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混沌心海

圣歌宣毕，众教徒起立。

“礼毕，向教宗陛下致礼！”

“恭送陛下——”

少女在教卫的簇拥下，从台上走下。正如民间所传一般：“她如同传说中所描绘的月亮女神，皎洁而矜贵。她的肌肤犹如新雪般纯洁，流露出一种几乎唤起敬畏的美。她金黄色的眼睛明亮而动人，头发如同洁白的天鹅绒，自然而然地滑落，与皎洁「的皮肤交相辉映。她的嘴唇宛如晨露中的花朵，她的鼻梁如同雕塑一般完美，高挺而优美。她行走在过道，每一步都如同一首婉转的诗歌。少女披着一袭白色长袍，头戴教冠，金色的花边闪闪发亮，胸前挂着纯金的闪耀的十字星。当她行走在大地上，她的身份已无可辩驳。”

她便是当今主神教的第五百零一任教皇——薇薇安·圣科亚。

温婉的薇薇安与身旁穿着重甲的魁梧的教卫产生了鲜明的对比，好像是在铁笼里盛开的一朵鲜花。

“领受洗礼！”

主礼人发号施令。

此刻，薇薇安刚好行至门前。她举起法杖，用银铃般的嗓音诵读起咒语。

“Fiatlux”

教堂的穹顶下落下金色的光辉，教徒们兴奋地举起双手，沐浴在神圣的洗礼中。

“感谢主，感谢教宗陛下——”

在教徒感受恩典之时，教堂的大门已在薇薇安的身后重重合上。

十五年前，唯一神现身于世，指名当时仅三岁的薇薇安为圣女。如今，她是主神教最年轻的教皇。她的美貌、能力、才华皆超常非凡。世人盛传教宗仁爱善良，积极为贫苦的教徒所奔走，仿佛从古至今的诗人，都无法用语言完全捕捉她的魅力。

但只有薇薇安自己知道，在教廷那些老家伙眼中，她只是一个赏心悦目的花瓶。纵使她的魔法天赋鲜有人能敌，纵使她是唯一神指名的继任教皇，纵使她有庇佑天下寒苦信众的愿望，但无论如何，她只是一个年方十八的少女。在前任教皇离世以来的三年里，加冕为教皇的她被教廷以年龄过小为由代为摄政。如今在教皇国以及全世界主神教会中，她剩余的权力已被教廷架空得屈指可数。她唯独残留的，就是在教徒眼中圣洁光明的形象。

刚结束至高礼拜的薇薇安在教卫的护送下回到了寝宫休息，还没落座，贴身女仆尼娜就敲门而入。

“教宗陛下，您唤我吗？”

“尼娜，你今天又跟卡玛西亚大人的下属吵架了吧？”

“陛下圣明...我看不惯他那副狗仗人势的嘴脸，区区一随从，居然敢把车开入寝宫门前，被阻拦就敢在教宗陛下的门前大放厥词。”

“说了什么？”

“她说陛下...陛下应该早日将教皇之位禅让给红衣主教卡玛西亚大人...您就该处死他这个谋逆之臣。”

“罢了，看来还是我不够服众吧。”

薇薇安没有恼怒，反而轻笑一声。

“陛下您实在对世人太过慈爱了...”

尼娜只比薇薇安大两岁，自薇薇安来到教皇国以来，年仅五岁的尼娜就被作为薇薇安的贴身女仆所培训，如今已经过去十五年，尼娜将薇薇安照顾的无微不至，整个教皇国的女仆都以尼娜为标杆，将她视为严肃而专业的女仆典范。但只有薇薇安知道尼娜其他的一面，薇薇安喜欢把尼娜看作」是能够分享自己酸甜苦辣的朋友。

“对了陛下，那个家伙来的目的是为了传红衣主教卡玛西亚的口信。红衣主教卡玛西亚告诉您不要忘记明天的降临仪式，并且希望您严格按照预案进行。”

“知道了。”

“陛下，我有一事不解...”

“什么事？”

“降临仪式是整个主神教世界最重要的事宜之一，您怎可能忘记呢？他是什么意思？”

薇薇安苦笑。

“这无非是来自红衣主教卡玛西亚对我的敲打罢∫了。”

“我...不解，请示下。”

“因为所谓预案中的流程，是在对主和教众的演讲中宣读卡玛西亚的“丰功伟绩”，在全世界教众面前，为他塑造光明磊落的形象。”

薇薇安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

“他当真也配！！”

脱口而出的尼娜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急忙跪下。

“请陛下赐罪。”

薇薇安走到尼娜身边，轻轻敲了一下尼娜的脑袋。

“下不为例。你先退下吧。”

“是......”

薇薇安从未怀疑教义的正确性，才从未怀疑主的全能，但此刻她却在内心深处产生了动摇。在主的降临仪式之下，这些人竟然还能冠冕堂皇的行这些苟且之事吗？但她坚信主的降临，也会将真正的惩罚降下。

“主啊...我虔诚地向您祈祷...请您给我教诲，请您惩罚无信之人。”

第二日

教皇寝宫上上下下已经忙的冒了烟。已经打理妥当的薇薇安端庄而典雅，但又不失少女的青涩，此刻的薇薇安宛若油画中的天使。连一直在身边的尼娜都看直了眼，喃喃祈祷，在胸前画起了十字星。

接驾车队排成一字长龙，在车队最中间是教宗的座驾，一台悬浮于地表的礼车。尽管技术更迭改变了座驾的运行方式，但仍然在形态设计上尽可能保留了初代教皇的风格。前后除去礼仪车，便是载着重兵的教卫运驾。

降临仪式位于教皇国的首都、主神教的圣城——圣科亚西忒城中心的广场上。仪式是整个主神教世界最重要的宗教活动，每五十年，唯一神便会在降临仪式上现身，为世人带来新的指示和教育，所有主神教国家的领袖都会参加。因此，整个仪式从礼仪到安保，皆由教皇本人亲自过目操办，以确保万事无误。但这一次的降临仪式，由擅权的红衣主教卡玛西亚独断掌握，薇薇安只是在过目后，象征性给下了“批准”的指令。红衣主教卡玛西亚认为有必要将神圣的仪式传播给全世界教徒，因此，他邀请媒体及社会各界人士参与到这次的仪式中来。而事实上只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信和知名度，为日后篡位进行铺垫。

随着车队进入广场外环，威严的音乐从乐团处演奏而出。广场上喧闹的各国使者、教会人员、信徒及记者们瞬间安静下来，广场上的全息屏幕也锁定了薇薇安的车队。

薇薇安下车，踏在红毯上，向广场中央的圣碑走去。圣碑是一个巨大的法术盾生成器，由圣城四角的法术源供应，由圣碑由下而上激发出一个笼罩整个圣城的法术盾。薇薇安经过，沿途信众无不俯身跪拜，以表对主和教皇的忠诚。

薇薇安走到碑下，开始吟唱教歌，乐团及伴声配合着教宗的吟诵。结合薇薇安自己的魔法，在场无人不听得如痴如醉，即便是远在千里外透过信息传播的损耗而收听的，这歌声也足以让人陶醉。吟唱完毕，众人却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但薇薇安紧接着要开始整个仪式最重要的部分——唤神。

薇薇安闭上双眼，高举权杖，权杖中心的宝石开始微微发亮，但转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让人不能直视。

随着法术的施展，广场的四周逐渐卷起微风，来自太阳的光线也开始扭曲，竟致使高达数十米的圣碑的影子不断改变方位。

此刻，一股细小的意念波动进入了薇薇安的注意中，在仪式上，除去教皇本人，使用魔法是被绝对禁止的。但她没有立刻进行阻止，眼下，与主建立连接是最重要的事情，不能被任何变化打断。

这是一个错误，将使薇薇安追悔莫及。

一阵细小的碎裂声传入专注于施法的薇薇安的耳朵里。片刻，人群中爆发出剧烈的骚动。

“圣碑！圣碑要倒下来了！！！”

薇薇安回头瞥去，眼神里充满惊骇。由纯粹的大理石打造的圣碑，正迅速偏向这一侧，碎石不停下落，距离断裂只是时间问题。人群已经陷入慌乱。

轰————

薇薇安不得不停下手中进行了一半的法术，刚要用扩音法术疏散人员，圣碑的断裂处就突然发生了爆炸。浓烟中夹杂着呼啸的风声，断裂的圣碑已然向她坠落。巨大的圣碑好似神陨，信仰的象征已然堕落而来。

“Suspendendi！”

薇薇安念出咒语，伸出手将巨大的断碑静滞于半空中。在场的连滚带爬的逃跑者、甚至是跪地祈祷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所震惊，都停下来惊惧地看向半空中的圣碑。重达数千吨的圣碑，被牢牢定格于头上，距离近到碑上篆刻的经文都清晰可见。有胆大的记者已经掏出速记器开始拍摄记录。

“离开！”

眼看人们呆于原地，薇薇安不得不分散精力来发号施令，来自教皇威严的命令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内，与此同时教卫们才开始后知后觉地疏散人员。

几乎是在人群撤离出广场的瞬间，薇薇安合手一握，石块在一股剧烈的冲击下四分五裂。薇薇安伫立于倒塌的圣碑所产生的石之雨中，却一尘不染，宛如神迹。

昔日宏伟的教义的象征，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偌大的法术护盾已破落消散。而仪式也不得不因此中断。薇薇安惊忆，仪式的窗口期仅此一刻，一旦错过，就要再等待五十年。她急忙在一片狼藉中举起权杖，紧盯着权杖上镶嵌的宝石，祈求着主的回应，但这一次，宝石晦暗无光。

这是历史上首次失败的降临仪式，而名义上指挥这一切的教皇薇薇安本人，要负全部责任。

薇薇安呆呆地凝望着断壁残垣，万念俱灰，权杖从手中滑落，倒向一旁。耳旁的碎裂声和人群的哭喊声逐渐模糊，回忆中的过往与眼前一幕相重合，突如其来的变故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多年来的酸楚和委屈一瞬间将她压垮，她膝盖软下，跪倒在碑前。

面前的地面被打湿了，薇薇安这才注意到，眼泪已从面颊滚滚滑下。

———————

圣歌悠长，吟唱了人生的赎罪的路途，拥有神赐的力量越多的人，罪责就越轻，拥有神赐力量越少的人，罪责就越重，而能否得到救赎，取决于一生所行的意义。台上唱诗班的孩子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神恩早已降临到他们的头上。而和前排座席成鲜明对比的，是后排座位上衣衫褴褛的贫苦信众。

而小齐塔诺就是后排座位上的其中一员，她在那时就在心中不断发问。为什么同样都是虔诚的信徒，¦我们却生来不一样呢？倘若祂真的存在的话，为什么不将恩赐赐予给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呢？为什么唱诗班的孩子们脸上全是笑容，而台下后排的孩子们的脸上却全都是麻木呢？为什么...“神赐力量”带来的不公非但不是罪而是恩赐呢？这些数不清的问题她很想在礼拜上当场问出来，但她深知这会带来无法解决的麻烦。而这个问题，在未来也一直困扰着她。

克林州塔丘镇，位于君国联合极夜王国行政邦的边陲。

而冬天的塔丘镇，更是饥寒交迫的代言词。

在小齐塔诺家，甚至连一天用来果腹的食物都没有了。教会的收税人却在此刻敲响了大门。

“齐塔诺先生，你们一家的信仰税已经逾期三个月未交了，今天是最后期限，如不交齐，将强制你们家所有成员服劳役。”

收税人穿着一袭黑衣，长袍拖到地上，深邃的眼神贪婪地盯着老齐塔诺，好像死神一般对齐塔诺一家下达了最后的期限。

“大人，我们真交不上税了...我们今天吃的东西都没了。”

“那正好，跟我走吧，干活还管饭吃，有时候还有肉。”

也许是天气冷，老齐塔诺打了一个冷颤。冬天的克林州教会的劳役，和判他们一家死刑没有区别。住的地方像是马厩，只有几张带血的破草皮，吃的是泔水，有时候混着不知名动物的肉星。且不要提小齐塔诺的两个刚满十岁的的哥哥，就连只有三岁的小齐塔诺也要一起去，因为她也是“受礼人”。

“大人...仅再宽限两天，三天后税钱一定准时上交到教会。”老齐塔诺边说边将一把零钱塞到收税人的手里，这是他们一家今天的饭钱。

教会给收税人的并不是死命令，征讨欠税人的任务期限很长，劳役人口数也征满了，不在乎这一天两天，他摩挲着手里的钞票，故作姿态。

“唉...好吧，我也知道你们这些人不容易，但你切记三天后要交税，不然我不会再做这种背叛信仰的事了。”

“谢谢大人，您慢走。”

关上门，老齐塔诺看向妻儿绝望的目光，一种无力感攥住了他的心。

“爸爸...我们今天是没有东西吃了吗...”

小齐塔诺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的...不会的...爸爸会想到办法的，你在家里继续练习咒语，好吗？”

小齐塔诺点了点头，但她知道父亲是在逞强罢了。

人生来不平等。是每一个人都深知的事实。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诞生时，他的魔法天赋就随之注定。而这种与生俱来的差距，是无论多少努力都无法抹平的鸿沟。老齐塔诺一家都是几乎没有魔法天赋的人，但小齐塔诺除外，她第一次表现出魔法天赋是在两岁时，齐塔诺夫人意外碰倒一摞盘子，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破碎不可避免时，盘子意外漂浮在半空中，而出现在那的，正是小齐塔诺。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家人们发现小齐塔诺的天赋异禀。老齐塔诺曾在村北庄园主那见过庄主八岁的儿子使用悬浮咒，费劲心思才将一个装着酒瓶的箱子悬浮起来，然后摔个粉碎。而小齐塔诺年仅三岁就可以将家中的衣柜轻易浮起并放下。这让夫妻俩坚定了要送小齐塔诺去城里的学校读书的想法。

但城里的学校学费不菲，以地里的那点收成，喂饱全家都都称得上是难题，还不提杂七杂八的各种税赋。齐塔诺一家节衣缩食，只为在小齐塔诺到学龄前攒齐学费。

命运跟他们开了一个过分的玩笑，今年是个百年难遇的灾年，土地的收成少得可怜，这让本不富裕的齐塔诺家更雪上加霜。

齐塔诺夫妇两人站在破旧的屋外，岁月在他们的身体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唯有对家庭的爱不曾改变。夫妇俩相视许久，大脑里都想起了那个曾被否决的最终方案。他们两个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收拾妥当后，急忙赶去城里。在去城里之前，齐塔诺夫人塞给几个孩子一把糖，告诉他们如果乖乖的待在家里，就让他们每小时吃一颗，吃完了爸爸妈妈就回来了。

当糖果发到小齐塔诺手中时，她却紧紧抓着母亲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齐塔诺夫人看出女儿的不舍，只是用温柔的眼光注视着小齐塔诺，许久许久，小齐塔诺才松开了母亲。

小齐塔诺感知到那个眼神不是暂别，更近乎永恒的告白，眼神中的爱和悲伤好像将她浸入了冰冷刺骨的海洋中，那是一种恐惧，更是一种无畏，在父母走远之后，小齐塔诺才回过神来。

到了夜晚，回来的只有老齐塔诺一个人。

“爸爸，妈妈呢？”小齐塔诺一个哥哥问。

“妈妈在城里找了一个好工作，来回太麻烦了，就在城里那边住下了。”老齐塔诺的神色说不上自然。

在哄下两个哥哥睡着之后，小齐塔诺走了出来，看着在昏黄的灯光下，抱着头，无声的父亲。

“爸爸，妈妈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小齐塔诺只有三岁，但她的眼睛却好像能洞察人心。

“怎么会呢，妈妈只是去工作了，快去睡吧。明天还要去教会呢。”

小齐塔诺没回答，回了房间。

哥哥们是和父亲一个房间的，这个房间是母亲和自己的。往常一直是母亲在旁边抱着她，哄她入睡。今晚却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声息。小齐塔诺抱紧自己的被子，眼泪不住地往下流淌，打湿了枕头。她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害怕影响到此时脆弱的父亲。

她的意识波动很剧烈，如果具有相当水平魔法使用能力的人在旁边的话，一定会惊叹于她的年幼。

但这里是君国联合边陲最无人问津之地的一个角落，此处只有一个失去母亲的女孩的无声的哭泣。

第二天一早，老齐塔诺走到田野的尽头，用破烂的木板做了一个墓碑。为了未来的一切，齐塔诺夫人将自己的心脏卖给了器官贩子，换来了一家人生的希望。老齐塔挖完墓坑，填上土，将墓碑插在坑前，还种下了一支她不知名字的小野花。齐塔诺跪在碑前，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

突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出现在身后，他一回头，发现是小齐塔诺。

正当他要张嘴解释时，小齐塔诺先开了口。

“不用说的...爸爸，我都明白，谢谢你，我知道爸爸你也很想妈妈。”

小齐塔诺眼睛也红红的，蹲下来，挽住了父亲的胳膊。

朝阳在地平线上升起，给墓碑镀上了神圣金黄的光辉。

这一刻，老齐塔诺的悲痛和不甘涌上心间，泪水好像决堤一般夺眶而出。

第二天，阴云密布，收税期限已到，收税人第二次登门，但这一次，小小的齐塔诺家门外，却来了三辆车。

“齐塔诺，∮你的税金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大人，请笑纳。”

收税人见到老齐塔诺交来的钱款却显得犹豫起来了，好像这笔钱本不该存在一样。

“主教大人，这可怎么办？”

收税人回头望去，询问一个坐在车里，体态臃肿而身着雍容华贵的男人的意见。

“能怎么办？昨天不小心死了五只，明天就检查了，抓这五只先凑个数。”

收税人回头向屋内看了一圈。

“你太太呢？”

“我太太她......”老齐塔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死了。”

幼稚而清脆的声音从一边传来。说话的人是小齐塔诺。

收税人没有太多的表情，这在这个不毛之地是常有的事。他只得再次回头。

“主教大人，就剩四个了。”

“啧，真短命，没办法，等会儿再去别的地方抓一只。”

收税人收起对着主教的谄媚的表情，就像木偶一样，扭过头来就换了一副狠辣的面孔。

“你们一家，跟我们走！”

齐塔诺神色震惊，将一把钱递出。

“别啊，大人！我们有钱交税！你看我们有！”

收税人伸手一扬，打向老齐塔诺的手，那些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钞四下飞舞，飘落在地。

老齐塔诺急忙趴在地上捡起纸钞，眼眶带泪，喃喃自语。

“这可都是内娜拿命换来的...拿命换来的呀...”

收税人扭头向门外命令。

“来人！全部抓走！”

一大群黑衣人涌进屋内，将屋里的四个人拖出屋外。

刹那间，所有不速之客都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好像被一个无形之手牢牢抓住，骤然，这是手又将自己扔向了屋外。

其中一个人飞过来砸在了主教的车门外，咣当一声吓得他身上的肥肉不停乱颤。

透过车窗，他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她银色的头发随风飘舞，渗透着令人生畏的压力。

“你们干什么吃的！她就一个小屁孩！给我拿下！！”

守在车旁的卫兵不敢轻易上前，他们之中不乏会使用魔法的人，他们能察觉到从小齐塔诺身上散发出来的魔力风暴。尽管手持远程武器，但仍然不敢轻举妄动。

“滚开！我来！”

主教一脚踹开车门，夺过卫兵手中的重型法术枪，举枪向小齐塔诺瞄准。

小齐塔诺看着瞄准自己的枪口。她现在没有体力把这个严重超重的男人扔飞出去了。尽管她的战斗直觉异常卓越，她还推测自己剩余的法力足够偏转射向自己的发射物。她猜测的没错，但她对世事了解的匮乏仍然存在，她对发射过来的东西的重量及动能均一无所知。

被法术能量推动的重型子弹飞速而来，小齐塔诺根本无暇反应，身体的本能让这颗子弹向上偏转。但这颗子弹经过偏转后向房屋飞去，穿过屋顶后，击碎了本就不堪一击的房梁。

房子在一瞬之间垮塌了。

屋内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掩埋于废墟之下。

主教气愤地跺了跺脚，为又失去三个指标而懊恼。丝毫没有在意小齐塔诺此时的情绪。

“爸爸...哥哥...你们在哪...”

小齐塔诺惊恐地看向废墟，血液从瓦砾中流出，鲜红直冲她那金黄的瞳孔，让她感到头晕目眩，大脑里好像炸开一团火药，烧灼和轰击着她现在脆弱的意识。

隔着整座房屋的废墟，小齐塔诺感受不到家人的气息。她的精神几近崩溃，愤怒和悲伤在一瞬间点燃了那团法力之火。主教的卫兵水平并不俗，但此刻他已腿软坐倒在车边，在他眼前那已不是一个幼女，而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兽，他开始咒恨为什么该死的主教要激怒这么一个怪物。

这团火焰不仅以愤怒和悲伤为燃料，也燃烧着小齐塔诺自己的生命，但小齐塔诺对死亡的恐惧此刻已荡然无存。

救赎永远不会到来了。这是小齐塔诺给自己的最后的答案。

顷刻间，乌云顿开，圣光撒向大地。这道圣光直直地照向小齐塔诺，一个金色的人影从天上缓缓降临。

主教及其随从知晓这是神迹，急忙跪倒在地。可膝盖刚刚往下坠去，就有一股力量将他们擎住，两只胳膊被盔甲包裹的双手所架住，身后出现了许多身穿重甲的卫士，他们围着一个身穿红衣的神父。

无论在多么偏远的地方，红衣主教以及圣皇教卫的故事也足以在这些人的耳朵里传颂。

克林州主教等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了红衣主教的审判。

“克林州教会，欺压信众，以公谋私，忤逆主神，背叛信仰，现处灵魂焚尽之刑，以示惩戒！”

言毕，教卫们从身后抽出一把长方形的条状金属物件，他们向外一甩，剑刃从两边弹出，随后每人都向着一个被架住的人，将剑高高举过头顶，预备劈砍。

“我无罪啊！！！我无罪啊！！都是极夜之国教会下达的啊！！不是我啊！！！不对！！我有罪！！我有罪！！主啊！！宽恕我！宽嗷啊啊啊啊——”

克林州主教的遗言还没说完，教卫的巨剑就已从头插入，随后，巨剑爆发出火热的光芒，将几人的尸体转瞬间燃成灰烬，而灵魂也随之消散在混沌之海中。就好像这些人从未存在过一样，他们尽剩的灰烬也随风飘落在原野之中。

圣光之下，小齐塔诺剧烈的精神波动好像被平缓了，但她只麻木的坐在废墟前，脸上已经失去了表情。

圣光上的人影逐渐移到小齐塔诺的面前，变化成小齐塔诺母亲的样子。

“孩子，抬头。”

小齐塔诺头抬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人影，眼睛里逐渐有了光彩。

“是...妈妈吗？”

“我不是你的母亲。”

“那你为什么...会是这样...”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薇薇安·齐塔诺。”

“我无法成为你的母亲，但我能实现你的梦想。”

“我的...梦想？”

“你的梦想。”

薇薇安点了点头。

“从今天开始，你即为圣女薇薇安·圣科亚。”

———————

“教宗大人！教宗大人！您能听见我吗？”

薇薇安从废墟中回过神来，回头看去，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尼娜。尼娜在教宗宫殿的全息视像看到了广场的事故，因为担心薇薇安的安危，急忙从宫殿跑步赶来。

“请您快盖上这个，千万别着凉了。陛下...您是哭了吗...”

“我...”

薇薇安愣了愣神，眼前从来到教皇国就陪伴自己长大的女人一瞬间和自己的母亲的身影重合了。她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

今天犹如昨日，可这一次，祂没有降临，给她一个答案。看着尼娜，她很想索求一个拥抱。

“尼娜......”

“教宗陛下，我在呢。”

“我还能...得到救赎吗？”

“虽然不知道陛下您在说什么...但是如果您都不能得到救赎，我们这些罪人又能如何呢？”

“是因为我的神赐力量很多吗...？”

“当然不是！或许说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但是您救了很多人，帮助了很多人，我认为，难道这还不是对您而言的救赎吗？我的天呐...陛下您今天救了半个世界，这都不足够偿还您天生带来的罪吗？更何况，您真的有罪吗？”

“我......如今，恐怕已丢失了做教皇的资格了吧。”

尼娜紧紧握住了薇薇安的手，一如当年薇薇安自己。她明白那种感觉，这是一种爱与不舍。

“陛下，您的子民们不会允许您抛弃大家的。”

薇薇安看着尼娜认真而坚定的表情，沉思了片刻。

“今天我很累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是夜，薇薇安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梦中的唤神仪式完美进行了，而从天而降的主突然变成了一个邪魅的自己，周遭的圣光也幻化成了一团漆黑，不停用自己的声音环绕在她耳畔窃窃私语。

“当教宗大人好累啊～”

“要是能有个人替我分担就好了～”

“闯下这么大的祸，我还有什么颜面呢～”

“我是不是应该更威严一点呢～”

“我对那些叛教者是不是有点太仁慈了～”

“真是的，那些臭老头，还是死掉比较好吧～”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薇薇安从床榻上惊醒，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冷汗浸湿了睡袍。

她转头发现尼娜此刻正俯身趴在床边，另她心安了不少。

注意到异动，发现薇薇安醒来的尼娜连忙起身。

“抱歉！陛下，我不小心睡着了...”

薇薇安心里清楚，从昨夜开始，尼娜因为担心自己就一直在床边陪寝，待到自己睡着之后也没有离开，这才累得睡着了，薇薇安心里升起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辛苦你了...尼娜。其实你可以回去休息的，我没事的。”

“谢谢陛下关心，但昨天陛下的情况很糟，所以我...”

薇薇安拍拍尼娜的肩膀，起身站在一边。

“放心，现在我们该解决这一切了。”

薇薇安站在镜子前，昨夜梦里那些低语又开始萦绕在她的耳旁，薇薇安摇摇头，试图甩开那些堕落的词汇，身为教皇，那样黑暗的思考是不应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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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的静谧只被低声的祈祷和偶尔的啜泣打破。在安顿好各国使者以及教众后，薇薇安在圣殿召开了暮日会议，但包括薇薇安在内，所有人都沉默不语。除去仪式被破坏带来的震撼还未缓解，另外没有教内人士会想到这个尚且年轻的玻璃娃娃会出来主持大局。

降临仪式的破坏就像一块石头落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人们恐惧、疑惑、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薇薇安清楚地看到，他们的眼神期待着薇薇安能够带给他们一些安慰，一些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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