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第四章:长家大院,1

小说:小虎第二部 2025-08-24 15:52 5hhhhh 6090 ℃

“有人好奇为什么我的课只有十分钟。”猪蹄子靠在软垫上说道。“——当然,这十分钟都是精华。原因很简单,上课是件让人沉重的事,我陷进去了。”

“每次讲课我都会被文人们的情绪深深打动,沉于昔日不能自拔,对敏感型天才来说,那是一道道令人绝望的高峰,我站在山腰,被寒风刺得无法动弹,但想到能和山顶的人们形成某种神交,倒也值得……”

没有人在意猪蹄子到底是不是天才,他的课一节比一节糟。他把自己办公室的高级椅弄到班级,每天坐上面吞云吐雾,仿佛自己已脱离俗世,在我们头顶上布道。有人学他说话,自吹自擂加上各种拗口瘪嘴的词汇,『孤鹜』『油腻』『超然』『浮躁』,他总能很神奇地把一串瘪嘴的词儿拼成一条长长的句子,并带着一种稳稳的、优越的表情慢吞吞地吐出来。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有些老师一辈子都不能明白,是哪个老师呢,你们猜猜看……”

除了卖弄,他还格外喜欢揶揄龚先生,不放过任何机会冷嘲热讽。这立刻惹恼了所有同学。大家鼓弄出了一种游戏,名为“天才领域”。玩法就是在地上画一个圈,然后大喊一声“我是天才”,便可形成抵御一切物理伤害的保护屏障,其他人无权入圈。代价是发动者必须保持端着的姿态,不能动,否则屏障就会从内部瓦解。而破圈也很简单,只需要外面的人朝圈里撅屁股,嘴里发出噗的声音,屏障就会被熏破,不但如此,还会附带眩晕,对圈内人造成严重的暴击伤害。

可惜游戏寿命不长,因为猪蹄子发现了。他带走了几个人。那天放学、我们经过办公室的时候,看见他们在里面赤条条地倒立,膝间夹着一碟热气腾腾的水,地上散着一堆筷子,一双双撑地的手鲜血淋漓。

四月,连着下了几天暴雨。狂风在教室上头呼啸,瓦片哗哗作响,棚顶仿佛要被掀起来。村口的土墙塌了,我们以前经常在那边玩扒炕,如今周围的幼苗被通通折断,仅有老树残存,土路上布满泥泞的水沟,仿佛被猛兽用利爪撕出一道道伤口,教人寸步难行。每到这时,班里的人就会少很多,因为各家都要清理淤泥,少一个孩子就是少一份劳动力,而今年因为猪蹄子的存在,教室更成了一个让人望而生却的地方。

小泽是第一个请假的,他家仓房被冲塌了。之后是墩子,积水没过他家前院,直接灌进了客厅。在一场足以掀翻整个操场的飓风过后,金生告病,据说是在后山受了伤,与此同时,村子里跑满了咕咕叫的下蛋鸡,吴振告假,开始在村里到处捉鸡。黑牛很早便不来上课了。据说他一听到『桶』就失禁,对一个大胖孩儿来说这简直是要了命的羞耻。随后是阴茎被烫的水生,手指头被夹肿的小王宁,除了几个典型老实,害怕也得硬着头皮上的娃子,班里剩下的连一半都不到。

对此,猪蹄子有他自己的看法。

“我只给他们讲一些基础的东西。”他跟校长如是说。当时我和石头正抱着书包走在后面,“然后晾一段时间,让他们自己摸索,等几个月或者半年。到时候仍然坚持坐在教室里的,那才是真正热爱文学,真正值得培养的苗子,虽然我不抱太大希望哈——”

“请假的学生太多了。”老校长柔声细语道,“你得收一下,我最近听到了很多意见……”

“——毕竟你看之前那位是个什么主儿,”猪蹄子自顾自说,根本没听见校长的话,“那都啥生源?打手,乞丐,小偷,还有卖淫的——要我说有其徒必有其师——”

有什么东西猛地冲到了肩上把我撞到一边,刹那间我意识到小虎从旁边冲了出去。

“别!”我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石头也反应过来,抱住了虎子的胳膊,虎子使劲挣扎,拼命想要揍猪蹄子。

“别送、”我咬着牙说,这小子蛮劲儿真大,“先生不希望你这么做!”

眼看那两个人消失在校门口,小虎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怒气冲冲地瞪了我和石头一眼,一甩胳膊走了。

“回头俺劝劝他。”石头无可奈何地说。

龚老师已经消失一个星期了。

又是一节无人看管的自习。我趴在桌子上,用橡皮使劲搓捻桌子上的铅笔印,想象每一枚都长着一张猪蹄子脸。

长生走进班级(……故意迟到?),眼睛扫过一排空桌椅。

“秋君,先生还没回么?”

“没。”

“看到咱班这样他得气死。”虎子说,“还不如不回呢。”

长生照着讲台上那把软垫椅狠狠地踹了一脚,怒气冲冲出了教室。他前脚出,石头后脚进。石头眼皮浮肿,仿佛没睡醒,他昏昏沉沉地看了我一眼,甚至没对刚才的事作出评价,直接一趴就睡。我把草纸揉成一团,拽出书包,准备来个这辈子的第一次逃学。

“噗兹。”

窗边儿传来声音,是小猴子,看起来有些焦急。小虎也注意到了,跟着站了起来。

“你来了?先生还好吗?”

“出来。”小猴子简单地说道。

“上哪?”

“不是这里。”

小虎指指熟睡的石头,意思是叫不叫他?

“让他睡吧,他昨晚够受的。”

小猴子带我们贴着墙根一路绕到西角的水房。这里离教室很远,一般大扫除时才有人过来。他拧开水龙头,裤腿撸到膝盖,把脏脚放在台面上冲。

“你上哪儿了?”小虎皱着眉头看。除了脚底板,拖鞋上也全是泥巴叶子。

“垃圾堆。”小猴子从脚脖子上抠下一大块泥。

“去垃圾堆干啥?”

“秋,虎子,你俩还记得当初宿舍有多少本书吗?”

“我记得是2000吧!”我说。

“没错。”小猴子说,把裤腿往上拽了拽,“要把那么多书全烧完,别说一个寝室,整栋楼都得着火,到时候犯人一起跟着陪葬。可偏偏只有我的房间有焦炭,其他地方甚至连走廊都完好无损……”

“啥意思?”小虎说。

“意思是根本没着火。”小猴子压低声音,我们凑的更紧了。“这两天我一直在收集消息。那天晚上学校周围没人看见火光,一个都没有。连烟都没看见——实际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以为先生就是感冒了,照这个势头发展,这事儿就会这么过去——”他光脚迈进草堆。

当啷。

“——之后我在垃圾堆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的铁盆,看起来用水冲过,但做得很敷衍,仍有着明显的烟熏过的痕迹。

“所以,”小虎慢吞吞地说,试图把这些碎片拼起来,“那人怕被烧死,就拿了几本书,放盆里烧……再把灰抹得到处都是……”

突然,仿佛有人在我的脑海里点了一盏灯,我激动地抓住小猴子的胳膊。

“猴!没准儿——”

“书还在。”小猴子点点头,“被人藏起来了。”

“会在哪儿?犯人是——”

“猪蹄子呗!”小虎立刻道,“除了他还能有谁?看我不整死他去!”

“重点是书在哪。”小猴子把话题拽回来。“我有个目标,但是需要帮手,包括你们俩在内——”

“那简单了。大家一起揍他,看他不交代!”

“请站住。”小猴子重重地说,“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个来着——且不说和一个成年人打架有几成胜算,以你学生的身份和一教导主任发生冲突,开除都算是轻的——”这话显然说服不了小虎,看他激烈的表情就知道了。“我知道你和石头在商量一起揍他——”

“啥?他不是去劝你的吗?”我冲小虎嚷道,“还有,这事儿你俩咋不叫上我!”

“因为我劝的也很有道理。”小虎彪彪地说,“而且挨皮带没必要拖上好孩子。”

“有道理个头。”小猴子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我没记错,你当时的原话是『套个麻袋就可以揍了,谁知道是咱俩。』”

“你们啊。”我怼了虎子一拳。

“总之就是劝人把自己也劝进去了。”小猴子说,“虎子,你和石头一个没脑子一个只会冲动——在掌握足以改变现状与之抗衡的力量之前,这种莽就是一种无为的牺牲——我们处在一个被动的位置,你要是加入就必须服从安排——”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虎子不耐烦地转身。

“况且,”小猴子抛出最后一把锁,“你也不想把先生卷进来吧。”

“别生气。”我赶紧说。

“哪个说我生气了?”

“还用说吗。”我指指他的脸颊,“你一上头,侧脸那块儿的高原红就变得特明显,有种贼野的感觉——”

小猴子从后面抓住小虎的肩膀,强逼他看着自己,“——老天不会让一个只知道鱼死网破的弱小的人一路赢下去的,那叫童话。小孩受委屈很正常,大人都会呢。忍耐并不可耻——”

“我去找石头,”我说,“你放心,我不会把自己劝进去的。”

“——石头我倒不担心,他忙着上网呢,够分神儿的——”

“啥?”

“你不知道吗?来福的网吧装了一批新游戏,据说免费,咱班挺多人都去了,石头昨晚刚包完宿——”

“不知道。”我怎么感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之后再操心石头吧,眼下有别的事儿要做。下午咱们去找一个人,我需要他加入。我刚才看见他了,但——嗯,我自己可能没什么说服力。要是你俩陪着,成功率没准还能大些——”

“谁?”

“长家少爷。咱们老班。”

中午放学的时候,我拦住了石头,拿网吧的事问他。

“没事儿。”石头笑嘻嘻地说。

“不是说好再也不去的吗!”我嚷道,“特别是——你知道的!疙瘩!来福正到处找他呢!”

“知道知道。”石头摆摆手,完全没把“好兄弟的弟弟被疯子追杀”的事放在心上,“你以为俺是笨蛋吗?不会说的。来福问起过,俺说没见过——他要是敢强逼,那就宁死不屈呗——”

“那你直接不去不就得了?”

“总之这一波就是既玩了游戏又保证了兄弟的安全,没准还能当卧底,双赢。除非——”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你不会告诉俺爹吧?”

我咽了一口吐沫,直觉告诉我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来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而石头太“透”了,偏偏现在又轴的要死。最近的事太多了,都赶在一块儿,书,先生生病,猪蹄子暴政,小猴子的计划,现在又来了个石头重返网吧——

“不能保证。”

“那你就告状吧!”

“我是你兄弟!”

“哈哈!俺就知道。”他一拍我肩膀,“其实他这两天出门干活去了。晚上家里没人,俺直接住网吧。”

唉,被这小子吃的死死的。“来福是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有,你们放心好了,俺的嘴啊比虎子的屁眼儿还紧,他别想知道。不说了,忙正事儿去。拜啦!”

下午两点,我和小虎猴子前往长家大宅,我把石头的情况跟他们说了。大家一致同意目前要先解决偷书的事情,先让龚老师回来。

大院儿就在眼前,围墙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下次家父回来务必让我知悉,务必。我有一些学术问题想和他深入交流……”

小猴子果断抓住我俩的领口拖到墙后。

“好的。”长生在里面说。

“……你知道欧亨利吧,世界四大小说家之一,我最近在阅读他的文章。我得承认我有些失望,不过是徒有几分反转而已……”

“好的。”

“……看到第一句话,啊。我是说第一句话。我就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我都能写的出来……”

“好的。好的。”

“……也不奇怪,毕竟我的天才在当代教育界早已是高处不胜寒,我在文化方面有些天赋倒也正常,但如果这就是第四文豪的水准的话……”

“您刚才想说的应该是“令尊回来”吧。”长生的声音分明在生气。

“……对。不得不说,这个村里只有你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一看就出自书香门第,衣品都有云泥之别,只可惜,你需要在文学性格世界观上好好充实一下,精进一下。你知道吗,如果一个有能力的名师为你亲身指导……”

“在下一定会让家父知晓。慢走!”

“……好,好,一定,一定。期待。再会。”

砰。门关上的声音。

我们在墙角等了一会儿,确定猪蹄子走远了才上去敲。长生一脸愠怒地开了门。

“哦,是你们啊……还以为那家伙又回来了呢,”他的视线在小虎身上停了一会儿。

“可以进去吗?”小猴子彬彬有礼地说。

“外面地方很大。”长生说。

“那家伙也在外面。”小猴子指出。

长生皱皱眉,让开一条缝,放我们进了。

进门是一面巨大的画墙,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浮雕,绕过它继续往前走,眼前豁然开朗。第一的感觉这里真大——庭院中央立着一棵坠着红绳子的大树,地面铺着青色的大理石,干干净净的地面连一丝杂草缝都没有。两侧各有一条长廊,每几步挂着个红灯笼,站在下面抬头看,廊顶的瓦片纹样复杂,其中一些还涂上了油漆,红色,绿色,蓝色,确实好看。

“请不要拘束,”长生在前面带路,声音里透着一股厌烦的疲倦。“当成景点好了。”

庭院的正前方是一道石阶,两侧是雕刻着野兽的栏杆扶手,往上走,便是迎接宾客的地方。两排古色古香的木雕扶椅,用小木桌隔开,上面摆着一些说不出名字的古玩,房顶挂着一个朱红色的牌匾,站在下面让人不自觉庄重起来。

“谁拘束了?”小虎说。

“每一个来这儿的人。”

“我没拘束。”小虎说。大咧咧地坐到凳子上,小手放在扶手上敲。

“每一个来这儿的大人。”长生更正道。“你们是一回来这儿的小孩儿。”

“说的好像你不是小孩似的。”

“呵。”长生动都不动,活脱一化石。“站起来。”

“干嘛?”

“那凳子是给客人坐的。”

“我不是客人?”

“邀请过来的才是客人。”长生冷冷地说,小虎凶巴巴地瞪着他。

“昨天我说的事儿,考虑的如何?”小猴子客客气气地加入两人的谈话。

“显然违反了很多校规。”化石说,“可能会被开除,若是家父知道了,在下会被禁足,跪祠堂……”

“那有啥,”小虎道,“谁还没挨过揍啊!”

“那你真是问对人了。”长生说。

“但你还是放我们进来了,”我一把拽住虎子的衣角,“不可能只是为了亲口拒绝吧?”

“只是礼貌。别想多了。”

“切。”小虎不屑地摆弄着石栏上的雕饰。“好学生就是靠不住。”

“在下稍微提醒你一下,这里的四个人里只有你不怎么样。”化石恭恭敬敬地说。“你可以把那玩意儿放下。”

“擦。一破狮子有啥了不起的,老子家还有老虎呢。”

“那不是狮子。是麒麟。”长生不快地说。

“还有这什么馒头。”

“那是寿桃。”长生有些恼火,“你们看,每一个石栏顶上的雕饰都不同,这是一种特有的宗族文化,眼前这个寓意长寿多福……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

我正想再哄哄长生,小猴子又说话了。“得。回吧。”

“啥?”我和长生说。

“看来败局已定。”小猴子耸耸肩,

“哦……”长生犹犹豫豫地说,似乎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放弃。小猴子走了两步,回过头。

“差点忘了。老班,能把你的课堂笔记借我看看吗?我这两天请假,归园田居那几节全没听上——”

“归园田居——!!”长生跳了起来。

接下来是一场难得的好戏。长生发表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演说,从归园田居的文学价值和真正含义,到古代文人被“那个卑鄙小人”诋毁诽谤的愤怒,再到猪蹄子的教学水平和个人素质,他吐字飞快,辫子飞了起来,奇迹是每一个字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中间还夹杂了好学生们少有的“国骂”。

“——放他娘的屁、自认为看懂点东西就出来误人子弟了?学校怎么让这种人给咱们上课、课本是错的、课外书是错的、每个老师都是错的、全世界是错的就我是对的、哪儿来的脸呢——”

“是的。脸太大了。”小猴子冲我们眨眨眼睛。

……原来如此。想拉近同学关系,最快的方法就是树立一个共同敌人啊,你看,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嘛……

“——陶公献媚?他特么脑袋被驴踢扔到厕沟子里接几百泡狗屎——”

“没准他就是这种人呢,”我添油加醋道,“表面淡泊名利,其实眼馋的很。”

“你说的有道理。对。这就说的通了……”长生的声音低了下去,开始绕着院子飞快踱步。“——你们知道刚才他来干什么了吗?巴结家父来了。试探认不认识什么“真正尊重知识分子的领导”,平时都跟哪些“文学泰斗”往来,拜托,以为我小就看不出来他想什么么……”

“太不要脸了。”小虎填上一句。

剩下的时间是在愉快中度过的。大家统一了战线,对猪蹄子的谩骂让长生对我们的态度(甚至包括小虎)有所缓和,堵上古人的尊严,一定要戳破他的画皮。

“在下可以加入你们,但有几个条件,首先不能影响学业,必须保证在下的正常作息——”

“你今天上午还逃课了呢。”我说。

“……那是特殊情况。呃,其次,不能让家父知道,否则在下会很麻烦——”

“好学生也挨揍?”小虎说,

“……最后,虎子君必须向在下道歉,关于去年刚开学时——”

长生的脸突然绿了,直勾勾地瞪着后头,我们转过身,只见门口立着一个男人,头戴圆帽,长长的辫子,身上的袍服衣料细腻,扣子上还镶着暗红色的圆石,活脱从清朝电视里钻出来的。

他招招手,让长生过去。

“怎么进来的?”

作为父亲,长生爹连背手的姿势都和儿子一模一样。

“我问怎么进来的。”他重复了一遍,手臂冲我们随便指点几下,表情仿佛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你放进来的?”

“父亲……”长生艰难地说,我忽然意识到,他不敢——也可能是还不会——在家长面前撒谎。“他们是……”

“我们翻墙进来的。”小猴子说道。

“翻墙……?”男人怀疑道,小猴子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眼睛。一轮紧张的对峙后,他的表情似乎缓和下来,“你们是他的朋友吗。”

长生的手突然攥紧,小猴子显然也注意到了。“我们是他、嗯,我们一个班的。这次来是想——”

“谁跟他朋友!”小虎抠着鼻孔道,大伙都看着他,“要不是老师我才不想来呢!”

“龚先生么?我听说他现在正神志不清呢。”男人挑起一根眉毛。

“父亲。我们最近换了个代课的。”长生低声说,“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他想跟您见一面。”

“干什么?”

“问你认不认识尊重知识分子的有钱人。”小猴子赶紧说。

“什么……?”长生爹的脸又沉了下来。

“真正尊重知识分子的有钱人。”小猴子一口气说道,“如果你做的好,他可以给长生补课,长生虽然被教育的很好,但还缺乏一些系统的训练,需要在人生观世界观上好好精进一下——”

长生爹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之后他说,找两个书呆——找两个有钱人应该很简单吧。”

“说完了吗?”

“说完了。”

“好。”长生爹冷冷地说,“他的意思我明白了。回去吧。”

小猴子松了一口气,拽着虎子的衣袖往外走,在门口的浮雕墙后面,我们听见了这对父子的训话。

“不要做无用社交。”

“是,父亲。”

“你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就算现在过得去,长大也注定形同陌路,就像这个什么主任,跟这种阶层打交道是在浪费时间。”

“是,父亲。”

“长家自古就是血脉最纯正,地位最尊贵的家族,身为后辈中的一员,你的行为不应让祖上蒙羞。现在去祠堂。”

某扇房门被打开,片刻的寂静后,飘来一股蜡油加热的味道,长生似乎在诵念什么守则。小猴子小声说大概是要行家法了。

“为啥?”

“我猜是因为他跟我们说了话。”

啪!前院传来无疑的板子落在光身子上的声音。小虎掰开猴子的手腕。

“你俩先回,我得去看看。”

长家大院的最深处坐落着一座宽敞、古典的大屋,整个建筑散发着浓厚的熏香味儿。此刻,正中的三扇门大开,长生正趴在一条黑色的木桌上,裤子扒到脚腕,绑腿悉数解开,一双厚实的脚掌冲着门外,粘着一层乳白色的东西,屁股上也有。长生爹手持铁锹大小的木板站在后面,正反复击打。

噼啪。

白东西分崩离析,一部分掉到地上,还有些碎小的粘在长生的大腿根儿里。啪!啪!啪!木板干脆利落,屁股刚见光就红了,长生倒是没一点反应,似乎是挨惯了的。

两人面前的案台上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牌位,供奉着瓜果点心。中间还有一壶香。袅袅腾腾的青丝漫透大屋的每一处房梁,这里最不寻常的是『静』——除了每隔几秒的板击声,大人、儿童、甚至屋顶的鸟雀——都没有一点儿声音,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约束,让长家后辈们自觉严肃起来,本分地在祖先们的注视下完成每一下惩戒。

香炉燃尽。长生爹续上第二株,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红扑扑的蜡烛。一回头,长生身上多了一只虎仔。

“你干啥。”长生压低声音道。

“这还用说!”裤子一拽,两脚一蹭,虎子的草鞋“叭”地掉到地上。“打吧!罚脚也成!”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长生爹说。

“啥地方?”

“这里是长家祠堂。”长生替父亲解释道,“别抽风了,下去……”

“祠堂咋了?”

“除了长家后辈,外姓人一概不准进入。尤其是……”爹暼见脏兮兮的衣服,下巴皱了起来,“衣冠不整者。”

“成!”小虎三下五除二脱了个光,衣服往门外一扔,“干净嘞!”

“你要是还认在下这个班长,”长生从牙缝里咬道,“就赶快出去,你这是对家父权威的挑战——”

滴答。

还没说完,伴随着一股焦煤味儿,火红的蜡滴三三两两的浇在农娃结实的后背上。小虎眉头一紧,顺势趴下,胳膊搂着长生,屁股堆叠着,让两瓣小麦色的山丘尽数耸出。蜡珠顺着斜坡滑落,在山涧注成一条红色的小溪,温吞地逼近屁眼儿。小虎把手搭在长生的手腕上,用鼻子压住肩膀(个头只够到那儿),之后他又想到了什么,反手把小鸡鸡掏了出来,一上一下地贴着。

“嗨呀。”

屁眼子被蜡油碰到的那一刻,小虎发出了一种不耐烦的嘶嘶声,显然,这种罚伤不到他,只是觉得烦。长生爹见状便把蜡烛挪到下边,对着黑蛋浇——效果立竿见影,小虎的脚掌立刻拧了起来,腿不自觉抬高,与此同时,腚沟子里的红河把屁眼儿覆盖后继续下淌,两股热蜡在睾丸上交汇,堆叠,最终一股脑儿涌了下去。

噼里啪啦。

粉红的瀑布倾如雨落,给下面的牛子浇了个痛快——长生把胳膊塞进嘴里咬住——眼皮子一张一合的功夫,瀑布便定了型,两对圆嘟嘟的粉球和把它们连起来的、细长的蜡柱映入眼帘,好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长生爹甩了甩手,蜡点溅了小虎一身。他把烧剩的烛头放到农娃腰上,提起衣襟,抽出一根长长的黑带。

啪。啪。啪。

皮带卖力地啃着小虎的屁股,粉壳迅速裂开,露出来的屁股光滑、软嫩,带着一股子油香,跟刚出锅的糕点似的——一转眼的功夫,糕点便刷上了颜色。每次下落都会掀起一股小风,带动火烛猛煽一下,每打一记,便烧得更旺;

长生爹很有耐心,始终让皮带定在屁股尖儿上,专心研磨一个地儿,比乱抽一气“有效”的多,显然对体罚颇有心得。蜡壳一片一片从屁股上震落,在地上摔成小碎块。当蜡烛头仅有半根拇指那么大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手指在农娃颤抖的腚沟子里刮了刮,抠出最后一点蜡屑。小虎皱着眉头扭动身体,想让下半身别哆嗦了,却怎么也止不住,余光中,他看见男人把蜡烛头挪到脚掌。

“嘶。”

黄白色的脚底点缀了几滴红。娃子的脚趾动了动,随即便被蜡油包裹,拇指之间的缝隙也被填满了。撑着,黏着,动不了分毫。男人抓住脚脖子,把小腿抬高,掰成L型,他抚平脚面,把最后一点烛液倒进脚掌中央的凹坑中。

长生的小腿也被折了起来,看来是准备两对儿脚一块打。

“班长。”小虎对长生耳语,“待会我要是忍不住尿了,你可别怨嘛。”

长生嘀咕说别闹。

“放心,打之前我把它摁下面了。”小虎似乎没听见,继续自说自话,“顶多蹭牛子上,碰不到你身子。”砰。砰。农村的孩子脚上没多少肉,打着不好听,有种撞到土疙瘩的感觉。小孩子的脚还容易出汗,稍微一使劲儿蜡壳就整个儿掉下来。“……大不了等完事了,你再搁我身上撒回来。”

长家家法,先打,后滴蜡。蜡油散热能给皮肤活血,待凝固后再隔着打。如此能罚两次,也不会留疤,不影响第二天上课。

原本是这样的。

直到小虎突然进来。

夏风从门外吹进祠堂,欢快地在小男孩的红脚丫上撒脱,带来阵阵凉意,小虎被刺得心痒,菊花也跟着缩,更想撒尿了。

“有完没完了,这得弄到猴年马月嘞。”

正想着呢,自己的腚沟子忽然被掰开了,一根圆柱形的东西顶在了穴口上,缓缓往里推。

“干啥!”小虎警觉地拧过身体伸胳膊阻止。“咋还弄屁眼儿的呢!”

“父亲,”长生也低声说,“他是我同学,请别……”

长生爹手持第三根蜡烛,表情冷漠。“别什么?”

“嗯……”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一阵不安的沉默。

“你不怕挨打。”长生爹对小虎道,“对这个年龄来说值得称赞。外面不行,就罚里面——”

“你想操屁眼儿啊?”小虎粗野地打断他,男人退后一大步,似乎被大大地冒犯了。

“别把我看的和村里人一样。”他说道,头一次看起来有些不高兴,“长家向来不会——”

“嗨,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插我屁眼儿呢。”小虎再次打断他,摆摆小手,完全没把男人越来越难看的脸当回事,“只要进去的不是你们大人那些丑东西,其他你随便弄。”说着,他抽回手臂趴回去了。

“『丑东西……』”男人瞪着小虎,像看着什么野东西,有那么一会儿,他似乎不想继续罚了,“你过去被用过吧。”他说。

“你说操啊?有啊。”小虎大咧咧道,“肯定有啊。跟我哥。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王八羔子。”

“就知道。”男人干干巴巴地说,“像你这种野孩子,十个里有九个是被使用过的,加之无人看管,导致缺乏教养,缺乏规训……”

“真墨迹。”小虎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跟你儿子似的。还打不打了?”

长生爹长舒一口气,努力恢复之前冷漠、礼貌的状态,但他失败了。“长生,”他命令道,“弟子规。入则孝。”

“入則孝,”长生在下面道,“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孩子的诵读声似乎给男人带来了平和,他重新专注起来,再次把白烛贴准虎穴,一点一点推进去。

“朝起早,夜眠遲,老易至,惜此時。晨必盥,兼漱口,便溺回,輒淨手。冠必正,紐必結,襪與履,俱緊切……”

“这都是言行的道理。”长生爹道,一边报复似的抽插蜡棒,把童菊带得一会儿朝里、一会儿朝外,“要听。要记。要做。”

“是的,父亲。步從容,立端正,揖深圓,拜恭敬。勿踐閾,勿跛倚,勿箕踞,勿搖髀……”

倒不疼。小虎挠挠屁股边儿。主要这东西本身就滑溜,也没那么粗。就是周围这动静儿吧。闹心。

插完烛棒,长生爹说要出去一趟,让长生“自己解决剩下的”就匆匆离开了。大门一响,小虎就跳了起来。

“可算完事儿啦!”他用力把蜡烛拔出屁眼。“我草,真深,我都不知道我能插这么深——”

“虎子君,你不能这么做,”长生坐起来道,“惩罚还没有结束。”

“啥?”

“第三根香还没烧完。”长生指指案台上的香炉,“原本是三根蜡,三根香,按规矩最后会有一段反省时间。”说着他在牌坊前跪下,亲吻了一下搭在木桌上的皮带,开始给祖先磕头。

“我虎啊?”小虎说。“人都走了,你还在这陪着?”

“这是做人的诚实。父亲可以不监督,但孩子不可不去做——”

“走,撒尿去。”

“这有啥一起的……?”

“走走走!”小虎光着屁股跑出屋子,“唉呀,还得外面的空气好,里面薰死我了!”

长生看了一眼身后的牌位,做了一番思想斗争。

小说相关章节:小虎第二部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