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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满穗说是已经休息好了——期间她又睡了一觉，“阿狸”倒也安静地蜷在她身上顶着那小王冠眯着眼，丝毫看不出曾是一只一路跟踪还欺负了满穗的小凶兽。

　　坐在巴掌大的木凳上守着她们两个，不知为何竟令我感到她们有些相似。

　　只是我又好奇猫并非狐狸或狸狗，为何满穗要起这样的名字。

　　待她下床穿了鞋子，解了手，我便抓上阿狸带她下楼去结医药的费用。

　　再怎么挣扎，阿狸也离不开猫的本性，被捉住后颈的软肉，便像只提着耳朵的兔子不再动弹，任我塞进大衣。

　　出乎意料的是，柜台竟说那两位治安官已经在婵卿离开后结清了床位费。想到那女子对昏过去的满穗毫不犹豫地施救，又想起他们离开时的落寞，我觉得他们或许有些苦衷。

　　若我真是个恶人，他们想来是打算在击倒我后收养满穗。而那老板之前持枪瞄准我的神情，也恐是因为曾目睹过拐卖绑架之类的场景...

　　但婵卿似乎在周围这些聚居地有很高的名声，仅是遇到了她便不再有麻烦出现，确是要感谢她的出手相助。

　　若真的给满穗找个更好的去处...我抬头望着昏暗的云朵。

　　毕竟，我只是个守林员般孤身一人的角色，但让穗和基地的人或这小镇的人相处，又让我想起她心灵崩溃时表露出的那可怜的样子...我能察觉到，满穗不止是担心自己被贩卖或侵犯，恐怕她更加害怕的是被抛弃或留下，若我真的又要她和我分开，那不恰像了她说的什么“身契”一样...

　　孤零零一人逃荒却又懂得这些事，灾难已令她不再是一个天真的孩童了，所幸这个世界物质还算丰饶，大抵...不会荒芜吧。

　　“请您留步。”

　　天上云朵还未行过一指，一路无语的满穗忽然抱住了我的胳膊。

　　面前竟是秦老板，这个中年人有些紧张局促，似是对自己作了错误判断给我们带来麻烦而窘迫，也不知是否有婵卿的影响力在。

　　“没关系老板，我...习惯如此了，一会还要去你的店里...”

　　“天色晚了，桀先生，若是带着满穗小姐赶夜路，这附近说不定会有难缠的野兽，我们不如先去店里给小姐换身简单的衣服，接着便去餐厅吃饭吧。”

　　而难缠的野兽，此时就要发难了。阿狸从我的兜里钻了出来，撅撅着三瓣嘴。

　　“老头儿，要不是本殿发现小姐身骨如此禁不住打探，一时惊慌，当时我定要向桀大人告你去屋里拿枪的密呀！还不把赔罪的草肉都送来？”

　　我衣袋里的猫却是没什么礼貌，像是狐假虎威似的发动心灵广播，令秦老板也惊讶于它竟是一只会在他人的头脑里说人言的猫。

　　这时装起相来了...但动物终竟是动物，只知道吃肉啃草。

　　而满穗听了秦老板的话，睁大着眼睛，从我的影子里探出头来。

　　她那特别的蓝眼，在傍晚时分变得更加晶亮，似乎对被称为小姐相当意外......还是像她之前莫名发现自己读懂了外文，如今是连听也听懂了，而感到奇妙？

　　不到一秒，响亮的咕噜声从她那单薄的身子里冒出来，否定了那两个猜测...满穗红着脸，犹豫着小声牵着袖口和我说道。

　　“桀爷，穗儿饿...”

　　爷？哦...之前慌了神没注意过，也许是我的尊容确实显得衰败了...

　　“穗，与我交谈不必这样。”

　　然而满穗似乎以为我不喜欢她提出要求，立马噤声，身子也又缩回我背后低着头，这便让我也跟着懊恼起来。

　　一时我们三人一猫，都在西部小镇的土路上僵持着。

　　“哎，小姑娘穿得这副窘迫，像什么样子，还是先来我的店里给她换下衣服吧。”

　　秦老板尴尬地看着满穗那破了洞，露出胳膊的上装和赤裸着一条细腿的下裙，话虽对我说，看着满穗如小猫似的样子，却有几分慈祥和怜爱。

　　我点点头，也同意他的提议，于是便带着满穗跟着秦老板回到了骏马服装店。

　　秦老板打开了锁上的门，招呼我们进去，他竟是一个人在经营这家店...

　　“你们稍等，我去仓库给你们找些合适的衣服。”

　　他说着，转身开灯走进了内屋。满穗好奇地痴痴看着那房间里铁座上的光球，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微微摇晃着悬空的脚，像是从来没见过似的。

　　我则是坐上了展示区另一边的等待椅，阿狸自来熟地钻出来跳到了我的膝盖上。

　　“小崽子，你觉得他会给满穗找什么样的衣服？”

　　我试着跟阿狸拉近关系，了解下这小畜生的个性。

　　“崽子...?!...哼，谁知道呢？反正，不会是好看的衣服就是了。”

　　阿狸起初想反驳我，却还是畏惧我似的收了态势，只得人模人样地翻了个白眼，一副不屑的表情。接着居然开始吱嘎吱嘎地在我的防弹护膝上磨爪子。

　　“......”野兽本就需要经常磨砺爪牙，既然没真的刮到我的裤子，那我也就作罢。

　　“...嘿！”

　　秦老板拿出的一摞纸盒，里面是几件崭新的女童装束，都是西部花式风格，又不碍它们的耐用性，连满穗也一眼察觉出它们造价不菲，十分不好意思。

　　满穗低头看着身上的破衣，手指纠结着破烂的衣角，却又忍不住去盯秦老板展开的衣物和放在地上的各种鞋子。人到底是爱美的，小孩子就更藏不住了，更何况她这十岁多的女孩还出身农家，从未见过这些。

　　“满穗，这边是更衣间，尽可挑你喜欢的进去换上，花些你的时间。”

　　秦老板似是毫无保留，拿出了压箱底的货来招待满穗，只是这样一来，似乎我就要破费了...

　　不过，秦老板看着满穗，却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那笑容里还有着一丝悲伤。

　　"不用害羞，这都是你应得的。"

　　他拍了拍满穗单薄的后背，像是在鼓励她，但满穗体重太轻，却差点趔趄了一下。

　　“我女儿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她的衣裳都是我缝的...”

　　满穗咬了咬嘴唇，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受这份礼物。

　　"放心吧，这些都是...秦老板的心意，你就尽管穿上试试看。"

　　我安慰道。

　　满穗这才点了点头，走进了更衣室。我起身走到秦老板面前，向他表达了谢意。

　　"让您费心了，秦老板。"

　　秦老板摆了摆手，表示这只是举手之劳。

　　"哪里，能够为你们提供帮助，我也感到高兴。"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了，你们晚上住宿的地方可安排好了？若是还没有，不妨住在店里，我那里，刚好有几间空房。"

　　秦老板诚恳地说道。

　　"这...太感激了！"

　　我心中一喜，这下省去了住宿的费用。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你们就住在店里吧。"

　　秦老板说着，转身走进了内屋，大概是去收拾房间了。

　　过了一会儿，满穗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哇..."

　　我不禁赞叹道，满穗穿上新衣服的样子简直变了个人，尤其是那双墨蓝色的小皮鞋，穿在她的脚上大小正好。

　　"怎么了？"

　　满穗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裙摆。

　　"你换上这身衣服，真是漂亮极了。"

　　我由衷夸奖道。

　　"谢谢..."

　　满穗的脸红了，低下了头。

　　秦老板也走了出来，看到满穗的样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爷...”

　　满穗那难为情又不说话的样子看得我有些奇怪，且现在她又不叫我的姓了，但用“ye”来呼我。

　　莫不成这“爷”是什么地域性的尊称...？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穗儿，既然都换好了，我们就去吃饭吧？”

　　她怕是也饿了。

　　“秦老板！这一套要多少？我们等下就出门吃晚餐，饭就不必你请了。”

　　“不用不用！”

　　这中年西部汉子见我拿了白银出来，一副窘迫的笑。

　　“是我给您和满穗添了大麻烦，何况我原本也有此意，只是没想到〔-〕”

　　我见状也不多说，点点头，把白银收回了钱袋里，只是我的人工耳蜗的状态似乎越来越差了，最近很多话都听不太清。

　　“唔...”

　　满穗又再次有些迟疑地要开口，这次改了口，不说爷了，但哼唧着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会这个时候要借厕所吧。

　　“怎么啦？”

　　我疑惑地看着她。

　　“那个...您知道，小女...本不是贵家的，自幼生长乡野，粗陋惯了，这服饰太过华贵，叫人看着必定觉得别扭，与其招致非议，还不如照旧的好...”

　　满穗头一次说了一长串令人听来悦耳的话，但磕磕巴巴，一字两字好像是在从记忆里挖。

　　这或许是她们那边相当礼貌的敬语，接着她便有些羞怯地低下头，双手带着不舍玩弄着衣角。

　　“这样啊。”

　　我恍然大悟，难怪她会那么扭捏。

　　“放心吧，这套衣服非常适合你，而且秦老板也是一番好意，你就穿着它吧。”

　　我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可是...真的太贵重了...”

　　满穗还是很犹豫，从那个原始的封建世界来的她，应该从没穿过这样舒适的服饰，但这些衣服也不过是平常货里的优质款，对她而言就已经如此弥足珍贵了。

　　“别再推辞了，否则，秦老板可要生气了。”

　　我故意板起脸吓唬她。

　　“好，好吧！...既然您这样说，那穗儿就恭...敬...领命了。”

　　满穗见我态度坚决，只好顺从地点点头，不熟练地说着那种特别的句式，却有些蹩脚地忘了词。

　　秦老板在一旁微笑着注视这一切，显然很满意她的反应，也显得有些落寞。

　　“满穗可真是懂事呢。”

　　秦老板打趣道。

　　“没办法，满穗好像有着很沉重的童年经历，她说，全家就剩她一个逃荒出来的，但是被我捡到了。”

　　我回道。

　　“不过话说回来，她其实内心也很坚强，只是外表娇弱罢了。”

　　说完，我抚摸着她的头，试着温存地笑了笑，满穗瑟缩了一下，但并没有躲，而是同样羞涩却真挚地看向我。

　　 "是啊，瞧她那副模样，倒是很让人想要保护她。"

　　 秦老板附和道，眼神里却透出一丝哀伤。

　　 "那我，就先带满穗去外面吃饭了，之后我们会住在您店里吗？"

　　 我转过头问道。

　　 "当然可以，随时欢迎你们留宿。"

　　 秦老板笑着说。

　　 "那就先谢谢了。"

　　 我拉起满穗的手，带着她走出店门。

　　 临走前，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秦老板正注视着我们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复杂，仿佛有一层难以言说的阴霾笼罩着这个男人的过往。

　　 我不禁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能尽快摆脱故人的心事，过上幸福的生活。

　　 临近夜晚，我们在灯火星点的小镇里一家小餐馆中用餐。餐馆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闪烁着微弱的火苗，勉强照亮桌面的饭菜。点了几个家常菜后不久，老板娘便将热腾腾的汤面端上了桌，香气四溢。

　　 "谢谢大娘！"

　　 满穗很有礼貌地道谢。她今天一直表现得很有教养，让我很是欣慰。

　　 "快吃吧，趁热乎。"

　　 老板娘笑着回应，又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我们开始用餐。满穗小心翼翼地品尝着每一口食物，生怕浪费了。我知道，对于出身贫寒又饱经饥苦的她来说，这顿饭一定很难得。

　　 "还好吃吧？"

　　 我问满穗。

　　 "嗯...嗯...太好吃了...！"

　　 她睁大了眼睛，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里却像是汇集了露水。

　　 "多吃点，不够的话，我再点。"

　　 我对她说道。

“唔唔...吸溜...”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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