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是魔物啊！！”

　　“不要慌张！疏散群众！”

　　“我先拖延时间，你们快去那边帮忙！”

　　这里……到底是……

　　“咳！咳！”一股呛咳的冲动瞬间便涌上了喉咙。

　　这股气味……怎么会这么呛。

　　还有那些正在往教堂建筑逃难的群众是……？

　　当我再次踩在这片神圣之地上的时候，到处都充斥的浓浓焦味已然昭示着这里不久前所经历的浩劫。就像做梦一样不是吗？不过是半天不到的时间，这里的一切就可以演绎着两方截然不同的景象：被精心培育的绿植无差别的沦为了灰黑的焦炭，石质的池畔早已被毁坏到面目全非，街道的路灯胡乱横摔在地面，平坦的路面凭空变出了密集的深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无法想象，几小时前尙还纯白的景象居然可以化作如今黑与红所描绘的地狱。毁灭的火焰乱窜着，折磨着那些尚未消弭的事物，四处的浓烟升腾着，令蔚蓝的天空覆上了一层灰黑的阴霾。当然最重要的是，许多借助双翼飞腾在空中，造型与体型皆似蝙蝠，又在头颅部位长出了两只弯曲的小角，身后衔接着一条不长不短尾巴的奇怪物种，正游荡在与房屋齐平的高度上，旋转着那对骇人的瞳孔不知目的的搜索着什么。

　　当怪物模样的生物与破败殆尽的场景一同出现在了眼前，恐怕没有什么词语能比起“末日”更能描述眼前的场景。

　　幸好，那座屹立在广场尽头的教堂似乎被一层防御性质的光罩保护在内，得以在这些魔物的手下完好无损。

　　总之，先观察敌情。

　　【观察之眼】

　　———————————————

　　姓名：小恶魔

　　等级：21

　　———————————————

　　——什！是我看错了吗！？

　　在状态栏信息弹出的同时，我的内心不禁冰凉了几分。

　　这些魔物……不……恶魔的等级居然和王国骑士团的那些骑士们基本一样！？可一眼望去，它们的数量连两手都不足以数完，如若它们合力攻击的话，不论是谁都不可能抵挡的住的！

　　“嘎！”怪异的金色眼瞳忽然竖起，小恶魔们不知目的的齐声发出了怪叫。不管再怎么对魔物一无所知，身为它们敌对者的人类也理应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事的预兆。

　　“加快速度！我们必须把民众一个不漏的护送到教堂！只要进了结界大家就安全了！”

　　“等等！快看！”

　　“混蛋！快避开！这群魔物又要攻击了！”

　　焦急的瞧去之时，在通往教堂的阶梯上，有着数名卫兵正慌忙护送着平民逃往教堂的结界内……可是，面对几乎与王国骑士水平相当的攻击，想要让普通民众依靠自己来躲开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并且，如果存在最坏的一种可能的话……

　　隐藏在残垣后的我鼓起勇气又偷偷探头观察起了天空中的这些恶魔，显然，它们那蝙蝠大小的体型并不具备着力量的优势。

　　也就是说，这些飞翔在空中的恶魔，全都会使用魔法！

　　“嘎！”×N

　　可就像是急于要验证着我的猜测一般，当苦于逃窜的民众还未迈出几步，那些天空中的怪物们便很快敞开了两翼，在身前绘制出了一具具令我眼熟的法阵。

　　这种阵纹和这种魔力波动……是【魔法箭】！

　　虽然只是魔法体系中非常基础的一门魔法，但我可以察觉到，在这一道道即将完成的【魔法箭】之中，那些怪物向其中注入的魔力量与本是寻常魔法的【魔法箭】之间所展现出的压倒性差距。

　　面对如此数量的敌人……我真的能帮上忙吗……

　　不同于追捕犯人，如果这次失败了话，那可能就是——

　　——“踩。”

　　可就在脚步落下的时候，一种黏糊状的质感忽然从鞋底处传了上来，令我不禁把视线挪了过去。

　　嗯？这是……？

　　什——！？

　　看到实物的瞬间，我的双脚便不可遏制的瘫软起来，以至于身体不得不向后踉跄了数步，最终失去平衡的坐在了地上。

　　这是……骗人的吧……

　　因为在那里，有着几截铮铮的白骨正躺在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上，向我露骨的揭露着眼前画面的真相。

　　“唔！”

　　身体四肢应激性的发冷的同时，一股呕吐的感觉顿时涌上了我的喉咙。即便我已经及时的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唇，但眼角还是不受控制的泌出了几滴泪质。

　　俯下的身体依靠右手撑在地上，不愿意接受眼前画面的我选择欺骗自己的紧闭上了双眼。

　　可恶……

　　做不到的……绝对做不到的……

　　是我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以为有决心就可以克服一切。

　　但事实上……我根本就……

　　“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躲得开啊！”

　　“我还不想死啊……”

　　眼看距离结界只剩面前的最后一段路程，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着走到那一步……明白这点的人们唯能边跑边绝望的叫喊着，可怜的押注于某些渺小的奇迹发生。可下一刻，就仿佛是要让这些烦人的声音彻底偃息，十几道携带着浓烈魔力的可怖白光从逃难民众的身后一齐迸放而出，用这暴雨般的绝望声势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求生欲。在无路可逃的境况前，有的人崩溃的抱头痛哭、有的人干脆直接瘫软在了地面、有的人只是茫然的盯着自己与死亡之间逐渐缩短的距离。在今天之前，也许身为普通民众的他们一生都不会与名为恶魔的存在有任何交际，只可惜，当他们第一次被迫见到那些被形容为可怖存在的恶魔的时候，就要亲身体会历史记载中恶魔对人类所施下的残暴。

　　明明已经抱着决心而来，却遇上了自己绝对无能为力的场景……

　　最终无力的靠在墙后的我，用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臂膀。

　　是的……我真的很想帮助他们……但是也许……

　　也许这群民众只是所有受难者中的一小波，如果放弃——

　　——“大家不要惊慌！我是王国骑士团的团长，放心把一切都交给我！大家都会没事的！”

　　那个声音……是阿蕾西娅小姐吗……

　　当我颤抖的从墙壁下站起来的时候，视野中，一名金发的女骑士骤然跃入了所有难民与恶魔的中间，在魔法箭汇成的雨幕到达之前，将手中的剑刃狠狠插入了脚下地面。

　　“【神圣之盾】！”

　　阿蕾西娅口中吟唱完毕之时，一面金色的光幕顿时迎着魔法箭落下的方向迅速展开，化为了一张坚挺在所有弱小民众身前的大盾，熠熠生辉。

　　但是我知道的……不管阿蕾西娅小姐再怎么努力，就算是她，也不可能抵挡这群魔物多久……

　　“所有神职人员！还不赶紧用尽你们所有的魔力帮忙防御！”

　　随着一道如雷般的大喝声闯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畔，麦卡修斯先生也落到了阿蕾西娅的身前，高高举起了他手中的大盾，使身旁的女骑士免遭爆炸余波的冲击。

　　可是我也知道……就算麦卡修斯先生和阿蕾西娅小姐比我更明白失败的结果是什么，他们也还是会这么挺身而出…

　　“了解！”

　　也在同一时刻的另一地点，响应着麦卡修斯先生的请求，在教堂台阶上的人群中，几名身穿教职服饰的人员从保护结界中走出，纷纷伸出了隐藏在教袍下的双手，开始不遗余力的向那两人输送魔力。

　　“【神圣之盾】！”

　　“【守护石之耀】！”

　　金色魔力加持在了阿蕾西娅的身上，使得那张为所有民众所展开的金色大盾顿时又耀眼了几分。绿色的魔力流入了麦卡修斯的体内，为其周身赋予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大家坚持住！等骑士团的增援一到！这些魔物简简单单就会被消灭了！”

　　“团长说的没错！我们死也要把这波民众护送到结界里！”

　　大家吟唱魔法的声音是多么坚定，为了保护民众，即使知道自己顽抗的结局已是注定，他们的脸上也不根本瞧不见丝毫惧色。

　　很帅气不是吗？就像在作品或者新闻中才能看到的英雄桥段，大家都把生死置之度外，将全部都献予了心中那股神圣的使命感。

　　可是明明在这种关头，从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在心中想着报答这些人所给予的恩情，一直在心中想着弥补过去所犯下罪孽的我，才更应该先一步挺身而出。

　　为什么……当事情真正来到了这种关头时，我却……

　　好不容易在注视大家努力的过程中重新站了起来，却没想到……那只还未迈出的脚早就在颤栗不已。

　　我好害怕……

　　就算内心再想要做出点什么，可我的自我认知终究还属于上一世……从未融入过他们分毫……

　　可笑，魔王……勇者……当自己听到这些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老掉牙的剧情，再加上那个可以观测状态栏的技能，让我至今还存有一丝童话般的期望，以为一切都会顺其自然的好起来……

　　到头来……自己不过是平凡的如同那些民众，无法克服心中对失去生命的恐惧。

　　可是……难道这样也有错吗……

　　我从来就不觉得自己能像那些英雄们一样，抱着那般高不可及的觉悟。

　　“不准退！这就是最后一批民众了！”

　　“呜呃呃呃啊啊啊啊啊！！”

　　在一道道轰击声中，尽管所有人都在竭力向阿蕾西娅输送着魔力，但护盾还是在魔法箭的不间断地冲击下逐渐崩裂，几乎可以预见要破碎的结局。

　　“阿蕾西娅！再坚持一会！我们需要的驰援应该很快就到了！”

　　“不用格兰尔你说！我也会坚持下去的呃啊啊啊——！”

　　从坚挺的站立到不支的跪下，骑士团长的肤色已经变得异常苍白，洁白的皓齿中开始渗出点滴鲜红，但她仍在用不屈的吼声激励着自己，死死握持着剑柄不肯松开。

　　而这，就是我和阿蕾西娅小姐在觉悟上决定性的差距……虽然也时常羡慕阿蕾西娅这样帅气的女性，但梦想终归是梦想……我也自知自己难以企及。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快！赶紧跑！”一名士兵扶起了原先跌倒的老人，赶忙搀扶着向结界跑去。

　　“感谢救命之恩！几位大人！”

　　所幸，阿蕾西娅小姐的坚持还是为众人的求生换取了时间，很多反应较快的民众及时的逃到了教堂的防卫结界内，算是暂时获得了安全。但是与此相对的是，仍有许多身体孱弱的老幼缘于行动困难，怕是在阿蕾西娅撑不住之前来不及抵达。

　　“不行……快撑不住了……”

　　仅仅支撑了半分钟的攻击，阿蕾西娅的脑袋就渐渐垂了下去，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朝地面开始倾斜。这也导致撑在民众头上的金色光幕，开始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

　　“来不及了！绝对来不及了！”

　　“该死！护盾怎么要消失了！？快给我撑住啊！我们交了那么多的税难道是为了养你们这群废物骑士的吗！”一名大腹便便的商人惊恐的发出了异常难听的言语……

　　所以很好笑不是么……即使是这样难以企及的阿蕾西娅小姐，也依然会在前脚刚得到感激的时候，后脚又受到了不讲道理的指责。而人性往往就是如此复杂，远比那些一开始就怀着歌颂某个立意的作品来得复杂许多。

　　“你这家伙！”

　　“你……你想干嘛！？”

　　麦卡修斯的面庞瞬间变得震怒，吓得那名肥胖商人立马不敢再多嘴一句。

　　“格兰尔……不要管他……”

　　“但是你没必要为了那种混蛋——”

　　“他说的没错，确实是我能力不够……毕竟当初，我差点都没能为自己的姐姐与师父成功报仇……”

　　事到如今，阿蕾西娅的面庞已经失去了所有血色，就连语气都显得十分虚弱。

　　“但是不管如何，作为骑士团长的职责……如果我能用自己的性命尽力换取那群平民的安全，那就已经足够了……”

　　可我不明白的是，即使在如此复杂的世界当中，仍然有着一批能够为了单纯的立意而存在的人物，就像作品中所描写的那样，让人向往。

　　“阿蕾西娅……”

　　麦卡修斯握紧的拳头中满含着不甘，但他也无法为阿蕾西娅做主，只能在挣扎了良久后，无奈的长出了口气。

　　“算了，服了你了。待会你昏迷的时候，我会尽一切把你护送到教堂内。”

　　“谢谢……”

　　“哼……这不是你说的吗？只要尽力做到自己能做的事情，对自己而言就已经足够了。不要把我想的太好了……舍命救你，并不代表我想为那种恶臭的嘴脸负责，如果他不幸嗝屁了，我可能反而会幸灾乐祸一些。”麦卡修斯泄气道。

　　“呵呵，你果然还是那个新人冒险家，就像那位威德斯队长说的一样，是个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奇怪言语的家伙……”

　　就像现在，这样令人向往的阿蕾西娅小姐，也能让麦卡修斯先生的态度产生变化。

　　“咔嚓！”

　　耳边，响起了护盾破裂的声音。

　　“最后几个人了！请您最后再坚持一下！骑士团长！”

　　“可恶！我也来帮忙！”

　　也许同样是受阿蕾西娅那股舍身精神的鼓舞，又有几位平民不畏危险的从教堂的结界中跑了出来，开始帮助卫兵护送起了最后一批老幼。

　　状态栏上的等级远远不如我，甚至与那些卫兵都存在不小的差距，真没想到在这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里，这些一开始和我一样畏畏缩缩的普通人，都纷纷比我更早的作出了行动。即便在他们那异常紧张的面庞上，也从未消退过对恶魔的恐惧。

　　麦卡修斯先生也好，这些平民也罢，在阿蕾西娅的影响下，即使他们一开始并没有那般崇高的觉悟，也照样可以完成英雄的事迹。

　　那么……我呢……

　　也许不用一开始就急于成为阿蕾西娅小姐那样的人。

　　无关保护民众，无关崇高觉悟。

　　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帮上阿蕾西娅小姐的忙……

　　只是希望自己可以挽回那些不为自己知的过错……

　　就像欺骗自己一样，从最简单的想法开始。

　　然后一点一点朝着这样的方向积累。

　　那么总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阿蕾西娅小姐那样出色的女性吧？

　　起身之际，不经意再度飘入了视野的白骨，让我的身体又不禁发软了起来。

　　但是……

　　我握紧拳头，努力无视着那边的景象，将脚步迈了出去。

　　“停下！千万不要过来……你是敌不过那些恶魔的！露菲娜小姐……”

　　从阴影中走出的时候，我的身影立刻就被骑士团长所注意到，并被好心的劝退了……该说是意料之中吗，阿蕾西娅小姐即便身处如此困境，也依然主动关心着别人。不过，也许正是有了这种现在的自己绝对做不到的事情，才有着我想要追逐的魅力不是吗？

　　“以你现在的状态，并不能多争取一些有意义的时间。”

　　而相比于阿蕾西娅小姐关心的劝告，银发青年的语气显得是那么的漠然与冷彻，以至于让我一下便知道了麦卡修斯先生之前对我的态度，已经是努力克制的结果……

　　是的，或许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从见到我的第一面开始，麦卡修斯先生对我的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情绪是什么。

　　总是对我寡言少语，还时不时投来略带敌意的眼神，可以说完全没有对待一名刚认识的陌生人应有的客气。或许，正是他一直将这股情绪伪装的恰到好处，才让我一直难以分辨他的态度，甚至在很多场合下误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如今的危急境况，已经让他无暇去戴上那层麻烦的掩饰，向我暴露了真实的情绪。

　　对一个人如此厌烦，必然不是仅凭一次见面就能抱有的情绪……

　　一定，是我以前对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吧……

　　不过……既然现在的我已经有勇气踏出这一步了！那当然也会有信心在未来化解我们之间的隔阂。现在，先将重点放在解决眼前的事情上吧。

　　“阿蕾西娅小姐，麦卡修斯先生，很抱歉我不会使用你们的防御魔法！所以我能做到的，就是帮你们分散那些魔物的注意！”

　　心领了大家的好意后，我毫不犹豫站到了广场上最显眼的位置，以如此行动回应着自己的决心。而鼓起勇气大声说出自己心意的结果，当然是吸引到了最近处的某只魔物的注意。

　　“嘎！”

　　金色的眼瞳很快察觉了我的接近，紧接便以浓浓的残虐之色接上了我的目光。不同于面对普通人的压力，就算自己已经决心克服过去，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丑恶生物的经历，也还是让我的身体本能的陷于颤栗，双脚难以立直。

　　“这位小姐！不要靠近！这里是很危险的！”

　　“不要命了吗！赶紧躲回去啊！”

　　魔物突然激动的叫声，让那些躲藏于结界里的民众也终于借此发现了我的存在，纷纷出声催我逃跑。想想也是，在这连阿蕾西娅都难以自保的情形下，难道换作一位眼生的少女，就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不一样的结果吗？

　　“哈……！”

　　诚然，相比起这些正在担忧我的民众，我也并不认为自己对自己的信心能高过他们的预期多少……但在一次清空了杂念的深呼吸后，我还是毅然决然的握紧了剑柄，没有退缩。

　　嗯……如果光从状态栏上的等级来衡量的话……我一定能做出什么阿蕾西娅小姐做不到的事情吧。

　　尽管不得不承认这属于安慰自己的技巧，但自己确实很需要一个激励自己的存在。

　　没办法了！只能再次拜托了，我的身体！

　　心思来到此处的时候，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也已无了中途折返的可能。望着那只不断朝自己飞近的恶魔，我迅速的做好了迎击姿势，并在记忆里搜刮起自己熟知的咒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经过自己平日里有意或无意的测试，我发现自己的魔力似乎有着难以见底的贮存量，因此对轰魔法应该是一个可取的策略。

　　伸出手指，吟唱咒语。

　　那么，“【魔法】”——

　　箭……

　　诶……

　　攻击魔法即将凝聚完毕的一刻，脑中突然窜出的一些片段让我不禁停下了吟唱，让最后一个成型的发音停在了嘴边。

　　呆呆的目视前方，一时间，我好像忘记了自己正身处战场这件事。

　　就像早上与骑士大人训练时一样……

　　我这是……又想起了什么吗……

　　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因为从今早起床的那一刻开始，一些尘封的记忆就不可控的在我的脑中重新唤起，强行让我接受着那个“不属于”我的部分。可我没有想到，也许是外界因素的刺激，我能感到那个涌进记忆的裂口似乎又被临时掰开了些许，以至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有了让我改变主意的份量。

　　“快躲开！它又要发动魔法了！”

　　“赶紧跑啊！这位小姐！”

　　“露菲娜小姐！”

　　在民众和阿蕾西娅的担忧声下，视野中，那只小恶魔同样在张开的翅膀前绘制出了魔法阵，就将先我一步将【魔法箭】凝聚完毕。

　　很显然，因为我突然终止咏唱的行为，我已经失去了这场战斗仅有一次的先机。于是剩下来的选项，也唯有硬碰硬这条道路可走。

　　但是在如此千钧一发的一刻，我的内心反而变得异常冷静，仿佛变得不再是自己一样……是那些恢复的记忆给我带来的改变吗？还是我的心态真的完成了一次蜕变呢？明明在早上面对一名普通坏人的时候，我的双手都可以紧张得不住发抖……不……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做什么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就像在现实中复刻着脑中闪过的记忆，顺着唇齿间自然的嗫动，我缓缓念出了自己本不应该了解的咒语。

　　【地狱之箭】

　　响应着口中的吟唱，由红与绿汇流而成的魔力渐渐在我的指尖聚集，凝聚成了与【魔法箭】相同的形状。只是在这本应寓意生机的色彩当中，我能感到在这其中所孕育着的所有生灵都避讳不及的不详气息。也仅仅需要一眼，我的脑海好像转瞬就贯通了它的运作原理，紧接将之甩向了离我最近的恶魔。尽管对方的魔法的确先我一步，但在两道魔法相触的刹那，那道白色的能量片刻便被红绿色的魔法吞噬不见，再现了上位魔法对下位魔法的绝对碾压。

　　“嘎啊啊！！！”【地狱之箭】命中体躯的瞬间，痛苦不堪的叫声即刻从那只恶魔的嘴中反馈而来。从被命中的中心，到缓缓扩散的四周。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那只恶魔的肉身迅速溃烂，一点一滴的融化为半空中不断滴落而下的液体，直至连存在的证明都不再有过。所以很好笑不是么？即便是令人畏惧的恶魔，也会在禁忌的魔法下无差别的得到如此凄惨的死法，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最终遭到了来自更深层地狱的审判。

　　明明同样是如此令人恶心的景象，可在这一刻，我的心底却再没有升起丝毫波澜。

　　因为眼前播放的画面，似乎又与我曾经经历的某一幕重合了起来。

　　我记得……那是在一座非常庞大的地城里，为了满足那位主人所下达的某个要求，我被命令学习了许多被列为禁忌的法术，并将它们无一例外的实验在了地城中的魔物身上……

　　“嘎！”

　　同伴凄惨的死状，自然让剩余的魔物察觉到了我的威胁，它们很快便一齐转身朝我这边包围而来，想必是要铲除它们可以尽情肆虐前的最后一道阻碍……好在现在不论我能否抵挡，我的努力，应该算是为那些民众解围了吧……

　　无声中，地面倒映的火光逐渐被黑色的翅膀身影所掩盖，而在每一只恶魔的身前，都各自凝聚起了一道足以贯穿生命的【魔法箭】。

　　一次性要对付在场所有的魔物，也就是说如今的我，陷入了和阿蕾西娅小姐先前遭遇的相同处境了么……

　　思绪流动的同时，那些天空中的黑影也越加逼近，一齐朝我的位置飞聚而来，恐怕下一秒，它们就会发动蓄势已久的攻势。

　　我能应付的了吗……

　　面临强敌时的巨大压力，让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片段也越发清晰起来，与此同时我的意识，也正在加速适应着那段涌出的记忆。

　　那时的我……会怎么做……

　　手掌微挪，变更了握剑的方式，镇静凝目，彻底褪去了害怕的心理。就像在模仿着成像在脑海中的另一个自己，从意识到动作，一厘米一厘米的努力与那个影像重合。

　　只要用上那些强化自身的魔法。

　　【加速】

　　然后挪动脚步。

　　“嚓！”

　　一瞬间，来自地面碎石的摩挲声似乎成为了开战的导火索，因为所有的感官都在纷纷告诉着我，那群恶魔的攻击就将在下一秒如期而至。不论是体感还是内心对危险的预感都在与周围逐渐暴乱的魔力波动同步的上升着，直到源于魔力的白色盛光在我的周围在刹那间一同绽放。

　　不过。

　　这些魔物，换作那时的我完全足够对付不是吗。

　　膝盖微压，让身体如箭般的冲出，在敌人密集的魔法轰击中，踏出着行走于针尖的灵动舞步。哪里的攻击最为稀疏，怎么诱导它们作出错误的预判，在常人看来白茫茫一片的视野中，在我眼中却是有着数不尽的行进路线。或是仰头躲过高空的轰击，或是扭身晃过贴身的箭矢，即使面对的是错失一步就要葬身深渊的猛烈攻势，我仍可以轻松的分出思绪预估着能将它们纳入攻击范围的时间。就这样，在极速行进与灵敏闪躲间来回切换，一边紧盯着那些在瞳孔中放大的敌影，当那些身影抵达了我心中早就估计好的反击界限，也意味着最佳的时机已经来临，借助奔跑惯性的我双腿绷紧一跃，来到半空中的身躯顷刻便接连贴身越过了半空中的数名恶魔。

　　“噶啊啊！！”

　　无需额外的动作，仅仅是将剑锋固定在了身体的侧后方，纯粹利用起跳的动量带起切割的轨迹。于是一只、两只、三只……在所有小恶魔反应过来之前，如此简单不过的反击仿佛演绎着滚烫刀刃行经黄油的过程，毫无阻滞的将它们纷纷整齐切分为了两半，顺带拽出了深埋于恶魔体躯中的戾声惨叫。

　　“嚓。”

　　鞋底与硬质路面的摩擦声再度传来，不过这一回，当我轻飘飘的着陆之时，整个广场中肆虐的恶魔，已经被我消灭了近半之数。

　　缓缓直起前倾的上半身，将剑身重新抽回身前，明明身后绽放的血花只差几厘便能沾染脚下，可自己的心情却像是不曾经历了杀戮般平静不已，与脚下白净的大理石地面一样，与鲜红泾渭分明。

　　太简单不是吗？毕竟这种场景，我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了。

　　当有关过去的记忆浮出的越来越多，我就越发觉自己心中对死亡的畏惧感正在彻底消失不见。

　　就好像那时的自己正在驱使着身体与心灵，暂时接管着我的一切。

　　不过也并没有什么好想的不是吗？在这种危机的境况面前，只要能够帮到阿蕾西娅……只要能够亲手偿还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对于如今的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起这些心愿更重要了。

　　“噶！”

　　原先凶戾的叫声已经染上了深深的恐惧，在看到同类以它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被消灭后，那些飞翔于空中的恶魔慌忙扑扇着翅膀来到了更高空的位置，立即用魔力发起了更加强烈的一波攻势。

　　不过显然，这都是没有用的。

　　无论它们再如何负隅顽抗，被减少的同伴都是实打实的再不可弥补，因此那些原先还算猛烈密集的攻势，在我眼中已经沦落为了可笑的挣扎。猎物与猎手的身份从这一幕起彻底转换了。在面前再度袭来数枚【魔法箭】的同时，迈开双腿的我再度发起了冲刺，而与之前躲闪方针不同的是，这一回，我直接沿着径直的路线朝它们逼近，无视了那些密度不具威胁的攻击。

　　首先是【影步】。

　　在魔法和战技的双重加持下，登顶房屋的我眨眼便闪到了更高处的某只小恶魔的正身后，不留情的连翅膀带脖颈一同削去。

　　然后是【地狱之箭】。

　　借助劈砍动作带给身体的微微侧转，将手指正对起了最近处的第二只恶魔，用它绝对无法抵挡的禁忌魔法将之融化。

　　“噶啊啊啊！”魔物的惨叫声持续不断，宛如点缀着节拍的反调音律，赋予了这场屠戮剧场重要的倾情伴奏。几分钟前尚还畏惧丑恶魔物的平凡少女，如今却能在冷彻的面容下轻描淡写的展开了对魔物的单方屠戮，兴许只有传闻中的神明附身，才能解释这判若两人的变化。

　　那么，最后三只了……

　　心中默默进行着计数的同时，身体刚从足有五米的半空落到地面，马上又像是落到了弹床般即刻从地面反弹而起。回忆起从前使用斗气的方式，我得心应手的将金色的气息赋予剑身，从而在剑锋上汇作相同形状的金色光刃，并在瞬息间读取了视野中魔物的分布情况，三点一线的将它们串在了一击之内。

　　以及，斗气的使用方式……

　　飞翔的光刃犹如切割薄纸，不论是这些恶魔的体躯还是它们弱小的攻势，就连哀嚎都不及放出，只在一瞬间便被我瓦解干净。

　　“哈……哈……”

　　而结束战斗的一刻，我似乎只是轻喘了几口气，便觉得身体无碍了。

　　不过……果然还是很难让人相信不是吗？所有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预期，我本来只是想冒死为阿蕾西娅她们拖延到足够的时间，却没想到自己仅凭一人便能轻松消灭在场所有的魔物……是我太小看自己了吗……原来我的身体从来没有因为这几天的修养退化过分毫，反而是我薄弱的勇气制约了自己，才使我不敢发挥出原有的能力……

　　好在不管如何，不仅帮助到了阿蕾西亚，甚至无一遗漏的使所有人都成功获救，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

　　心脏的跳动声、火焰的升腾声，一切都在耳边那么的清晰可闻，也告诉着我在场的魔物已经全部被消灭殆尽。

　　我……成功了呢……

　　抬头看向天空，原本漆黑的幕布在火势的减弱下逐渐恢复了蔚蓝的底色，接着深吸了一口气，从心中彻底告别了那时勇气不足的自己。

　　“干的漂亮！”

　　“你是我们的英雄！”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站在台阶上的人们顿时默契的爆发出了欢呼声，一齐兴奋的替我宣扬着这场属于人类的胜利。尽管我的性格怎么想都与那种满脑子装着热血的家伙毫不沾边，但在凭借一己之手扭转了战局之后，我也难免会为众人的赞扬而感到小小的开心。

　　“你救了我们，露菲娜。”

　　从原先的跪姿中蹒跚起立，得以在战后休息稍许的阿蕾西娅将扎入地面的长剑归回了剑鞘，微笑的对我投来了欣慰的目光。这种表情，就像是她相信我迟早会有这一刻的高光一般，说不定在她见到我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对我种下了如此高的期许吧。

　　当然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应验了。

　　“嗯，我做到了，阿蕾西娅小姐。”

　　所以，根本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不是吗？现在的我终于有能力报答大家给予的恩情，也终于有能力偿还过去所犯下的过错。我已经在与过去的那个软弱的自己的诀别中踏出了最为重要的第一步，并且在今后，也一定可以真正的帮助到阿蕾西娅她们……

　　哦对了，不知道麦卡修斯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可就在我想到银发青年的同一时刻，在视野的夹角处，我忽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强烈的目光，正死死落在我的身上。

　　诶……

　　“麦卡修斯……先生？”

　　我转过身去，却发现正是他在神情复杂的注视着我。

　　“做的不错。”

　　就像在故意压抑着什么，银发青年在不咸不淡的道出这一句话后，便迅速收敛了表情，扭过头再没与我对视。

　　既不像是感谢，也没有任何可以察觉到的正面情绪，如果我没有感觉出错的话……麦卡修斯先生在那一刻的语气，就像是在为一件事久久无法释怀……

　　这会跟他厌恶我的原因有关吗……

　　也许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和他立刻了解清楚……

　　但就在我准备行动之前，一道异常嘹亮的声音霎时插进了整个广场。

　　——“安静！所有人！安静！”

　　传出的话语犹如教堂的钟声神圣而不可撼动，就在这时，在几名服饰相同的神官当中，一名手持圣经的中年从中踱步而出，不断的用反复压低的手掌做出“噤声”的手势，直到镇住了在场所有民众的欢呼声。

　　只是……

　　这样做……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吗？惊讶于这样大动干戈却意义不明的举动，我不理解的看向了那道缓缓步下台阶的身影——虽然这个人仅仅是在重复着抬步再落下这样普通不过的动作，但每分每秒间，这个人所处的位置好似成为了所有人的正中心，无不牵引着所有人的视线随之下降移动，向我证明着他在民众心中地位的不凡。以及有一点更让人在意的是，那对异常严肃的眼神似乎从头到尾都落在了我的身上，莫非……这件事和我有关吗？

　　嗯……仔细想想当然是有关系的吧……按照我所熟知的故事发展，既然我救下了这里的所有人，那么现在，应该是神官代表民众向我表达郑重感谢的环节？

　　只是……为什么他的表情有必要严肃到这种地步……

　　我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当这种异样感在心中扩大到令人不安的阈值之时，神官继续下踏的脚步也在此刻戛然而止。紧接着，我看到这位手持圣经的中年突然在众人面前扬起了两只手臂，这种同样令人熟悉的姿势看上去就像是……

　　“听着！虽然你确实拯救了王国的子民，但请你如实承认！你刚刚使用的法术！是否和恶魔存在联系！”

　　什……

　　他原来想说的……是这种事情吗……

　　“恶魔？怎么可能！？”

　　“难道她是魔王的卧底？”

　　“可她毕竟救了我们所有人呀。”

　　“你傻啊！她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博取我们的信任啊！”

　　在神官宛如宣读一般的质问声下，原先还在为我欢呼祝贺的民众们顿时一改脸色，纷纷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于是在我无法明白的短短时间内，无数道窃窃私语间的质疑与恶语，已经如同冲垮堤坝的狂暴洪水纷纷不可阻碍的冲入了我的耳中……才欣慰不久的心情顿时被晴天霹雳般的控告拖入了混沌，好不容易酝酿起的喜悦也如泡沫般轻易破灭……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大家可以突然就说出这么过分的话……虽然我明白，在这个信仰当道甚至神明可能真实存在的世界里，教堂从来都是树立着秩序与正义的神圣标杆……更不必说这名服务于教堂的神官，会理所当然的成为这些人心目中正确的代言人……

　　不过……到底是哪个法术？啊……难道是……

　　为时已晚的醒悟，甚至不足以亡羊补牢。

　　现在想起来，明明麦卡修斯先生早上才和我说过，邪神之流的信仰，在这个王国里是绝不容许的存在。可那时情况危急，我根本没有余裕去思考这层逻辑，再加上那些记忆本就无比真实，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用出了那些禁忌的法术……

　　从双手到双脚，全身开始止不住的发抖……因为我从没有同时被如此多的人投以猜忌的目光，就算加上前世，也没有……

　　蔚蓝不久的天空顿时为阴云所埋，初醒的大地又再次沉入了阴影。

　　我确实是做错了事情……

　　可是，仅仅因为这位神官一句简单的质疑，就要否定我之前所有的付出吗……

　　是我救了他们吧……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要把话说到那么过分的地步……

　　“尽快承认！你是不是跟邪神存在联系！”

　　又是踏出的一步间，神官威严的话语有如加持了重量一般，死死的压在了我的心头。当无可计数的质疑目光齐齐的落在我的肩上时，源于生理与心理的双重窒息感便令我骤生乏力，只好将一只手抵在了心前，赶忙疏通起自己的呼吸。

　　“哈啊……哈啊……”

　　不明白……还是不明白呀……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

　　他们……都是认真的吗……

　　尽管我确实是使用了禁术！但是和邪神存在联系什么的……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呀……

　　难道在所有人眼里，我就必须要背负这么荒唐的阴谋吗……

　　不行……绝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必须要尽快向他们澄清——

　　“这么久都不说话！我看她一定是心虚所以才说不出话的！”

　　“对！这个卑鄙的家伙，居然想用这种方式骗取我们的信任！”

　　“终于露出马脚了！”

　　不……不是的……！绝对不是这样的……！

　　我怔怔的看向台阶上向我施压的神官与民众，几次努力的张嘴之间，却是被强烈的哽咽感堵得迟迟说不出话。只是……我真的不是因为心虚才说不出话的……我只是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为自己辩解过……更重要的是……因为被这样怀疑而太过难受难过……才无法开口的……

　　大家……可以理解这样的我吗……

　　凄冷，即使在教堂这个本应是传播光明的地方，即使周围还有火焰残留在废墟上，我却觉得空气开始莫名的夹带起了一丝凉意。

　　寂静每持续一秒，开口就会变得愈加艰难，越是难启言语，心中就会变得更加煎熬……这样不说话的自己，在他们心中是不是已经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不……不行……我必须要说点什么……不然真的会引起误解的……！

　　“我……”

　　我……

　　为什么……还是无法说出来……

　　不论如何努力……那股悲伤与难过的心情都会死死抑制住全身……这种感觉……就跟以前抑郁症的时候一模一样……根本无法凭自己跨越……

　　“哈哈哈！这个家伙被识破真身所以手足无措了！”

　　“赶紧把他关起来！不！现在就用武力逼她就范！”

　　“不能让她跑了！”

　　不……

　　真的……

　　不是的……

　　为什么大家的面庞可以变得如此夸张而狰狞……虽然我明白大家对恶魔的恐惧有多么大……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帮助你们的人……

　　真的好奇怪……

　　我真的……有那么容易令人起疑吗……

　　我就那么像是一位和恶魔存在联系的人吗？

　　就算是一个信任我的人也没有吗？

　　早知道……早知道……

　　就不救这些家伙，让他们直接去死就——

　　…

　　……

　　不……

　　不对……！

　　我怎么突然会有这样恶毒的想法……是刚才太生气才致成的吗……差点就……

　　“神官大人！听我一句话！不论怎样，她救了我们是真，况且在王国的律法中，也有罪功相抵的原则在。在大庭广众下对一位救了我们命的恩人如此审判，是不是有些不妥！”

　　这个声音……是阿蕾西娅小姐……

　　当内心紧紧揪住的我就将陷入绝望的时候，阿蕾西娅小姐拖着那虚弱的身躯一步步走到了我的身前，用她骑士团长的身份挡下了神官对我发起的责令。

　　“我认为骑士团长说的没错，虽然使用禁忌魔法是理所应当的罪责，但她至少是出于保护民众的目的才不得不用此途径，我认为这件事应该特别对待。”

　　而更加令我惊讶的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银发青年也选择站在了我的身前，替我挡下了来自台阶上的另一半视线。

　　尽管麦卡修斯先生确实对我存有意见，但他还是选择了帮助我，果然，他是个好人呢……

　　“哈啊……”

　　我虚弱的吐出了口寒气，原先因为无法辩驳而卡在喉咙间的窒息感，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缓解。

　　起码在这里，还有这两个人，愿意站在我的这一边……

　　“我承认我的做法可能有些过激。但一事归一事，禁忌魔法的存在对于民众的威胁实在太过巨大，为了整个王国的安危，我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或许碍于骑士团长的面子，原先态度强硬的神官终于在语气上显露出了稍许妥协，而在沉默了一阵过后，双手负于身后的他转身背对起了我们，缓缓道出了他折中的提议。

　　“来我的房间一趟，我要亲自确定本人的品性，确保她对民众没有威胁。”

　　“什么？这太危险了神官长大人！”

　　“要是那个家伙趁机偷袭你怎么办！神官长大人！你也不是没看到刚才那个家伙对付那些魔物时的表现！”

　　似乎是了解其中的详尽，其余的神官立刻担忧的纷纷出声，反对起了这位领头的做法。

　　“无碍，这本就是我的职责，你们不必再劝了。”

　　说完以后，这位中年神官将眼神落到了我的身上，似在等待我的回答。

　　不过……确认我的品性吗……究竟要依靠什么办法……

　　下意识的，扭头的我向阿蕾西娅与麦卡修斯那边寻求起了答案，而从那里收到的回答，均是肯定的点头。

　　那么……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视线重新收束到正前方的时候，身穿黄白相间法袍的身影又背对着我走上了几阶台阶，似在催促着我赶紧跟上步伐。只是，在知道唯有这个方法可以自证清白的前提下，我根本别无选择……想想就知道，若是胆敢在这个时候拒绝神官，那几乎和承认自己的罪行没有什么区别吧……

　　不过……为什么我会有种事情太过顺利的错觉呢……

　　“事情马上就会过去的，露菲娜小姐。放轻松，我们都会跟在你的身后。”

　　“嗯……我知道了……”

　　看着阿蕾西娅眼中倍感抱歉的心情，我也理解她对这种事情的无可奈何……如今的决定已是双方各让一步的结果，我也不可能奢望事情还能有更多的转变。毕竟在神官借助民众而输出的压力下，就算是骑士团长，也是无法忤逆大多数人的意见的……

　　只是，为什么要让刚到异世界的我，就要遭受这种被当成异类般的视线……

　　复杂的望了一眼台阶尽头的教堂后，逼迫自己下定决心的我，最终兢战的迈出了自己的步伐……

　　“别！别靠近我们！”

　　“神官长大人，这样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不用测验了，我看这个家伙就是魔族派来的奸细！”

　　像这样……淋浴在所有不负责任的漫天诽谤中，每一步踏在阶梯上的动作都是那么的如履薄冰……面对这条充满着恶意的道路，我只能低头强忍着周围投来的尖锐目光，一边微垂着眼帘……再也不敢去直视那些民众脸庞上所写的表情。我很害怕，害怕当自己不小心抬起头的那一刻，就会因为那些敌对的眼神而轻易崩溃，让我知道自己其实有多么脆弱……

　　快点……快点让我离开那些视线吧……我怕自己在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煎熬的时间漫长得让人难以感到流逝，每级阶梯都需要浑身解数才能堪堪跨过……没有犯过错的自己，却不能在民众面前直起背脊，只能任凭心中的委屈乱窜着，将内心曾经的创口无比蛮横的撕开……名为抑郁症的存在仿佛又在身体中死灰复燃，不断针扎在自己过去不堪的创伤上……好难受……这样的折磨究竟还要持续多久？来到异世界的我难道只是为了承受又一波苦难吗？眼前不过百级的阶梯如今就像是被放大到了视野尽头，向我描绘着一条没有终点的荆棘之路。

　　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这一切……

　　我只是想让周围，安静下来啊……

　　……

　　……

　　“到了。”

　　到了……吗……？

　　宛如来自天上的救赎之音。当大家踏步的声音逐渐携带起了空灵般的回响，脚下的地面布起了五彩的光斑时，我终于可以庆幸自己度过了那段最为艰辛的路程，抵达了考验的最终之所。

　　起码……不用再直接面对那些视线了……

　　“不用紧张，露菲娜小姐。”

　　“嗯……”

　　听到阿蕾西娅小姐小声的安慰，我焦虑已久的心情总算在这股油然而生的神圣氛围前抚平了下来。久违的抬头之际，八尊神态各异的高大神像便纳入了我的视线尽头，用这宏伟的一幕诠释了民众对教堂的敬畏究竟从何而来。彩绘的玻璃螺旋攀升到了穹顶，向花岗岩制的地面播撒下好似天上神明的注视光芒。

　　但是不管怎样，清者自清。阿蕾西娅小姐说得对，没有什么紧张的必要……

　　“还不赶紧跟过去！这是罗姆神官长给予你的仁慈！”

　　在我愣神的几秒间，一道来自某位神官的怒喝便从我的身后传来。受命令的我只能赶忙跟了上去，尾随着那个叫做罗姆的神官长依次通过了两道木门，最后，来到了最深处的一个小房间内。

　　那么……这里就是……

　　眼前是古朴的木桌与书架，脚下则铺满了柔软的羊毛地毯，稍微环视一眼，貌似与自己对这种场所的印象别无二致。

　　“收走她的武器，然后把门关上，这个法术的施放过程是不能受到一点干扰的。”

　　已然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罗姆神官长一脸严肃的命令起了手下的神官。

　　“是！”

　　——“抱歉提个问题，这位大人，之前我就有一点疑惑，你们的朗海尔主教今天不在教堂吗？”

　　然而就在手下的神官刚要依命关门之前，麦卡修斯突然将一只脚卡在了房间内，抛出了一个显得突兀的疑问。

　　“你现在问这个问题干嘛？”

　　某位神官十分不客气的回问道。

　　“啊啊，本人曾经与朗海尔主教有过不少交集，所以就很好奇今天怎么没见到他的身影。”

　　“哼！朗海尔主教近日病情抱恙，午后本应该由上头派来的巡回教父弗耶曼临时顶替，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居然没有按照原本定好的时间前来！只能暂时让我们神官负责。”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某人临时编撰出的借口，但非常值得注意的是，从座位上起身的神官长就像是被这个问题命中了痛点，即刻就露出了气愤的表情。

　　不过……麦卡修斯先生突然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为了……？

　　虽然不明白这个问题的背后意义……但听他这么一说，教堂好像确实应该由一位神父来主持公道？更不提作为王城的帕罗米亚，应该有主教级别的人物出来坐镇才对？

　　“感谢您的回答，神官长大人。”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这个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瞧着一脸诚恳的麦卡修斯，神官长顿时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明显不想再陪这个人说下去了。

　　“是！”读出了罗姆神官长意思的手下们立刻行动了起来，用身位强行将阿蕾西娅与麦卡修斯逼回了房间外。

　　“两位赶紧退出房间吧，不要再耽误我们的神官长了！”

　　“露菲娜小姐，你肯定没有问题的！”

　　“嗯……”

　　“好了，赶紧和我们一起离开！还有你，赶紧把手中的剑交出来！”

　　……

　　哐当！

　　于是，在我交出武器，并响应阿蕾西娅小姐鼓励后的不久，再没有任何理由留在房间内的她们便被几位神官半强制的请出了房间，并随着木门缓缓合上的过程，最终消失在了仅剩的一线视野中。

　　“【绝音结界】”

　　门扉刚刚闭合的一刻，神官长便伸手布置了一个隔绝声音结界，似乎是在为接下来的仪式做足准备。

　　也因此，房间内陷入了一片绝对的寂静。

　　居高临下的看了我一眼，左手反抱圣经的神官将颈前佩戴的十字架取了下来，摊在了手心中。

　　“这是能够检测恶魔气息的圣物，将它置于你的头顶后，我会进行施法，如果它出现了强烈的反应，就说明它正在抵御魔气。怎么样，你愿意测试吗？”

　　虽然语气听上去像是询问，但我并不认为这个提议存有拒绝的余地。不过和恶魔沾染什么的，当然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自己的情况，没有任何心虚的必要，不如说，急于自证清白的我即刻便低下了脑袋，同意了这个方法。

　　“嗯……！没问题。”

　　如果想要打消所有人对我的疑虑，显然这会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在我答应的片刻，眼前的罗姆神官长便提起了手中的十字架，将这道刚好无法被忽略的重量落在了我的脑袋上。

　　“我要开始了，女士。”

　　“嗯。”

　　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和所谓的恶魔有什么粘连，我直直凝视着开始做法的神官，眼中没有半分怯意。

　　我只希望这一切的诋毁与污蔑……能尽快在这场所谓的仪式中全部不攻自破……

　　只要……坚持过这一关就……

　　“吾乃净化之力，驱散邪气，若汝心存正义，吾祝福与汝同在，然汝若背弃光明，吾将审判罪恶；凡人肉身能容恶魔精魂，唯吾明镜能识其本性，汝若已染恶趣，吾镜将映照汝心。”

　　第一段话语清晰的印在了耳边，其中的内容听上去与他口中所述的“检测魔气”的法术大抵符合，不过不论这种方法真的对检测气息有着何种功效，我相信他绝对无法从我的身上检测出什么。

　　嗯……不过……脑袋那里，好像有点发热？

　　我皱了皱眉。

　　是那个十字架散发出的热量吗……虽然不像是会对身体有害的样子，但随着颂诵的进行，一些莫名的感觉开始在我的心头浮起，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尝试混入我的脑海，是我太过敏感而产生的错觉吗……

　　“我察觉到了你的抗拒，这会对检测的结果造成影响，请放松，慢慢的让这股热量传导到你的身体。”

　　…

　　……

　　“知道，了……？”

　　完全不理解这种检测方法究竟是出于什么机理，但现在的我好像除了好好配合神官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小声答应了他的要求。

　　“深呼吸，放松，只有将大脑放空到没有杂念，才能最彻底的检测你体内是否存在魔气。”

　　“嗯……好……”

　　真是好苛刻的术法啊……居然还要做到没有杂念这种地步吗？这真的让我很怀疑这种法术的适用性……唉，不过想要澄清自己的无辜，也只有这种方式了……

　　继续松弛自己的大脑……摒弃杂念……吗？

　　然后像这样……深呼……吸……？

　　“还不够放松，在深呼吸的同时，请顺着这股温暖且舒服的感觉，进一步将大脑放空。”

　　“……嗯。”

　　奇怪……他是怎么知道我还不够放松的……？

　　不过听他这么说，脑袋上那股温暖的感觉，好像确实有点……舒服……？

　　“对……只要一直想着这股温暖，顺着这种舒服的感觉将大脑继续放空。”

　　舒服的感觉，然后顺其自然的放空大脑……

　　莫名的困倦感逐渐袭上心神，让眼睑不自觉的上下飘动。

　　是的，他说的没错……只要想着这股温暖……就会渐渐变得……

　　“忘记了思考……”

　　忘记……思考……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眼前的视界……好似也伴随着大脑的彻底放空……失去了焦距……

　　像这样……什么也不想……也没有……杂念……

　　“看着我胸前的这只手。”

　　胸前的……手……

　　听从神官的话语抬头之时，我看到了那位神官捂在胸口的手掌，正在溢散出除我以外无人能发现的微弱紫芒……

　　唔……盯着看的话，总觉得脑袋就会变得更加昏昏沉沉的……

　　而且越是盯着看……就越是不想移开视线……

　　为什么这股光芒……会那么吸引我……

　　除了注视这道光芒以外……空白的大脑……好像完全想不到在神官的话语之外……还能做的事情……

　　“注意，我要把手掌翻过来了。”

　　“嗯……”

　　啊。

　　一瞬间……当神官将朝内的手心翻开，那股紫芒的全貌，便得以绽放在我的视野中。

　　好漂亮的颜色……

　　根本无法……抗拒……

　　只想这么一直盯着……直到忘记时间……

　　连带着思绪变得迟缓，脑袋……彻底空白……

　　“看到我手心的图案了吗？”

　　图……案……？

　　听从建议的我顿时更加用力凝起了视线，这才发现神官手中确实隐约存在着一个图案，只是，这个图案现在正被那层朦胧的紫芒笼罩着，根本无法直接看清。

　　“看……看不清楚……但是……我会努力的……”

　　“很好。”

　　当神官赞扬的语句落到耳中的时候，我好像觉得那层笼罩的紫芒，又变得强烈了些许……

　　可是……如果想要看清那个手心中的图案的话……我根本就无法忽略周围那些强烈的紫芒……

　　“啊……”

　　但是……又是我的错觉吗……

　　当我凝视那个朦胧的图案越久，那些紫色的光线好像也在不断的延长，仿佛就要……延长到我的眼睛里……

　　然后慢慢的……也把我的整个脑袋……都包裹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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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得到吾的言语吗。”

　　“听得……到……”

　　“接下来我说的话，都是你必须全身心服从的内容。”

　　“知道……了……”

　　隔除一切杂质，就像是穿透心防直接回荡在了心中，我只知道那些来自神官的言语，都是我必须全神贯注去倾听的内容……

　　紫色……还是紫色……整个脑海里都充斥着紫色的光芒……并且……越来越浓郁……

　　这么的妖冶……这么的让人感到安心……

　　并且十分的……令人怀念……

　　……

　　……

　　怀……念……？

　　话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原先趋于水平线的思维，突然又泛起了一丝曲折的波澜。

　　“你是索尔西夫大人的信徒，必须为了索尔西夫大人献上你的一切。”

　　“我……是……信徒？”

　　“对，你生来就是为了成为索尔西夫大人的信徒，并帮助索尔西夫大人将他的伟力播散到全世界。”

　　“我……生来……就是为了……？阿……嘞……？”

　　就像激起了身体的本能反应，我的脑中里开始不自觉的放映出与眼前一幕似曾相识的模糊片段。

　　是的……我绝对……绝对在哪里见过……

　　但是……到底是什么场景……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就是……觉得有点……”

　　“不需要有什么疑问……来……继续盯着这道光芒……”

　　“嗯……”

　　听从神官话语的同时，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了一根手指，正缓缓挪向了我的眉心中央。

　　对了……这个一模一样的动作……

　　同样妖冶，同样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然后意识……就会变得十分恍惚……

　　“沉寂汝心，放开汝心，索尔西夫大人将赐汝新力，与汝同在。”

　　“索尔西夫……大人……”

　　是的……只要这样……

　　和这股光芒接近到贴脸的距离后……

　　就会不自觉变得很舒服……很向往……

　　就像现在……已经难以细究……这话中的含义了……

　　“现在，接受索尔西夫大人的福赐，完成你的使命。”

　　“好……的……”

　　静静站立在原地的同时，视野中，那只散发着紫色光芒的手掌，正在逐步探向我的额头。

　　大概触碰到的那一刻，就是我接受索尔西夫大人完全福赐的时候……

　　而那时……自己的一切……都会彻底变得不一样了……

　　但是……现在的我只知道，要答应他……

　　要答应神官大人……

　　就跟答应那个混蛋一样……

　　……

　　……

　　然后……

　　……

　　……

　　然后……

　　……

　　……

　　呜……

　　所以……这不是我早就经历过的事情吗……

　　在被洗脑的第一夜里，还有在被那个混蛋发现为穿越者后的每天夜晚里，我的眼前与脑海，都会久久驻留着一道颜色相同且亮度更甚的光芒……

　　为了满足他的恶念……为了永远的掌控我……

　　那个混蛋，一直只是把我当成好用的道具……利用我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情……

　　而现在……

　　随着流泪而愈来愈厚的泪膜背后，瞳孔中的焦距，也正在无人能知的角落渐渐恢复。

　　好不容易下定了自己今后在异世界生活的目标，也好不容易迈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

　　可我却连喜悦的资格都没有，就遇上了又一个相同的混蛋……

　　只是想改变以往的那个脆弱的自己都不行吗……

　　难道是我还没有真正坚强到那个地步吗……

　　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对我如此过分……

　　“现在，迎接你成为使徒的那一刻。”

　　“……”

　　“请回答我，说是。”

　　“……”

　　“嗯？”

　　面对我的无言，神官的眉头一挑，表情中涌现出了困惑。

　　“什么情况？按理说应该已经……”

　　应该已经被你完全控制住了吗？

　　这么说来，这个家伙刚才一定也是用了这种能轻易蛊惑人的办法，来煽动民众对我的怀疑吧……

　　不过现今，这副因为事情进展超出预料而手足无措的样子，相比于一开始努力扮出的严肃面庞，可真是丑陋无比……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是这样的啊……该不会……快！继续盯住我的手指，不要移开视线！”

　　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不对劲后，神官即刻狠狠加大了魔力的输出，在额头猛猛崩出青筋的同时，最大化了手中释放的光芒。

　　于是现在……包括连语气也变得十分焦急紊乱了吗……呵呵……大概这个“神官”自己根本没注意到，在旁人的视角里，以如此语气试图催眠别人的样子，大概与傻子没有什么区别吧……

　　已经够了吧……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什么……你……！你！你居然恢复正常了吗！”

　　当我用清明无比的视线接上了神官的目光，对方惊讶的神色便在我的视野中一览无余。见事情彻底败露，无比慌张的神官顿时着急的退后数步，当然这一刻不同的是，在那只依然对我抬起的掌心中，原先蛊惑人心的紫色光芒已是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具备破坏力的元素魔法。

　　不过，相比于那十几只小恶魔来说，他的威胁性就实在是太不够看了。

　　我面无表情的迫近了一步，未曾考虑过这个人能反击成功的可能。

　　【四次元空间袋】

　　回忆起了从前召唤武器的咒语，然后在下一刻将刚好显现在手腕中的剑锋顺势拔起——

　　“等一下！你是从哪里召唤来的武器！？——救！快救我啊！！这个背叛了人类的家伙想要杀我！！！”

　　挣扎的瞳孔仿佛就要从眼眶中脱出，就连想要活命的欲望都是如此天真。不得不说，居然还妄想在最后关头叫来自己的手下，可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亲手设下了隔音结界的事实？

　　“索尔西夫这个名字，就是你所崇拜的那名恶魔吗？”

　　“可恶！与其被你知道这个名字，我还不如拉上你一起死！”

　　双眼在不知何种力量的刺激下变得通红，四肢隐隐出现了鼓胀的痕迹。是想要通过自爆来保守秘密吗？倒是让我稍微高看了一眼……但是如果他以为他的速度能快过我的剑的话，那就实在太天真了。

　　“给我死啊！”

　　————轰！

　　面对着神官长也许是最后的反击，我随意歪头躲过了这记火焰魔法，紧接将举起的锋刃闪电般的挥过。

　　差不多应该把废话说完了吧。反正不论如何，你都不可能争取到自爆的机会的。

　　——“等等！露菲娜！你想要做什么！”

　　唰——

　　于是与率先闯进房间的阿蕾西娅的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面前这位神官长的头颅。

　　这个家伙……明明自己才是那位背叛人类的混蛋，居然还能这么冠冕堂皇的说出栽赃我的话，真是厚脸皮到家了。不过……这临死前惊恐与奋力挣扎的表情，还真是用于解愤的绝佳调味品呢。

　　淡淡的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尸首分离的混蛋后，我抬起头，不急不缓的向门口处正震惊地注目这一切的骑士团长解释了起来。

　　“阿蕾西娅，这个人是投奔恶魔的内奸，刚才他想要用检测魔气的借口偷偷对我施加催眠，说不定，他还和你之前所说的‘恶魔潜伏者’有关。”

　　将剑指向了躺在地上的尸体，注视片刻的我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个人见事情败露想要自爆，所以情急之下，我只能抢先一步杀了他。”

　　虽然事到如今才明白，这位神官长使用火焰魔法的真正目的是利用超出结界可承受的震动来吸引外界的注意，但只要把事情说明到这个地步，相信阿蕾西娅小姐一定会相信我的。

　　……

　　“嗯，我也十分愿意相信你，露菲娜小姐。”

　　……

　　“只是，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吗……”

　　哼哈？！

　　犹如挣扎着脱离了噩梦一般，当阿蕾西娅小姐的奇怪提问落到了耳中，顿时陷入一阵促狭呼吸的我，有了一种脱离了上一刻的自己的错觉。

　　奇怪……我这是……怎么了……

　　刚才的我……好像确实如阿蕾西娅小姐所说的一样……变得不像是自己了……

　　不管是语气还是性格都与平时的自己截然相反，而且更重要的是……

　　我杀了人。

　　明明我的头脑很清楚的明白，自己杀死了一名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类……可不管现在的我再如何审视自己的内心，竟都觉察不出一丝第一次杀人应有的情绪与反应……

　　就算是……直视着那具仍在流淌着血液的尸首也……

　　不……

　　不对……

　　我不应该是这样的吧……杀人……根本不应该是这样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事情吧……为什么……我可以坦然的看着这具断为两截的尸体，而没有任何——

　　——呃！

　　一道疼痛的电流立时闪过了整个脑袋。

　　“露菲娜！你没事吧！”

　　“没……没事……阿蕾西娅小姐……我就是有点……头痛……”

　　两手死死的捂住脑袋，双腿紧紧的蜷缩下蹲……是因为多看了两眼那具尸体的原因吗，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有好多记忆不受控制的浮上来了……！明明脑袋还没消化好早上那么多陌生的记忆，许多更加过分的后续就被这样粗暴的塞进了脑袋里……让我的意识变得好混乱……好痛苦……啊啊……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在熟悉了女仆的日常工作后……我又进入了日复一日逼近极限的战斗训练中，为了提升对主人的价值被训练着……体力训练、剑术训练、反应训练，等等等等……那时作为女仆的我需要在完成日常工作的同时，时常穿插进这些各式各样的极限训练……不论是跑步直到全身虚脱、还是练剑直到抬不起手，就算换成现在，我也无法想象当时的我是以怎样的心情一直坚持下去的。

　　直到那一天，我第一次被安排去执行了外出任务。

　　于是，为了杀人而磨炼的体力、耐力、技巧，终于在那天为主人派上了用场。

　　然后……那个时候的我……果然也……杀了人吗……

　　同样是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同样是我亲手制造的血腥景象，我记得……那个地方……是一群盗贼的聚集地，为了帮助主人铲除任何潜在的威胁，我作为着战斗女仆小队中的一员，被派出执行歼灭任务。不带任何犹豫的，当那名盗贼首领被我的同伴分散注意的时候，我的手心便已经沾满了杀戮的鲜血……即便这并不是出于我本来的意志，却还是让现在的我很难相信……

　　“唔！”

　　回忆起那血腥的一幕幕的同时，我不禁捂上了口鼻，并且全身下意识的一软，将跌坐在地面的身躯躬成了一团。

　　呜……好过分……

　　为什么……要让我背负这样的罪孽……

　　我从来都不想杀人……

　　却又无法违抗那位主人的命令……

　　而且更恐怖的是……

　　那时我的内心，也和现在一样，对自己亲手制造的死亡——

　　缺乏感觉。

　　……

　　“不……不是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如今已然脱离洗脑的我，怎么可以被这些过去的记忆影响……！自己怎么可以……第二次再变成那副陌生的模样……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必须……必须要做点什么才是！

　　“露菲娜小姐……你真的没事吗……”

　　阿蕾西娅……刚才是阿蕾西娅的声音……

　　对……不论怎样！我怎么都不能辜负阿蕾西娅小姐对我的帮助和信任……我一定要把这一切解释清楚！

　　“阿蕾西娅，请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我绝对就是原来的那个自己！杀死这个人……真的是我逼不得已的选择……”两手抱在脑后的我疯狂摇着头，竭尽心力为自己辩解着。自己正在与那位女仆边界逐渐模糊，这种可怕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发生在自己身上……

　　“相信！我非常愿意相信！可是露菲娜小姐……你接下来……要怎么跟那群人解释……”

　　当阿蕾西娅看向别处的无奈神态落入了我的眼中，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个更严重问题的我，顿时呆滞的喃喃起了对方的话。

　　解……释……？

　　——“啪！”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动静！？”

　　巧合的就像是为了回答我的疑惑，在我还无法想象自己究竟给自己挖了多么大的坑之前，一声巨大的推门声下，原先守候在门外的神官便接踵冲进了房间内，直接目视到了如今已然发生的一切……看看脚下的尸体，再看看手持剑柄的自己，此刻终于明白了阿蕾西娅话中含义的我，有些后知后觉的松下了手中的武器。

　　“当啷。”

　　所以在把罪魁祸首杀了之后……我反而……更加百口莫辩了么……

　　“神……神官长大人！！”

　　“神官长！你为什么不听我们的话，直接审判那个混蛋啊！”

　　“你这个家伙！居然敢杀我们的神官长大人！你罪不可恕！！”

　　说到底……根本不会有人意识到他们可能曾经被那位所谓的“神官长”利用过，因为在他们内心早已形成的定式正告诉着他们，某个“顺理成章”的过程才是他们更愿意去相信的东西……所以现在的我，应该已经百分百是那位背叛人类的混蛋了吧……

　　更何况……杀死了他们的神官长的凶手……的的确确就是我……

　　原先尚在挣扎的眼神，彻底黯淡了下来。

　　“各位先冷静一下！我认为还没有必要那么着急的下定论！以我对露菲娜小姐的了解，这件事情说不定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因素在内！”

　　——“骑士团长！事到如今你还相信这个混蛋吗！”

　　——“还能有什么因素足以为杀人凶手开脱！？”

　　——“不要被她的言语蛊惑了啊！骑士团长！”

　　而这回……就算是阿蕾西娅小姐的言语也不会有任何用处……毕竟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已经再明显不过，那就是这里必须有一个人为神官长的死亡背负责任，至于那终究脱离不了“杀人”的过程，早就成为了无关紧要的存在……

　　如此一来……难辞其咎的我……应该是没救了吧……

　　繁杂的脚步声中，所有神官不由分说的包围而上，将我的所有退路彻底封去。

　　“我们人多势众，还不束手就擒！”

　　“诸位不能大意！这个家伙之前能一次对付那么多数量的魔物，我们很有可能不是对手！”

　　我能看到……在那些神官的瞳孔中，我的身影究竟是如何丑恶的存在……

　　披着人皮的恶魔，想必从那个神官长对我降下怀疑之起，我就已经被打上了这个褪不去的标签吧……

　　两只手掌在无声中缓缓垂落于地。

　　也是……既然我说什么他们也不可能会相信，那么还有什么必要为之抗争下去吗……

　　说到底，他们根本就不愿意从我身上相信哪怕半个字吧……

　　就算自己不救他们也好……就算不杀了那个混蛋也好……

　　回过头来看，似乎不管我的选择是什么……都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那么，差不多也该放弃了吗……

　　坦然的接受这一切，就这么顺应命运的玩弄就好……

　　吗……

　　……

　　手掌蓦然收紧成拳。

　　不……

　　不是的……

　　我果然……还是好不甘心……

　　我一直坚持到现在……才不是为了这样的结局的啊！

　　为什么我要面对这样的欲加之罪……！我努力做了那么多！难道最终只值得大家对我的敌视吗……！

　　没有人可以接受的吧！被这样污蔑的我……真的……好痛苦啊……！

　　话语渐渐染上哭腔，躬身的我双手颤抖的扶在膝盖上，拼尽最后的力气撕扯着已不堪重负的声带。

　　“大家！你们一定要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杀死你们的神官长的！是你们的神官长与恶魔有勾结，刚才他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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