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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一场梦。
“高中生活是美好的,是充盈的,是人生中最为璀璨的三年。
这是普罗大众总会有的、对某些事情的误解。
而我不以为然。这样的事情并非会对于每个人展现出同样的性状,即使展现出了,个体之间的差异不会让所思所想产生同样的结果。因此,面对同一件事的最佳的方案并非提出共识。是就每一个人的特性和意愿而做出的基于各自立场的解决方案。这样就不会有人感到自我的权益受到侵犯而使得事态扩大,或者将事件本愿扭曲为仅符合少数人利益的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但我依然不以为然。
我暂时不认为就任何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是能够表明自我身份和优越感,或者是伸张属于自我的权利的最佳方式。所以,从小学开始,我一贯在任何需要我表达非客观性回答的地方保持沉默。我同样不认为打破这种我习以为常的事情会让我的权利得到伸张。这是愚蠢的,是错误的。
因此,之于高中和以后生活中也许会遇到的各种形形色色的问题,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认为保持现状是目前的最佳方案。我很明白这没准儿会导致我的权利受到损害,但相比起毫无遮拦地直接发表自己的观点、这绝对是一种更为聪明的做法。所以,在任何于我而言非客观的议题上保持沉默,这才是我应该有的为人处世之道。以上。”
我合上了笔盖,将手中的草稿纸撕成了碎片,揉成一团,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走廊的风清冷得很,如同其他的高中一般、这里也充满了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吵闹。所幸这个年级是刚刚组成的,人数并不多,相互之间更谈不上关系融洽;我认为这些都很无聊,只是凭借着曾经被指点过的记忆按照路线前往厕所。但我的脑子里突然迸发出了别样的思考。
我感觉我似乎和年级里的其他人应该在一个其他什么地方相见的,或者可能是他们都是我手底下的人;我会指挥他们战斗,指导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可能这会是一个以制药公司为舞台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目前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或者说那完全就是另一条世界线,而我知道的每一个人都在这里和那里散发出了大体相同但在某些地方不太一样的性格。我依然会认识他们,不过似乎在那个世界我活的会更累一点。
不管怎么样,世界线暂时还没有产生变动。就目前而言我不太需要做任何准备。或者我应该去诚明楼顶楼的文学部活动室打开大门并找到《海伯利安》,然后看里面的便签纸给予了我什么样的提示(1);胡思乱想中到了厕所。
它实在是一个寄托了青春期男性很多记忆和情感的地方;这里绝对禁烟而且管控严格,因此并没有天天下课就开始“走一根儿”之类的小烟枪们。大多数人选择去挤后面的单间。我选择做少数。
东高的教室门标牌上用的是类似于计算器上那种墨水屏式的、一板一眼的段码字金属块儿,因而我从来不辨认这种我认为十分麻烦的标牌,不过它们也同样正在翻修。一年B班的班牌下,我默默推开了虚掩着的门,穿过有些狭小的、讲台和第一排桌子间的过道,靠近窗户那一列的倒数第二个位置,是我的驻在。
我喜欢这个位置喜欢的不得了,还好凯尔希并不会过多地对座位之类的事情插手。我很喜欢好天气时外面堆着一摞摞的积雨云并骄傲地将上方的晴空露出来的景象,向南开的窗户让这里一天中不管什么时候都拥有着极佳的光照;窗台上并没有堆积什么东西,几乎所有我坐在座位上的时候左胳膊都会待在这里。同样地,这里也不会出现噪音的问题,令我得以安安静静地在不必要工作的时间上观察着地面往来的车水马龙。
凯尔希拿着她的教案进来了。我以前是并不与她熟识的,但我不知为何总有种别样奇特的感觉,就好像我们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一样。她的职务是B班的辅导员,而我确信她对于这个岗位的认识并不充足;只要看她在讲台上说话之前还要翻好几次贴满了标签纸的笔记本就能看出来。但我觉得她有着什么样的气场让我肃然起敬;不过是碍于她和我的身份,我并不能做出来什么样直接与她的命令相悖的行为,因而我也并没有什么样的可以加以干涉的意图。“总之……希望所有同学在接下来几年的高中生活中和谐相处,我也很期待在生物学的学习上见证你们的成就。这片大地不需要争吵,也不需要基于认知造成的互相伤害。接下来我每天都会在学校待到六点左右,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问我。以上。”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片大地”的说法。我不认为这个短语有同凯尔希产生任何的联系,除非她只是希望让她看起来更加富有学识一些。但我认为这与她的生物学教师的身份不太恰当,或者她应该说些什么关于“细胞”“组织”之类的词句才能让我感到正常。
指导员进行德育教育,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或者这套官话也是她从哪里学来的;目的大概率是为了提升她在学生眼里的形象,与后面她特意强调工作时间的作用没有什么不同。但我却只是在心里这样默默地想着:至少这对我没用。社会中的人只需要完成好自己必要的职责就可以。或许我更应该换一个说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速战速已。
关心其余的事情大概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光是管好自己就已经很费劲了。感性和理性总要在我需要做出某些决定的时候在脑子里乱作一团;感性负责提出各种不切实际的要求,而理性负责阻止这些要求、或者将它们化为现实。大脑在其中只需要扮演分辨者的角色,我大概觉得它只需要判定好什么是“可以化为现实的要求”就可以了。有许多事情我是做不到的。我不清楚我能够做到什么,但我很清楚我不能做到什么,这正恰恰与我认为的大脑的任务一致吧、大概。
于是凯尔希开始收发各种统计图表;我只好一个个地填写,其实并没有其它选项可以选择。我有些纳闷这种统计图表为什么不在刚开学的时候就让我们填写;现在这个学期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了。虽然我因为某些事情耽误了一下----所幸这并不会妨碍我的成绩。
不过这图表的详细程度让我吓了一大跳;它甚至要求我写出最喜欢的歌曲。不过我浅显地翻了一下其他的图表,同样的排版布局和抬头,很明显它们都是属于学校官方出品。或许是怎么样的摸底测试,也许会作为高中社团的募员参考。我只是这么想着,于是把《i Love》写上了。说起来现在也是听这首歌的好时节,离圣诞正好还有一个月(2)。
下课铃令人陌生,但时钟已经指向了11:45分(3)。按照时间表的排布,这个点是高一年级去食堂吃饭的时间。穿过诚明楼的中廊,从楼梯下到地面层,再路过心理课教室和心理咨询室,在沥青路面上将劣质鞋底踩得啪嗒啪嗒响,从稍微有些陡的楼梯进到下沉式广场。
食堂。
这里是六个年级的学生和教师,加起来千余人争抢不同表现形式的热量的地方。穿过设计的十分不合理的、略微有些狭小的门,食堂里的一通闹哄瞬间几乎要将我的鼓膜冲击至碎。不过作为这里的一大特色,我对于食堂门前的海报也扫了一眼;这里的食堂是有料理部的同学参与的,所以偶尔可以在窗口选购到某些莫名其妙的料理,比如高级咖喱饭和迎宾酒(4)之类的,或者看起来就不能吃的曲奇以及意大利料理Paeriya(5)。不过那都无所谓,所以我的选择是径直地穿过乱哄哄的食堂,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借过一下”,避免与这些正在争抢食物的野兽们接触,穿过防火门右转,在小卖部里排队购买士力架和三元牛奶。牛奶一定要买三元的(6),我可不想吃到什么圣诞老人奶粉(7)冲泡的奶。所幸这个点前往洗劫小卖部的人还不多,也不会有什么拥有特殊能力的人闪到我面前买随机口味的面包(8),只消片刻我就刷卡走人了;但在走出小卖部的后一刻、我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
“站住。我有话跟你讲。”
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绿色的头发和猫耳。凯尔希。
“是,指导员。”
我只好自觉地绕过身来好不阻碍到其他人的行动;她只是脸上没有感情地露出一抹微笑,然后同样转过身去。我默默地低着头,眼神只好放在她的鞋子上,但我并没有搞清楚我为何会如此慌张;因为这开学才没有多久,我可以保证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违反风纪的事情。
于是我对于她拦下我的目的而感到恐惧。
好吧,确实是我面对未知的恐惧。因此我必须如实回答她的问题;最好能够干扰到她对剥夺我权利的判断,如果她有这个意思的话。不过出奇的是她并没有拿着那笔记本,或许她要么对此蓄谋已久,要么就是临时起意。似乎除了这两者以外也并不存在第三个选项。
“根据你刚才提交的图表;你并没有在社团这方面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这是否属实?”
“属实,老师。”
我不大清楚她询问我社团这方面“信息”的用意。按理说这属于我的自由,她压根儿就管不着我。如果她要干涉我的选择的话,我就……不过似乎我也没有什么压制她的手段。我只好寄希望于她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或者打算强制把我拉进什么社团----那不就跟人贩子没有区别了吗?不好,整件事情朝着我无法控制的方向去发展了。
“你----”
真可怕啊,这拖长的尾音。
“平常有什么爱好吗?”
诶?
几乎在一瞬间就僵住了神;我不太理解她现在在问的事情……为什么她要以这种方式如此急切地在这个地方询问这个问题?不管怎么看,这个问题背后可能都隐藏着一堆我所不明不白的惊天巨坑。如果在此回答错误的话大概三年后就没有办法正常毕业了吧。
“平常呀……吓。没有什么爱好。”
我只好实话实说了。如果我说我有什么弹钢琴拉小提琴踢足球打篮球之类的爱好的话,她说不定会要我现场直接开始展示一下……!这绝对不可以,更何况撒谎绝对不行,尤其是老师。医生和老师是这辈子绝对不可以撒谎的两类人。
“还真是呢……颓废的高中生。”
什么?我只是过的比较平淡就已经被归类为“颓废的高中生”了么。不过说来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毕竟我这种形象给人的感觉就是颓废、甚至有点玩世不恭。我只是对这些事情感到无聊而已;事实就是如此。我已经厌倦了很多东西了……唔姆、这么说有点令人尴尬到脚趾抠出三室一厅。不管怎么说我就是生活得有点消极而已。只要每天去上学然后回家写完作业躺下就睡觉不就可以了,这有什么难的。时间于我而言就是这么流逝的,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也很让我感到舒适,毕竟我平常没有什么社交、简单的生活方式相当符合我的胃口。
“你平常有什么社交之类的吗?要好的朋友?”
“没有。”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了。这一点是绝对用不着思考的,假如她要是让我再证明一下就会贻笑大方了。我不否认存在着上了高中第一天就能交到朋友的人,但是……朋友嘛。这种东西不是说社交网络上通过一下好友请求就可以满足条件的。哪怕是小学和初中可能关系相对好一些的人于我而言也远远算不上朋友的级别。所以就这样孤零零一个人过也完全没有什么不好,能空出不少脑子来学习和看书。
“那么……”
她特意停顿了一下,搞得我一哆嗦。路过的人流中总有人偏过头看来,然后对我们评头论足几句后再度离开。不过是青春期的人类特有的好奇心罢了,但我并不认为这样的舆论会对她施加什么样的压力;或者她很明白这件事对我而言的性质远没有那么严重。
“……我希望你可以加入诗歌部。”
她的思维太过跳跃了吧?我几乎第一时间就想拒绝,可我并不存在任何拒绝的借口。我只好挠了挠后脑勺,努力希望着自己能够编篡一个借口来堵塞凯尔希剥夺我自由时间的行为。但我想到了,至少我可以询问一下目的,至少她有回答这个问题的义务,而并非我有求于她。或许这能使我在博弈中处于上风……我只是这么想着。
“为什么?老师,我确信您会给出一个令我信服的回答。”
“很抱歉,至少目前这保密。但我保证,你一旦进入了这个社团就不会再有任何退出的欲望……我保证。我会对我说的这句话负责。如果你认为诗歌部的活动内容不合你兴趣,那么我不会剥夺你退出的权利。如何?”
这看起来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更何况联系到她前面所讲的问题,这绝对不存在任何的问题。或许她可能就是履行她作为指导员的任务;说不定也会因为这个决定,然后让我成功地晋升为现充,最后面对记者采访的时候说出“我人生的成功是从高中诗歌部开始的”。那样真是太棒了。看起来这桩买卖毫无疑点,现在也看不出来什么弊端。
“我接受。”
顺着话语我点了点头,回应着凯尔希的询问。
“好吧,”她拍了拍手,“继续你的午餐时间吧。三点半开始,教学楼二层202。持续时间没有规定,你随时可以走人----加入了以后也可以。不需要带上什么东西。”
看着她走向食堂教师区的背影,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我可能遇到了一件事情,而且这件事情还很大,可能会持续很久。
我并不喜欢在食堂用餐,这种吵闹的感觉很难让我感到安心。于是利用生物警惕的本能扫视了一下周围,计算出了一条最佳的离场路线。腹中传来的饥饿感正催促着我不断消耗最后的体能回到那个只属于我的午餐地点;有些冒了虚汗,于是出了食堂门,快步走过平台再感受着心脏的颤抖和失重时的坠落感、一点点地爬到地面层。
校门口矗立着的巨塔很惹眼,它的顶头四面是副巨大的时钟,大约占了塔面的十分之一,被本校的学生以“大笨钟”的名号呼之。于是大笨钟敲打着时钟,告诉我已经十一点五十五,我的午饭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左右了。
穿过现在已经不留多少人影的诚明楼,跑过联系了三幢教学楼的中廊,从笃学楼的后门闪出。这里是东高的庭院,是曾经建设这所学校填平地面时的土方开挖对象。但特殊的是、在开挖这里时莫名地挖出了温泉,还是弱碱性的;不过我也没有自己拿着pH试纸去测定过就是了。
但按照中学一贯的作风,这里是不会对学生开放的,也只有一年一度的、冬季的运动会后这里会短暂地开放一段时间,其实也很少人知道,自然更不会有什么男女分浴的区分。所幸我在报道注册时便简短地浏览了一下校园的各种偏僻到极致、几乎没有人来的犄角旮旯,发现就算中午这里也并非属于人气爆棚的地点以后便对它有所留意。
温泉貌似现在是每周五下午放学后都要进行维护,具体的维护情况则主要取决于当届学生会的决定;这也是东高学生会为数不多可以自由施张决定权的事务,但仅仅只是这样也要受到冬季运动会的学生自主管理联合体的干涉,因为它只在冬季运动会后开放。所幸这届学生会比较开明,不仅仅改革了学生会选举体制,也让这里经常性地得到维护,以至于外面的绿化程度太高、这么久了居然没有人像我一样留心于此并发现这座温泉;不过这里倒是偏僻过头了。从僻静的角落地找到隐藏着自己身躯,但今天似乎多了些让我疑惑的、被破坏痕迹的石板路,在竹林之间来回穿梭,于是默默地吐着有些蒸腾的泉水、没有任何人的、只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绝佳午餐地点便呈现在我眼前了;我是这么想的,事实也的确如此,但这里出了一点或许很小也或许很大的差错。有人。
我握紧了手里的士力架,本能地蹲进了旁边的竹林里。
少女的黑发很长,旁边放着圆头的黑色小皮鞋;同东高制服相差无几的标准制式,黑色裤袜蜷缩着躺在两双鞋的鞋口之间。少女坐在岸边的石板上,将制服裙子压褶了,以赤脚在水中拨弄而散发着水花;少女的小脚正在正午时分太阳光的照射下淡淡地透着光着、泛了红,而晶莹的水珠亦留恋于匀称的脚趾同毫无污垢的趾缝间,紧致又顺滑的皮肤正紧紧地绷着,脚腕轻轻地翻滚着,配着雪般洁白的肌肤、惹得我不得不看向她留了些许嫩肉的、白花花的脚心,而它们同样裹了勾着完美曲线的足弓,在一上一下间不断同时在温泉水和我的心中激荡着水花。然而这并非是青春期高中生会有的性欲;我总感觉她身上有种熟悉感,似乎我和她在哪里见过。她身上透露出一股我熟悉的气味。
似是为了激起更大的水花,少女先是慢慢地蜷缩着珍珠般透亮而圆润、如同凝脂的脚趾,再就着接触到水面的一瞬间松开,意图令水流冲到脚趾而产生不同的变向。她不断地以足拍击着水花,而我只消得将目光上移,看着水珠从空中抛起而落到她的双腿之上。少女的双腿略带骨感却称不上瘦弱,小腿肚子蓄了着的、些许的赘肉也正轻轻摇晃着,有些瘦削的膝盖正不断附和着运动,带有些富家千金好生好养特性的、肉感的大腿,只是带了一点点的盈腴,轻轻地压迫着最底下中款的制服短裙。
我蹲着、看得几乎出神了。
可我不知为何将双脚交叉着缠上了;当我试图更前倾一点点的时候,身前的一片竹林被我碰倒而发着“哗哗”的哀嚎。少女警觉地抬起头来,瞬间从身后掏出毛巾不断地擦拭着自己的双脚。我只好心中暗叫倒霉,半蹲着、挪动着步子从竹林里透出头来。
“……同学。中午好。”
她瞬间停下了手中擦脚的动作,似乎是想尖叫出来;不过她更一瞬间意识到了保密性。我看得出来她并不认为堵上我的嘴比向因尖叫而赶来的教导主任解释为什么中午会有孤男寡女在这样一个理论上学生禁止入内的地方更困难一些。换言之她瞬间闭上了嘴;对她而言这件事大概率她不会、也更羞于说出去。我才发觉她脸上攀起了一丝绯红,金色的眸子里泌了几点泪水正不停地打着转儿,反而却显得她的眼睛更加清澈。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闭上眼睛。
“……你……”
略带一会儿沉默以后,慢慢地将眼睛同呼出的白雾一同打开。然而少女看向我的眼神里第一秒闪过了一丝疑惑、然后是近乎瞬间的愤怒;我不知为何对她的眼神产生了一股熟悉感。她金色的眼仁儿顺着头微微晃动的方向轻翻,将话的下半部分接续出来。
“……请将这件事保密,谢谢。”
我试图向她展现出一副“我是弱势一方”的样子,于是我发觉满足她的要求是最佳选择。更何况我将这件事说出去也并没有人关心。我也不存在任何需要抓她小辫子的地方,我甚至都不认识她。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出了那句符合她意愿的话。
“我承诺我会保密。”
气氛瞬间断绝到了一个无限接近于零下二百七十三度的冰点。我坐在了温泉岸旁边的石块上,默默撕开士力架的包装纸、不断感受着那种拉扯和具有嚼劲的口感,以及甘甜在舌尖化开的美味,再从袋角嘬上一口带上了点儿酸涩口感的牛奶,感受着它们在我的味蕾上不断地跃动,最终吞咽、被消化,而化身为供我不断前进的生物能。
少女原本是急切的、在听到我的承诺后便改为慢条斯理地将毛巾反复从趾间滑动,试图将深藏的水分带出;而毛巾之上的细小绒毛正不断地摩擦着白玉般的美足, 让我看着吞了口口水。待到少女开始将脚重新滑入紧绷着的黑色丝袜的时候,舌头只能默默爽滑慢舔(9)、感受着三元牛奶的温润口感了。被染上了暗黑颜色的尼龙织物将少女洁白的肌肤尽数吞入,在阳光的透亮下散发着奇妙的感觉,就像是为少女的白雪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纱,而更显得她本就细修的腿笔直而修长,却在不少恰到好处的脂肪的填补下显得略有些肉而绝不肥胖。少女背过身去,将丝袜的最上端调整好,尔后是可爱的圆头皮鞋。
“那个……能帮我撑一下吗?”
少女的头靠着,向斜后方右脚的方向看去,以左手轻轻撑在了我的肩膀上。我与她的距离如此的近,刚刚喝完的牛奶残存的奶香同少女身上略微酸臭的体味和丝袜散发出的、经过一上午的运动积攒的汗汁而积攒的足臭正一同在我的鼻腔中发酵,而产生着奇妙的化学反应,让我异常地感觉到舒爽。脚尖加固线轻轻挑着皮鞋的鞋舌头,而左手努力维持着平衡、为右手勾住鞋帮而争取时间,最后让脚自然地坐进鞋中,再轻轻踩踏使其稳妥,另一边同样如法炮制。
我几乎呆住了。
在一瞬间、顺着突如其来的凉风,一股难以言说的酥麻感贯穿了我的脊椎,搞得我身体一颤一颤、连带着正扶在我身上的少女也不得不连带着轻跳两下,维持平衡。于是,一块手帕从她的衣兜里掉了出来。
她立刻慌了神,金黄的眸子睁大了、闪着,左脚尖轻敲地面后便立刻回过身去;又一阵恰到好处的风抚了过来,伴着发酸的味道、将即将落地的手帕吹上了我的脸。我轻轻地将手帕摸了下来,只是看着少女惊讶的表情。
“这是……你的手帕?”
轻轻地、将手帕取了下来,只是瞟了一眼后便递还到了少女手中。
有东高的标志。
少女一开始露出了一副有点恼怒的姿态;但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手帕便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她默默地坐下来,将几缕不安分的、乌黑的头发拨到耳后,用她深沉但柔美的嗓音向我讲述着。
“这是我妈妈在去年底去世之前留给我的东西……很重要的东西。她告诉我这手帕和温泉有很重要的信息,是她以前在这里工作时留下的,可我什么都看不出来;除了这东高的LOGO。所以我报考了这里,我希望能够解开我妈妈想告诉我的信息。”
少女刚刚才干涸的眼眶再一次地被泪水默默地打湿了。我知道那种感觉,那种火辣辣的、刺痛的、麻木的感觉,同样的感觉仿佛也攀上了我的身体而令我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我有些对这女孩儿心生了怜悯,想要用我并不清醒的大脑去替她想些什么、力所能及地帮助她;在这个想法刚刚冒出的一瞬间我便被我自己吓了一跳。
这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而我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管好我自己。我并非一定不去做些什么,但我实在无能为力。我连她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班上课都不甚了解,更不要提在这样二人毫无交集的情况下我会具有怎么样的义务去对她进行一定的帮助;推理这方面同样也不是我所擅长的领域。
更何况、如果;我是说假如,手头除了这样一个印着东高标志的手帕我并不存在目前任何显著存在的信息和证据。这样是同样的死局。我试图以她打搅了我的午餐为理由说服我心中莫名涌出的、帮助他人的情感。我只需要做好我该做的事----在任何于我而言非客观的议题上保持沉默。即便如此,我也不好不说些什么而让少女孤独地散发情感而不获得回应;这样的滋味是违背人作为社会性动物的人性的,而这同样并非出于她主观的选择。但我心底总有什么躁动着,我总觉得我应该认识她;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种记忆里早已有之的东西、可是临到嘴边时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大概是我的错觉吧……排除了心中的杂念,我将心中的想法说明出来。
“我……我很抱歉。希望你能早日解开这个秘密的真相……快到时间了。”
我并非绝情、只是希望给她一点空间。鞋底轻轻敲响了石板路,只剩少女的心依然在原处空洞地跳动着。十二点十分了。
东高的学生从十二点二十开始,到一点,总计拥有四十分钟、约等于一节课的休息时间。从一点十分开始上课,下午的课程在三点半结束。周五下午的课程是无聊至极的;但好在它无聊至极的同时还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副科课程,使得我可以在我的宝座上一边看着窗外的云卷云舒,一边偷偷啜饮着保温杯下、没人能看得出来的柠檬茶,不过被学校碱度极大的硬水中和下来的口感有些奇特。
窗外的天空简直和黑板上挂着的11月24日毫不相干;它蓝的有些低饱和,不同于这里秋天九十月份那种蓝的发紫的蓝,而是那种七八月份南方地区,特别是广东和海南的那种明朗的、感觉甚至于有些过曝的蓝,很浅的蓝色,它像着海边、尤其是北戴河那种淡淡的、暖暖的海水的清澈,却又有着一种独属于天空的深邃,搭配着操场上、在秋日里已经有些发黄的草地,称不上萧瑟、而总是给人一种失落感;可我的思路却总是被带偏,直直地拐到那位少女和她的手帕身上。我的心中逐渐显现出了一种负罪感;我可能没有做到力所能及的事。我不断地说服自己,于是、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三点半的钟声已经被大笨钟敲响了。
遵守与凯尔希的约定,我缓缓地拖着身躯走下楼梯,在楼梯开放的小窗和楼道的大窗之间吹过的穿堂风让我不禁再度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埋入外套的领子里。走廊上的贴板依然张贴着关于修缮门牌的海报,风将它没有固定好的边角卷了起来。人类对于痛觉的记忆远远比对温暖的渴求来得更强烈,至少于我而言,我不会去做那些高风险高回报的事情。风险已经足够让人之于其而胆颤了。
201、205、206……?202呢?
这里的标牌应该刚经过翻修才对,应该不会导致辨认不出来。于是我边思考着,边……
被打断了。有人在拍我的肩膀。
“同学你好……请问你是诗歌部的成员吗?请问202怎么走?”
少女的长发是橘色的、搭配着玫瑰色的瞳孔和紫色的双角。
我只好将我目前所处的困境与她复述了一遍、但我突然间对她近乎有些过分的透想,知晓我诗歌部半成员的想法感到恐惧;猛然地,我发现诗歌部恰恰是唯一一个在二楼进行活动的社团、至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其他社团有在二楼活动过的经历。于是我的疑惑很简单地就被解开了----总是如此。
“很抱歉……我暂时也没找到202在哪里。”
少女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困惑、略带点失望的神情。想必她可能对我这种看起来十分可靠的人寄予了厚望,希望我能提供给她一个有效的答案。但很可惜,这似乎不太可能----
段码字、202、没有202、205。
我试图思考着这几者之间的关系,但少女的自我介绍让我不得不将我的思考暂时搁到后台。
“……唔,那个,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吧,有点失礼,不好意思。我是一年B班的菲奥娜·杨,你可以和大家一样叫我风笛。语文老师鼓励我参加这个社团,说诗歌部今年没有新社员的话就要废部了。正好我对诗歌也略感兴趣……说起来你也是B班的同学吧?我对你有点印象。开学典礼的时候你就站在我旁边吧。”
亏她还记得那么清楚啊……我暂且搁置了思考的进程,努力搜索着我可能已经不剩多少的记忆。说起来,我似乎对她有点印象;当时只是觉得她是个有点吵的同班同学罢了。
“哦哦,应该是我。”
风笛开心地笑了起来,竟然让我些许脸红了一些。不过我依然对我的记忆力退化到连同班同学都记不住这件事感到怀疑。所幸我的思考得出答案了。
“呃……风笛?菲奥娜同学?应该是这边。”
她跟着我、看着我推开了面前205的大门。
风……又是风。
黑发的狼耳少女坐在长桌子的右侧,侧着头过去,在没有绑紧的窗帘的跃动下、注视着外面透澈的天空。屋内没有开灯,从窗外透来的强烈光线让屋内的一切近乎全部处在阴影之中,而少女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凝望着,风将她的长发吹得飘起,仿佛如果不是我们突然的入侵,少女就会一直在那里静静地望着窗外,或者连时间都会为止凝固。我难以言说地,感受到一股十分强烈的熟悉感、而少女的右手轻轻按着……手帕?
风刮的更强了、于是,或许是她分神了,手帕再一次恰到好处地向着我飞跃而来、而我恰好地伸出手来;它当然如同恰好地吹来一样知趣,稳稳当当地落在我的手中;太熟悉的感觉了。略微带酸的气味……还有东高的标志。
同样熟悉地,少女转过头来、直勾勾盯着我同手帕的眼神里略带了些恼怒和惊讶。她大概会惊讶于我在此处的理由;我亦然不认识她、而我却由于各种的阴差阳错同她一起在这里。是中午的那个女孩子……我有些发怵了。心底的帮助欲又一次开始作祟了;我突然发觉或许这面手帕和我有着什么样说不上来的缘分,而绝对不是我自愿地和它产生什么样的联系。即便如此,这个问题于我而言还是非客观的吗?少女有些警惕地盯着我;但我绝对不是什么要尾随她的跟踪狂。于是、我将手帕交还给了少女;但我想验证一下我刚刚思考出来的结果。
“很抱歉……同学,请问这是诗歌部的活动室吗?”
少女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将头再度别了过去。我微微侧过头去,发现风笛正略带着疑惑地看着我。
“……没记错的话,诗歌部的活动室是202吧?可是这里……我刚刚看到了门牌是205啊。这两边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
我发觉我并没有对刚才行为做些怎么样特殊的说明、于是我打了个响指,浅显地为她解释起来。
“很简单的问题。你知道最近学生会在组织对门牌的维修吧?”
我将书包放到地上,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我;走廊里的海报并没有被撤下。
“哦哦,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我带着她穿过楼梯所在的中廊,到了另一边。
“……这里,还有一个205?”
同样的门牌,在楼梯的另一边同样拥有着一个205。风笛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门牌。
“所以,问题很简单就能够解决了;在门牌这样的段码字里,你看一看。”
堆积了些许灰尘的窗台上、我用手指轻轻地滑着----一板一眼的2和5。
“这两个……完全就是翻转过来的嘛!”
风笛张大了嘴巴、双手摸着脸,不消片刻的思考,很快就理解了我正在说的意思。
“就是这样。应该是维修的时候粗心大意而将段码字给装反了……等走的时候跟老师说一声儿吧。到时候要是有人搞错了就不好了。”
回到活动室里,少女依然在静静地看着窗外。我感受不到有什么我必须要做的事、作业什么的都可以拖到回家。于是我从刚才放在地上的书包里翻出《愚者的片尾》,继续琢磨着奉太郎那让人感到讶异的优秀思路(10)。于是、整个活动室里,似乎就只有风笛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干了;她看起来似乎有些焦急,或许她不太会暖这样的冷场。但我依然考虑到这大概不是出于她的主观、于是我决定做点什么。
“呃……都自我介绍一下如何?既然都是诗歌部的人的话。”
我将书扣了过来,稍微将自己的语气打扮了一下,听起来有种轻浮的感觉。
“啊……那个,同学,你好。我是一年B班的菲奥娜·杨……你也可以叫我风笛。我平常的爱好,阅读……应该算一个,还有料理和务农吧。”
黑发的少女默默将头扭过来,随后将椅子退后,站了起来;她鞠了一个标准的、近乎直角的躬。
“一年A班,切利尼娜·德克萨斯。平常没有爱好。”
我似乎出现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平常同学之间的互相认识从来不会用这样的大礼,就算是如今已经不讲究这种礼仪的社会上我也很难见到这样的鞠躬。
风笛似乎等待了一阵子、应该是在等待着我开口;她也许是意识到了我并没有任何要说话的意思,于是她应该是打算要向德克萨斯介绍一下我的。只是她刚开口,德克萨斯便立刻红着脸从刚刚才坐下的椅子上近乎蹦了起来。
“谢谢!我认识他,不用给我介绍了,菲奥娜同学。”
“哎呀……都是要一起读三年高中的同学,不要那么生分嘛。还是叫我风笛吧。”
于是、风笛便继续试图创造着话题。她似乎想要向德克萨斯打听些什么,应该是关于诗歌部的事情……但看得出来她似乎不太适合于德克萨斯这样有些冷淡的性格,或者她纯粹就是不想让人觉得她是多余的、不想让人觉得她是“看起来无所事事”的那一个。也有可能她只是单纯感到好奇而已,毕竟我们都称不上是绝对自愿加入诗歌部的,不是么?但所幸我可能也对这样的议题感兴趣。我不太想看到她那种支支吾吾、尴尴尬尬的样子,同样地、为了解决我心中的疑惑,或许我也可以包装一下我自己,让风笛觉得我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这大概是笑话。我绝对会优先考虑我自身。
“德克萨斯同学,请问诗歌部的成员只有咱们三个吗?还是说……”
“叶莲娜前辈。她是今年以前这里唯一的成员。我和她是非正式成员。”
非正式成员……吗。也就是说,德克萨斯和那位叶莲娜前辈都不是提交了入部届的正式成员,或者只是来这里挂个名,偶尔展出一些成果、表明这个社团还存在。不过对于诗歌部这种几乎没有人会对其感兴趣的社团来讲,有几个挂名成员也已经算得上是美事一桩了。不过,今年以前吗……这么说来这个社团还真是冷门。风笛察觉到了这个话茬儿、于是她努力地想要让这个对话继续进行下去:
“请问,叶莲娜前辈现在在哪里呢?”
“她在找东西。很快就回来。”
风笛发问、而德克萨斯简短地回答。我确信我并没有听说过叶莲娜这个人名,不过参考于德克萨斯对她的称呼“前辈”,想来应该是高二或者高三的学生吧。不过也对,如果没有这样一位高年级的学生在的话,恐怕诗歌部早就会被废部了。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德克萨斯又是如何同这里、以及叶莲娜产生联系的呢?我只是想着、却发现风笛早就就着这个话茬而对德克萨斯连珠炮式地发问了。
“德克萨斯是从哪里知道的诗歌部呢?为什么要加入呢?”
“出于一些……很私人的原因。我的妈妈曾经是诗歌部的顾问老师。”
获取到了很有用的信息,而我不禁将这个信息同德克萨斯的手帕联系到一起。或许她妈妈提供了怎么样的信息……我试图将这些应该无关于我的事件赶出我的脑海。但我似乎不太能做得到,或许这就是人本能的好奇心作祟。
之于我而言,我并没有优秀的逻辑和推理能力,但它们和我的好奇心一起构成了我这个矛盾的人整体,算得上是常说的又菜又爱玩。我并没有满足我好奇心所需的洞察力和判断力,我是不擅于动脑和分析的那一类人;我通常也只剩下使用笼统的词句去总结和整理我手头的信息;因而我只是一个信息的统合者、而我自己缺乏着发现信息的能力。
我继续说服着自己、试图压抑着我心中所有的好奇心和怜悯心、一直在提醒着我自己----我做不到;对于他人的信任,我只会将它们毫无犹豫地挥霍一空。
但所幸我同样面对这样的现实以前就已经拥有了规避风险的心态;如果我的推理是错误的呢?这样的损失即便再小也是我不能够实现的。我只是在不断地压抑着我的心情,然后试图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我正不断地继续思索着,但恰好的敲门声打断了我越来越失控的思绪。
“德德,我回来了~诶?两位客人?”
云朵般的白色少女抱着两个纸箱子走进了活动室。她轻轻地将箱子垒到长桌上,然后将里面各式各样的书本和稿纸整理归纳。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而进行着自我介绍:
“我是三年C组的叶莲娜,如果你觉得我的名字太绕的话可以叫我霜星。我是诗歌部的挂名部员、也是目前的负责人,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啦。嗯……我先问一下,你们是来入部的吗?”
我并没有同凯尔希毁约的意图,因此我点了点头;而毫无疑问地、风笛的动作同我一样。霜星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从刚刚收拾好的东西中掏出了三份入部届同签字笔,摆在了我们三个的面前。没有选择了吧,我只是如此想着、动起笔来,将入部届上的空段一个个填写完整,再交还给霜星。即使我对此并不感兴趣、我也不得不承认;霜星笑起来的样子令人感到温暖、尽管我总觉得她身上有种冷冷的感觉。
“好……!这样,人数+3!”
尽管如此,我听到加三的时候还是没有绷住(11)。为了明确我现在的目标,我依然提出了一些问题;
“请问……霜星前辈,诗歌部的主要活动是什么呢?”
她笑着招了招手,随后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嘛,算得上是我们一个休息和消磨时间的地方。虽然诗歌部的历史悠久、是东高在本校的指导下成立的第一个社团,但是上头也没有对我们的目标做什么硬性要求。知足吧,已经比那些每天都要拼死拼活训练好在区运动会上拿名次的运动系社团好多啦。如果你感到无所事事的话,你当然可以随时走人回家。这里不存在什么特别必要性的规则……你不必要把这里当做一个拘束自我的场所;毕竟这里归根结底还是诗歌部。诗歌这种文学的艺术在紧绷而被迫的状态下是不可能做出的,没有人会在被迫要求写诗、或者各种条条框框而谨言慎行的时候流露出自己内心真正想追求的情感……不是么?”
我有些沉醉于她的话;这样一个没有过多限制的地方想必我会如鱼得水。
“那个……霜星前辈,我问一下,你说的‘上头’指的是……?”风笛在旁边流露着一脸困惑的样子而试图询问着。
“凯尔希老师。她应该是你们B班的指导员吧?她是诗歌部的顾问老师,你们不知道吗?尤其是你。”
霜星给了我一个让我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真相,与之相对的还有、她话语中最后用着带了些威胁的意味深长的眼神直视着我的眼睛。
凯尔希居然是诗歌部的顾问老师;而我居然压根就没有从她身上看到一丝一毫的线索或者表现。我以为她让我加入诗歌部仅仅只是因为她以指导员的身份获取到“诗歌部快要废部”的这个信息,而随便将我打发到这里以完成她心中的任务、或者说消除她面对我这种不合群的人的负罪感,到时候也好自我欺骗“我已经做到那种地步了”;我并没有想到她会具有这层身份。上午她在课上的、文绉绉的说法就已经足够让我感到一等一的震惊了;而我在中午就应该能推断出来这个问题的。
这下四个人算得上是相互熟识了。霜星用长桌旁边柜子上的一次性纸杯给我们一人泡了一杯茶,我不了解这方面、品不出来什么味道。但是确实让人有些精神了。
“……唔,既然你们这么说了,要不我们做点什么?”
霜星挠了挠脸颊,用着轻柔的语气、两条被白丝包裹的嫩腿摩擦着,发出“嘶嘶”的响声。我仿佛听不到也看不到一切般地继续看着手里的书,直到风笛突然戳了戳我。
“喔……你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什么想法?”
我将疑惑挂上脸。
“就是关于社团的活动啦。大家坐在这里,多无聊呀?现在大冬天的,学校又没有大棚,不然我就带大家去给菜浇水了。”
原来你真的喜欢务农啊?我似乎听到了世界观碎裂的声音。看来,还是我的见识不够广泛。也不知道她初中学农是什么度过的----不对,我们这届被疫情搞得没去学农;真是苦了下一届了。可能9月1日出生的人会痛恨自己没能早点出生吧。
至于她说的社团活动……不好,我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把这个社团解散了?”
“居然是以解散社团为目的行动的吗?!”
风笛立刻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令人讨厌地用大分贝音量说话。
“……那你说做点什么好?”
霜星在一旁摆出一副无聊的表情。
“……那就聊聊天?每次和朋友聊天的时候,都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
我回想起她在开学典礼上的那副样子。啊,确实如此。她和她的朋友们即使用很小的音量说话也能聊得很起劲儿。不过更仔细地回想起来,风笛一直是属于迎合话题的那种。如果我是她的话一定会对和她的朋友们聊天感到十分憋屈。我反而可能是更惨的那一个,因为以前经常话题会断在我手上。这是只属于我的必杀技;当有人觉得话题应该结束,然而他们一直碍于面子而不结束的时候我就会出场。
这样理论上来讲感到尴尬的只有我,不如说我某种意义上和风笛有些相似。果然这太可怕了;要是我也那样疯了像的聊天的话总有一天世界上所有话题都会被我聊死的。然后地球就会因为我而实现大一统,我会成为新世界的主。安理会也得听我的。哦对了,我的第二个技能还有反演对称。是可以快进时间的能力,只不过只能在发呆的时候开启。真期待我真正成为新世界的主,然后面前的人类开始修建巴别塔。那样,我便可以派出凯尔希,让她那有些打颤的谜语将人类分隔开。
“不如说……东高里其实事情挺多的?”
在我自嗨的时候,她们的话题已经聊到东高的奇闻异事了。女孩子的八卦似乎都喜欢这样的东西,我这么想着。什么厕所里的鬼啊、无尽的走廊之类的。拍成《走近科学》都可以让央视拍到停播的那种。
“啊……这么说来,我似乎最近听到班里其他同学说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呢。”
这是霜星的声音。我的目光依然集中在手头的小说里。
“噢?是,是什么事情呢?”
“说起来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就是,料理部最近发生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先是专用教室那里被传出闹鬼的传闻,后来又是说他们打算举办的料理比拼赛有事儿,似乎筹备工作停滞不前了。”
“诶……原来咱们学校还有料理部的吗?”
哇,食堂窗户上贴的大大的“料理部特制”你没看到吗?真是让人猝不及防。不过风笛刚刚的自我介绍说了爱好有料理,对料理部感兴趣也是理所应当的吧。如果她没被老师要求,大概已经成为料理部的成员了吧。
“有的。而且还在茁壮成长中……除了前几年有一次因为暂停活动导致不能招新了之外,入部人数一直都是正增长。”
“真好呢。那么,他们的料理比拼赛遇到什么问题了呢?”
我有些诧异于风笛没有询问闹鬼的问题。她害怕鬼吗?或许是这样的吧。我曾经听说过太过敬重鬼神,以至于平常生活中都忌讳谈到这些事情。要我说来这就是自讨没趣儿。
“据说是很不妙的事情。他们部里筹备的时候,小组分工之间出了不小的问题……”
“喔?原来是这样吗……”
“对。正好料理部的部长是我特别要好的一个朋友,所以他就过来找我帮忙。刚刚我去给社团里搬东西来的,就那几个大纸箱子;”
正说着,霜星指了指已经到地上的几个纸壳禙儿:
“然后我过去的时候就顺带去问了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儿。”
“嗯……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呢?”
风笛一副充满好奇心的样子,紫色瞳孔似乎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如果说千反田是好奇心的猛兽的话,那么风笛已经是好奇心的饕餮。当然这是我强加在她身上的说辞。她可没有拜托我去调查这些事。
“呜----不要再看书了。也一起来听听,好吗?”
我感到无语。你自己听听就得了,干什么非得拉上别人?这是在可怜我和德克萨斯在一边像个玉玉症吗?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我宁肯不要。
“……不用担心我。请你们继续聊吧。”
“诶诶?啊啊,我,我没有这个意思。不是说看你在一边看书感觉你很那个什么……我只是觉得诗歌部应该有些大家一起来的活动。”
哇,大家,大家都是谁啊?能不能给大家下个定义,大家都是女的好不好?我带把,我可不希望参加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聊天里去。换句话说,你们聊可以、我听你们聊可以,但是带我聊绝对禁止。获取情报是可以的,但我加入是不行的。对,我就是要占上全部好处。
“……好吧。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加入话题的……对不起。”
风笛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绯红爬上脸颊的同时手也止不住地摆动。
“不,你完全没必要道歉的。”
不由得我脸上也羞生了几分红。
“嗯,我先从前几天闹鬼的事情讲起吧。”
霜星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讲述;然而,德克萨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我对这个话题有点感兴趣……可以加入你们吗?”
她乖巧的样子让人不忍心拒绝她。相比起来,风笛的方式简直就是粗鲁。倒不是说德克萨斯比较卑鄙,她那种简单、普通之中带点可爱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这样的美少女不会和我产生任何关联的。
我如此想着。
“这是同学们的口----口相传呀。说是在不久之前,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
似乎霜星默许了德克萨斯的加入,她语气的起起伏伏让人听着难受。不过其他两个人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那是一个阴天的下午----放学过后,走读的学生们都走光了。结果,有一个住宿生,是个女孩子。她在宿舍发现有东西落在教室里了,所以就回去拿。结果,等到她顺路走到料理部的专用教室门口的时候----”
“走到门口的时候?”
霜星倒吸了一口气。
“她看到里面某个幽幽的白影啊,白影!不断地摆动着,而且窗户外边的风声也越来越大----”
“呜哇哇哇呀!”
窗外适时地传来了巨大的风声,吹得窗框哐当哐当响。风笛一副受惊小鸟儿的样子,直接吓得钻进我怀里。我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就想将她的头从我怀里撇开。她的身体真是不停地颤抖,甚至都出了几滴眼泪。
多大的孩子还怕鬼----
“你没事吧?”
风笛立刻坐起身来,脸上红得远远望去一定如滴血一样。她紧紧地两手像合十一样捂住嘴巴,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她真是对恐惧的阈值太低了……这都没有日落,怎么就害怕成这样?我难以理解。不过也罢,人和人之间本就是不能理解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我我我没有事的呦呦呦呦?”
哇,索性不管她了。
“霜星学姐,请问你后面说的……料理比拼赛是怎么回事?”
“啊,我正要讲呢。还有,不用对我那么生分。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哦,好的,霜星。”
我战战兢兢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他们最近不知受到哪里启发,然后说要搞一个比拼赛。应该是在文化节的时候举办吧。结果,筹备的时候就出问题了;本来分工明确的三个小组不知道为何突然开始互相推卸责任。最后我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风笛已经端正地坐在她的座位上,不过她的眼神时不时向我这边飘忽过来。
“呃……三个小组分别负责什么工作的?”
我习惯性地开动脑子,似乎已经被这个问题牢牢扣住。
“分别是后勤组、裁判组和准备组。”
我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准备组和后勤组是分开的么?”
霜星耸耸肩又摊摊手,表示她不清楚。
“这样吧,他们应该现在还没走。要不,咱们直接过去当面谈谈?”
瞬间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只是在这里动动脑子的话还可以;但我实在不想去跟别人当面交流。以我的社交方式来讲,这未免太过麻烦,而且这种小事----如果我自吹自擂一点,完全不值得我自己出动。只是当当社团聊天中动动脑筋的故事来讲的话那还可以。
青春期的现充们独有的烦恼吗……难以理解。我只要给出我的见解就可以了;然而霜星说的确实也对,她作为中间人能够提供的信息终究有限。从解决问题的角度来看,还是亲自去问问当事人们比较好才对。不过我实在是缺乏动力;于是我也摊摊手,表示放弃。
“……不过去问问吗?”
德克萨斯柔美的嗓音响起。
“感觉问当事人会更有效率一点。”
“不过,这件事和我们并没有半毛钱关系对吧?”
我平淡地看向德克萨斯的眼睛。她的眼神如同中午时候一样透澈。
“……权当是做游戏如何?反正作业也不多,闲着也是闲着。”
她的话让我找不出反驳的点,我终究还是拗不过她。
“……好吧。那就去看看吧。”
风笛不知为何也跟了上来。
“喔,你也要去吗?”
走廊里,我半回头瞅着风笛。
“……感觉几个人一块去的话,比较有意思吧?而且不和其他人一起的话……”
她的后半句话让我不禁一个激灵。她这种委曲求全的性格在我这里还蛮不讨喜的……不过我也没有什么资格批判她就是了。也就是脑子里可以想一想的程度,顾及她的面子我还是不讲出来算了。而且就同刚刚,她和霜星聊天非得拉上我这一点来看,让我就相当不开心了。现在她又跟上来,我实在没什么心情。
料理部的专用教室离我们不远,就在劳技教室的旁边。似乎劳技课程去年经过修订,现在料理也是必学科目之一。这么想起来还真是好,我们那个时候老师在合格考的时候都会直接把答案写黑板上。料理可没有什么标准答案……那为什么要把它添加进去呢?考试会很不好考的吧……还有,评分标准是什么?能不能吃?哇,那阅卷老师一定很辛苦。我还是立下以劳技教师为未来的职业目标比较好。这样不少劳技老师被学生们的答卷毒死,就会导致人才稀缺。然后我就可以上岗成为劳技老师,不仅薪资高还可以顺利地快速狗带、脱离这个混沌的世界。
霜星和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我只好深呼吸几口气。
“到了……就是这儿。”
里屋似乎正在爆发激烈的争吵。
霜星轻轻地敲了敲门,随后屋里面的人应该是有些不耐烦;结果看到是她以后,立刻换了一副脸。霜星这么受欢迎的吗?太可怕,跟知名人物在一起让我浑身更不自在了。
我们在离讲台最近的一个长条桌子两侧落座。料理部对诗歌部,四个人对四个人。似乎料理部多出来的那一个人是他们的部长,正好坐在霜星的对面。哦对,她们是熟人来着。
料理部的四人分别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我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发问。不是求知欲,而是我只想赶紧把这些事情搞完,然后回家。这样也能堵上德克萨斯的嘴而已。
“呃,首先,我想问一下。为什么准备组和后勤组要分成两个组别?请问你们的职责各有什么不同?”
蓝毒和芙蓉不满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芙蓉----那个紫发的女孩子将表情恢复成微笑、举起了手,率先开口。
“准备组主要是在前期的保障,比如锅碗瓢盆儿之类的东西。硬件设施。”
“那么,后勤就是比赛期间的保障了?”
“对。我们负责食材,还有其他的杂活儿。”
叫蓝毒的粉毛女孩子用极小的声音说着。
“那么----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冲突呢?”
我将视线转向一边的极光。
“是因为筹备工作一直停滞不前……”
她的语气像话说了一半,让我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旋即,白发的女孩儿快速看了一眼其他三人,不知在对什么暗号----才缓缓开口。
“三个组产生了争执。裁判组要求准备组准备好硬件设施,但是准备组说后勤组没有列出提供食材的清单,所以没办法开始准备。但是后勤组这边的说法是,因为他们主要负责比赛当天的后勤,所以前期准备他们没法插手。”
啊,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简直就像解方程式一样。我看向了那个裁判组的组长,名为缪尔赛思的女孩儿;生有一对儿精灵的长耳,水灵灵的皮肤像假的一样。她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对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极光的说法。紧接着,我极快地用视线将剩下两个人也过了一遍。她们或是肯定,或是对我投以无所谓的眼光,说明这个事实是存在的。真是钻牛角尖的问题……虽然但是,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三方看似都有理,但从实际的角度来看,压根没有任何合理性。其中以后勤部的理由最甚,相当牵强的“不插手前期准备”的理由。还有准备组方面;乍一看他们的理由很合理。没有确定下来比赛使用的食材,就不一定能够确认有什么东西要用。唏,如果比拼的是甜点制作结果拿出来的是铁锅和菜刀的话便样衰了。这么一说,裁判组似乎也有责任;然而这样看起来十分合理的观点才更会引起我的怀疑----总有一些东西是通用的。为什么不把那些通用的东西准备好呢?比如砧板和汤勺之类的。
裁判组的话更站不住脚了。如果裁判组已经明确比赛规则、定下了比赛的大体框架的话,那么明确需要用到的家伙事儿压根就不成问题。想到这里,我只好冲着缪尔赛思开口。
“……我姑且问一下。这场比赛是个什么样的比赛呢?”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缪尔赛思脸上挂满疑惑。
“我是说……比赛的种类。例如是限定食材还限时的那种,或者是纯粹就各种食材都能用的那种。”
“……后面那种怎么能办成比赛嘛。你有点儿缺乏常识了。”
和我隔了一个风笛的霜星后仰着脖子偏向我这边、向我发话。
“这次的比赛是同种食材的限时赛。”
比较传统的那种比赛吗……那后勤部应该没有话说了才对啊?明明是同种食材的限时赛,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问题的,又不是需要搜罗某些特别稀有的食材。只是普通中学的一场小比试而已,又不是要用到什么山珍海味之类的。
“……那么,蓝毒同学。我想问一下……”
本来我是想用比较直接的方式----直接去问他们为什么没准备好。但这样似乎会让其他人的感受不太好,那么我用另外一种方式再行发言。
“……是什么因素干涉到你们的行动呢?”
搞砸了。我说的话可能会很难理解……不过还是希望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女生不要太过瞎想。嘛,就算她瞎想也没有用处了;我和她在这件事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
“……因为裁判组完全没说明白要举办哪种类型的比赛……比如甜点、或者其他的。主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我再一次将目光转向缪尔赛思。
“……是这样吗?”
她有些不满地嘟起嘴来:
“我们有什么办法嘛。毕竟这不是我们的工作----是准备组他们的工作才对吧?”
裁判组的工作主要就是制定比赛规则。刚刚来的路上霜星和其他人聊的时候我听到了,裁判组的职责就是制定比赛规则、并在最终的比赛中执行作为评委的义务。也就是说,是制定计划的那一方。比如比赛的类型----这个刚才已经说过了----还有比赛的时间和场地协调、向顾问老师申请使用许可,以及审核参赛申请,都是他们的工作。不过她讲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就到门口了----结果后面两个组别的工作没能讲出来。
“那么?准备组的意见呢?”
我才发觉到一直都是我在讲话,似乎其他人都没动脑子。原来社团里女性人数多于男性的时候,作为少数群体的男性就会变成工具人……记下了,这个知识点可真是重要。那么,为了保障我的权利,既然我已经不决定产生更多的联系,就应该撒手不管。虽然现在不是我发牢骚的时候,但是我必须为我自己打上预防针。
“诶诶----我们的工作,不是做好硬件准备吗?没人告诉过我们还要给食材这东西考虑啊?”
“你们连你们该干什么都不知道的吗?”
我身边的德克萨斯发出了惊叹的声音。在我听来是惊叹,在她们那边恐怕这就是相当于挑衅级别的话语了。那么,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一场口水战不可避免。
“啊?没人跟你们说食材也要考虑的吗?”
“那是后勤组的工作不是吗?本来准备硬件工作就够难的了……而且说到底,你们连向上边申请用明火灶的批复都没下来吧?裁判组这么掉链子,我们很难完成工作啊。”
“……我们后勤组收到的通知是负责食材的采购和比赛当天的后勤工作……没有人跟我们说食材的类别还要由我们考虑的呀。”
蓝毒的声音显得更小了;旁边的芙蓉和缪尔赛思已经准备开始大战了。
“停----我说停。”
谢天谢地,距离开喷的前一刻,旁边的极光终于开口踩下刹车。
“职责划分什么的,上周一刚开始社团活动、就是这个比赛刚定下来的时候,那次开会就已经说明白了吧?”
我开口试图缓解两边的紧张度。
“……请问当时制定小组分工的人呢?问问他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当我发言以后,整间屋子充满了死寂。没有一个人说话,连窗户轻微的响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料理部的四人面面相觑,好似在统一隐瞒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负责制定分工的是我们的顾问老师。”
“请顾问老师过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她生病了,这几天一直请假没来。”
我才反应过来这件事的不对劲儿。如果顾问老师在的话,社员们怎么可能会吵成这样?还是我太过肤浅,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那么,现在需要重新分配三个组的工作。
“呃……请问你们介意重新分配一下各组的职责吗?”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蓝毒在对面用着颤颤巍巍的语气说着。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让准备工作继续推进,而不是在这儿纠结谁对谁错。”
对面的四人露出一副“啊,这样啊”的表情,然后各自把头低了下去。
我此时必须开始思考。现在的第一个问题在于,食材类别的选定,这个问题应该谁来担当责任。按照她们的说法,这三个组都不应该负责这个部分。然而,她们的描述却总让我觉得“三个组都应该负责这个部分”,而且理由也相当充分。我从兜里掏出干纸巾来铺平在桌上,记下了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暂且搁置,可以待会再作决定。”
我之所以搁置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想到了关于准备组的事情。按理说,硬件准备这件事是最容易的,反正他们本就是料理部,可以使用现有的器材;而且现在还有时间,学期刚开始没多久、社团费应该还有富裕,器材的缺口用现买的方式紧急补充上也不是什么不可行的问题。更为让我在意的,其实是刚刚芙蓉说的、关于明火灶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还在初中的时候就关心过。当时我看新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当时劳技课程改革方案的征求意见稿,瞥到里面有关于劳技课让孩子们学习做菜的部分。于是我罕见地在劳技课下去找了老师,问了她“劳技课改以后料理课程怎么办”。因为使用明火灶相对而言是比较危险的,而且不少学校理论上来讲没有这样的条件;一旦使用明火灶的话,抽油烟机怎么摆都是个闹心事儿,更别提北方冬天关窗户的时候会不会间接导致煤气中毒了。
老师的答案干净利落,只有三个字。电磁炉。因为她后来当着全班夸了我一通、说我关心劳技课程,让我相当不好意思。所以我记得特别特别清楚。
然而刚刚芙蓉嘴里讲出的事实与我的认知正好相反。我不觉得她说的是错的,因为毕竟她们是料理部的人;然而我也更奇怪的是,环视一下,料理部的专用教室里并没有抽油烟机。也就是说,这里不可能有明火灶。
那她为什么要申请用明火灶呢?
“……芙蓉同学。可以告诉其他组,刚刚提到的准备组无法准备器材是怎么回事吗?”
“啊呀、是因为比赛的内容还没有确定下来呢。因为你想嘛,虽然绝大多数料理所需要的基本器材都一样,无非就是砧板、刀和各种勺子之类的。但是万一比赛内容确定下来了,发现要用其他东西,比如烤箱之类的,那就不好办了。而且也不能用社团费买……只能我们自掏腰包。如果我们现在就急匆匆去买的话,到时候发现万一用不到,那就不好了,对吧?”
她说的话听起来很合理。那么,这个问题还是将锅扔给了裁判组。
“你、你说什么?所以你们迟迟不做准备就是因为担心钱?是吗?”
“冷静一下,冷静。缪尔赛思同学。”
极光在一边开始慢慢劝着缪尔赛思,伸出手从缪尔赛思背后拉住了她。真是可悲的事情,为了一件本应该能开开心心一起完成的东西大吵一架。明明都是同一个社团的人,为什么不能够相互理解呢……?啊,但这一定我早已经知晓。人和人之间一定是不能相互理解的。这是宇宙中的基本事实,和两点之间线段最短一样不容置疑。她们二人的态度被我吓了一跳。
或许是已经适应了将真正的理由藏在心里的社交方式,我对于缪尔赛思这么直接的话语还是被震惊到了。而且三组之间也一直将问题的责任互相推卸……确定一下食材的大概范围是这么难的事情吗?还是说,事情之下另有隐藏着什么问题吗?每个组的说法似乎都在指责其他两个组的工作不到位给自己拖后腿。
然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试图调解,找到问题的真正解决方案。我身为外人没有什么好讲的,然而这问题的严重程度甚至让我都注意到了。料理部里没理由说没人知道这种问题。
“为什么不能用社团费……啊,是这样。顾问老师不在啊……”
德克萨斯在一边开始小声嘟囔着。
“对。所以我们才因为比赛主题没确定下来而发愁……而且电磁炉还坏了几个。”
电磁炉坏了?啊,这才是她要申请明火灶的原因。我突然想起霜星一开始说的“白色幽灵”事件。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两件事情有关系。会有关联的地方吗?
“话还是说回来了啊。那么,没法确定下来食材的限定范围,就没办法考虑能够做出的料理而对应地准备器材,我可以这么理解么?”
我轻声细语地发问,试图平息少女们的怒火。芙蓉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多了。极光同学……你是高三年级,对吗?”
我回想起三人自我介绍时的语言。领导小组工作的三个人,似乎都是高二年级的。如果极光是高三年级的学生的话,那么不少问题都能说通了。这样的意图连我都能够注意到,三个人互相推卸责任的关键。
“嗯,没错……这有什么问题吗?”
“啊,我就问问。”
打了个哈哈后,这件事被我巧妙地敷衍过去。
“哦。对了,顾问老师生病之前有说过食材类别方面,由哪部分人负责吗?”
四个人再一次面面相觑。而与刚才不同的是,几个人此时的眼神不断交流,似乎在用什么特别的方式传达着信息。原来现在脑机接口这么发达,用眼神就可以传递信息。真是太省力方便了,赞美马斯克。
“没,没有吧……”
看得出来缪尔赛思想极力地控制她的磕巴,然而不常交流的我、自然能认出来。她和她们都在隐瞒着什么……虽然窥探别人的内心不对,但这是动物作为自保的本能和重要手段。不管这是否管用,谨慎行事是可以让自己的利益少受伤害的。
“咦……我不记得了,大概?大概没有说吧。”
芙蓉舌头打结,蓝毒默不作声。很好,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有些不太对劲。刚才问到顾问老师生病那段的时候我居然没有注意到----这种事情,顾问老师怎么可能没有考虑到?既然分工是她负责的,那么说明一定有什么他们没有抬到桌面上说的事情和负责食材类别这件事绑定在一起了。能有什么事情符合这种情况呢?
我必须专注于手头的问题。食材采购吗?不,那是后勤部负责的问题。再怎么说,就算是采购,那也算不上多大事情。食材的选择吗?不,这才不应该是没法抬到桌面上的问题。不能抬到桌面上的问题,大概率会跟不好的事情绑定在一起----我是这么觉得的。跟食材的类别有关的、还不太好的事情……
食品安全?
我似乎找到了正解。她们的顾问老师一定是将这两者绑定在一起了;也就是说,决定食材类别的人、也要为选择食材后产生的安全问题负责。原来这才是问题真正的要点……这样一来,解决问题就方便多了。
“……这样吧。我想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点子。”
“是什么呢?”
极光急不可耐地凑过来。
“缪尔赛思同学……能请你向医务室申请一下许可吗?”
“啊?”她显得有些疑惑:“医务室和料理有什么关系?”
然而她的话语一脱口,我便知道我猜对了----她瞬间闭上了嘴巴,然后疑惑的神情也消散了。
“……我知道了。我会向他们提交申请的。”
“……申请通过以后,就请裁判组负责食材类别的工作吧。毕竟也是你们去找医务室申请的,不是吗?”
“啊啊?”
疑惑的神情回到了她的脸上。
“这样负责对大家都好,”我试着用集体绑架她:“而且也是一个体现能力的不错机会,不是吗?”
后半句已经是纯粹引诱了。就看这个精灵上不上钩了----如果她上钩了,则说明我另一个猜想绝对是成立的。
“……我知道了。就这么做吧。”
一边的极光也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我长叹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那么,这件事就已经解决完成了。
“就这样办吧----料理部的各位,一、二----”
“Fight!”
令人尴尬的口号声中,料理部的四人对起了拳头。霜星也微笑了起来:
“事情解决了呢。谢谢你呀。”
我摇了摇头,在高三的学姐面前还是要保持谦虚的。
“不,凑巧而已。”
“像侦探一样……好强……”
我没有听清楚德克萨斯说的话,她便跟着已经起身的霜星离开了教室;料理部的三人也已经回去筹备工作。屋里只剩下我和极光。
正当我准备往出走的时候,突然回过头去。我想到的事情,必须和她说清楚。
“极光前辈!”
“啊,还没道谢过呢。谢谢你,可爱的后辈。”
极光小步跑到我面前,微微鞠躬向我道谢。
“不,不用。”
紧接着的话,才是我留下来的重点。专用教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暧昧的光芒从窗户投射进来,我看着眼前的白发少女。将头渐渐凑过去,惹得少女脸上爬上一阵羞红。我绕过她的脸,而她竟然已经将眼睛闭上。
“请极光学姐把部长的职位让给其他人吧。”
“诶诶?”
“她们三个之所以不敢做出行动,依我看来,除了不想担当责任,更重要的还是一点。”
我凑近了她的耳朵,用着极为细小的声音。
“有的人在盯着东西看呢。”
极光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再一次向我鞠躬道谢。
“还没好吗?”
外面已经传来了风笛的声音。
“抱歉,我该走了。”
行礼后,我也从教室走了出去、快步跟上其他三人的步伐。似乎在我没有跟上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讨论专用教室里鬼影的事情了。
风笛照例是一副惊恐的样子。真是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害怕鬼……不过说来也是。人类最害怕的就是未知,相比起来“鬼存在”这种直截了当的事实、还是“不知道鬼存不存在”这种情况让人更害怕一点。这么说来这也是人性的一部分。嘛,因为人是不消减不确定性就安心不下来的动物。所以做出的每一个行动都在减少不确定性……那种说法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就是所谓的熵减才对。
所以死亡并不痛苦。真正害怕死亡的原因是、它是一个未知的过程。死亡的过程中痛不痛苦、死后会去哪里……这都是让人感到胆寒的问题。重点不在于是否痛苦、而是我们不知道它是否痛苦。只要事实确定下来了,接受它只是时间问题。
我也难免这样。不确定下来什么东西就会害怕。不可抗力的事情吧。
“所以----哇,你看那边专用教室里的是什么?”
“哇啊啊啊啊!”
风笛被霜星的玩笑吓了一激灵,也把我的思路吓停了。霜星装作一副惊恐的样子指向后面,那副神态让我都不由得汗毛直立。于是她直直地扑向了一边德克萨斯的怀里……哇,真是厉害的场面。我实在难以形容。
“喂……别过来。”
德克萨斯似乎想把黏在她身上的风笛赶走;好一会儿,直到霜星不停地拍着风笛的背连忙说“没事了是假的”才缓过来。
我才发现为什么她会怕成这样。这部分的走廊现在这个点正是背阴的时候,也就是说几乎没有多少自然光。而且现在也接近日落,刚刚过来还亮堂着的走廊灯不知道为什么已经灭掉了。或许是电表出问题了?
我挠了挠头发向前走去,剩下三人就跟在我后边。
啊----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于是,脚步突然停下、刚刚缓过神来的风笛差点撞到我的背上。我背过身去,舔了舔嘴唇。
“大概是那样的吧。人吓人比鬼吓人更可怕。”
我嘴里嘟囔了几句,才继续迈开步子。
“难道说,你有想法了?”
霜星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我。
“算不上吧,只是一些条件反射。”
“诶----说来听听?”
“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鬼。”
“没,没有鬼的吗?”
风笛轻捂胸口,一副“得救了”的样子,呼吸还是稍微有点急,但两眼已经开始放光。
“没有。都是人吓人……甚至算不上吓,就是一场误会。”
“误会?”
德克萨斯缓缓开口。
“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吗?”
发话的人依然是德克萨斯。她微微向我鞠了一躬致意,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啊啊,我不保证一定对。”
“哎呀没关系,你就说嘛。都是图一乐的事儿。”
我扶住额头轻轻叹气。
“传出来的所谓鬼影,其实是油烟和水蒸气之类的东西。你们知道的吧?就是做饭的时候,尤其是炒菜,锅的上方会有很多水蒸气遇冷液化成小水珠。这是初中物理。可能因为暖气温度比较高的原因,那个烟不太容易散。所以才会看起来像鬼影。”
“喔……原来是这样。”
“只是单看这个的话其实并不恐怖。但是,你刚刚听到芙蓉说他们专用教室的电磁炉坏了吗?”
霜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再加上冬天日落早,所以最后的真相大概是这样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专用教室。头顶的走廊灯不知何时恢复了。
“有个新入社的社员不习惯用电磁炉炒菜,结果社团活动快结束的时候、做菜时温度调太高;最后功率太大总开关跳闸了,所以灯都灭了。结果这个时候正好有人进来,本来就是黄昏日落的时候、走廊里又跳闸搞得这么阴森恐怖。最后油烟飘了出来,才让人误以为是闹鬼的。”
我叹了口气,给猜想画上句点。
“喔……原来是这样。刚才灯灭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喔。”
“那就赶紧回去吧。拿了东西赶紧回家。”
我快步走了起来。夕阳的光已经被打的偏金、折射到走廊的地板上了。
刚刚回到活动室,似是从霜星开始,除了我外的三个人都开始各自收拾东西;我并不急于回家,毕竟大笨钟刚敲响四点半的钟声。于是我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最后一个走了出去,将门锁好。而我想走的时候却挣脱不得、有人在拉着我。于是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按在了墙上。
是德克萨斯。她依旧是那副秀美而匀称的面庞,金黄色的眸子在夕阳的折射下正闪动着与平时毫无共同点的光辉。但她的眉头微皱,脸上攀了一丝绯红、带着些愠怒的神色;在突然间发觉我同她的距离太近了以后,便突然地别过头了去。我不敢发出怎么样的反应、甚至于我都不敢大口地呼吸,生怕做了些什么样出格的事情,却本能性地举起双手、仿若投降的样子。她侧过去的头----突然就又微微地低倾了,然后是面部几乎僵硬的肌肉近乎突然地化开了;
夕阳又开始了只属于它的魔法。
也许只有金色而透露了一丝丝粉色的,明亮但称不上刺眼的光,从外面透过来、经过了一系列玻璃窗户的反射以后,恰到好处地照射在了我同她的身间。我试着去挣脱,却发现她的右手正强硬地架在我头的左侧,而左手依然紧紧扯着我制服的衣角。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的大脑近乎顷刻间就开始短路而使得我想做出些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就像人被激怒时的、飘飘忽忽的,感觉自己正在与一切失去联系的状态一样。
还好我快速地瞟了一眼周围,是有摄像头的存在的;上方的指示灯一闪一闪,我确信那是它正工作着的证明。如此便好,大概;至少我不会因为某些事实上的问题而在以后可能爆发的冲突中缺少关键性的说法或者证据。
而面前的灰狼、她小巧的琼鼻却正吐出着深厚的气息而狠狠地拍在我的胸上,使得我就算从胸口处传来的感觉上也能体会到少女紧张的情绪;我毫不怀疑少女做出这样的行为可能是有些什么话要说、或许她试图在道义上对我形成制高点。我发觉这可能与那块儿手帕有关,而我如果再不做出什么反应的话、恐怕我将再次处于怎么样不利的境地。
总之我应该先用言语让她平复起来、至少让应该不太乐于说话的她的情绪先缓和一下,然后再询问意图;可我的心跳却不受自我控制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了,我感受不到任何除了自己紧张的心情以外的情感。或许她也是同样的紧张和不知所措,没准这可能仅仅只是出于她心中青春期的冲动,或者说她也许压抑太久、而青春期即将结束了而终于意识到“再不搞波大的就没有机会了”的深层次的心态、令她做出了可能她以后看来绝对会后悔的决定。然而我并不确认我的以上所思所想是否一定正确;毕竟我认为解决哥德巴赫猜想可比揣摩透人心的难度低多了。
人类和人类之间是没有办法完全相互理解的、即使是伴侣也一样。这是所有生物体都将不能跨越的障碍,是我坚持认为我要同社会在一切非必要的方面进行完全性的切割的理由。我不应当这样揣摩德克萨斯的心思,但我这么做仅仅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自己的利益而已,而并非出自怎么样的、人类生物体具有的关爱的本能。我暂时还不认为它们在我的心态中存在。欲图与他人的想法完全重合、相互之间完全地理解,说到底也都是对自我的不了解而产生的一种错觉和近乎妄想般无法实现的、小孩儿一般任性的愿望。
“……抱歉。”并非经过了很久的僵持,但德克萨斯似乎是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这样的情景绝对令人尴尬且存在让她吃处分的可能、令她的心情略微带了些压抑而试图着对这样的情景表态。总之,我试图说些什么、去解释一下我的猜测,好让我从当前的情况中脱身,而她同样恰到好处地放开了对我的束缚。
“……是关于那块手帕的事情吧?”
她脸上顿时露出了诧异的神情、随后化为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她的头。
“好吧。你有什么要跟我讲的吗?”
不管如何这都是一个好的方面,我感觉我或许找到了从此离开的方式。走廊里又吹来了一阵子风,楼底下田径部跑操的口号依然十分响亮。她低下了头,稍微退后了一点、到了大约距离我一米的位置。
“我……我想请你帮我解开关于那块手帕的东西。我不太擅长推理这方面什么的,但我应该能够揣测我妈妈的心思……但是我不知道为何、我就是做不到。我对于这块手帕一无所知……我只好一直带着它。说来实在是惭愧……万分抱歉。只是因为今天的几件事情,而令我感觉你和它之间、可能有着怎么样的联系。而且,你刚才的表现……说实在的,我相当佩服。”
德克萨斯的脸色潮红,我仿佛还依然能听见她的心脏正澎湃地跳动。尽管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可我实在觉得这个委托令我感到困惑,而我正一如既往,我从未也不会专精于这种关乎逻辑推理的东西。我只是一个只会整合手头信息的人、至少我自己以为着:我依然缺少着发现线索的能力。但那种中午时的愧疚感又一次爬上了我的心头;我没来由地感到十分悲伤、而我心底里帮助他人的欲望又开始摇摆不定了。我感觉到;即使我依然不愿意与其他什么样的在这样旁类的事情上产生纠葛,但我或许可以帮助她、帮助德克萨斯做到点什么;以及或许、我们可以更近一步,最终产生出怎么样的其他的事情。我承认我在那一刻产生出了什么样的别样的感情,或者就是我心底里关于青春期的、异性的幻想在作祟了。
我将缩在制服里的两只手伸了出来,轻轻地相互揉搓了几下。
“德克萨斯同学,我并不是那种擅长于推理和分析的、那种侦探式的聪明的人。我不会对怎么样的事实做出怎么样的评价,我只会将这一切收集并作为我获取到的信息的一部分,或者说我经历社会的阅历依然不够多;我并非特别乐意于接受你的请求。我很清楚我并不是那种可以担负别人的厚望的人,至少我没有这样的自信。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很清楚,”
德克萨斯的瞳孔几乎一瞬间就失去了高光,但所幸我的话还有一半仍然处于隐藏的状态;似乎她并不应该如此地心急而妄下定论、意图再次寻找一个怎么样的人帮助她解决问题。但我确信对她而言我这样的机会绝对是一个偶然到不能再偶然的情况,她试图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抓紧每一根可能可以解决问题的稻草……不是么。力所能及。
“但我有自信、有自信于我可以通过我简单的思路统合到我们手头的信息。我并不是那种会破解绕来绕去的弯路、不管是话还是问题的人,但我可以直来直去地综合信息。这是我的优势、我可以毫无疑问地、向所有人展示的,且只属于我的优势。而现在,这份我自以为的优势将为你所用。德克萨斯同学,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
肉眼可见地、德克萨斯的眼神几乎一瞬间就明亮开来,那种令人陶醉的、开朗的微笑,同样也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脸上;她似乎认为这样的结果对她而言已经是再好不过了。但我或许多多少少也可以理解一点、毕竟对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人说出这种话来,就算是我这种几乎不存在任何非必要羞耻心的人、在不到关键的时刻也同样做不出来,亦或者说她在我刚刚的前半段话后就已经多多少少丧失了对我怎么样的寄托;而我的后半段的话、让她震惊地得到了希望……大概。我确信她应该面对这件事已经经历了怎么样的迷茫和困惑而最终只能选择于求助他人,但是我又有什么能好说的呢。我给自己的高中生活立下的准则,以及我人生中根据某些经历而总结出的莫名其妙的别扭信条、似乎很快地就一个个地被打破了。
快要废社的社团、性格各异的少女、耐人寻味的委托。看来这个名为高中生活的故事有了不一样的走向,反而看起来像是什么老道的青春恋爱喜剧了。
然而尽管如此,我也清楚地保留着意识;不同于二次元世界中的逻辑,现实里是没有任何那样青涩而唯美的成分的。得到了权利自然要付出相对应的义务,同样也不会有女孩儿愿意倒贴于我这样的暗黑男。这样的委托不等于爱情、更不等于我们之间会因为这个委托而出现产生爱情的机会和可能性。一边不知所措地胡思乱想着,将关于纠正门牌的便签贴到了教室办公室的大门上;这我绝对是不会搞错的。于是跟在德克萨斯身后,迎着吹来的凉风、我缩了缩肩膀,惹得书包一颤一颤地、挪动着步子走出了学校。
学校门口的路向来都是十分拥挤的,我十分清楚。但我并没有想到它会一直堵到现在。通常来讲,人和车都是各行其道、分流交通的;而在这里,即使有了人行道,却并没有这样的景象。我和德克萨斯只好在路边违章停放的汽车与人行道间的狭小缝隙里行走着,却也时不时地需要提防人行道一侧打来的树枝。不知为何,也许是这里放在全市的角度下来看实在太过偏僻,东高附近的路政水平称不上多好;只消得多看看尘土飞扬的劣质沥青路和亮暗不定随时可能坏掉的红绿灯就知道了。但东高门口的路却有着更为奇葩的现象;人行道很明显经过设计、是十分宽的,然而并没有人走,因为这里种植着的树木高大却无人打理,一旦进入人行道便会被遮天蔽日的树枝挡住去路、而这里同样丝毫不缺乏某些已经上了岁数的粗枝大叶。
按照近些年对道路的命名习惯,南北为路、东西为街。沿着校门口的马路往北走的第一个路口、横贯在面前的便是东坝大街。但颇为可笑的是这条路其实和东坝没有怎么样的关系;从这条路最西边的路口开始,再向西南、直线距离都有近四公里远的地方才算得上是传统意义上的东坝,而东坝大街东西打通的地方、更传统的名字是楼梓庄。每当上下学通勤的时候我都会无数次咒骂曾经将这里填进志愿的自己;但每次一想到那些要在城区和郝家府间来回跑的公务员们就释怀多了。
离东高最近的公交站没有雨棚也没有座位,每当有奔忙的全险半挂开来的时候、所有等车的人无一例外都要收到一份来自外蒙古人民的馈赠。还好当我看到黄色车牌(12)的时候就捂住了嘴巴开始闭气。
“咳……咳、哈啾!”
毫无疑问德克萨斯对这份馈赠没有任何防备;突如其来的黄沙正猛然袭击着她的呼吸道,而她却只得用手捂住口鼻,然后重重地咳嗽,眼睛紧闭着、我甚至看到了她眼角沾出的生理性的泪水。不论如何,她的咳嗽声令我有些烦躁;而斥责她同样是没有用处的。我从校服衣兜里掏出了还没用完的湿纸巾----所幸从小学开始每周三都要查的三带(13)让我记忆犹新----撕开包装,然后递到了她的手中。德克萨斯轻轻地点点头,便迅速地将湿纸巾拿走,所幸她的咳嗽也有所减弱。我不好摆出一副“帮人帮到一半”的样子,那样不符合社会上通行的道德;于是我用右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试图让她好受一点,顺带着用左手将她制服上粘上的尘土尽数掸走。
“唔……谢谢。”德克萨斯似乎还感觉刚才的暧昧余韵未散,脸上原本消下的绯红再次攀了上去。如往常一样这并不在道德方面带上什么别样的色彩;轻轻点头,如此便是最好的回应。
但不知何时,心头儿和脸上同样蒙上了淡淡的红纱。我霎时间便觉得现在回家成了一种遗憾;我既渴求着坐上公交车开始回家的旅途,却心底里又止不住地、不想让与德克萨斯共处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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