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下次，下次别叫我来演这种苦情戏好嘛？我差点就，就没绷住哈哈哈哈，你那个表情，太傻了……」

　　「都说了让你小点声……」

　　转世的淫神，策划了这一切的李三无奈地看着身边笑得不行的小舞，扛着地穴魔蛛的同时，还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扶住已经站不直的女孩。吸收万年魂环所产生的危险，那种生离死别的氛围，在小舞仰头大笑的一刻骤然消散无踪。

　　灵魂震荡？开什么玩笑……那玩意连唐三都难不住好吗？如果区区万年魂环的灵魂震荡，就能让转世的淫神遭遇危机，束手无策，那李三觉得自己还是死透了比较好。

　　倒不如说，唐三这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被所谓的「灵魂震荡」影响……被几十年前，名为「淫神斗罗」的凶人，死之前产生，延续到今日的残响！

　　「我看你不是挺入戏的吗？再练练，不比我差了。」

　　「啧，你还挺能吹你自己。」小舞拉下眼皮，做了个鬼脸。「略略略——跟荣荣那种说哭就哭的狐狸精不一样，本姑娘擅长的是嬉皮笑脸，笑里藏刀的类型。

　　你可要小心着点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本姑娘骗的团团转了呢……」

　　「行行行……就当我是心甘情愿的上当的，我宁愿被你骗得死死的，行了吧。」

　　李三叹口气，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小舞的衣领，露出与粉白雪肌相贴的，娇艳若火的相思断肠红。「不过啊，还真没想到，这个王八蛋的世界，居然真敢做的这么绝啊。」

　　一想到那一根直接冲着小舞头部去的蛛腿，李三顿时感到有些心烦意乱。

　　按理来说，这一次袭击，应该是冲着这朵坚逾钢铁的相思断肠红去的。为了凸显深情人设，这次的唐三应该勃然大怒，痛下杀手，直到证明最后是虚惊一场。

　　既杀死人面魔蛛吸收强化了八蛛矛，又刷了一波恋人的好感度，皆大欢喜。

　　谁他妈能想到，自己提前把这件事告诉小舞，让她有所准备，拉开玉小刚，躲避攻击，同时把弃卒保车，把幽香绮罗仙品扔出去吸引火力……这他妈准备都做到这份上了，那狗日的人面魔蛛居然一抽风，直接冲着小舞的头部要害下手了。

　　当时自己在天上看到这一幕时，差点就没当场痛骂这贼老天了——你要不要这么偏心？不是主角你不安排这场戏是吧？

　　情急之下，李三不得不出手。一想到自己还给小舞和宁荣荣讲过未来的走势，知晓未来的知识，以及性格经历大变的她们以后会触发怎样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危机，李三的头就开始疼了——这等于说未来的所有的偶发性事件，都可能因为自己的介入失效了，甚至会有从未有过的危机出现。

　　这知道未来，还不如不知道呢！

　　他这正头疼呢，小舞敞着领口，任由自己芊芊锁骨，座座笋峰展露在他面前，他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亮晶晶的眼珠子眼波流动，嘴上却没有停下来。

　　「……怎么？看到我危险了，你有没有害怕啊？」

　　「怕啊，这怎么能不怕……」李三没多想，随口就回答道。「这万一再来一次，我还不在，你自己可怎么办啊……」

　　「那果然！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嘛！」

　　小舞一蹦三尺高，不顾李三「哎哎哎要倒了要倒了」的连声惊呼，死死抱住他的臂膀，紧紧靠在他肩上，一副沉浸在热恋中的小女友的模样。李三这一边肩膀上还背着个上百斤的魂兽呢，被小兔子这么一折腾，猝不及防之下没站稳，摇来摆去的在原地晃悠起来，扯得肩上的地穴魔蛛牵动伤口处，发出无辜的虚弱叫声。

　　「啊啊……果然还是哥哥对我最好了。我才是天上天下，独一无二的超级无敌好妹妹，其他的狐狸精都给我滚一边去，哥最喜欢，只有我一个人，对不对嘛哥……」

　　「哎哎哎你要死啊——哎呦哎呦，对对对你最好了你最棒，我最喜欢你了所以快给我住手我要撑不住啦——！！」

　　一顿混乱过后，李三这才灰头土脸的稳住身形，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身边故作乖巧吐着舌头的小舞。

　　「离我远点啊。再来一次，我就未必顶得住你个疯丫头了」

　　「嘿嘿，抱歉抱歉，我兴奋过头了……嘿嘿，没想到你也会说点好话嘛。」

　　「没，我只是觉得，明明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不对，却故作不知的，导致身份暴露，三年后被组织围猎孤身救人结果殉情应什么的，实在是太蠢了。」李三叹了口气，全然不顾小舞一下子撅起了嘴，自顾自地感叹道。「唐三也就罢了，毕竟总有人替他的失误买单。我可没他那样的命，总是拿别人的牺牲给自己做垫脚石，只能自己小心了。」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小舞脸色难看，若不是李三用眼神威慑，虎视眈眈的小兔子又要扑上来了。「就说你也可以为了我，不顾一切的来救我，就算是假的我也很开心啊。知不知道女孩子就吃这一套深情啊 .如果是我的，真的会感动的。你哪怕装一下会死啊。」

　　「所以你傻到献祭把自己赔出去了啊，这么好骗。」一只手摁住气的冲上来的小兔子脑袋，镇压住她的反抗，李三没好气地说道。「我又不缺你那身魂环魂骨，我只是馋你身子而已……嗯，那个层面上的。再说了，我是阴魂不散的死人，你是万年修炼的妖精，现在再来玩聊斋那一套也不嫌火候太老，怪不好意思的。

　　你要是想玩，我回去找个没人的地界催眠个大的，整个百八十号人陪你玩玛丽苏……」

　　「啊啊啊啊！你、你这家伙，哄我一下能让你死啊……」

　　「别发疯了，一会我就回来了。这次升级，应该能把我最后一个序列能力解锁。『时序』这玩意太离谱了，天赋要求高得过分不说，魂力不到四十级也用不了。不过有了这能力，暂时应该就没有什么人能威胁到我了。以后的动作，也大可放开了干，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你自己回去后也注意一点。师娘回去应该就要认你做她女儿了。好好把握，再过一会玉小刚就会找她，谈那劳什子精神恋爱的事。你注意下，如果可以，闹出点动静把这件事情搅了，等我回来处理……唉，这知道的越多，麻烦就越多，考虑的也就越多，希望这次过后能尽快把她收服吧……」

　　「是，我知道了……」小舞目光闪烁，开口回应道。「是要我和柳老师打好关系，方便你恃宠而骄，徐徐而图是吧？随你的便吧，你个色鬼！」

　　「呃……」

　　李三刚想开口纠正，小舞以为自己要用她的义女身份做文章，拿捏柳二龙迫使她就范。

　　然而并不是。

　　那些前世看过的小说剧情，就连自己也记得有些模糊了，当然不可能事无巨细地都跟小舞和荣荣说。实际上，自己只说了未来的大概走向，和几个关键的节点，对于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就连李三自己也记不太清，需要到了相应的时间点才能勉强回忆起当时的细节，更别提告诉其他人了。对于柳二龙和玉小刚这段支线，其实小舞只知道大概的过程，却不知道具体什么时间发生了什么。就更不要说狩猎计划了，李三压根就没有全盘告诉她。

　　实际上，在看不见的地方，自己做了很多准备，柳二龙的心理压力早就已经到达了极限了。不需要水滴石穿的功夫，只要再过一会，等待那件事情发生，柳二龙就将直面自我，被心底的暗面淹没，彻底沦陷，进入最后的收服阶段。那个关键的节点，其实比小舞预料的要快得多得多，足以吓她一大跳。

　　但想到刚刚的人面魔蛛，李三又改了主意。

　　知道的越多，变数越多。这也是为什么他总是神神秘秘，不肯将自己的计划全盘吐露给宁荣荣和小舞的原因。这个该死的天道实在是太针对他了，但凡多知道一点东西，应对时的反应稍有不及，很多剧情就会面目全非。他算是怕了。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那些被他掌控的奴隶和淫奴，只要乖乖听话，照着指令做事就好。其他的东西，他只会在自己的脑子里计划。

　　更何况，自己即将迎来一个质的突破，迎来自己力量的最后一块碎片。在此之前，意外还是越少越好。

　　况且，以小舞的性子，还有她与柳二龙的之前的感情……李三很担心她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导致局面崩坏。

　　柳二龙是至今为止，也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实力最强的预定使徒之一。对待她，李三是慎之又慎，生怕行差踏错，满盘皆输。若不是顾及她的力量太强很难取巧，以及与小舞之间的亲密关系，李三是万不想让小舞介入猎奴行动的。尤其是需要这么高强度的保持表演的行动。

　　反正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后果也已经无可挽回。很快，小舞就会知道计划的全貌，以及最终的结果。那么暂且不告诉她，让她以现在的状态去面对柳二龙，似乎还少一点波折。

　　一念及此，到口的话转了一转，李三还是又吞了回去。

　　即使到目前为之，小舞并没有出太大的纰漏，李三也绝不愿意在最后的时刻徒生波折。反正以后也不会让她出外勤了，老老实实在家挨肏，乖乖地当个性奴就好。

　　思来想去，李三出口时，却换了一副说辞。

　　「……是啦，被你看穿啦。以后你就要和你的妈妈一起在床上被我肏了，开不开心？」

　　「切，美得你……便宜你啦，你个阴魂不散的色鬼。」

　　小舞轻轻踹了一下他的侧腿，以示不满。「那大……玉小刚怎么办？」

　　「嗯？突然问他干嘛？」

　　「刚刚我看见他好像徘徊在那只人面魔蛛的尸体附近，好像看出点什么了。」

　　「这，不能吧？刚刚动手时我只用了蓝银草的力量，连精神控制都没用，能有什么问题？」

　　「你确定？万一他跟弗兰德一说，连柳老师都会发觉不对劲。这怎么处理？

　　我可不想你一出来，就被黄金铁三角拿下逼问。」

　　「无妨。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你还记得不？」

　　「你说的屁话这么多我哪知道是哪一句……『精神技艺说穿了就是恃强凌弱』这一句？」

　　「不，虽然也差不多啦……是『一个三十级的老师能给我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被我随意揉捏搓圆』啦。」李三提了提肩上的猎物，看上去对小舞的疑问没放在心上。「以前的对象，那都是下克上，弱胜强，需要借助平时的接近关系来绕开心防才能催眠，现在不一样啦，我可有四十级。他的实力太弱，不需要费这么大劲，就算意识到了我也可以随时改写他的思维，你放心。」

　　「切，给你能的……那我不管他了。」

　　「嗯，随便他去吧，很快他最后的东西也会被我夺走的。」

　　说到这，李三倒是有些好奇小舞的态度。

　　「我说，为什么一提到玉小刚，你好像就……也不反对我对柳师娘出手了。

　　怎么？不喜欢他？」

　　「我有吗？」

　　话一出口，小舞自己都觉得不太对劲。咳嗽了两声，她才放缓了声线，颇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

　　「是因为柳老师她……我替她不值啦。我承认玉小刚他知识渊博，涉猎甚广，但这不是他这么对柳老师的理由……」

　　「还有，还有就是……」

　　「我觉得他……对魂兽的态度，很让人火大。」小舞迟疑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明明自己压根就没有吸收过万年以上魂环的经验，却对魂兽大放厥词，好像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实际上错漏百出不是吗？明明否认了魂兽与人类之间是平等的，却对灵魂震荡一无所知……如果连万年魂兽都有灵魂的话，那他凭什么就认为魂兽这个族群比人类更低等呢……」

　　「还说什么魂兽就跟野兽一样。可人类自己就在相互厮杀，残忍程度比起魂兽之间的猎食有过之而不及，那与粉红娘娘有什么不同？对不同的族类残忍是野蛮，对自己同类残忍就是文明吗？只对自己修炼到的层次，所接触的层次精通，对自己没修炼到的境界，明明是一知半解，却做出一副很了解的姿态。好为人师，自以为是，那种态度……很让人生气！你，你不觉得吗？」

　　说道这里，小舞抬起头，紧紧地盯着李三的脸，试图从他那里得到赞同，希望他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意思溢于言表。李三却有些哑然失笑。对三世为人的他来说，这些都是小孩子才会思考的问题。他这种腐朽的大人，只会关系魂兽的魂环年份，能得到多强的魂技，着实给不了小姑娘想要的答案。

　　「他是老师嘛，学生问了，就算不知道，为了师道尊严，就算胡说也要装的跟真的一样……你太苛求他了。毕竟他只是一介凡人，而不是神明。就算是神，也不过是比人类更加强大的生物罢了。人类如何对待魂兽的，说不定神明也是如何对待凡人的呢。」一想到原本的世界线中，倾覆两界生灵，制定万年大计的至高神王，李三就有些感慨。「人不可能脱离自己的眼界，背离自己的阶级的。作为学者，他只是做到他能做的部分罢了。」

　　「哼，连足够害死弟子的灵魂震荡都不知道，就敢同意吸收魂环，我看他作为学者不合格，作为男人，更不合格！」

　　小舞踹了他的小腿一脚，趁着他跳脚呼痛的时候，远远逃开，到了足够远处，发觉他没有追上来算账的意思，干脆回头，双手合成喇叭，远远地朝着他大喊。

　　「看你这模样，我也对神明什么的死心了。要神明都是你这么个样，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我是白化形了。」

　　「还有，说别人这么头头是道，这么懂人心，怎么就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啊？

　　小心咯，察觉不到女孩子的心意，或者干脆装傻当不知道的话，说不定哪天就被杀死了也不奇怪啊！」

　　「到时候啊……我第一个动手！谁也别跟我抢！」

　　说罢，生怕他追过来似的，小舞转身就逃，留下一溜飞扬的尘土，和苦笑不已的李三。

　　「唉，你慢点——别被看出破绽了！记住了，回去演一下啊！」

　　话音未落，女孩早已消失在天际尽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李三摇头苦笑，重新扶稳了肩上的地穴魔蛛，往冰火两仪眼深处走去。

　　　　　　＊＊＊　　　　＊＊＊　　　　＊＊＊　　　　＊＊＊

　　柳二龙抚摸着膝盖上女孩的秀发，怔怔地看着远处。

　　距离女孩失魂落魄的回到这里，已经过去快六个时辰了。所有需要吸收魂环晋升的学员，都已经回到了队伍当中。唯独有一个人，一直没有消息，让大家用焦躁的目光，注视着远处的高山。

　　一开始，大家还能说服自己，万年魂环对于一个四十级的魂师而言负担太重，需要时间。可随着日头渐西，天光黯淡，黑暗笼罩着天幕，也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按小三临走前的说法，冰火两仪眼中充斥着极端的暑寒二气，只有同时吸收过两种属性的仙草他能进去，有益无害，其余的人进去非得帮不到他，反而会有生命威胁，众人无法，这才让他独自进去吸收魂环。

　　但如今，已经没有人对小三能够成功吸收万年魂环这件事情抱有信心。别说是满脸悲戚之色的小舞，就连其他人都坐不住了，几乎要打算冲进冰火两仪眼当中，看看有没有挽回的机会。只有玉小刚站了出来，勉强拦住了最为冲动的胖子，阻止了其他人的行动。

　　尽管如此，他望向冰火两仪眼深处的目光也是十分凝重。背在袖子中的手也是狠狠地掐进掌心中，远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镇静。

　　更别说，之前弗兰德拉他去小树林，难得重语气地和他摊牌，逼着他做出决定。那争执时的话语，至今还在他脑中回响。

　　「小刚，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准备怎样处理你和二龙之间的关系？」

　　「我不知道。」

　　「不知道？二十年了。我问你，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二十年？一个女孩子最好的青春就因为你这一句不知道已经虚耗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虽然你是我兄弟，可我现在真想抽你。」

　　「……随你，其实，连我自己都想抽自己。这都是我的错，可是，二龙却也在承受着同样的痛苦，甚至是更大的痛苦。」

　　「小刚，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这样下去，你们两个虽然没有乱伦。可是，你们却都要痛苦终生啊！你应该看得出，除了你以外，二龙心中不可能再装下第二个男人。如果你真的要一直这样伤害她，那你还不如离开，至少，她看不到你，心中还会好受一些。」

　　「我……已经跟二龙说过了。这次回去后，我就会离开吧。你说的对，我不应该留在她身边，再让她那样痛苦。弗兰德，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对你说过一声谢谢。为了我们两人的事，你同样也承受着痛苦。对不起，弗兰德。」

　　「你……我只想看到你和二龙过上幸福的生活。你明白么？小刚，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就那么执迷呢？难道你和二龙结合后，就不能去隐居么？你们不说，谁知道你们之间的兄妹关系？」

　　「别说了，弗老大，我很感激你的良苦用心。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尤其是小三还在面临着这么严峻的考验，我实在没心思去考虑这些东西……」

　　「唉……在你心里，教书育人这件事情，就比二龙还重要吗？！我不管，你必须要给我一个答案。今天不行，那就等小三出关。到时候，我不会允许你再逃避的！」

　　弗兰德的怒吼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望着远处膝上枕着小舞的柳二龙，玉小刚心乱如麻。弟子的冒险举动，妻子的伤心欲绝，兄长的一再逼迫，终于把他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逃了二十年，躲了二十年，这一次，他终于要直面自己一生中最大的遗憾。这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惶恐。

　　而柳二龙的心绪，甚至比他更为纠结。

　　她望着远处的山脉，眼神复杂。低头看了看枕在膝上的女孩，却发现她也与自己一样，即使被自己强硬地按在自己腿上休息，眼神依旧直直地看着远处那个少年消失的方向。看着她目光呆滞，了无生气的模样，柳二龙的心都要碎了。

　　「小舞，小舞？」她抚摸着小舞的脸颊，遮住她的视线。「你休息一下吧……

　　你这个样子，会撑不住的。」

　　然而，女孩只是抓住了她的手，一点一点地移开。

　　「没关系的，柳老师，我……」

　　青春活泼的少女，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憔悴过。那副黯淡无光的眼神，若不是胸脯还在微微起伏，几乎以为她已经随着那深山中的少年一同死去，空余一副尚未下葬的躯壳，还在徒劳的呼吸着。

　　明明还活着，她眼中的死志如此明显，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呼吸，让鲜活的生命离开这副身体，追随那人一同远去。

　　「再让我看看……哥他回来的时候，看不见我，该着急了……」

　　一点一点的泪水落下，如同稀疏的雨滴，沿着女孩的脸颊滑落，她却连抬手擦去都不愿意。还是柳二龙抬起手，把自己流出的眼泪一点点擦干。

　　柳二龙幻想过一万遍，那个男孩是怎么和自己断了联系，从此相敬如宾，老死不相往来。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回以这个方式结束。一想到今后再也看不见那个男孩了，柳二龙只感觉说不清的情绪在往上翻涌，紧紧压着心口，从眼角流出来，模糊了视线。

　　她突然无比后悔，后悔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对他。那些冲动之下，一下下打到他身上的巴掌，一句句愤概之下的失言，此刻都紧紧箍住了柳二龙的脑海。那些曾经自己这么喜欢他的地方，在他失去联系，生死未卜的时候，才被她一点点捡起来，放入口中咀嚼，尽是酸涩的滋味。

　　神啊……柳二龙在内心祈祷着。求求你，保佑他吧……只要他能回来，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她无望的祷告着。

　　然而这一次，虚空中的神明似乎听到了她的祈祷。

　　清澈的月光下，一声清亮的长啸响彻夜空。在这寂静的夜晚之中，那中气十足的长啸是那样的明显。

　　所有人都像触电一样站起身来。尤其是小舞，起身的第一瞬间，竟是没站稳身子，软了一下，在柳二龙的搀扶下才勉强直起身。然而，她很快就甩开了柳二龙的手，疯了一样地向前冲过去。

　　「哥……哥，哥！」

　　一跃而上，她冲进了那个回来的少年的怀抱，泣不成声。而少年抚摸着她的头发，身体略略一僵，最终还是伸出手，穿过她凌乱的散发，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躯。

　　「我回来了……让你担心了，小舞……」

　　「小三！你终于回来了！」「三哥，不愧是你，我知道你一定能成功的。」

　　「好让我们担心啊小三！」

　　众人也围上去，各自表达着自己的关心。不管事前如何的质疑、埋怨、不信任，在他成功归来的这一刻，大家的喜悦之情都溢于言表。看着四周伙伴们的热情欢笑，少年的脸上也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辛苦大家了，我已经没事了……我成功了。」

　　就在大家沉浸在喜悦的时刻，老师们也默默的站在不远处，欣慰地看着这一幕。虽然不能像年轻人一样那么闹腾，可每一个老师都感到由衷的开心与感慨。

　　江山代有才人出，看着一颗新星冉冉升起，注定要让整片大陆为之震动，这些老师们，都不由得发出了岁月不饶人的感慨。

　　这其中，唯独双眼晶莹的柳二龙，目光最为复杂。与少年眼神相触时，两人的都不由自主地躲闪了一下。但很快，柳二龙便下定了决心，直直地走了过来。

　　再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适合做出决断了。不管是自己，还是他，或者是小舞。

　　「恭喜你啊，小三。」她鼓着掌，走到了相拥的二人身前，温言说道。「你成功了。那小舞……你之前答应我的，不知道现在还做不做数？」

　　「……自然是作数的。」

　　小舞虽然仍旧紧紧抱着哥哥，但是还是偏过头，坚定地回应道。「再没有人向您一样对我这么好了……原谅我的任性，柳老师。」

　　「不……妈，妈妈……」

　　「好孩子……」

　　柳二龙的泪水再度涌出眼眶。身为火龙的她，却从来没有一刻像今天这样，如同水做的一样脆弱。她上前几步，紧紧搂住两个孩子，好像搂住了这辈子的珍宝一样。那颗孤苦伶仃，了无牵挂的心，从未有过一次像今天这样，安定下来。

　　「哇双喜临门啊！大好事啊！」「恭喜你，小舞。」「嘿嘿，以后就更不敢跟小舞姐作对咯。」

　　「太好了小舞，恭喜你。」「恭喜。」

　　男生们开始吵吵嚷嚷地大声喧哗，胖子，戴沐白和奥斯卡纷纷鼓掌，声音惊起了一大批飞鸟。女生组也是围了过来，宁荣荣笑嘻嘻地庆贺着，朱竹清那冷冰冰的眉眼也变得温柔起来。所有人都围成一圈，为圈里的这三人庆祝着，庆祝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困难迈了过去，迎来了崭新的篇章。

　　「永远不要让我知道你对不起她。」

　　柳二龙这么说着，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的双眼。虽然说着凶狠无比的话，可语气却是那么柔和温柔，仿佛劝诫一样。「否则，不论你是谁的弟子，不论你有多么深厚的背景，那天的大地之王，就是你的榜样。」

　　少年的眼神突然间慌乱了一下。可是，看着怀中的妹妹，看着师娘恳切的双眼，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师娘。」他回答道。「我，不会辜负小舞的感情的。

　　我一定好好待她。」

　　「若有违背……则叫我不得好死！」

　　「嗯，我相信你。」

　　柳二龙看着他静静地挣脱自己的手，抚摸着着怀中少女的秀发，脸上净是安宁无比的欣慰笑容。她知道，他终于决定接受小舞的感情了。这对柳二龙，对他自己，对小舞，都是一种解脱。

　　然而她还不知道，今天的惊喜，还不止如此。

　　就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之外，弗兰德只是笑了一会，就沉下了脸，盯着身边的玉小刚，一言不发。玉小刚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只是他已经纠集了二十年，再让他走出一步，已经没有勇气了。于是，弗兰德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起来，一把摁住他的肩膀，把他拖进了小树林当中。

　　由于视角原因，只有被柳二龙搂在怀中的小三和小舞看见了这一幕。就在满脸喜悦与泪水的人群中间，他的嘴角突然浅浅一勾，又很快平复了下去。而在他怀中的少女，一双眼眸也闪烁了一下，就继续把头埋进兄长的怀中，视若无睹。

　　很快的，众人就意识到，现在他们的存在已经有点碍眼了。喜悦过后，迎着众人带着戏谑的眼神，小三抱着羞涩地抬不起头的小舞，不好意思地表示，需要有一段独处的时间。众人起哄一阵，纷纷表示理解。今夜的狂欢到此为止，剩下的时间该留给小情侣之间独处了。

　　但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众人即将散去的一刻，大师突然从树林中冲了出来，跌跌撞撞，满身残叶。一向古板的他，此时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带着要哭出来一样的神情，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抱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柳二龙。还没来得及说话，僵硬冷漠的脸上竟是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二龙，我对不起你……」

　　仅仅只是说完这句话，他便泣不成声。

　　众人的惊诧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跟随在玉小刚身后的弗兰德缓缓走出，朝着众人挥一挥手，大家也就明白，这不是多嘴的时候。于是，就连抱着小舞的小三在内，所有人都静静地离开了这里，将这一片空间，留给了这对命途多舛的经年怨侣。

　　少年抱着羞涩的少女，从柳二龙身边擦肩而过。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又像触电一样收了回来，在空中僵了一下，用力地抱住了丈夫。

　　此时，就连零星几只不愿离去的魂兽，都早已离开了这里。只有静静的虫鸣，伴随着低低的抽泣声，在林间回荡。

　　柳二龙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傻了。就在她饱受打击，就在她即将放弃，就在她找到了新的心灵寄托的时候，那个令她伤心欲绝，痛苦万分的男人，突然回心转意了。这是只会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可现在，自己正把他搂在怀里，肩膀上还有这泪水晕开的感觉，都那么真切地提醒她，这不是一个梦。

　　小刚……小刚他说什么……他说，他对不起我……那不就是说，那不就是说……！

　　「小刚……！」话刚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生涩，哽咽到近乎失声。那么多年的日日夜夜，那么长久以来的守候，却在这个命运之夜，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转机，让柳二龙几乎不敢置信，如坠梦中。

　　与弟子的孽缘终于了断，认下了想要寄托下半生的女儿，出逃多年的丈夫终于回心转意……所有的美好都汇聚到了此刻。柳二龙的脑袋都还晕乎乎的，无法理解眼前的一起。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连最美好的幻想中，她都不敢有这样的想象。

　　神啊，您终于眷顾我了吗？

　　柳二龙抱着玉小刚，喜极而泣。那么刚强勇猛的女武神，此刻却像一个受了怨气的小媳妇一样，躺在丈夫怀中放声大哭，好像要把这么多年的爱恋，思念，委屈，迷茫全都哭出来一样，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小刚，小刚，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么？七万多个日日夜夜。你可知道我是怎样熬过来的么？你真的不再逃避，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了么？」

　　「二龙。我对不起你……」

　　丈夫饱含歉意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柳二龙如听天籁，哪里还管对不对得起，几乎是纵容式地全盘接受。

　　长达二十年的苦行，今日终于迎来了救赎，她只感觉人生就此圆满了。得到了最宝贵的馈赠，哪怕就此死去，她也是了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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