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久，是个好听的名字呢。”

她伸出了刚才揉过孩子脑袋的右手，富久也是默契地举起右手，和蕾欧握在了一起。

“凤……凤源姐姐也是。”

听到这话的蕾欧一时间没有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热爱着这颗星球——当然了，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孩子很会夸人——因为这里居住的人类虽然弱小，但是却善良而勇敢，这也正是这颗星球被奥特战姬们垂青的缘由。

“你知道吗？”蕾欧收回右手，随意地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你是个很勇敢的英雄呢。”

“不，”富久摇了摇头，“蕾欧才是勇敢的英雄。”

蕾欧愣住了，她暴露了？还是……

“因为蕾欧一直在保护着地球。”

孩子天真的话语，止住了蕾欧的思索。

“因为蕾欧一直在勇敢的战斗着，所以她才是真正的英雄。”

蕾欧眼神复杂地看着富久，呆滞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

“可是，蕾欧也会失败，不是吗？”

“但是英雄会再次站起来……”

富久话音未落，便被蕾欧的双臂抱在怀中，直到她感受到孩子身体紧绷之后，才松开了怀抱，转而将手搭在了孩子的肩膀上。

“你知道吗？富久，”蕾欧眼中的复杂褪去，满是温柔，“你比蕾欧更加勇敢。”

“哦……”

富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对了，富久，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终于想起什么的蕾欧这才问道，在这样的清晨时分，这样一个孩子独自出现在大街上显然是有些不合理的。

“我……我是来看蕾欧的……”

孩子抖了抖身后那个小背包，仿佛在示意自己是长途跋涉而来。

“富久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

“那富久知道怎么回家吗？”

孩子思索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

这该怎么办呢？蕾欧叉着腰站起身来，她四处望了一会儿后，发现并没有巡警在这附近。

“我……我已经找过了，这附近没有警察叔叔……”

仿佛是洞察了蕾欧的想法一般，孩子不好意思地开口说了出来。

这里距离医院已经不远，而蕾欧显然并不可能放任一个已经迷路的孩子继续在这里胡乱找寻回家的路。要不先带他去医院吧？蕾欧这么想着，却是故作嗔怒的点了点富久的额头。

“下次不准再自己出来了，知道了吗？如果蕾欧知道了的话，她也会很生气的。”

孩子的脸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沮丧，逗的蕾欧又是笑出声来，就连心中的阴郁都散去很多。她牵起孩子的手，两人一同向医院的方向走去。

“走吧，姐姐先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想想办法。”

“嗯嗯，会有人来接我的。”

富久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回答道。

余下的一小段路途，在二人的谈笑中显得格外短暂。他们不久后就到达了医院，蕾欧则直接带着富久进入了儿童病区，将他暂时安顿在了这里，一来她并不能一直陪着富久，而儿童病区则有很多与富久同龄的玩伴，二来则是儿童病区足够安全，这里的出入受到严格管控，富久的临时进入许可则是在蕾欧的登记下才完成的，他可以在这里安心地等着被人接走而又不至于无聊。

临别前，孩子的心情显然有些低落，但他依旧笑着向蕾欧挥了挥小手。蕾欧同样回以微笑，她告诉富久，他以后也会成为和蕾欧一样的英雄，之后才转身离开。这个世界上依旧有人相信着蕾欧，对她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在这轻快的小插曲过后，蕾欧的生活回归到了紧张的主旋律之中。这是她双面人生中作为凤源的那一侧，在圆盘生物诺瓦入侵后，东京几乎所有医院里都收容了大量吸入了诺瓦毒气的患者，束着高马尾的凤源医生穿梭在专门设立的外星生物损害病区里，携手医院最顶尖全面的医疗团队一起救治着这些患者。她的同事们时常惊叹于这位年轻医生的学识渊博，在他们看来，凤源多半是MAC队里某位声名不现的医学天才，不然她怎么能如此轻松地看出诸多患者的治愈关键所在？当然了，凤源的样貌也令一些男同事们脸红心跳，这使得他们总是在工作时保持十二分精神，毕竟并没有人会愿意在与这样的绝美同事共事时露怯。

半天的时间很快就在匆忙的工作中过去，午休时分，蕾欧离开了医院，在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里随便买了个饭团，就算是解决了午饭问题。走出便利店时，她并没有急着回医院，而是在路边撕开了饭团的包装，露出了内里冒着阵阵热气的白洁米粒，蕾欧咬下一口，些许紫菜的碎屑粘上了她的嘴角，她并没有急着抹去，只是看着街道上的车来车往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仔细地咀嚼起来。

虽然说她的身体远远没有达到恢复完全的地步，但至少目前已经没有如清晨时那般连正常活动都成问题，这就是光之能量的奇妙之处——它带给了奥特战姬超乎寻常的自愈能力，而这仅仅也只是光之能量作用的冰山一角。但是，那些在床榻上备受折磨的病人们，他们并不能如她一般接受光之能量的治愈，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蕾欧也无法直接使用光之能量去治疗他们，因此，她只能以凤源的身份，将她从诸星那里学来的知识传授给这些年轻的人类医者们，以帮助他们建立起一套完整独属于人类的救治体系，从而能够在某日独立地完成这些工作，她相信终有一日，这些坚强的人类可以做到，而到那时候……

那时候，无论凤源医生还存在与否，都不再重要。

蕾欧很感谢清晨偶遇的富久给予她的信任，但她并不是一个乐观的理想主义者，她很清楚，随着外星入侵事件的与日俱增，蕾欧的倒下几乎已经已成定局。因此，她必须加快速度，以蕾欧的身份，也以凤源的身份尽可能多的再去帮助人类，她已经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了。想到这里，她停下了短暂的休憩，回身朝医院的方向走去，却在此时看见了富久正走着离开医院。二人相隔并不算远，因此蕾欧呼喊了一声富久的名字，她看见富久的身形顿了一下，但随即被牵着他的那个人拉了拉手，富久并没有回头，只是和那个人一起离开了。

想必是偷偷溜出来后正在被家长责备吧，蕾欧这么想着。她掏出手机，准备在富久的出院申请上签字，但状态栏里并没有显示有院方发来的通知，亦没有儿童病区的同事们给她发来任何短信，她感到有些疑惑，随即再次喊了一声富久的名字。这次，已与蕾欧有了一定距离的二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蕾欧这才注意到，那个牵着富久离开的人衣着破旧，发型杂乱邋遢，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是有些别扭。

蕾欧的心头渐渐有了些不安，她刚准备追去，刺耳的警笛声就在耳边炸响，接着便是几辆警车火速冲进医院，全副武装的警察走下车后，一边疏散着正在不停奔出的人群，一边开始组队向医院内部走去。蕾欧快步紧随其后，在那些警员的对讲机中，她只模糊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词语，如袭击事件，儿童病房等……

“难道说……”

蕾欧想起那个牵着富久的古怪身影，双拳紧握。来不及多想，她只能率先跑向儿童病区去确认哪里的情况，这是她必须做出的取舍。不顾警察的劝阻，她逆着人流，在数分钟后抵达了儿童病区所在的楼层，原本干净整洁的廊道内此时已经是一片狼藉，天花板上的消防喷头里此时正在烟雾缭绕的空气里罩出一座座塔状的区域，蕾欧步入其中，她瞬间便被淋湿，但四下里环绕的哀嚎远比这沁人的水雾更加令她周身冰凉。

是谁袭击了这里？为什么偏偏挑在这里？他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潜入这里，又为什么要带走富久？无数问题略过蕾欧的脑海，她并不敢继续深想下去，但她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正是因为她，因为她带来了富久，所以这个孩子才会成为无辜的受害者，正是因为她将富久安置在儿童病区，所以这里才会成为发生袭击的地点……至于余下问题的答案，只有一种办法才能获悉。

找到富久，找到那个掳走富久的人，或者其他什么的，真相自然水落石出。一阵微风忽然拂过蕾欧的面庞，她扭头看去，那风的源头是走廊尽头破损的落地窗。事已至此，后悔已是无益，她快速向那扇窗户跑去，随着狮子之瞳的消失，蕾欧纵身一跃而出，鲜红的战衣在风中舞动着，显得奥特战姬的身姿英武非凡，她升上高空，目光扫过地面上的一片片区域后，终于在一处狭窄的街角找到了二人。

一声音爆过后，她几乎在瞬间就赶到了那里，那是一个堆满了垃圾的角落，富久倒在垃圾堆中，而那个神秘的身影高举着某种利器即将砍下，不及反应，他被蕾欧踹得倒飞出去，连续翻滚了数圈后才撞在墙上。

“富久！你怎么样了？”

蕾欧急忙蹲下身来，看着富久已经呈现出病态潮红的脸蛋和脖子上的掐痕，她伸出一只手覆在富久胸前，开始向他输送光之能量。渐渐的，那潮红的脸蛋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血色，但富久依旧昏迷不醒，一些黑色的黏液沾染在孩子身体各处，而它们并未随着光之能量的注入而分解，蕾欧尚未弄清这些东西是否与富久的昏迷有关，就听见身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在那片被生生撞塌的墙壁前，那个神秘的身影扶着断壁残垣，缓缓站起身来，而看见那红色披风的一瞬间，蕾欧浑身便骤然绷直起来。

虽然只有在巨大化的情况下，蕾欧才能发挥出所有力量，但此刻与人类相仿的身形的力量也远不是普通人能够抗衡的，更何况那个红色的披风，甚至还没有开始淡出她的印象。

“诺瓦……我明明已经……”

“嘻嘻，没错，诺瓦确实已经死了。”

那身影没有说话，但以一种极其怪诞的腔调向蕾欧传音回答道。潜入地球的外星生物往往不能立即学会人类的语言，因此传音在此时就是一种更为高效的沟通方式，先前的圆盘生物诺瓦就很好地佐证了这一点，但既然诺瓦已死，那眼前的存在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你是谁？”

蕾欧一边喝道，一边摆开架势，连续两天的袭击再次远远超出了她预期的频率，尽管她的身体只恢复到了勉强不影响活动的程度，但她不想，也决不能退缩。

“你会知道答案的。”

没有什么花哨的展开，那身影居然直愣愣地朝蕾欧跑了过来，看得蕾欧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应对，紧接着那身影在相距蕾欧足有数十米的地方就掏出了先前准备拿来伤害富久的利器——没错，正是那把猩红的镰刀——并高举过头顶，将劈砍蕾欧的意图暴露得十分明显。

怀疑其中有诈的蕾欧虽然依旧定在原地，但脑中已经开始了飞速的思考，佯攻？陷阱？她不停地根据周边环境中的蛛丝马迹构思出种种可能与相应对策，随着那奔跑的身影临近，蕾欧看见了对手的样貌，那是个留着长发的中年男人，他的脸上在沾着灰尘后显得有些苍白，那双眼中看不见与寻常敌人一般的凶恶，与普通人类别无二致。

镰刀劈下，蕾欧身向左侧，以后手拿住男人那持刀的右手腕，再将右足绷直点向对手此时支撑住全身重量的左脚，瞬间失衡的男人向前猛然栽倒，却被蕾欧的右手抓住衣衫，整个人被扔飞出去。

这并不是一记好招，因为在以双手同时控制住对手的时候，蕾欧根本无法防御藏在暗处的伏击，但直到对手被丢出去的那一刻，蕾欧敏锐的感知都没有发现任何一丝风吹草动，而自己的左手刚刚擒住对手的右腕时，她所感受的力道也要远远逊色于其他化作人形的宇宙生物，这才促使她选择以这种方式来将战斗拉远到对富久安全的距离之外。

远远的，被丢飞的男人还未能站起，蕾欧正准备追击而去，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细如蚊吟的言语。

“蕾欧……”

蕾欧侧首，只见一只微微抬起的小手从垃圾堆中伸出。

“是你吗……蕾欧……”

那是富久的声音，此时，富久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他的声音无比虚弱，却透露出丝丝欣喜。

“是我。”

蕾欧急忙俯身扶起孩子的后背，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那只抬起了小手。

“太……太好了……谢……”

富久刚刚准备挤出一个笑容的嘴角与那只手一齐垂下，话音未落，微睁的双眼便再次失去了神采。

“富久！”

蕾欧大喊着，却依然未能将富久唤醒，四周的警笛声已经愈发接近，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只得在确认了一下富久的生命体征稳定之后匆匆离去。随后，蜂拥而至的应急车辆包围了这里，在人群环绕之中，富久被救护车火速送回医院，而就在稍远处，无人注意到有团原本躺倒在地的红影早已消失不见。

等到再见富久时，蕾欧已经变回了那个站在接触观察室外的凤源医生。

她的手触在双层的隔离观察窗上，使得掌边的玻璃上泛起白雾，由于长期与外星生物单独接触，富久被安置在了单独的隔离病房内，在视野内，身着防化服的医生们正在给病床上的孩子做着各项检查。

蕾欧就这么沉默地站在窗外，注视着这一切。

一份检查报告很快就送到了她的手上，只是扫了一眼，她的眉头便紧锁起来，那只按在玻璃上的手也握捏成拳，条条静脉清晰可见。

“还是没能查出昏迷原因吗？”

在那张报告单上，推测昏迷原因之后赫然写着未知两个大字。

“对不起，凤源前辈，我……”

听闻此言的蕾欧一怔，她转过头去，只见那个给她送来报告的年轻医生正低着头抱歉道。她认识他，这位名叫流华的医生是与她同一科室的新晋实习医生。说来好笑的是，这位医生刚入职时曾被好事者称为外星生物损害病区仅次于凤源的二号美女，只不过这个称呼的流传随着流华的第一个追求者的出现戛然而止，因为这位追求者在面红耳赤的流华口中得出来一个令人无比震惊的实情。

流华是个男人。

从那之后，这世界上多了一个总是独自黯然神伤的人。

言归正传，流华本身当然是个极具才能的年轻人，这才是他得以加入这种特殊科室的资本。然后在此刻，低头沉默的流华却显得如此无奈，自袭击发生至现在的近一天的时间里，由他负责的应急化验部门对于那些从袭击现场以及长期直接接触者富久身上提取出的黑色黏液的分析依旧是一无所获，他没有发现任何一种哪怕是可能导致富久昏迷不醒的成分，这意味着对于不仅仅是富久，更是此次袭击的全体受灾者的针对性治疗完全无法开展。在这般压力之下，人难免会有颓废，蕾欧自己便深知这一点，于是她伸手拍了拍流华的肩膀，流华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凤源医生的微笑。

“不用太自责了，如果真的要说自责的话，那也应该是由我来才对。”

无论在什么时候，凤源医生的语气总是这么令流华安心。

“不不，凤源前辈，是我没有做好自己的工作。”

不得不说，流华连声音都与女性如此近似，若换作常人的话，确实是难以分别。

“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看见凤源慢慢摇了摇头，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

“说到底，挫折才是面向未知的探索的常态，而且，比起在这自怨自艾，更应该做的是继续打起精神工作，不是吗？”

看着流华快速离开的背影，蕾欧终于送了一口气，转而沉默地继续看着隔离室内，其实她先前所言并非完全出于安慰流华，一只宇宙生物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进入了医院开展袭击，而她对此居然毫无察觉，原本她在这种近似人类的状态下对于宇宙生物的感知能力就会受到影响，但却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感知能力如今已经孱弱到了这种地步，但万幸的是，在伤者收治完成后，警备人员迅速在医院周边架设起了全面封锁出入口的检测网络，这是曾经由MAC队主导设计的专门针对宇宙生物的检测装置，专门用以排查类人宇宙生物的存在，其检测精度自然是不用多说，因为MAC队里的两位“潜在检测对象”都曾触发过装置的报警，闹得当时的开发人员以为仪器出了什么毛病。

唯一的问题就是，蕾欧或许得在警戒解除前一直住在医院，以避免什么乌龙事件发生，在这种群众对宇宙生物已经紧张到极点的时候，仪器的报警可不是用所谓与宇宙生物接触过多这种理由就能糊弄过去的。

隔离观察期还未结束，更细致的检查也无法开展，蕾欧明白再多等在这里已是无益。其实别说民众紧张了，从袭击发生到现在，蕾欧几乎是连轴运作，一刻未歇，即便是她，也是需要休息的，更不用说现在还拖着这副亟待恢复的身体。

“走吧，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蕾欧舒展了一下腰肢，傲人的窈窕曲线在此刻尽显。长吁了一口气后，她打开了观察区的大门，正午的日光透过窗户射入空荡廊道，反而透出一种诡异的寂静，而在廊道的尽头，通向公共区域的那扇门虚掩着，四下无风，却在缓缓晃动。

远远的，蕾欧看见那门缝下好像有些红色的液体渗了出来。

“怎么回……”

蕾欧的疑问，被那如同长夜中炸响惊雷般的警笛爆鸣声生生打断。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她快步奔过走廊，愈发浓烈的血腥味使得她对于那摊依旧在不断流淌的红色液体的成分几乎已经了然于胸，但怎么会这样？究竟是什么时候？她紧缩的瞳孔几乎是剧烈地震动起来，无数问题爆发开来，压得她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呼吸。蕾欧只能继续奋力奔跑，直至踏入那片血海，她那鲜红的倒影赫然是奥特战姬的模样，而她甚至记不起自己是何时变身。

推开了那扇门后，眼前的景象令她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在医院巨大的天井当中，那座尸山高耸到足以投下阴影。她仰头望去，只见一缕红色立在山巅，那正是先前掳走富久的男人，那柄还在滴血的镰刀被他拿在右手中，抵在了一个孩子的咽喉上。

“富…………久…………？”

不知为何，她愣住了，本该有所反应，或至少也得冲去救下富久的她就这么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刀刃划破富久的皮肤，再到喉管，直至那颗头颅被割断后掉落在地，不偏不倚地滚到她的脚边。

那双眼并没有闭上，甚至连瞳孔都没有扩散，只是静静地仰视着蕾欧，男孩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此时的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之后，那具无首的孩童尸体被男人抛下，与他脚踏的无数断肢残骸融为一体，再不可分。

蕾欧看向那个低头朝向自己的男人，斗篷遮掩之下，她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脸，但她觉得他也在看着自己，所以她继续努力尝试着看清出那张脸庞，然后……

然后她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她熟悉的白色天花。

她惊坐起身，带着那摞放在她手边的文件四散而飞。然后她快步走到观察窗前，确定了富久依旧躺在床上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又是梦啊……”

她太累了，以至于她无法发现梦中那个显而易见的破绽——蕾欧这个有些固执的人，怎么会丢下因自己而陷入危险的富久去休息呢？

她回到长椅跟前坐下，开始收拾整理起那些散落的文件，接着阅读起来，尽管对富久的昏迷原因依旧不得而知，但在蕾欧小憩期间，流华完成了对于黏液其余未知成分的分析，他在这份报告中断言并非是这种首次被采集的黑色黏液导致。蕾欧并不会去怀疑这份笃定，只不过在这一最大可能性的排除之后，她一时间也觉得毫无头绪，在救下富久时，孩子的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迹象，那究竟会是什么导致了他的昏迷呢？蕾欧靠在椅背上思考着这个问题。

“算了，开会讨论一下吧。”

这团乱麻并不好用快刀斩去，她需要更多的头绪来帮她将其理顺，她摸出手机，刚想着发出会议通告，就看见了通知栏里瞩目的未读消息。

联系人：流华。

她点开那一长串缩略，其中第一条信息显示是五个小时前发出的。很显然，她在隔离室外的长椅上睡了有一会儿了。

她点开这条信息，这大概是流华在她熟睡时送来报告后所留，里面简洁阐述了一下他对不明黏液的研究结论，如那份报告一般，流华的措辞没有一丝摇摆不定，只是在最后，流华还是用关切的语气提醒了她要多注意休息，不要过于操劳。

“真是，明明自己才是晚辈来着……”

虽然这么嘀咕着，但蕾欧的嘴角还是微微有些上扬，没有人会讨厌被关心的感觉，即便是她也不能免俗。她继续向下翻着，紧跟着的信息是每隔一个小时固定发来的治疗工作汇报，直至最后，那大概只是她睡醒前几分钟的事情，距现在也不过将近半个小时时间，在信中，流华说自下午回到病区之后，他注意到有个人一直在门禁之前徘徊，由于没有门禁，那个人并不能进入病区内部，但他就一直这么待在门外，流华说他准备去问问这个人是否需要什么帮助，并在附件里附上了一张那个人的照片，请她代为在医院系统内进行查找，看看对方是不是已经登记在案的患者。

她点开了附件，但隔离室的信号并不太理想，因此灰色背景的缓冲条加载得很慢，不知为何，等待中的她忽然有些焦虑，她开始点击起屏幕，好像在催促图片的加载，但缓冲条还是不紧不慢地跑完了剩余的进度。

终于，照片打开了。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那张灰白而冷漠的脸，发髭杂乱，衣衫破旧。

手机在顷刻间被失控的力量握得粉碎。

丢下残片，她狂奔而去，仿佛在追逐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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