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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 奇异恩典

小说:Ave Maria 2025-08-24 15:53 5hhhhh 5830 ℃

  姬子听见了乌鸦的叫声。

  它混在淅沥的大雨和偶尔炸响的雷暴之间,伴奏着枝叶摇晃的婆娑或轧过泥泞的车辙声,由远及近,最终停憩在身前的黑暗里,像是丢进湖水的巨石那样尖厉突兀,很难让人不去在意。

  紧接着,医生身上的熏香便慢慢飘了过来。姬子中断祷告,睁开了眼睛,发现卡芙卡就坐在自己面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待目光习惯了黑暗后才能隐约辨出她的模样。她背倚着石像,两腿交叠,膝头摆着一摞纸,微侧过身,正低头写着什么,头发仿佛扎带松落后垂下的幕帘,铺在她的侧脸上,难得离手的木杖被随意放在她的身旁,而那只乌鸦就静静立在她的肩头,两颗明亮如星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修女的方向。

  于是姬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乌鸦便凄厉地啸叫一声,扑扇双翅飞走,卡芙卡也终于抬起头,祷告台上的烛火随着她绽开的笑容摇曳了一下。

  “看来是我打扰到你了,”她说,“我很抱歉。”

  “真意外,”姬子冷笑一声,“我以为我睁开眼,看到的会是主教。”

  她一边说着,一边散开手里的念珠,把它挂回腰带上,小球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骨碌声,石墙将屋外的滂沛隔绝了,室内的人便听得真切。自昨晚她们分开,她便再也没见过医生从那个房间里出来,今天清晨再去客房时也不见人影,借给她的油灯倒是完好无损地放在房门口,姬子本有些窃喜,以为她溜之大吉了,没承想,太阳才刚一落下,两人竟又重逢。

  就像月光透过墙上仅人头大小的圆窗户洒进来,必定会照在她每日祷告时会站的石砖上一样,姬子对此并不感到真的意外。她早有预感,卡芙卡和她所认识到的任何医生都不一样。

  “你希望我去向主教检举你吗?”卡芙卡问。她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模糊,但语气听着仍是在笑,拿着铅笔的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与羊皮纸摩擦的沙沙声格外恼人。“我只收了作为医生的那笔拥金,可没答应要做他的眼线。”她说。

  “我该感到庆幸吗?”

  “当然。毕竟我们合作很愉快,是绝配的搭档,不是吗?”卡芙卡笑了笑,双手聚拢,十指互抵,围成一个三角形,轻轻搭在膝盖上,问她:“我想,你应该已经验收过我的工作成果了,对吗?”

  姬子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嘴唇,实际上,她并没有去看过。在发现卡芙卡可能已经闻风而逃之后,她也没有多少心思再去处理那些病患,就像是从没接待过这个人那样按部就班地完成她的日常作业。只不过,现下的她同样没有心思去细究这件事,她更在意对方口中的那句“搭档”。

  “你做得很好。”她答道,拎起烛台慢慢走近了她,让烛光悬于两人相对的四目之间,显露彼此的表情。“比起医生,我倒觉得你更适合去做商人,”她说,“我很乐意和你谈生意。”

  “我的荣幸。”

  卡芙卡站起了身,烛光很快从她的脸颊转移,落到她胸前那颗明亮的宝石上,折射出诡异的光。她将那摞纸整齐叠好,塞回了外套口袋里,然后一手重新拿起手杖,另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

  一个标准的、谦恭的握手礼。但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姬子的回应。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足够信任了,能够得到相应的回报呢。”她笑着,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并无半分怏然,只是淡淡地说道。

  “你的回报在厨房,那里有面包和葡萄酒。”姬子说。

  “葡萄酒。”卡芙卡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我记得这似乎是教徒们所能得到的最高礼遇,他们称之为‘圣水’。我何德何能。”

  “这里没有神,卡芙卡。”姬子回答,“你理应获得这份奖励。”

  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将礼堂照了个通亮,雷声随后像稀疏的炮响一样姗姗来迟。卡芙卡脸上依旧带着笑,她不再推脱,只是朝她点头致谢,便转过身,朝那条黝黑的走廊走去。

  姬子在原地站了很久,白烛即将燃尽,火光越来越黯淡,却还是能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她抬起头来,仰望着面前的石像,受难的*耶稣*挂在十字架上,藤蔓植物从他头顶的荆棘冠处向外攀缘,生生盖住了他原本的面庞。

  是啊,这里并没有神。有的只是面前这位对人间患难闭目塞听的神子,一场试图掩盖所有恶行的暴雨,以及一个早已被苦痛与憎恶蚕食殆尽的修女。

  如今,又多了一名不知出于何种初衷,却甘愿与她为伍的医生。姬子有些戏谑的笑了笑,实际上,她并非完全信任卡芙卡。每一位来到这里的医生,她都曾用相同的方式去试探,结果都不尽人意。可直觉使然,她始终感觉卡芙卡身上有一股莫名熟悉的气息,迫使她下意识将那份本该荡然无存的同理心作用于她。

  于是她忽然开了口,唤道:“卡芙卡。”

  医生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别喝井水。”她对她说。

  一句莫名其妙的忠告,让卡芙卡明显表现出了诧异,她歪了歪头,那张漂亮到过目不忘的脸即使躲在黑暗里依旧出奇得清晰,她看到她正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一声撕心裂肺的马鸣突然打破了这场寂静。

  紧接着,洪亮的摇铃声从屋外传来,它听起来急促极了,又杂乱无章,混杂着马蹄的踢踏和一声声模模糊糊的叫喊,像是有人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正拼了命地呼救。

  那是每天往返村镇和修道院之间负责运送物资和病患的马夫,他迟到了。以往,他都会在天黑之前赶来,之后姬子才会开始祷告,今天的反常实属罕见,可她也并未多想,转身快步上前拉开了门,不顾倾盆的大雨一头栽了进去,很快不见踪影。

  马车停在了很远的地方,姬子一路小跑穿过院子,又因为积水与泥泞不得不绕过坟地和一片破败的矮树林,才终于见到了他。

  “该死!你怎么才来?”马夫浑身湿透了,朝她大声谩骂,用力踢了一脚已经侧翻在地上的马车,两匹黑马即刻嘶鸣起来,高高抬起了前蹄。“我不知道这两个畜生今天发什么疯,才刚到这里就停下来,死活都不肯再往前了,真是见鬼!”

  姬子没有搭理他,她的注意力只停留在掉落到地面的一大一小两个布袋子上,那个小的很明显是送来给她的面包,但此刻都已经被泥和雨水打湿,大概率不能吃了,她不禁惋惜,轻叹了一声,将手伸向了足有一人大的另一个袋子,却见它忽地跳动了一下,吓得僵在原地。

  那里面分明装着一个人。

  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慢慢探了出来,通红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她。姬子认出,这是个年龄尚小甚至不足十岁的女孩,眼角下隐约可见一些疫病生的暗疮,但并不算特别严重。她见她发现了自己,便伸出了手来,露出身上褴褛的粗布大衣,看起来,又是一位付不起医药费打算弃置于修道院内的可怜孩子。

  “帮帮我……”女孩小声啜泣起来,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渍遍布她的脸颊,衬得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瞳都明亮了许多,“我身上好疼……”她哭道,“求求你,修女,只有你可以帮我……”

  枯瘦的五指像是溺水者抓到了浮木,死死地钳住了姬子的手腕,一股如热铁灼烫般的疼痛隔着衣服布料贴向皮肤,很快扩散至四肢,痛得她不住嘶声,浑身颤抖,没有力气再抱起女孩,也顾不上挣扎,只得蹲下身去,将她拢在怀里。

  可她越是靠近女孩,疼痛就会越来越深。明明雨水是那样彻骨的凉,她只感觉,自己像是在抱着一团烈火,连带着口中呼出的气息都热得烫人。

  马夫终于扶起了马车,口中依旧在骂个不停,但声音都被马的嘶鸣掩盖了。它们看起来比方才还要慌张,摇头晃脑地连连后退,于是马夫赶忙上了车,扬长而去。

  车轮滚过一汪水沟,扬起的泥水直直向姬子泼了过去,她根本无暇闪躲,认命般闭上了眼。一个人影忽地闪到她的面前,替她挡下了一切。

  “姬子?”

  卡芙卡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香味随即比黑暗更早一步笼罩了她。

  她抬起头,看见卡芙卡的脸,像终于挥走了乌云显露出来的月亮那般,慢慢向她洒了下来。她身上披着来时穿的斗篷,抬手掀开一边盖住地上相依偎的两人,被打湿的刘海贴在鼻梁上,恰好遮盖住她的眼睛,有一滴泥水落上她白皙的脸颊,留下了一滩难看的污渍。

  不知道为什么,姬子突然很想抬手替她擦干净,但浑身使不上力气,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衣袖也早已沾满了泥泞,不宜再做这样的事了。

  多么好看的一张脸。她暗暗感觉有些失落。真是可惜。

  卡芙卡不等她回答,便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托在腰侧的手没有温度,反倒给了她一丝安抚。然而,只是起身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仿佛凌迟那般痛苦,手腕传来的剧痛令姬子小脸煞白,忍不住低声呜咽,直到卡芙卡用手杖别住女孩的手腕,用力挣开,才终于解脱。

  “还能走吗?”

  医生把手杖递给了她,弯下腰去,将女孩横抱在了怀里,问道。

  “我没事。”

  姬子低着头,没再看她。手腕处依旧传来一顿一顿的灼痛,她悄悄掀开袖口看了一眼,果然留下了一圈深色的印记,丑陋至极。

  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她又连忙拉高了衣袖,将它死死地盖住了。

  三个人共用一个斗篷,确实是有点拥挤。在回去的途中,姬子一直避免自己与卡芙卡有过分亲密的接触,却总感觉身旁那人在有意无意地贴向自己,于是下意识抬眼瞥去一个不满的眼神,可在看见对方紧抿住双唇的侧脸,以及那上面顺着雨水缓缓流向下颌的泥污时,又悻悻地连忙收回了目光。

  她发现,卡芙卡的手杖比她想象中的要重一些,完全不似木制品应有的重量,只不过,现下的她根本没有精力关心这些,一心想着,要再加快些脚步才好。

  不出一会,她们就回到了修道院内,祷告台上的蜡烛燃尽了,这里一片漆黑。姬子轻车熟路地走在黑暗里,为医生引路,她将湿透的头巾摘下,露出一头如海藻般弯曲的长发,半干的发丝盘桓在她的脸颊和脖颈,即使是在无光的环境里,也依稀能够辨明它的发色,红得妖冶又惊为天人。

  俨然一枚燃烧中的火种。

  她们一路来到一间干净的房间,找来新的被单,把湿漉漉的病患包好,平放在床铺上。本就瘦小的女孩此刻就像一个刚刚破茧而出的幼虫,挣扎着,从被角探出脑袋和手,伸向前方。

  唰。

  黑暗中发出一声响亮的摩擦声,是卡芙卡擦亮了一根火柴。她摘下了兜帽,但还披着斗篷,水珠不停地从衣角滴落,在她脚边画出一个诡异的圈。然后,她抬脚踏了出去,靠近床边,将火柴举到女孩的面前。

  “你哪里疼,孩子?”姬子微微弯着腰,轻声问她。当女孩把手伸向她扶在床沿的手背时,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于是对方只能紧紧攥住一束她垂落下来的长发。

  “这里。”女孩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还有这里。”她又向下指了指脖子和胸口,“到处都是。很痒,我就把它们挠破了。流了好多血,好疼。”

  她边说着边哭了起来,像个和母亲撒娇的脆弱的孩子。

  “别怕。”姬子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掉女孩的泪,随后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半晌后,才重新睁开,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那般,坚定地应道:“我会帮你。”

  然后,她抬起手,将食指与中指交叉,两指指尖抵上女孩的眉心,嗡动双唇,默念祷词。

  熟悉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这次,是从指尖开始,以一种无法控制的速度蔓延至全身,疼得她蜷起身子,不住寒颤,可身体却根本无法动弹。仿佛被无数双手死死地按住四肢,再被它们用锋利的刀刃缓慢地切开自己的每一处表皮,将内里的血肉、骨骼、神经随意翻搅拨弄,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无能为力,一层厚厚的汗珠很快渗满了她的全身,溶进早已湿透的衣衫,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一旦视觉感官遭到剥夺,痛觉反倒会成倍地回馈。她感觉,她此刻所经受的一切,与*圣经*上记载的地狱也不遑多让。

  唰。

  一根火柴熄灭了,卡芙卡又擦亮了一根。姬子回过了神来,猛地收回了手,结束了这场痛不欲生的“治疗”,转头发现,医生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她的身边,正凝望着她,双眼仿佛溪水那般宁静且温柔。

  那滩泥水依然粘在她的脸颊上,只是,这会已然干涸,仿佛一块龟裂的旱地,在那干净的肌肤上留下丑陋的斑纹。姬子不再犹豫,她抬起了手,仔细地将它擦拭干净。

  “我没事。”她哑着嗓音回答了她,牵强地扯出一个微笑。

  女孩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呼吸平缓宛如婴孩,她脸上、唇上都渐渐有了血色,身上的疮也暗沉了不少,反倒是姬子,面色苍白浑身无力,看起来虚弱极了。“你能帮我照看她一会吗,卡芙卡?”她问道,“我想……去换一身衣服。”

  “当然。”卡芙卡回答。

  得到允诺,姬子挣扎着站起了身,身边那人看见,想要伸手扶,被她悄悄甩开了。然后,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向门口走去,只不过,她高估了自己现在这具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不过才走出去几步,就两眼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在意识被黑暗完全侵蚀的前一刻,她看见卡芙卡朝她跑了过来。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火海。火舌在她的脚边蔓延,烧穿了她的裙摆,却无法对她的皮肉伤及分毫,她只感觉到滚烫,难以忍受的、钻心剜骨的烫,比疼痛还要深切千万倍的烫,在反复折磨着她。她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想要逃却迈不开脚步,直到有人架着她将她绑在一副十字架上,一枚巨大的钉子直直刺入她的手心,她才终于尖叫出声,大汗淋漓地从床上惊醒过来。

  卡芙卡正坐在她的床边,满是担忧地看着她。她只穿一件白色的内衬,脱下了手套,用手帕擦拭她脸上的汗,偶尔碰到皮肤的指尖冷得像冰。

  她睡了多久?刚刚的一切都是梦吗?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真实?

  姬子还在恍惚,轻喘着气,从床上坐起身来,才发现,已经有人替她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不禁有些许懊恼,抬起眼睑,朝一旁的医生不满地剐了一眼,却毫不意外地,收获到对方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的体温很高。”卡芙卡轻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难道她就没有别的问题想问吗?姬子有些诧异,脸上闪过一瞬不解的神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她悄悄伸手,探入衣袖里,摸了摸手腕处,确实摸到了被荆棘捆绑过后划伤了皮肤的伤痕,难掩失落地抿了抿嘴唇。

  “我没事。”沉默良久,她才慢慢挤出这几个字,顿了顿,仿佛有些难为情那般,声量变得越来越小:“只是有点肚子饿。”

  卡芙卡忍俊不禁。她从床边站起身,重新披上了外套,将手帕叠放平整,摆在她的枕边。

  “我很快回来。”

  说完,她便转过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黑暗再次包围了上来。

  姬子抬起手,摊开五指,看着手心中央那块皮开肉绽的圆形伤口,缓缓地阖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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