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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柯/赤安】衣冠幽靈,2

小说: 2025-08-24 10:53 5hhhhh 8380 ℃

這時候萊伊才註意到走廊拐角處有一個小男孩,看上去不超過十歲。男孩發現自己被註意到之後有些慌張,但沒有逃跑,只是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蘇格蘭向前走了一步。

「在等你的家人?」他問。

男孩轉過身,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爸爸今天要來開會,他讓我和他一起過來。」

萊伊突然意識到這個男孩和波本長得很像,金色的頭發,暗藍色稍稍下垂的眼睛,皮膚也有些日曬過的微黑,他花了幾秒鐘想象了一下波本小時候的模樣,大概和眼前的小孩差不多,除卻那副怯生生的神情,他無法想想波本會帶著這樣的表情。

「你的爸爸是誰?」蘇格蘭蹲下來,把手輕輕搭在男孩的肩上,「他是這家醫院的醫生嗎?」

「我爸爸叫亨利.尼爾斯,他不是這家醫院的醫生,」他似乎擔心自己說錯什麽,「他在各地旅行,會把我帶在身邊。」

「你的媽媽呢?」

「爸爸說她走了。」男孩看上去有些不安,「但有人告訴我,說是爸爸把送她去了天堂。」

蘇格蘭沈默了一會,當他再次擡起頭看著男孩時,萊伊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一份痛惜的神情,「小朋友,」他說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你真走運,今天是醫院開放參觀,我和我的同事可以帶你到紀念品商店看電視。」

「那我爸爸...」

「我們會告訴他的。」他牽起男孩的手,走到自動販賣機前為男孩買了一包糖果,男孩逐漸卸下防備,開心地吃了起來。

他們把男孩帶到樓下的紀念品商店,給他買了冰淇淋和蛋糕,臨走時蘇格蘭再三強調讓男孩不要再回到辦公樓,「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回去。」

「亨利.尼爾斯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在回程的車上蘇格蘭告訴他,「他身上背著包括他妻子在內的至少七條犯罪記錄,但普萊斯仰仗他的宣傳能力,這些案件也就不了了之,不過此時的尼爾斯已經在會議室中咽氣了,這麽想還有點不公平。」

這時候萊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低頭查看消息。在他旁邊,蘇格蘭手握著方向盤,公路上的風吹散了他的發絲,落日余暉勾勒出他的面部輪廓,像是滲血的剪影。他對所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又或許是存著一絲最後的僥幸,認為自己做的足夠巧妙,不會暴露臥底的身份。

真該死啊。萊伊想。

他真不想做這件事,不是殺人,在組織中他早已習慣了一次次地扣動扳機,看著鮮血迸出來,這種畫面不會讓他愧疚,他甚至懶得回憶那些槍下亡魂的惡行來合理化自己的行為,每一晚,他心安理得地入睡,那些死人無法擾他清夢。但是蘇格蘭不一樣,他從來沒有將槍口對準朋友的經歷,哪怕那是個惡貫滿盈的朋友,但蘇格蘭甚至不具備這些特質,他的真實身份是一名誠實本分的警察,就在幾小時前他保護了一個孩子,讓他避免了死亡和目睹親人慘死的命運。

他不應該去死。

他更不應該被自己殺死。

但他不得不這麽做,如果眼前這個男人一定會死的話,他希望是自己來解決這件事。

他把車停到了安全屋附近的一座廢棄工廠旁,把槍從口袋裏掏出對著蘇格蘭,「下車。」

蘇格蘭有一瞬間看上去非常困惑,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他聳了聳肩打開車門。對這座工廠相比於周圍的建築高出不少,樓頂視野開闊,高處的風聲也能掩蓋住槍聲,他們沈默地站在頂樓天臺,萊伊把消音器裝在墻上擰緊,他的動作很慢,他知道蘇格蘭口袋裏也有一把槍,他震驚地意識到自己在期待蘇格蘭可以掏出槍擊倒他,然後逃走。雖然組織的追殺不會停止,但至少他解脫了。

但是蘇格蘭只是站在那裏,沒有掏槍,沒有逃跑,一言不發。

「我想知道你在想什麽,」他艱難地開口道,「你把消息傳出去的時候以為這件事會怎麽收場?」

「他們派了你來解決?」

他感覺手臂發麻,於是換了一只手拿槍。「不,他們指派的人還沒有到。」

「波本。」

「什麽?」

「他們會讓波本來做這件事。」蘇格蘭說,他擡起頭,周圍樓宇的光芒映在他的眼睛裏,「相比之下,我倒也希望是你來。」

萊伊沒有說話,他感到自己緊繃的面孔在顫抖著,於是轉移開視線去看四周,他聽到了腳步聲,接著是波本的聲音,蘇格蘭,他擡高聲音,蘇格蘭你在哪?

他看見自己對面的男人終於從口袋裏掏出那把槍抵住胸膛。

「別讓他過來。」他說。

槍咳了一聲。

他看到波本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上來,「怎麽回事?」說出這句話時他的聲音在明顯的顫抖,「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不知道嗎?這家夥是日本公安的臥底。」他擋在波本和蘇格蘭的屍體之間,兩人有一定距離所以波本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他被清算了。」

波本的表情先是錯愕和難以置信,接下來萊伊在那張臉上捕捉到了稍縱即逝的憤怒。兩人相視無言,之後他目送著波本的身影消失在安全出口深處。

萊伊簡單清點了蘇格蘭的隨身物品,手槍,消音器,假證件,被子彈完全擊穿的手機,他的口袋裏還有零錢和巧克力糖果,萊伊記得這是他給小尼爾斯買的,蘇格蘭花費了很長時間去找那孩子想吃的巧克力,當他們離開時小尼爾斯跑過來,把幾顆巧克力糖放在蘇格蘭的掌心。他什麽都沒說,只是露出來一個小小的微笑,一個酷似波本但與波本截然不同的微笑。

他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安全屋,萊伊曾經覺得這間屋子太小了,狹窄局促,喧嘩吵鬧,他得不到片刻的安寧,但如今他卻開始懷念那份再不可得的嘈雜。他沖一杯攙酒的熱咖啡,睡覺之前,肩上搭著毛巾坐在床邊把它喝掉。他睡得並不安寧,很快又因為頭痛醒了過來,他洗了個澡,浴室的藥櫃中還剩下幾顆阿司匹林,又從洗手池接了一杯水,把剩余的藥丸全部吞下去,關上藥櫃時他才發現鏡子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碎了,蛛網一樣的細線布滿鏡中的那張臉,蒼白,憔悴,行將就木。

手機響了,組織來電,萊伊看著鏡中那張可怖的臉,上報了蘇格蘭的死訊。

兩天後波本終於回來了,他的頭發長長了一點,天氣已經轉冷卻還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他輕手輕腳地關上門走進浴室,水聲停止後他走出來,赤裸著身體擦著頭發。隨後萊伊感覺到自己身旁的床墊凹陷下去了一截,他的肩膀碰到波本的臉,熱得反常。

「你把藥吃光了?」他問。

萊伊翻了個身,看這波本攤開四肢躺著,暗色的皮膚上帶著一抹不自然的紅暈,眼神空洞。他感覺到背後慢慢籠上來的涼意,夏天就這麽徹底結束了。

「等天亮再去買吧。」

「我覺得很冷。」波本說,「你能靠過來一點嗎?」

萊伊照做了,他緩慢地貼上來直到自己的上半身完全覆在了對方身上,隨後就像是本能一樣,他把手繞過來解波本等襯衫扣子。

「我現在沒力氣,改天吧。」

萊伊頓了一下,沒有感覺到有反抗,於是他繼續著自己的動作,他扯下那件襯衫,再一路向下直到下腹的位置,然後他低下頭,把舌尖探進已經濡濕的穴口。他感覺到波本的身體不易察覺地縮了一下,於是他用手握緊了對方的腰,聽著那含混不清的喘息逐漸變成不受控製的尖叫。他們的身體在被單之間糾纏,發瘋般地想用舌頭或是牙齒穿透那層薄膜,仿佛他們能用這樣的方式抓住彼此的自我,真實的那一面,然後把它從身體這個軀殼中拽出來

他想起在奧克蘭,在那間雅致的小公寓中,波本為他打開了門,穿著襯衫和毛衣外套,腳邊倒著普萊斯皺巴巴的屍體,「進來吧。」他說,看上去神采奕奕,言語間已經置換了原主人的身份,占據了拋過光的木地板,設計師家具和那些價值連城的畫作。

他坐在那張沙發上,等著波本鉆到他的懷裏,也許是明白時間緊迫而欲望難耐,那具瞪著眼睛的屍體也改變不了這個,又或許是在陌生的國度和無人認識他們的地方讓他放大了膽子。他掰開波本的一條腿搭在肩上,長驅直入,他看到波本挑釁地揚起頭沖著他笑,他的身體像貓一樣舒展開,皮膚上是日曬過的光澤,被唇舌照顧到的地方泛上微紅。

那一刻萊伊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從始至終都擁有著這間精致祥和的小屋,擁有著上好的木地板,設計師家具和墻上的畫作,擁有著這張柔軟的家庭沙發,當然,他也擁有著波本。他們從始至終都生活在這件公寓中,朝夕相處,外界的一切喧囂都只存在於電視熒幕和報紙鉛字中。

他睜開了眼睛,幻想也隨之覆滅。他看到的只有這間狹窄的屋子,裂開的天花板和皺成一團的白色床單,他低下頭看著波本,那雙眼睛在高潮過後有些空洞,卻依然直直地盯著他。萊伊禁不住懷疑他是否真的在看著自己,在世界上每個人的眼睛都停止註視之後,那雙眼睛,藍色的眼睛仍舊會一直看下去。

他動了動身子。

「你想去哪?」

「去買藥。」

「天還沒亮。」

萊伊轉身躺下,兩人再度陷入沈默,直到波本再次開口。

「琴酒對你很感興趣。」

萊伊點了點頭,算作回應。

「你查了我,對吧?」

「和這沒關系。」

「我知道,我在說另一件事,私人事務,不過也沒差,你查不到什麽。」

「波本,我——」

他沒來得及說完那句話,但即使有時間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波本翻身越過他下了了床,背對著他穿上褲子,再披上外套。

「到了琴酒那裏,你可能會過得如魚得水,也可能和現在也沒多大差異,」他用手隨意把額發往後撥去,再望著鏡中,「不過我準備給你一條忠告。」

「什麽?」

波本轉過身,清晨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鉆進,將那張臉一分為二。

「咱們相互間最好離得越遠越好。」

那之後他從來沒有過任何反常之舉?

只要懷疑的種子種下,任何行為都可以被解讀為反常之舉。那之後的半年我們都沒再被分派任務,一方面是因為組織和集團的合作已經在有條不紊的進行,所有不安定因素都已經被消除;另一方面,我們也不是白癡,組織想用那六個月讓內鬼暴露,就像蘇格蘭一樣。

但是他沒有暴露。

他很謹慎,不如說蘇格蘭的事情之後,不用組織授意我們也已經開始互相懷疑,彼此監視。六個月共處一室,按照常理總能發現點什麽,但是我能呈上來作為證據的少之又少,後續的解讀就更是五花八門,說他的沈默是物傷其類的恐懼可以,說是出於對我的猜疑也不是不行。

你們在那段時間的關系如何?

我們都在維持表面的平靜,然後等待對方暴露。那段時間我在繼續調查他,直到琴酒過來要人,那通常說明他已經被證明了清白,又或者說,琴酒不在乎這個。

說說你的調查內容。

這一次我細致到了他的消費記錄和消費場所,我偽裝成酒吧和加油站餐廳的常客,和他們閑聊,我時間充裕,而他們通常都是在趕時間,輕易就會將與自己關系不大的事情和盤托出。在他們的印象裏他煙抽得很兇,通常是好彩,有時也會買駱駝牌——防止被人尋得規律。空閑時他會帶手風琴來,但那些人從來沒見過他和女人搭訕或是出入那類場所。

等一下,你說他會拉手風琴?

你第一天才知道?

恐怕是的。那麽回到正題,你認為他在調查你嗎?

當然,而且他的收獲比我更豐富,至少他自己這麽認為。

他調查到了你和亨利.尼爾斯的關系。

對於任何一個別有用心之人而言,都會得出這個結論,但是這毫無意義。

為什麽?

和他牽扯到血緣關系的人太多了,他有過的女人也太多了,或許連那些女人自己也說不好孩子到底是誰的,又或者連他也記不得那些女人的相貌,對於想調查我的人而言這是條死路。

你認為他的目的不是想要調查你?

或許一開始是的,但後來他也收手了,他沒有把事情宣揚出去,老實說,我也不在乎。

你認為蘇格蘭知情嗎?

不,他不知道。

你很確定嘛。

既然已經確定了他的身份,我不認為這件事能為他們的調查取得多少進展。

我們還沒有確定他的身份,證物被他銷毀了。

你已經知道他是日本公安了,這種人叫什麽都沒什麽區別。

是嗎?

當然。

真是無懈可擊的證詞啊,就像你這個人,連親緣關系的真相都沒辦法左右你。

說來慚愧,我正是因此才走到今天的。

——

「再來一杯?」酒保在清理吧臺的間隙對萊伊拋過來一個幹脆的笑容,時間已近午夜,酒吧裏只剩下寥寥幾人所在角落裏打著德州撲克,不時泄露出來的笑聲也是悶悶的。

萊伊推過手中的酒杯,任務期間他喝純湯力水,其余的時間則可以喝上幾杯金湯力,他很節製,擔心出錯,他一直都擔心出錯,而現在這份擔心變得更加強烈——到了神經質的地步。

「琴酒,」酒保嗤之以鼻,「你什麽時候換口味的?我以為晚上九點之後就不會有人想喝這個了,尤其是兌過湯力水的,只有剛成年的女學生才會喜歡。」

「我得提前習慣。」

他沒見過琴酒,進入組織已經接近兩年卻還遊離在目標之外——這在他的職業生涯中算個不太小的問題,不過好在隨著一張一張的「入場券」疊加,他終於被對方註意到,早該註意到了,被情報組吸收而非行動組本身就像是個不好笑的笑話,而在情報組這個撥弄撞針都需要層層審批的地方,他的存在也被逐漸邊緣化。

他比誰都更期待轉機。

「那你不如提前去習慣咖啡,至少這玩意可能會害得你清醒著惡心。相信我,琴酒不需要你去適應,一旦進了嘴,你要做的只是把它全部吞下去。」

全部吞下去,就像海底世界的生存法則。他想,只要全部吞下去,他就可以從這一灘爛事中抽身,提前退休,用他精挑細選的最後一張假證件,找個陽光明媚的小島度過余生,平靜的余生,他可以讓整個身體都陷進沙灘,閉上雙眼,就像一個真正沒有歷史的人那樣,只有海浪椰香,還有充足無夢的睡眠。

他嘆了口氣,手指輕輕在杯子的邊緣敲打一下,「波本威士忌。」

「這才像話。」酒保忙不叠地給他倒酒,像是在慶祝他重獲新生。

歲月持續流轉,丹佛野馬隊在季賽中所向披靡,而新英格蘭愛國者則節節敗退。幾個月前,一家同性酒吧遭受槍擊,市長競選人親自前往現場,高聲宣揚禁槍的好處。說到底,我們到底為什麽需要槍?與此同時,他的支持者在小酒館盯著電視,握著啤酒瓶頸的指關節發白,人總得學著用刀嘛!之後,他揮著手離開騷亂的人群。

接下來的那個禮拜,前組織成員蘇格蘭死在大洋彼岸一座未竣工大樓的天臺,一顆子彈擊穿了他的心臟。

甜膩的酒液滯留在他的喉管緩慢下滑,直直落下,沖垮了那座小島,然後所有的事情全都回來了。

你不太愛說話。貝爾摩德這麽評價他,這段時間她經常帶萊伊出去,他的身份比起行動搭檔更像是男伴,但是真實的情況他們都心知肚明,在組織中,任何場景都能演變成一場詢問。這可不好,女人的聲音有些嬌嗔,眉頭微蹙,讓萊伊想起多年以前自己交過的一個女朋友,也有這樣一張精致的面孔和銳利的眼神。我帶你出來可不是讓自己無趣的!

他抱歉地笑了笑,有幾分請求諒解的意味。

和波本在一起時你也這樣一聲不吭嗎?她摘下墨鏡,那雙習慣於聚光燈的眼睛微微地瞇起來,哦,我這算是在打探隱私嗎?

他握緊方向盤的手松了松。他忘記自己是怎麽回答那個問題的,他當時的腦子裏裝了太多東西,太多不可說的郁結積攢在其中,你想知道我是怎麽和他交流的嗎?他想對那女人大吼,那太精彩了,我每次都把他操得死去活來,因為我不願意他說話,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和他相處!

他喝光了杯中的波本,吩咐酒保滿上。昏黃的燈光下,這裏安靜的出奇,最後一批喝得搖搖晃晃的醉鬼也已經離開,尋找著他們的歸宿,或許是公寓,或許是溝渠。角落裏的那群打牌的人結束了他們的最後一局,彼時正在碰杯告別,最後只剩下一個低頭喝酒的男人,在牌友離去之後站起身,坐到萊伊的身邊。

「黑麥威士忌。」他說。「嗯,我只是在點酒,不是在叫你。」

「我猜你今晚到這裏不是為了打牌的。」

「我是為了聽你表演手風琴的。」波本雙手捧著杯子,淺淺抿了一口,「可惜。」

萊伊沒有搭腔,這段沈默並非讓人難以忍受,相反,他從中感受到了些許愜意,直到波本再次開口,「亨利.尼爾斯喜歡打橋牌,但是我一直都沒能掌握其中的關竅。」

「你怎麽知道的?」

「我媽經常給我講他的事情,在她清醒的時候,其他時候她總是喝得爛醉。她總是說我的父親有多麽高大,多麽英俊,金色的頭發,日曬過的皮膚,是個真正的紳士。而下一秒她又會痛哭起來,咒罵他是個可惡的人渣,他毀了她的一生,這在某種意義上是正確的。當我問她我父親如今在哪裏的時候她說他在越戰中死了,有時候又說他死在了朝鮮戰爭,當然我知道他根本沒死,還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繼續著先前的勾當。到頭來她還是為那個男人編造了個光輝的結局,盡管她連對方的真名都不知道。」

「後來,她死了,我不知道奪走她生命的到底是酒精還是更糟的東西。在這之前她在一間居酒屋當女招待,和當地的黑道來往密切,她幫那些人傳遞違禁品,以此賺些外快。有一次交易時我恰好在她身邊,因此她不得不把我放在其中一個男人的車裏等待,那個男人個子很高,但並不讓人害怕,有種天生的親和力,他和我聊天,給我講桃太郎的故事,我猜這是他唯一能對孩子講的故事。」

「他讓你想起了尼爾斯?」

「那時候我還沒有這樣的意識,我只是本能地想要親近他,於是我坐到了他腿上,抱著他,習慣性地蹭著他的大腿,那個時候我只有八歲,八歲或者九歲,不會比那更大。起初,他並沒什麽反應,但是漸漸地,我感覺到他硬了,我相信他也感覺到了,然後他推開了我。」

他喝了一口杯中的酒,看著自己的倒影。

「從那之後他開始回避我,這沒什麽,還有的是他這樣的男人。我進了福利院,被其他孩子孤立——因為我的相貌,他們是這麽說的,但是他們不敢說的是那些老師對我的態度。顯然,他們都喜歡我,然而即使是孩子都能看出這份喜歡摻雜了其他的東西,不同於福利院老師對孤兒施舍般的照顧,而是從下往上的——一種欲望。有一天我猛然間意識到自己是在進行一種情感轉移,我在普天下尋找著父親的替代品,但到頭來,我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找到他本人!」

「那之後你行動了?」萊伊問。

「按部就班。確定他的真實身份並不難,有很多女人試圖起訴他,雖然我媽並不是其中一員。照她的說法,他們度過了相當愉快的一段時間,結束的時候她懷孕了,而他對此毫不知情,也毫不關心。再後來,我加入了組織,我喚起了朗姆對普萊斯的懷疑,然後去接近他。普萊斯確實有自己的私心,當然,我不是出於這點進諫的。」

「你見到尼爾斯了嗎?」

「在他活著的時候沒有,一開始我沒有機會,普萊斯很謹慎,他的社交涇渭分明,就像他從不和我談及生意一樣,他也從來不把生意上的夥伴邀請到家中做客。後來我還是搞到了尼爾斯的家庭住址,而那個時候我卻覺得見不見到他都無所謂了。」

「為什麽?」

「因為這是個孤寂的世界,我一直是孤孤單單地活著,像個衣冠幽靈,活著,但和死去多時也沒什麽兩樣,我得為自己找一個前進的理由,而我那時能夠選擇的只有這一點,而我也擅長這件事,為什麽不呢?我沒想過要改變這一點,也沒想過找到他之後我會怎麽做,殺了他?或是和他上床,從他的老婆那裏把他奪走?我沒想那麽多,這是我為數不多被牽著走的時刻,但事情通常都是戲劇性的,命運峰回路轉,有那麽一天,我遇到了你,而這當然可以算上某種轉折點。」

「你在我身上找尼爾斯的影子?」

「我在你身上找不到一絲一毫他的影子。你和他截然不同,而我被你吸引了,和你做愛的感覺不同於我以往的任何一個男人,有種特殊的東西在,在阿拉斯加的時候我隱約意識到了,而在奧克蘭天空塔,我把註射器紮進老普萊斯倒黴的脖子時,想到你在對面大樓的某一層,正用你的槍口對著我的方向,那一刻我感覺到的不是不安,而是興奮,我意識到自己正在從幾十年來的行屍走肉中復原,重獲新生。」

「我沒有去布裏斯班,你看,到死我都沒見到尼爾斯,對此,我既不後悔,也不為他的死難過或是開心,他的死就像是任何一個人的死一樣,我毫不關心,只想著這件事完結之後我能給自己放上一個長長的假期,然後就出了蘇格蘭的事。」

他轉過身拿起萊伊的酒杯,將手中的半杯黑麥威士忌倒入杯中,然後他慢慢扳開萊伊的手指,將混合過的酒還給他。

「這杯算我的。」波本說。

距離最近的一間安全屋似乎被棄置許久,但依然能看出這裏在此之前被精心打理過,散發著寧靜祥和的家居氣息。餐桌上放著一瓶開敗了的花,水槽上面的架子擺滿了廚具和各種調味品,床邊的地毯上散落著幾本書,而那張床——不同於其他安全屋潦草擺放的床墊,那是一張貨真價實的矮腳床,上面鋪著雙層床墊。

他想起了奧克蘭的那間公寓,但那記憶也不太準確,這裏的氣息顯然更加遙遠,也更加私人,在這裏他沒有任何寧靜祥和的錯覺,取而代之的是蟄伏在尖銳、危險和血光之災之中的一個頓挫,一個搖擺的避風港。

然後他看見那張鋪在地上的熊皮地毯。

波本沈默地在他身後關上門,他瞪著充血的雙眼,看上去憔悴、疲憊又悲傷,像是先前酒吧中那個神采飛揚男人的鬼魂,在入夜之後重臨自己的葬身之地。

「你累了吧?」

「還好。」

「這是我剛進入組織時的第一個安全屋,」波本說,他的雙手插進口袋,仰起頭走來的樣子像個涉世未深的大學生,「我曾經以為自己會在這裏住上很久,所以把它布置得幾乎像是家的模樣,但後來我沒什麽機會回來,它也漸漸成了倉庫。」

他閉上雙眼,再次睜開時,瞳仁仿佛被打磨過一般明亮。

「記得嗎,萊伊,我上次和你說過的話,我說我們離得越遠越好,對我而言如此,對你而言也是一樣。」他動了動口袋中的手,似乎在翻找什麽,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萊伊本能一般地向後退,左手將外套下擺塞到一邊,右手拔出槍來,食指扣住板機,拇指按著撞針,背靠墻。

他們幾乎在同時用手槍對準了對方。

「你果然有備而來。」

「一直都是這樣。」萊伊說,「謝謝你今晚的坦誠,在那一刻我就意識到自己死到臨頭。」

波本幾乎被逗笑了,那張慍怒的臉上嘴角扯了一下,看上去有些扭曲。

「我知道你想說點什麽,但是你不確定該不該說,」槍口精準地對著波本兩眼之間,隨時準備著在那張漂亮的臉上開上一個小小的圓孔,「那就別說了吧,現在聽我說。」

波本撇了撇嘴,他沒有放下槍,但也沒再準備說些什麽。

「你想殺了我,至於理由,我有幾種假設,恐怕都太過大膽,」萊伊說,「但巧合是我恰好也有一些在你槍下活命的理由,它們同樣過於大膽…當然,這些話,我知道說了會是什麽後果,你大可以拿來當作自己往上爬的臺階,當然,我也絕不會坐以待斃就是了。」

他看出波本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我不打算現在告訴你,如果你猜到了,也不要說出來。等我的任務結束,這要不了多久,到時候我會告訴你一切,波本,那個時候你再來決定該如何處置我。」

萊伊攤開手,讓手槍落在地上。

而就在同時,他聽到另一聲手槍掉落的悶響。

  刑偵學的第一課是訊問,波本想,他們是這樣說的,只要花的時間足夠長,你就會接近真相。權力機關和黑幫組織都將這一準則奉為圭臬,卻殊不知真實的課堂會在刑偵學第一課教會每一個學生基本的反偵察能力,包括那些坐在後排開小差的學生。

此時此刻,他坐在審訊室中,熒光燈直白地打上他的臉。

慣用技巧是回答問題之前頭腦裏數上三下。你認為他現在在哪?一、二、三,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唯一能信任的只剩下他的那群FBI朋友,但我不認為他會改頭換面。

為什麽?琴酒急切地傾身向前,似乎急於在這場讓他吃癟的鬧劇中挽回一點尊嚴,如果抓住赤井再將子彈送進他的腦殼的話,將是最好不過。

一、二、三。你忘了我說的嗎?他的朋友也是FBI,改變形象和身份是多此一舉。

琴酒是個容易被激怒的人,當他面對那些無法立刻用手槍處決的人時,這一特質會更加明顯,波本扯了扯嘴角,看著他坐在椅子上的模樣,活像一條追著尾巴跑的狗。而這時貝爾摩德伸出手按住琴酒的肩,這一舉動比起安慰更像是宣誓主權。將動物皮毛披在身上的女人露出名種貓的笑容。你讓他手足無措了,那笑容像是在說,可我不會。

很精彩的結論,女人虛情假意地說,而波本也虛情假意地以微笑回應,就像是你的故事一樣精彩,我想我們已經得到了我們需要的信息。謝謝,波本。

走吧。琴酒揮了揮手,像是趕走一只飛蟲。

波本站起身,掛上一副譏諷的微笑。看來你們得從其他人身上努力了。他說。

獲得自由後他回到了那間安全屋,收拾了萊伊留下來的物品——但多半都是他買給對方的,企圖創造一些回憶,但如今這些回憶反而成了負擔。他能猜到萊伊最後那番話背後的意味,而自己則再沒機會坦誠了,想到這裏他躺在了那張熊皮上,不同於其他品種,北美灰熊缺乏那種本能的警惕,它們兇猛,自信,不可一世,被逼到絕路也能背水一戰。波本不知道這一只最後的命運是否也是如此,當然,人們可以先麻痹它,再借現代科技完成這一切,之後它作為戰利品,驕傲地展示於犯罪集團的棲息地,在之後兩個各懷鬼胎的人在上面糾纏不清,而最後,是他躺在上面。

死去的和活下來的。

波本最終選擇把它留在原處。

那已經是七個星期之前的事情了,時間一晃而過,沖淡了審訊室中男人慍怒的眼和女人輕蹙的眉,他們的面孔重新舒展成公式化的畫像,存放在波本的記憶庫中,和其他人別無二致,為此他也花了些精力——這之後,他再沒有遇到赤井秀一,也不再想起他。直到在來葉涯,基爾手中的那把槍改變了這一切,從此,不同於他生前,那副面孔常常停駐在他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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