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不在这个地方，我和这个地方的其他一部分人来自天上，但在上天之前，我是另一个地方的一个给钱就干活的临时工...也算是盗匪之类的吧...”

我尽量用她可能听得明白的话说。但不自觉地拉了拉我的衣服。

“嗯，有些工作太危险了，导致我丢了一些...部位，而那个地方有能用这些零件代替丢掉的部分的法子，我就缝缝补补，为了保命被拼装成这个模样了。”

“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我刚才很害怕，以为您是怪物......"穗怯生生地说，眼神里依然带着畏惧。

“你觉得我是怪物，我也觉得是，这怎么看都不像人了。”

我咧开嘴巴试图笑了笑。满嘴的牙齿都换成了复合材料，半张脸也是仿生的，一只眼睛独自转动，这孩子能正常和我对话已经难能可贵了，就是这一点让我觉得她不简单，现在看来，或许她还真的只是少年老成。

“没关系......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穗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但仍然难以掩饰眼中的恐惧。

“没事...但我也想问你，你继续上路，打算干什么去呢？”

“我不知道......我只想活下去......找到我父亲......”

“你父亲...他出去以后就没回家，是吗？”

我小时候也有相同的经历，不过我清楚，他只是不会再回来了...放弃了我的家。

“是的......我父亲为了给我们找吃的，离开了村子......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娘和弟弟也都去世了......就剩下我一个人......"

苦命的孩子。

或许是她爸爸找到了生路，不要她们了？又或者是...可能被抢劫的杀了吧，饥荒带来的混乱里，这种事情难免的。

“穗，那什么，你还没有出过这里的门...我带你出去看看吧。”

我心里感觉有些不对劲，只凭她的小脚小腿，单靠走，是没法走很远的，但起码在这里我没听过附近有哪个殖民地爆发了饥荒或者灾难什么的。

她像是并不来自于这片地区，甚至这颗星球，这个...时代。

“好......我很想出去看看......"穗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期待的神情。

————

我想起来，从她昨天半夜在沙发上苏醒，就没有再出过这座建筑。

或许正是因为想要找到爸爸，才会误入古代碉堡后的防空洞隧道，急切地想要寻找出路...

我让穗跟在身后，接着输入一旁终端上的密码，打开碉堡的安全门。穗的浅蓝色眼睛里除了陌生和不安，还有些好奇而惊讶。

随着门发出声响向两边滑开，外面空旷而野性的荒原展现在我和身后的穗面前。

那并不是灾荒之年的干旱模样，确切来说，一草一木，还有远处奇形怪状的生物都不像是穗印象里的东西...

穗盯着眼前陌生的景象，一脸茫然。

"这里......这里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是...”

“我觉得...这已经不是你所说的那个地方了...”

我低头看向一旁的穗，发现她竟有些颤抖，接着竟哭了起来，那哭声里带着一种绝望，却也不是绝望，如同小时候见过的被富家遗弃的小猫小狗，走在陌生水沟里的哀叫。

“我......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她找不到爸爸了...

我也感觉有些难过。这种感觉并非是亲人离去甚至离世的痛苦，而是知道亲人的形骸甚至不存在于同一处天地之间的孤独，就像我小时候第一次离开自己出生的星球。

此刻，穗大概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孤身一人了，与她那尚未找到的父亲的距离，被拉长到了永远。

穗站在门外，泪水止不住地流淌，眼神里满是绝望和无助。

“穗...你进来吧，声音会引来掠食者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你突然出现在门口的。”

我试图触碰她，却又不敢碰。在我已经记不清的佣兵生涯里，我不止一次看见过人们的绝望和无助，甚至有些就是由我亲手造成的，但小孩子这样，我唯独看不下去，大概是我的内心还有一部分因为儿时的创伤而没有成长，尚且还会感同身受。

穗听到你的话，慢慢转过身来，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我......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吗......"

“我...我也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

听说“帝国”有时空技术，又听说“超凡”能让人死而复生，但终究只是听说，我连这些东西的毛都见过。哦，帝国的凤毛麟角，我倒的确是见过的，但也只是远远看着他们的飞船滑过天际，渐渐淡出大气。

“那......您能不能收留我？我不想一个人生活......"穗的眼神里满是哀求。

“当，当然可以...”

不知为何，我突然心头一热，脑子里的人工语言中枢也像是卡住了似的。

从来没有人关心我，但许是我关心别人也不够，长久的独行生活，加上怪物般的外貌，已让我和孤独做了最好的知心。

可唯独这孩子我并不能拒绝她，因为在这荒蛮的边缘世界上...

她不过是别人眼里的一块唾手可得的肉。

不是说我曾吃过人肉膏，就会把人当成家畜看待；人类在这里，根本和动物无异，掠食者随时可能捕食经过的流浪者，而也只有在这种边缘世界，人皮和人肉，还有其他智慧种族的皮、骨和肉才会堂而皇之地被摆上常见的货架，令人意识到智慧生物终究不过是有智慧的动物。

不过，她会这样请求，是不是因为她也这样想呢...

若真是这样，她倒也精明，省去了我很多教导。

会用自己未曾见过的东西，也敢于探索没有发现过的区域，还有，知道什么样的决策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但她真的放弃了吗？放弃寻找父亲？

我觉得，许是不太可能。

（待续）

小说相关章节：穗环入穗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