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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报丧鸟

小说:Ave Maria 2025-08-24 15:50 5hhhhh 5670 ℃

  在日光完全落下去之前,修道院上空的颜色总是非常难看,像留在石阶上没来得及清理而凝固发黑后的一摊血污。尤其遇上雷暴这样的恶劣天气,借助闪电的强光能看更加清晰,乌云像泡沫那样从石缝涌出,树影则成为了遍布在上面的苔藓,只让人看一眼便觉不祥,因此更是鲜少人至。

  然而一往的清净却被雨声打破,吵嚷得像是弥撒时人们交耳的说话声。姬子结束了今天的祷告,从圣母像前站起身来,在一片漆黑中摸到烛台,点燃了其中一根蜡烛,像她曾做过无数次那般纯熟。

  有人在这时敲响了门。第一声很轻,而后两声力道加重且急促,顿一顿,又以同样的节奏敲了三下。姬子拎起烛台,向大门走去,将念珠捆了两圈在手掌上,以免它在行走中擦碰发出声响,然后,她听见对方敲了第三遍。

  “谁?”雨声很大,她提高了一些音量询问,但并没有得到回答。

  礼拜时间已经结束了,现在不应该有人到访,马夫也绝不会有耐心敲门,姬子回想起附近林中的野兽偶有打扰,尚在犹豫中,门外便响起来第四遍敲门声——这回她听得很真切,那是金属制的硬物敲击木板才会发出的脆响,是人类才会使用的物件,例如提灯,或是拐杖。

  她于是抬高了门闩,将厚重的木门往里拉开一道缝隙,冷风卷着雨水肆虐而来,很快打湿了她的裙摆,一并闯入的,还有一阵刺激到呛鼻的熏香味。然后,她听见了对方发出沉闷的、像被蒙在一层布里、略带喑哑的女声:“请原谅我唐突的造访,修女,但我认为,你或许需要我的帮助。”

  来人微微侧身,从门缝里探了进来,动作轻盈又流畅,手上的木杖轻轻敲击了一下地面。她将那明显比自己身型大一圈又湿透的斗篷摘下,露出来一副漆黑狭长、犹如乌鸦的喙嘴一般尖锐骇人的面具。

  “我是一名医生。”

  女人的嗓音听起来很年轻,身形高挑,一身几乎全黑的衣服巧妙地显出一副瘦削的身材。在介绍自己时,她朝着修女微微颔首示意。姬子发现,她并没有戴帽子,头发是有些暗沉的深紫色,在脑后梳成一束马尾,几簇发丝随意垂下两侧,刘海则拢在面罩上,那可怖的鸟嘴遮住了她的脸庞,只剩两颗窗口一样巨大的圆形“眼睛”,反射出微弱的烛光。

  她内衬是白色的,领口佩戴着华丽的领饰,与其说是医生,更像是某个从庄园里逃出来的小姐,尤其是看见褶领中间正别着一枚精致的紫宝石时,这样的恍惚感更甚。姬子只感觉那枚宝石有些眼熟,不自觉多看了两眼,没注意到对方已然走了进来,将门在身后关上。

  直到一道闪电劈下,才将她的心绪拉了回来。

  “我知道你是,医生。”姬子说道,“但请别指望我会对不请自来的人笑脸相迎。”

  “倘若我只是一个迷途的修士,你也是如此吗?”

  “如你所见,礼拜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喔。”医生似乎笑了一下,笑声闷在面罩里,像是老鼠在墙壁里跑过的窸窣的响动,听不出情绪。“看来我确实来的不是时候,”她说,“我可否理解为,我被拒绝了?”

  “我并未那样说,医生。”姬子说,“但我必须要提前与你说明,我无法支付任何酬金。”

  “不必担心,”医生黑色的皮手套握紧了木杖下端,用金属制的把手轻轻敲了敲自己外套上别着的十字架胸针,答道:“主教已经付过了。”

  这个回答并不让姬子感到意外,只是略感厌恶,她斜着眼睛看了看那枚胸针,就把烛台挪开了。

  瘟疫爆发后,修道院成为了最佳的避难所,主教自然不肯放过这绝佳的传教机会,因此出手总是异常阔绰,不少“教士医生”趋之若鹜,直至今日,她已经接待过了不少于十位,却鲜少有人能活着领到那份报酬。她这样想,便对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一番——这是她见过的第一位女医师,无论气质还是着装都有别于印象中的其他同行,身上也并未见任何血渍和污垢,甚至连祛除疫病所佩戴的香料都闻起来温和许多,不知是否直觉作祟,姬子总感觉,对方并未说实话。

  然而,任何猜忌在主教的授意下都显得无足轻重,她根本没有资格拒绝她。

  于是,她转过身去,无声地带起了路。

  在这段短暂的沉默里,医生也察觉出来修女的态度有些许的转变,即使依旧被面罩遮脸,也同样能感受到她此刻神情中的愉悦。她抖了抖斗篷上的雨水,将湿掉的那一面仔细地向内翻折一下,干燥的内衬则挂在臂弯上,紧随在修女身后。

  “谢谢。”她冷不丁地这样说了一句。

  每走一步,她手里的木杖就会敲一下地砖,声响比两人的脚步声还要清晰。

  “不用谢我,受之有愧。”姬子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应她,“这句话你该留给主教,是他雇的你。”

  “可人是你救的。”医生说,“我才是受之有愧。”

  话音刚落,姬子的脚步就僵了下来,烛台上的火苗因为突兀地停滞而剧烈闪烁了一下,险些漫及她垂到胸前的头巾一角。随后,她猛地回过头去,双目惊恐地瞪向了她。

  “你怎么会——”

  一声惊雷在耳边的窗外炸响,恰如其时地止住了她的话,几道闪电又接踵而至,伴随由远及近的滚滚雷声,姬子连忙闭上嘴,目光对上那双鸟眼,在强光下隐约可以窥见对方的眼睛轮廓,似是正巧也在凝视着她。

  她怎么会知道?后半句还没有说出口的字眼被她默默地咽回了肚里,意识到自己方才险些失了态,便不再言语,移开视线的当下,她看到医生歪了歪头,面具上的鸟喙下沉,点在她领口的宝石上。

  “怎么?”医生问。

  “没什么。”姬子摇了摇头,重又转回了身去,顿了顿,又仿佛想掩盖什么一样,继续说:“我只是想提醒你,接下来的路会很黑,请注意脚下。”

  说完,她便领着她穿过礼堂,走进一条窄小得堪堪容下两人并肩而过的走廊,像是落入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漆黑的井。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窗玻璃上只隐约反射出密密麻麻的树影,于是姬子手里的烛台,便成为了唯一的光源,她能感觉到身后的医生跟很紧,和她贴得很近,近到可以闻见她身上除了熏草味以外的其他香气。

  尽管看不见,但姬子还是能从身后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和鞋跟踩踏石板发出声响的方位判断出,她的一些小动作。她不再用手杖敲击地板了,而是将把手轻轻抵在旧化到露出砖块的墙面上,以此为支点使自己的身体偏离一些,以躲开掉落的墙灰,偶尔,她还会回头张望,或扭头看向窗外,面罩上的尖喙会在此时无意划过她的头纱。

  如此“洁癖”的医生属实罕见,姬子心想着,那股犹疑又在心头悄然蔓延。

  过了一阵沉默后,她们终于穿越了这条走廊,来到一处楼梯拐角,那里矗立着一座圣母怜子像,早已残破不堪,借着微弱的烛光,能够看见圣子的脑袋已从脖颈处截断脱落,不知所踪,而圣母的脸上则遍布了几条漆黑如泥浆的泪痕。

  “真遗憾。”医生驻足,扭头瞻望,似是自言自语地呢喃道,“圣母怜子,却没有人怜惜她们。”

  这个地方没有窗户,两人都被四周密不透风的墙面笼罩,烛光的作用便微乎其微。姬子没有接话,她将手中的烛台放在了雕像前,然后从另一处角落里,提了一盏锈迹斑斑的油灯,低下头去,自顾自捣弄起来。

  “这间修道院可有些年头了啊,”医生说,“修女,恕我冒昧,你是从出生起就待在这了么?”

  “我的年纪并没有很大。”姬子回答,“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黑暗中,她的表情无法看清,但语气里满是不悦。

  “别误会,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医生说,“难道在我之前的那些医生,都没有好奇过为什么这么大的修道院里只有你一个人么?”

  “有。”姬子说,“但他们都没有活到知道答案的那一刻。”

  医生歪了歪脑袋,随后忍俊不禁。她似乎并没有对这个回答感到任何惧怯,相反,还饶有兴致地揣摩了起来,手杖重又点在地面上,一叩一叩轻响。“是吗?”她再次喃喃自语着,“真遗憾。”

  修女终于点亮了油灯,火光将她的脸色照得惨白,医生这才终于看清,她掩盖在头纱下的长发,竟是如鲜血般的艳红色。

  “我叫姬子。”她十分唐突地结束了方才的话题,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睑,向一旁的雕像睨了一眼,“这里没有神,”她对医生说,“你不必忌讳我的名字。”

  随后,她并没有等医生回应,径直转过身,向楼上走去,香味很快就跟了上来。

  这段阶梯是木制的,很长,很窄,且摇摇欲坠,旋转着盘桓而上,每走一步,都能听见令人胆寒的吱呀声。姬子每天都要上下楼梯数次,对这些早已麻木,可当身后那人的脚步声偶尔也会没有如预料中那般沉稳地落下时,还是心存些许忧悒。

  好在,她们所行目的地就在二楼,从楼梯出来左拐,只需要几步,就能到达门口。像是烂肉腐朽的臭味隔着木门传了出来,刺鼻难耐,她余光看见医生站定在自己身旁,没有任何犹疑,便咔嗒一声解开了锁,把门推开。

  屋内一片漆黑。姬子提起灯,向内探了探,才慢慢显现内里的一切:一副孤零零的桌椅,一面透不进光的窗户,一张陈旧的单人床,以及一位奄奄一息的病人,仅此而已。

  “他是上周送过来的。”姬子说,“全身溃烂,十分严重。我只能给他安排单独的病房。”

  医生点了点头,侧身越过她,向里走去。她在病床前站定,抬起手杖,用底端木制的那一头轻轻掀开了被单,那蜷缩成一团的人影便显露了出来,可怖至极。他浑身瘦的只剩下骨架了,头发稀疏地耷拉在脑袋上,早已辨别不出性别与年龄,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脓疮遍布全身,肿胀发黑。医生微微躬下腰去,似是在察看对方的伤口,病人却在此时倏地睁大了眼睛,满是血丝的眼球惊恐万分,嗡动龟裂的嘴唇,扯着宛如暴力撕裂了绸布一样的嗓音,不住呢喃着什么。

  这间病房很小,小到即使是脚步声都能震出回音,那一句句呓语无论是谁都听得真真切切。姬子并不害怕,她甚至向前走了一步,挪了挪提灯的位置,将光源直直打到他的脸上,而医生却反常地回过了头来,歪着脑袋,看起来有些无辜。

  他在喊:“恶魔。恶魔。”

  那双眼球几乎要从枯瘦的眼眶里跳出来了,却依然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修女。

  “病入膏肓,回天乏术。”医生说着,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了一条白手帕,披在自己手背上,回过身来,对姬子问道:“你介意我直接执行我的诊断么?”

  修女与她对望着,没有回答。

  医生权当默许,抖了抖手帕,轻飘飘地盖在了病人的脸颊上,然后双指扣住他的下巴,稍稍用力。一切发生得太快,病人也只来得及挣扎一瞬,便不再动弹。

  “你杀了他。”姬子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明明是询问的口气,听起来却像是在复述着什么训诫一样,静穆肃然。

  “那是他的解脱。”医生站直了身子,回身看她,问道:“你也希望我这样做,不是吗?”

  “我以为医者首先会避免自身存在一些毛病,”姬子说着,抬眸看向她,眼神淡漠:“比如自以为是。”

  话音刚落,医生整理手套的动作就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低下头,轻笑起来。那笑声听来比先前的每一次都要清脆,似是载着万分的愉悦,清流般缓缓淌过她的耳畔。

  然后,她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罩。

  一张年轻精致的脸庞。肤色如雪,唇薄如膏。得益于提灯强烈的光源,她终于得以一见她面罩之下的那双眼睛,此刻正微阂着,低垂下的睫毛遮挡住了深邃如黑海般紫色的眸,仿佛两片湖泊,凝望夜空的同时也毫无保留地映射出这世间的秘密。

  姬子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双眸与领口上的水晶简直如出一辙。

  那眉眼看起来分明在笑,温和地弯曲着,明明才说了一句僭越的话,却不见任何歉意。她微微欠了欠身,向她行礼,双眼却仍旧与她对望,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蚕食了所有的恭敬。

  “卡芙卡。”她报出自己的名字,对她说道,“很高兴认识你,姬子。我会向你证明,我到底是不是自以为是的。”

  “是吗?”姬子冷笑,问,“我确实很好奇,你怎么做?”

  “我认为,我们首先需要建立信任。”卡芙卡笑了笑,“恕我直言,你应该不止接收了这一个病人,对么?”

  她的双手正扶在手杖的金属把手上,抵着鞋尖处的地板,轻轻地敲了敲,本就脆弱的木板连连颤动,将那震颤清晰传递到了修女的脚底。姬子晃了晃提灯,让火光更猛烈地分享到医生的脸上,却也不见她表情有任何变动,唯剩那双眼睛,像晕开的墨汁一样荡漾。

  殉道者最忌讳直视神的双眼,那是一面明镜,能将一切罪孽一览无遗。

  直到这一刻,她才深刻体会这一教诲。

  可她并不惧怕,反倒如释重负,轻声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

  她低声应道,朝她使了一个眼色,便转过身去,离开了这个房间。

  卡芙卡没有一丝犹豫,跟了上来。她们一路沿着走廊走到了底,最终停在一间铁门前,越是靠近这里,腐味和寒气便会越重,直到停下时,医生身上的香味已经完全不足以掩盖,可姬子仍旧面不改色,她似乎早已习惯了一切,根本不等对方反应,便推开了门。

  屋内的景象惨不忍睹。几架足足两人高的铁笼排列摆放着,里面密密麻麻塞满了人,像堆砌起来的麻袋,簇成一座小山。与方才那位病人一样,他们身上都长满了脓包,在见到有人出现在门口时,疯了似的向光源方向爬去,呻吟与哭号不绝于耳。

  光源照耀着他们的衣物,隐约可见几个十字架的样式——这分明是一群修士。

  “现在,向我证明吧,医生。”

  姬子将提灯举到卡芙卡的面前,半张脸都隐进了黑暗里,两只眼眸亮如圆月。

  “杀了他们。”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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