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的魔女】不適感(蘇萊米奧/スレミオ)

　　有時，米奧琳涅淡然與寒刺的口吻，經過蘇萊塔富有耐心與細膩的層層剝弄下，才能深鑿出其內的真心情意。

　　然而今天有些特殊，米奧琳涅比往常更讓蘇萊塔摸不著頭緒。

　　這得從一早的遲到說起——

　　「妳遲到了。」

　　銀髮少女緊皺細眉，纖白細指煩躁地點在環胸的手臂上。

　　「妳知道如果在決鬥上遲到，會直接取消資格嗎？」

　　蘇萊塔為難地低垂眉末，「可是……」話到嘴邊卻欲言又止。

　　——可是我們只是要去上課而已……

　　學生手冊顯示的時間不過比往常預定還要慢一分鐘，若是以往，米奧琳涅會寬容自己，頂多稍微提醒守時的重要性，再催促自己發動哈囉車。

　　然而這次明顯的怒氣讓蘇萊塔驚愣，對方似乎不容許有半刻的延遲。她連忙做出毫無準備的道歉行為，頻頻彎腰。

　　「對不起，不小心睡過頭了！下次會多設幾個鬧鐘！」

　　——睡過頭？這意思是待在我這太晚囉？

　　誠懇的歉然沒有換來原諒，語氣反倒回到初識的冰冷隔閡。

　　「既然這樣，那在地球寮門禁前一個小時就趕妳出去，這樣還敢睡過頭就試試看。」

　　「咦——咦！」

　　「走吧，上課。」銀髮少女撥弄長髮，口氣轉為平板淡漠。

　　米奧琳涅準備坐上後駕駛座，等待專屬司機啟動出發。然而跨上後座的剎那間，下腹傳遞而來的異樣，使少女眉間有一閃而逝的愕然。

　　某種令人煩躁又熟悉的感受……

　　「還不快上來。」

　　聽見花嫁不耐煩的催促，蘇萊塔有些喪氣，縱使對米奧琳涅的態度不明所以，仍聽話地跨上前踏墊並坐上座椅。待柔軟貼上背脊，細瘦手臂環上她的腰際，這才安然地發動引擎，熟稔地操控握把前行。

　　沿途上兩人話題鮮少，多半時間靜默不語，雖也不至於尷尬，蘇萊塔還是會嘗試聊些生活瑣事。

　　她明瞭花嫁有時腦袋忙著思考學業與公司，無暇再分神應付自己的話題，但她依然樂意分享所見所聞。待在學園的日子裡，能讓她漸漸從平日的畏縮，直到坦然無畏地與人互動，也唯有米奧琳涅了。

　　與米奧琳涅共處間，是對方的堅毅與直率讓她習會如何更加勇敢地與同齡人表達情緒。

　　所以蘇萊塔不在乎米奧琳涅如何對待自己，她依然想用自己的方式親近對方。

　　而米奧琳涅僅是抵向婚約者的後背，感受結實寬厚的依靠，緊抿住下唇不發一語。

　　銀髮少女於心中嘆氣，某種感覺不上不下的……

　　兩人下車後前往熟悉的課堂教室，途中蘇萊塔突然被米奧琳涅叫住。

　　「我去一下廁所。」

　　「咦，米奧琳涅さん出門前不是已經上過了？」

　　「……笨蛋，不要連這種事也記得這麼清楚。」莫名的淺紅浮上銀髮少女兩頰。

　　「咦呃，抱、抱歉？」又莫名挨罵了，蘇萊塔無辜地摸摸鼻子。

　　「在外面等我。」

　　猶如垂落著耳朵的大狗狗馬上恢復精神，只因身旁人的依賴要求。

　　「好。」

　　米奧琳涅便默默走進廁間了。

　　她不住地心想，自從特別要求紅髮婚約者到理事長接受個人指導後，米奧琳涅發現記憶能力是蘇萊塔的強項，會導致課業落後的原因實際出在不懂得如何適當填寫答案。

　　教導她如何應付那些題目後，蘇萊塔的成績蒸蒸日上，很快便躍進前幾名內，躍升的速度卓越到，甚至被懷抱惡意的他人向校方檢舉為作弊。

　　作弊？我每天特地抽空訓練蘇萊塔可不是在教假的。米奧琳涅即便極度不悅，仍舊昂然挺胸，忽略這些無端攻擊。

　　針對捏造的不良行為，校方深入調查後，確認為空穴來風的抨擊。反倒對檢舉人施以嚴懲，也還以米奧琳涅一個痛快，順道抑制這陣子時常在兩人背後施加的流言蜚語。

　　米奧琳涅從不在乎，但她明瞭蘇萊塔會偷偷深藏於心。心思細膩一向是蘇萊塔的優點，卻因此更容易受到傷害。

　　蘇萊塔躲在暗處自我療傷的模樣總讓她心裡很不是滋味。

　　——人高馬大，在戰場上無所畏懼的人在怯怕什麼？

　　她真正在乎的，是蘇萊塔的感受。

　　而她也明白，從方才起對蘇萊塔的語氣都稍嫌尖銳。她並非有意，而是來自身體深處的煩悶感使她變成刺蝟，待在身旁的蘇萊塔自然而然成為遭受攻擊的對象。

　　——等等出去，別再亂發脾氣了……口氣好一點。

　　米奧琳涅自省的同時不由得再次低嘆，她褪去墨綠色短褲，卸下包裹住圓臀的黑絲襪，目光所及之處使她愕然。

　　「啊。」

　　——果然。

　　轉瞬的了然反讓她眉頭更加深鎖。

　　米奧琳涅待在廁間的時間比以往稍久，就在蘇萊塔擔憂對方是否摔進廁所，決定踏入其內尋找時，米奧琳涅這才現身。

　　「好了。」

　　銀髮少女甫踏出洗手間便轉身跨步，即便蘇萊塔近在眼前，卻連正眼也未瞧，模樣滿腹心事。

　　蘇萊塔連忙跟於後頭，注視著嬌小少女纖巧羸弱的背影，不自覺地觀察起來。

　　……總覺與以往的動作有所差異，卻又說不出哪裡怪異。

　　蘇萊塔發現，米奧琳涅的步伐比以往拘謹許多，也洩漏著焦躁。

　　「米奧琳涅さん……妳還好嗎？」蘇萊塔忍不住關心。

　　「什麼？」

　　紅髮少女輕柔的詢問霎時拉住米奧琳涅，她微側過身並挑高眉頭，語氣充滿煩躁。蘇萊塔從強勢的目光中，望見築起的高牆。

　　「我又沒有怎麼了——」

　　她不願承認自身狀態，然而剎那間體內彷彿反抗似的，某種強韌正逐漸崩塌，強行從器官裡剝離，進而引發痠麻的疼痛。

　　「嗚嗯……」

　　米奧琳涅緊蹙柳眉，精緻卻蒼白的臉蛋閃現苦痛，縱然忽閃即逝，仍未能從深邃的湖水綠色凝視中逃脫。

　　「……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呢？米奧琳涅那容易逞強的性格使蘇萊塔心疼。

　　「米奧琳涅さん——」

　　「上課時間到了，妳也快去駕駛科訓練場地簽到吧，下課見。」

　　不給予更多餘地，米奧琳涅立即走入教室內。

　　「米奧琳涅さん……」

　　經營策略科即將開始課程，所有學生不自覺瞄向窗外顯眼的火紅色，唯有米奧琳涅穩坐並換上認真神情，刻意忽略外頭直視而來的憂心。

　　等不到銀髮花嫁的回眸，忠心耿耿的寬大身影悄然無聲地消失。

　　——蘇萊塔……

　　無來由地呼喚花婿之名，卻早已喚不回失落離去的背影。

　　白靄如霜的手壓向腹部，那處正隱隱將不適傳導而來。米奧琳涅強迫自己心思專注於眼前教師的講課，面色卻黯然神傷。

　　胸腹的煩悶持續蔓延。

　　下課時間她們通常會相約在溫室，但米奧琳涅明顯的微恙讓蘇萊塔心魂不定，待課堂一結束便衝往地球寮，請求女同學們的幫忙。

　　「米奧琳涅さん不知道已經到了嗎……」

　　抱著保溫瓶的紅髮少女憂心忡忡地小跑步，跑向相約地點，卻在距離溫室幾步之遙時，學生手冊響起，蘇萊塔不得不止步並拾起手機。

　　若是其他學生的訊息，之後再看也無妨，再重要的訊息也不及米奧琳涅然重要。然而螢幕顯示的來訊者正是本人，她不假思索打開訊息。

　　『我不舒服，先回理事長室了。』

　　『溫室交給妳了。』

　　簡潔俐落的話語只讓紅色丸眉更加垂落，褐色手臂不自覺緊抱保溫瓶，蘇萊塔望著近在咫尺的目標之地，心思卻掛念遙遠的他方，陷入兩難而掙扎。

　　但掙扎時間並不會太久，蘇萊塔猛然偏過身，敞開步伐。

　　「番茄さん對不起——！」

　　她邁開大步，奔離溫室。

　　「嚇……」

　　短促的喘息聲直到理事長室門前依然劇烈，蘇萊塔連休憩的餘地都拋棄，掏出學生手冊朝門鎖感應。

　　感應裝置的燈光由紅轉綠，螢幕面板顯示「權限許可」的字樣並開啟。過往米奧琳涅曾表示為了以防不時之需，才特例為蘇萊塔加開權限。但平時兩人總相伴入內，自然無使用的機會。

　　而蘇萊塔未料過會有親自解鎖的一天。

　　然而導致自己得開鎖的原因，蘇萊塔卻不樂見。

　　「打、打擾了……」

　　縱然環境早已看慣，但未經屋主許可便擅自進入，某種程度上跟小偷沒兩樣。這也讓蘇萊塔感到心虛，行動間不自覺輕墊腳尖。

　　「……是蘇萊塔？」

　　紅髮少女驚愣，眼瞄向身後的金屬門板，大概是門扇闔上的輕微聲響溜進屋主耳內了。

　　而米奧琳涅的語氣更像是確認，語調聽來羸弱不堪，蘇萊塔不禁泛起憐憫之情，二話不說加快速度踏上階梯。

　　「米奧琳涅さん！」

　　只見銀髮花嫁蜷縮著身，用棉被把自己包裹成團，畫面有些可愛卻使蘇萊塔更覺心疼。

　　蘇萊塔望著嬌柔背影，同理心使她彷如親身經歷而面露難過，她慢慢靠近窩在棉被裡的銀髮少女，輕柔呼喚。

　　「米奧琳涅さん，妳還好嗎？」

　　「嗯……」

　　這模樣一看也知道身體正處於不舒服，但米奧琳涅明瞭蘇萊塔語意背後的關心。

　　若說「沒事」，以現況來看明顯是逞強之言，若承認身體的不適，又等於對衛冕者鬆懈堅強，使她遲疑而無法回應。

　　結果她選擇轉移話題，「……笨蛋，怎麼跑來了，溫室裡的花草植物與番茄——」

　　「因為……」背後的紅髮少女猶豫半晌，努力道出心中的真摯，「我很擔心米奧琳涅さん……」

　　銀髮少女沉默不語。

　　蘇萊塔不確定是否惹米奧琳涅不開心了，因為自己沒有遵守約定。

　　有時無聲的冷漠比有聲的責罵更令她膽怯。但這次即便冒著被討厭的風險，她的信念也並未動搖。

　　——對不起了番茄さん，因為米奧琳涅さん對我來說更為重要。

　　蘇萊塔選擇了米奧琳涅。

　　飄渺細小的輕嘆飛入耳膜內，那是米奧琳涅感到沒輒的不自覺動作，也是一種默許。

　　蘇萊塔這才稍微安心，也才想起仍被緊抱的保溫瓶。

　　「啊。」她嘗試再呼喚那團棉被，「我準備了黑糖薑茶，妳要喝喝看嗎？」

　　黑糖薑茶？這東西哪來的？

　　「我以前在水星也曾有過幾次不舒服，如果媽媽也在就會煮給我喝，喝了之後肚子會比較舒服點。」

　　米奧琳涅腦中浮現蘇萊塔懇請地球寮的少女們為她製作薑茶的畫面，不知緣由便覺得某些方面特別細心體貼的衛冕者肯定這麼做了。

　　遮蓋於棉被裡的嘴角不自覺上揚。

　　「我不要。」

　　「咦——」

　　蘇萊塔無奈地垂下肩頭，這可是特地請莉莉克跟妮卡幫忙製作的。

　　「……我不要自己喝。」

　　垂垮的肩頭聳高，蘇萊塔從失落轉為驚訝。

　　「咦！」

　　銀髮花嫁話語背後的意思花婿豈會不明白，她不禁面露苦笑，卻心懷欣喜。不管是多嬌蠻任性的要求，蘇萊塔都樂意為之。

　　她先將手中保溫瓶打開，蒸騰熱氣從瓶口冒出，並將倒入瓶杯裡的熱茶放置於床頭。

　　蘇萊塔盯視著緊縮的背影，心中萌生可愛之感，並嘗試為棉被拉開縫隙，確認米奧琳涅未出現反抗舉止，才更勇敢地探入棉被裡。

　　「那麼……打擾了。」

　　蘇萊塔坐起上身，將棉被蓋在盤起的腿上，輕點米奧琳涅的肩膀。

　　「米奧琳涅さん，方便轉過來嗎？」

　　「幹嘛進來……」米奧琳涅這才出聲，比起抗拒更像是單純詢問對方目的。

　　「想說這樣比較方便……餵妳……喝。」話語越說越小，只因使用的言詞還是讓蘇萊塔感到害臊。

　　身旁再次安靜幾秒，米奧琳涅勉為其難地翻身。移動的過程牽動到腰腹，因著出力使腹內疼得更厲害，連帶著痠麻無力感蔓延全身，米奧琳涅不禁哀鳴出聲。

　　「嗚嗯……」

　　細微哀聲驚得蘇萊塔連忙攙扶，也才終於看見那張貧弱無力的雪白臉膚，興許是身體的不適使面色更加慘白，反襯托出清秀柔媚。

　　米奧琳涅因難受而瞇眼抿唇。嬌柔少女這副略帶慵懶又撫媚的模樣，使蘇萊塔心跳沒由來加快。

　　兩人是如此地靠近……被米奧琳涅緊挨著身，只要輕提起精巧下顎，俯下頭便能親吻到那雙誘人水潤……

　　泛起迷濛的湖水綠眼仁頃刻瞪大，蘇萊塔於內心瘋狂搖頭，似是對衝動的念頭表達拒絕，也為自己想趁虛而入的慾念而心虛。

　　她疼惜地撫上皎潔臉蛋。

　　「米奧琳涅さん辛苦了……」

　　忍耐了許久吧？也不會這麼痛苦……

　　她輕緩地移動米奧琳涅的身體，好讓對方能更完整坐在自己腿間。

　　「這樣會不舒服嗎？」輕柔地環抱住懷中人，蘇萊塔俯首關懷。

　　懷中人兒只是搖頭，蘇萊塔這才安心地伸手拿取熱茶。她先試著吹上幾口，確認熱水較為溫和才把杯口靠往淡粉唇前。

　　感覺到物品貼上，懷中少女自然地張開小口，緩慢地、一口一口啜飲著。

　　就彷如餵哺小動物或是嬰孩，蘇萊塔不由得萌生起淡淡的溫懷。

　　蘇萊塔慢慢等待，直到杯中溫茶見底，再悄聲柔問：「米奧琳涅さん還能再喝嗎？」她望向後方仍冒著熱氣的瓶子。

　　銀髮花嫁微搖著頭，「不喜歡薑的味道。」並收緊懷抱，躺進花婿柔軟豐滿的胸脯裡。

　　——原來米奧琳涅さん不喜歡薑茶。

　　蘇萊塔默默地在心中筆記。

　　「但還是很努力喝完一杯的份量了呢，米奧琳涅さん好厲害。」紅髮少女話語不自覺放軟，語帶鼓勵。

　　「又不是小孩子，就算不喜歡還是喝得下去。」

　　胸前少女抱怨似地反駁，臉蛋卻更往懷裡蹭。看著浮現紅暈的臉，蘇萊塔不禁淺笑。

　　——米奧琳涅さん好可愛。

　　——我的花嫁好可愛。

　　感受著緊貼的心率趨近平穩，蘇萊塔察覺到米奧琳涅似乎開始犯睏，她緩慢後仰身背並側過身，好讓對方能縮在身前。

　　互相擁抱的兩人，感受著些微的體溫差交融為一，就好似成為完整的個體。不言而喻的情感流動，讓她們更密不可分。

　　——蘇萊塔的身體好溫暖……

　　意識模糊的前一刻，米奧琳涅嘴角微揚，沉浸於花婿溫情的溺愛，輕聲向親愛的衛冕者道出感謝之情。

　　「蘇萊塔……那個薑茶，謝謝妳……」

　　沉重的白皙眼皮逐漸闔上。

　　「還有，今天對不起……語氣都不太好。」

　　蘇萊塔面帶柔情滿溢的微笑，「沒事的喔。」

　　「嗯……」

　　紅髮少女輕柔地來回撫觸銀髮少女的背，引導少女進入夢鄉。

　　請好好休息，希望我的擁抱能使妳不再疼痛，希望明天的妳能回復到容光煥發的神采。

　　蘇萊塔像是堅守崗位的騎士，安定地守護只屬於她的公主。

　　「好好睡吧……米奧琳涅さん。」

　　不論何時何地、不論任何理由，我都會好好陪著妳。

　　忠誠的騎士將柔軟唇瓣貼覆於公主額頭，彷彿注入永恆不變的誓言。

　　她們將永不分離。

　　(完)

　　後記：

　　雖說靈感來自生理期的不適與疼痛。

　　但寫到後來已經不知道在寫什麼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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