事了。

不是偶爾厭惡，那樣還好。不如說，那樣很正常。如果一直都這樣，或許是心臟的某處出了問題也說不定。

所以才會說出一些奇怪的話。

比如說：

「太慢了。」

「還有，腰沒有支點，很難受。沒有在看我嗎，為什麼這種事情都察覺不到。」

「……現在是太快了。」

床單下，抬起一雙煩躁的眼眸，呲出的虎牙在表示不滿。

「Soyorin……好嚴厲啊。」

舌尖在挑動，發出一些隱晦的水聲。但上方斜靠在牆邊的人卻仍然在無動於衷地滑動手機，她的雙腿微微夾起，順著千早愛音的耳朵上下摩挲。她覺得更煩躁了，一開始的無所適從和猶豫不決已經徹底消失，現在的她大概只剩下了自我懷疑：

「明明一點反應都沒有——真的有感覺嗎……」

她垂眸埋頭，像勤奮的小獸一樣又洩露出些許沮喪，長崎素世在她低頭那一刻略微撇了她一眼，放鬆的腳趾忽然蜷曲，抓起床單，又很快放鬆，裝作無事發生。

「有哦。」

她用裝出來的上揚聲線說道。就像不久前她在樓下的公園裡偶遇來打卡楓葉的千早愛音，在對她因為想拍下應季紅葉發到Mygo的官方賬號上，蹭一點無關熱度，從而感到一種沒來由的厭惡，進而回答的那樣。

不讓發就算了！……真是的，多一點曝光度哪裡不好了。而且我也沒有想到會碰到Soyorin……早知道不來了。不如去約會。

長崎素世甚至都沒發覺自己輕笑了一聲。

約會？真的有那樣的人選嗎。

千早愛音很容易被挑釁，當然態度也總是溫和的，不是像鼓手那樣輕易地發火，只是眯起眼睛表達自己十分輕微的不爽，是很聰明的人。長崎素世一直知道這點。大概也是因為這點，所以不留情面的話也容易脫口而出。

反正無論如何，這傢伙都會收拾好場面。和自己不太一樣的包容，但本質上都是自私，她的自私，可能看起來比自己要更加「自然」一些，「正常」一點。

所以才是陽角吧。

長崎素世冷漠地看著長椅上，坐在遙遠另一端的愛音。她抱起胳膊，皺起眉頭，說些「是是，Soyorin看起來比我受歡迎多了，男朋友什麼的，應該也輕輕鬆松交往了好幾個吧」。按以往來說，就這麼打著哈哈過去，或者直接換一個話題到此為止即可，但今天的長崎素世不太對勁。不對，不如說她一直都不太對勁。只是今天碰到的恰好是千早愛音而已。

所以她笑著開口說：

「是哦。」

余光瞥見的人影僵硬住了，素世繼續說：

「那樣的事情當然也做過了。算得上經驗豐富。好奇的話，想要我教教你也不是不可以。」

前半句是玩笑，後半句自然也是。長崎素世狀態糟糕的時候會說惡劣的話，開惡劣的玩笑。被傷害的人許多，再也不會和她來往的人……也能想到幾個。不過唯一一個會移開眼神，沈默片刻，然後小聲說出「如果什麼代價都沒有的話……」的人。

把玩笑當真，然後輕而易舉接納的人，好像真的就只有千早愛音了。

所以三十分鐘後她們在客廳喝過紅茶便進入了客房。當然是客房，長崎素世想。首先她不可能讓千早愛音這種人進她的臥室，其次如果真的要做那種事，她不希望任何痕跡都留在她所生活的私人空間里。

雖說，讓她進家門什麼的好像已經讓人夠後悔了。

是不是應該在酒店開一間房的？……算了，未成年的話，太麻煩。

「先說好——我可不是女同性戀。」

舔舐第一下以後千早愛音忽然抬頭如此宣佈，那時素世已經拿起手機，她側頭表示知道，一點也不在意。是也好，不是也好。在這種狀態下說什麼似乎都無濟於事，進房間的時候她怎麼不說這話，脫下裙子的時候她怎麼不說這話，「那麼，就先從最基本的開始吧」，就這樣被自己欺騙，跪在地毯上，手肘支在被單上，張開嘴巴觸碰溫熱和潮濕的時候，她怎麼不說這話？

非要等到開始以後。

長崎素世咬了咬下唇，把嘆息和別的什麼扼殺在喉間。

這時候說的話，又能怎樣。

都已經開始了。

刷手機的人和埋頭的人在拉起窗簾的黑暗裡慢慢沈默——本該如此，但千早愛音是絕對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的。她時不時抬臉抱怨，時不時偷偷觀察素世的臉色。但無論如何她都毫無反應，這讓愛音逐漸拋掉了先前的猶豫心情。說實話，不爽。不對，是很不爽。是因為她做得很爛嗎？所以才無動於衷。是這樣的吧！畢竟畢竟，按照那些作品里描繪的那樣，這種事應該是很刺激的才對……還是說，Soyorin真的經驗豐富，所以才會——

不行！不可以被小看了。

千早愛音中途而廢過很多事情，比如留學，比如吉他。但那是她無論如何都好像辦不到的事，起碼對當時的她來說就是如此。但此時此刻不是那樣的一件。又或者說，就是那樣的一件，想讓長崎素世有所感似乎就是十分困難，在Mygo成立以後，她很快就進入了另一種角色里，在偽裝和真實間搖擺，對自己的時候尤其、尤其過分！

她想著想著就開始憤恨起來，當然也沒有非常生氣，就是不爽。她把這樣的心情全然關注在舌頭上，手也悄悄動起來，就像素世剛才口頭「教」過的那樣，手嘴並用也可以。雖然她還額外加了一句「如果是現在的愛音醬的話，大概是做不到的吧。所以放棄也沒有關係」。啊啊，就是這種時候，故意叫她愛音醬，故意用那樣溫和的語氣，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卻故意裝出這種樣子來挑釁她。明明平時也不會怎麼樣的，但千早愛音此刻卻受不了了。

所以她的手指悄無聲息地攀上素世柔軟的大腿，向下墜落，在被夾緊那一刻順滑地過渡到了內里，呼吸般膨脹又收縮的褶皺狠狠包裹住了她的食指。一根好像很輕鬆，那麼中指也進入吧。就在這一刻她在舌尖感覺到了什麼，好像和剛才不太一樣，是她的錯覺嗎？全然把這件事當作挑戰的千早愛音一點羞恥也沒有了，不知不覺中她感到有些難受——是長崎素世的大腿在悄然夾緊她的腦袋，耳朵嗡嗡作響，漸響的水聲里似乎還摻雜著什麼……

「餵……」

聲音伴隨跟著動作的回應，曾經不畏懼對視，時不時抬臉的千早愛音忽然不敢抬頭了。這是為什麼呢？不是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而感到羞恥，而是為別的什麼感到難為情，就像舌尖咚咚呼吸的「核」一樣加快到難以忍受的心跳。

誰准你進去了？她好像聽見素世在喘//息間自言自語，但她裝作沒有聽見，因為她並沒有叫她停下。時間轉瞬即逝，巨大的手機鬧鈴在房間里驟然響起，這是長崎素世在一開始的時候定好的。三十分鐘，她搖晃著手機，淡淡地說。然而鬧鈴卻沒有被摁掉，而是一直持續地回響著、回響著。千早愛音這時才猛然發覺素世已經沒有在看手機了。不然的話一定早就關掉。如果還在看的話豈不是更加糟糕，因為那樣的話，說明她——

愛音的虎牙難以控制地稍帶點力氣咬住了，那股難為情的心情得到了答案，是終於透過厚重的牆壁碰到的一點，極其真實，甚至真實到讓她有些後縮的感情。

——說明她不想停。

在鬧鈴迎來第一回休止的時候愛音感到一股力氣撞向肩頭，毫無防備的她向後傾倒而去，躺在了地毯上。她抬起頭看見抬起一條腿，勉勉強強把她踹開來的長崎素世靠在牆壁上，她顫抖著慢慢收回腿，整個身子如漏電的，失靈的機器人一樣微微抽搐，像壞掉了一樣。完善的，總是帶著笑意，語氣溫和的皮膚碎片一點點剝落下來，化作了蜷曲的凌亂發絲，眼神晦暗得一點光都沒有，汗打濕了衣襟，被揉皺了似的少女虛脫般俯視千早愛音，在片刻沈默後鬧鈴繼續作響，但有什麼的節奏要比它還要快上許多，甚至更加嘈雜。

千早愛音傻傻地看著，過了會她看見長崎素世默不作聲去拿扔到了床角的手機，鬧鈴被按掉，超時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她腦子里全是「啊哈哈，這下以後排練什麼的可就尷尬了，不妙」，嘴巴里說出的話卻是：

「剛才的Soyorin，還蠻可——」

愛字還沒有說出口一個枕頭就飛了過來，正中愛音的臉龐，力度很大，大得離譜，千早愛音徹底仰倒在地上，長崎素世踉踉蹌蹌離開房間前的最後一句「敢說出去的話就殺了你」，語氣冷得好像那真會發生一樣。千早愛音倒在那半天，許久後才抬起手摸了摸臉上的枕頭，手指不禁深陷，抓緊了柔軟，抓得死死的。

不妙，更不妙了。

這個反應。

枕頭下的溫度正在急劇升高。

看起來可一點不像「經驗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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