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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尘寻欢录】(二十一、福倚祸兮起萧墙)(近三万字更新,小色鬼穿越合欢宗,开外挂懒猪吃老虎),1

小说: 2025-08-23 19:58 5hhhhh 9420 ℃

 作者:殁藏龙门

 2024/4/30发表于:首发sis001

 字数:29254

  兄弟们五一快乐~

  这回得请各位帮咱看看错字儿啥的,置换标点符号的时候竟然少了一个后引号,可没把我强迫症逼出来!

  第一章、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二章、伊有利剑腹中藏

  第三章、谁负昨夜纵酒歌

  第四章、摧我未然焚我何

  第五章、笑哀人魔两相当

  第六章、流水尽付空一场

  第七章、怙恶藏奸昆仑巅

  第八章、鸠巢有雀伺君怜

  第九章、名刀虽刚口易伤

  第十章、白帝潇湘酌梦长

  十一章、醉里挑灯乱玉笙

  十二章、多谋巧诈宁拙诚

  十三章、清眸如霜飞寒芒

  十四章、明月何曾是两乡

  十五章、炼狱无间天上天

  十六章、竖子有泪莫轻言

  十七章、叶含山上风正凉

  十八章、下衔烛龙过苍江

  十九章、目无珠者失其德

  二十章、丧其心者罪不赦

            二十一、福倚祸兮起萧墙

  宁尘很久很久没有因为旁人之事而愤怒过了。他原以为自己早看透世态炎凉,不论见着什么龌龊事儿都不会意外,可是当他眼睁睁瞧见那百十多个孩子带着最后一丝灵智被毁掉一生,那触手可及的鲜血淋淋还是激怒了他。

  他与吴少陵一同离开密室走上去,来到激战过后的中庭。两个人未发一言,只不约而同拿起刀,将那些身受重伤躺在地上呻吟的修士一个一个剁了脑袋下来,连同任元圣的那颗头,在中庭整整齐齐横成一排。

  任天麒趴在地上看着他们手起刀落,又有十八绝剑加身痛彻肺腑,吓得是屎尿齐流,不住在那求饶。

  「你们说过饶我命的!!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答应不杀我!!」

  宁尘吴少陵全不理他,只一心一意去割地上人头。楚妃墨在旁边被他叫的心神不宁,生怕宁尘真的将他就这么饶了,几次想要凑过去动手,都被苏血翎以气势镇住。

  同为暗修,哪怕楚妃墨挪一下步子,苏血翎都能将她的心思看个一清二楚,时刻卡在她偷袭方位的眼儿上。再加上元婴期神识压制,楚妃墨一直没有机会造次。

  吴少陵拎着沾满鲜血的长刀踱到任天麒面前,任天麒粗气猛喘,口中还待求饶,却被吴少陵打断。

  「你们炼的药,是做什么用的?」

  宁尘听到这话也竖起了耳朵。他多少懂些炼丹制药的门道,但那密室中石坛上的东西却也只闻了闻味,没有一点儿头绪。寒溟璃水宫招贤堂长老暗自炼制的东西,肯定不会是什么寻常丹药。

  「你先答应放了我!你先答应放我了!」任天麒事到如今,满嘴只剩下这一句。

  楚妃墨立时叫道:「绝对不行!!」

  宁尘扭头道:「有你什么事儿呀?现在是你说了算吗!任天麒,这话我替吴少说了,你该答什么答什么,说完话我们扭头就走,放你自生自灭。」

  他回头骂楚妃墨的时候朝她挤了挤眼,姑娘半信半疑之间也没别的法子,勉强闭上了嘴。

  任天麒听得宁尘给了准话,赶忙对吴少陵道:「老祖以奇法压榨童子灵魄,好炼得香膏去喂妖兽。」

  吴少陵点点头,继续问:「是什么妖兽?」

  「那妖兽名为岐螈,皮肤可产一种灵液,老祖延年益寿都是靠那东西,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他在哪里蓄养妖兽?总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养在横空山里。」

  「就在黎州某处,可是从来没与我讲过!我说的都是真的!」

  吴少陵抬头与宁尘对视一眼,宁尘散漫着将手一摊,他常言观色是一把好手,任天麒供词也着实没有什么能指摘的。况且任元圣已死,管他在哪里蓄养妖兽,总是祸害不了孩子们了。

  任天麒哆哆嗦嗦看着两个人表情,生怕他们反悔。眼瞅着吴少陵将刀入鞘,他这才勉强松了半口气。

  宁尘也不多废话,朝苏血翎一勾手指,径直往后面厢房走去。任天麒见他俩真丢了自己不管,心中有那么一瞬间还暗笑两人心慈手软,却浑然忘了还有楚妃墨提着剑等在旁边。

  楚妃墨咬着牙上前一步,狠狠一剑刺在他腿间。任天麒惨叫如枭,捂着血流如注的下体满地打滚。

  「你们、你们言而无信!!啊啊啊啊啊!!」

  宁尘扭头笑道:「懂不懂啥叫自生自灭啊?」

  他不再往后去看,只剩下身后任天麒一声接一声的惨叫,渐渐没了声息。

  吴少陵紧追了他一步:「十三,你去哪?」

  宁尘朝他阴涔涔一笑:「刚才打了半天,该杀的都杀了,只是此处还有几十名婢女,难免露出口风。你不去将她们杀了,等寒溟璃水宫查下来,她们早晚把你交代了。」

  吴少陵伸手挡在他前面:「这殚见阁中带修为的没一个好人,可那些婢女却是无辜。叫她们说便是了,我自有一番说辞开解。」

  「凭你一张嘴就能开脱得了?」

  「总得试一试,好过去伤她们性命。」

  宁尘朝他一咧嘴,脚下却不停。吴少陵眉头大皱,一把拽住他胳膊:「你杀她们,又和任天麒有什么区别。」

  宁尘抬手挣开他:「我也犯不着这样脏自己手,你等着瞧吧。」

  去到后院,几十名婢女正挤在居所里瑟瑟发抖。宁尘神识一罩将她们弄晕,以合欢真诀探入识海,挨个震了一番,叫她们将今晚所听所见都忘了个干净。虽识海多少会有些损伤,但将养些日子便可完好。

  他做完事情,又马不停蹄钻去各处屋舍。吴少陵开始还以为他有什么别的计较,可宁尘只在各间屋子里一顿翻箱倒柜,连什么花瓶香盒都不放过,都收在自己戒指里。

  吴少陵都看不下去了:「你至不至于,你不是挺有钱吗?」

  宁尘回头朝他一个劲儿呲牙:「他妈的!蚊子腿不是肉?我二十万都叫你坑走了!」

  他纵起星陨戒,在殚见阁风卷残云刮地三尺,但凡带点仙气儿的家伙什都叫他薅了个精光。搜到最后,宁尘在一间屋中找到了一把剑一枚戒,看那剑鞘样式正是楚妃墨被人撸走的,戒指里十几枚灵石,还有一顶蒙了黑纱的斗笠,主人是谁不言自明。

  待二人再回到中庭,任天麒已然被楚妃墨大卸八块。楚妃墨手中的剑是重新买的凡物,虽灌注了真气,一顿乱砍之下剑刃都已劈豁了口。她弯腰站在任天麒尸身之前,一手驻剑一手扶膝,身子还在不断抖动,怒火尚未泄去一半。

  宁尘凑过去一看,地上那烂肉都没人模样了,不禁咂舌道:「你这是剁了馅儿,想包人肉包子啊?」

  楚妃墨三五剑砍死了任天麒,满心的委屈悲愤无处可去,只能胡乱在他尸身上发泄。可对着一个死人又能如何,她大闹一通,反倒更是焦躁烦闷。这边厢一抬头,正看到宁尘拎着她的随身佩剑过来,楚妃墨也没多想,一步跨过去伸手就抢。

  宁尘存心逗她,反手一兜闪在一边,故意斥道:「干什么?剁完馅儿就抢劫?你是十字坡孙二娘?」

  楚妃墨不懂他说些什么,但见他眉梢眼角散漫轻浮,不禁想起那日叫他压在身下鱼水之欢是也是这副模样,连自己这身袍子都是他的。楚妃墨心口发麻热潮浮面,先前她一心要决生死,未曾多想,如今定下神来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与他,只好忍着噗通噗通的心跳朝他伸出掌去,勉强让声音柔上三分。

  「那是我的剑。」

  宁尘哈哈笑:「你说是就是?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

  「你!无赖小贼!」

  宁尘假装听不见,拿肩膀撞了撞吴少陵:「走,咱回去喝酒。」

  眼见他抬腿要走,楚妃墨怒急攻心,提剑就往宁尘身上去刺。她下意识觉得宁尘灵觉期修为,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刺不中的,却不料这一剑没遮没拦,噗地插进了宁尘膀子。

  她心中一惊,剑尖入肉时立刻撤力,伤的倒是不深,可一朵血花还是在衣襟上绽了开来。

  宁尘疼的嗷嚎一声,捂着膀子大叫:「我操!你干嘛?!」

  楚妃墨一时失手,心中微微有愧,嘴上却仍硬道:「你还我东西!」

  苏血翎一把捉住楚妃墨手腕,咯吱往后一拧,又施一股大力踹在腿弯,将她狠狠摔在地上按住了。

  楚妃墨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挣扎,可苏血翎真气放出一丝半缕就把她压得连指头都动不了。她气急败坏,口中叫道:「你们就只会靠修为欺负人!!」

  苏血翎闻言也不回嘴,反倒松开手站起来,摆个架势朝楚妃墨勾了勾指头:「你我不用真气,叫你心服。」

  楚妃墨假意在地上委顿片刻,颤悠悠撑着膝盖将身体支到一半,突然拔出腿上匕首一头撞向苏血翎。赢是不敢想的,能在元婴身上占得一招便宜就好。她自忖拿刀往脚腕上兜割,对方必然抬脚躲闪,自己只要抱住腿往上一掀,怎么也能给她摔个跟头。

  可苏血翎是什么人,当世分神期还未有暗修出身,元婴期就是暗修的头尖尖儿。暗修一应招式手段苏血翎已捻得烂熟,楚妃墨肩膀一晃便知要出什么招。她动作快如闪电,还未等楚妃墨出刀,一脚已凿在她丹田上。

  楚妃墨是从低矮身位暴起,视线受阻,等看清来脚时气脉已被踹散,哪怕想耍赖提气应对都来不及了。她拼着余力想抓住苏血翎的腰厮打一番,后颈却被对方抚掌一压,紧接着一股大力箍在脖子上,登时眼前一黑。

  苏血翎最擅短打身法,捉个破绽便游在楚妃墨身后,双手兜住喉咙一锁,那还不随便就给她掐晕过去。

  俩姑娘打得快,宁尘都没怎么反应过来。苏血翎也不给宁尘说话的机会,拦腰勾着昏迷的楚妃墨腾空而起,没多一会儿自己一个人飞了回来。

  宁尘抄着手在原地瞪着她:「人呢?」

  苏血翎目中光冷:「五里外,挂树上去了。」

  宁尘走到她身边,在苏血翎屁股上「啪!」扇了一巴掌。苏血翎「呀」的一声惊叫,捂着屁股跳到一边。想到吴少陵还在旁边看着,耳朵根顿时红了。

  宁尘在她鼻尖前点指几下,苏血翎垂眉低目,不敢看他。

  刚才宁尘叫楚妃墨捅了一剑,可不是疏忽大意。他有苏血翎在身边护着,根本想不到会叫一个凝心期得了手。楚妃墨真能捅到他,还不是因为阿翎故意不出手相拦。

  自己这体质,哪怕被扎个百千下也能活蹦乱跳,阿翎自然是知道的。她放任楚妃墨得手,正是要借这由头欺负人家。同为暗修,苏血翎眼里的楚妃墨是怎么看怎么讨厌,打起来也如同白额虎揍矮脚猫,三两下就拍地上去了。

  宁尘起先还纳闷,等看着苏血翎把人抗走扔了才琢磨过味儿来。他心下暗暗发笑,觉得阿翎此举异常可爱,却也假模假样教训了她一巴掌。

  吴少陵在旁边看得发愣。他知道,这元婴期女子之前应是从暗中突然发难,但她能在一两招内取了寒溟璃水宫长老的性命,实在是有些吓人了。这么一个大修,叫眼前儿少年扇了屁股都不敢言语,吴少陵脑子都不够转了。

  「十三,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

  宁尘点点头,又望了望院中排摆的人头:「如今寒溟璃水宫折了一名长老,这事儿已然闹大,还不知该如何收场。你总不会你决意与他们抵命吧?」

  吴少陵风轻云淡将手一摆:「瞧你说的,这一朝功成,还不赶紧高高兴兴过日子,抵什么命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你想将事情闹大,就不该烧那密室。」

  「爆炎符引些凡火,烧不坏里面的法器。倘若密室里摆得板板正正,说不定人家还觉得是在栽赃陷害;这样一烧,就只会是殚见阁情急之下想要销毁证据!

  寒溟璃水宫太大,难免蕴藏几个奸佞,可这门派却也不是什么邪魔外道。任元圣一死,与他连枝错叶的那些家伙必然吓得闷头龟缩,宫里只要派人来查,应该会水落石出。」

  宁尘沉吟片刻:「若是没能水落石出呢?」

  吴少陵嘴角一咧:「反正老子命长,大不了再耗上十年,叫他们好看!」

  宁尘把胳膊在他肩膀上一搭:「你命长,还不是得亏了我?」

  吴少陵摇头晃脑,酸文假醋道:「此可谓「灵猴偷得生死簿,不叫天地负刍狗。」」

  「你他妈才是猴子!」

  二人齐声大笑,留了殚见阁残垣断壁在身后,拂袖沓去。

         ********************************

  回了铜林镇,吴少陵体力不支隐伤复发,那具灵无廻阵在金丹级别也算颇有些威力,损耗吴少陵气血不说,经脉也多有暗伤。宁尘干脆好人做到底,叫吴少陵升起院中防护阵法,好好助他运功调息了一番。

  吴少陵要是个娘们儿,宁尘合欢真诀只需转个圈下来就能给他调理清楚。可谁叫他是个大老爷们儿呢,宁尘用不出真功夫,正经调气手段几乎两眼一抹黑,只能笨手笨脚给他慢慢整饬。

  好在是吴少陵底子铁,伤的也不重,大半天下来总算去了隐忧,静养些日子怎么都生龙活虎了。吴少陵精神见好,宁尘却累得头热耳乏,干脆就在吴少陵这里住下,院里找了个偏房,往里一钻蒙头大睡。

  睡到晚上,吴少陵来敲门。宁尘探头一看,月过屋脊,院子中间已摆了一桌上好酒宴,只等宁尘入席了。

  宁尘也不跟他客气,一屁股在桌边坐了。吴少陵给他斟满酒,扬杯道:「宁尘,你帮我了却了执念,我敬你一杯。」

  宁尘闻听他语中赤诚,也郑重起来与他碰了一下杯,送酒入口。可酒才喝了一半,他噗嗤一口喷了出来,差点没给吴少陵浇成落汤鸡。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吴少陵嘿嘿一笑:「宁尘!哈哈,只不过试你一试,没成想还真叫我猜着了!」

  宁尘脸都绿了:「这他妈也能猜到?!」

  被人将身份捅破,原本宁尘该当如临大敌。可吴少陵为人他已看了个通透,又开诚布公把话说明,想来不会对自己不利,宁尘就是想担忧也担忧不起来了。

  吴少陵也不怕他杀人灭口,老神在在坐了,又给两人杯中重新倒满酒。

  「独孤十三……这化名也够炸眼的,你咋想的取这么一名儿哇。」

  「你管得着吗!」宁尘方才一时松懈,叫他诈出真名,现在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先交代,怎么猜出来的!」

  吴少陵笑得跟捡了钱袋儿的贼一样:「柳七娘手底下都是姑娘,从来也没听说过有你这么一号人。别人许是不知,但我却听七娘讲过,潇湘楼似是从合欢宗分出来的。前一阵合欢宗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逃了一个元婴期暗修苏血翎,恰好就卖在潇湘楼处。通缉令上名字一对,除了她就一个宁尘,那不就猜个八九不离十咯?」

  宁尘起先没觉得如何,听吴少陵这般一解,反倒心有些发沉。能将这点蛛丝马迹牵在一起,实非常人力能所及,但不知道吴少陵思忖的这般详尽,会不会横生什么枝节出来。宁尘若真下定狠心要断掉这条疏漏尾巴,杀人灭口也未必不是囊中之策……毕竟身后还有他那些姑娘不是,露出一条线儿不知要牵累多少人。

  然而还不等宁尘生出什么想法,吴少陵已掏出刀来啪嚓拍在了桌上。

  「宁尘,你念头通达正气在胸,拔刀平路之时更是当仁不让,我吴少陵难逢知己,意与你歃血结义,你愿不愿意?」

  宁尘三世为人,本已见惯冷暖人情。浑没想到吴少陵三两句话一撂,竟被激起胸中滚滚热血。

  吴大少爷提着左右两把长刀独闯敌营时,宁尘在树上可看得真真儿的,若说心中不佩服那是不可能的。生死处见真心,两人相识不过三日,实是比胡乱厮混十几年的酒肉朋友都交得深了。宁尘一咬牙一跺脚,杯子往桌上一顿:「他妈的!放血!」

  吴少陵哈哈大笑,手指在刀尖一抹,振血入杯,嘴里却道:「哪儿就放血啊,说的跟杀猪似的。」

  解了深仇大恨,吴少陵再没一点文酸客套,正合得宁尘脾气。两人齐饮血酒入喉,四目相对,眼中带光,都觉得胸中似有万马奔腾。

  吴少陵按下一腔热血,抬手抄住宁尘的腕子,目露狡黠,口中深情道:「二弟!」

  宁尘腮帮子都耷拉了:「你大爷的……叫的就跟我长在你裤裆里似的……我来你这破铜林镇没干别的,净被你占便宜了!」

  「那叫你老二好了!」

  「那他妈不是一样!」

  「你怎么这么多毛病?」

  「少废话,我修为高,我当老大!以后你是吴老二。」

  「你这就没轻没重了,回头我若功力大进,难道还要重新排辈儿?是不是还得来个年度辈分考核?」

  「你都废成这熊样了,咋功力大进?」

  「你琢磨琢磨,你在人前自报家门排行十三,然后我吴老二还叫你大哥!人家还以为咱这一窝都是爹娘脑瓜子放炮放出来的。」

  宁尘向来也算是伶牙俐齿,可吴少陵做了十年当铺掌柜,那张嘴乍一看似是没油儿,实则那话中字缝都攒着暗劲儿呢。宁尘说话能气死人,吴少陵说话却能叫人卸了膀子使不出力气。

  两人撕巴半天,排资论辈最后还是以吴少陵大获全胜告终。苏血翎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笑道:「你二人若合伙与人斗嘴,怕是三十二个媒婆加起来也赢不了。」

  宁尘听得直嘬牙花子:「你这都拿什么当数量单位呢!」

  三人笑罢一时,吴少陵正了正色,肃声道:「宁尘,以后我还是叫你十三。

  你身负大难,自然要小心暴露。弟妹,你以后需得小心隐藏修为,世上难免也有旁人能堪破那些关节。」

  他一句弟妹说出来,苏血翎可懵了,连忙低头道:「阿翎只是主君影卫,不敢僭越。」

  宁尘见她这样说心中不忍,立刻接话道:「老吴叫的对,就是弟妹,只不过弟妹有点儿多,哈哈哈哈……」

  吴少陵眼珠子放光:「有点儿多是多多啊?」

  宁尘面露得色,贼兮兮压下声音道:「少说十个八个。」

  吴少陵听的直咂嘴:「真好哇!你们合欢宗果然有双修秘法是不是?教教我教教我!」

  「嗨,不是我藏私,非天赋异禀者学不了。」

  吴少陵翻个白眼:「看把你嘚瑟的!」

  宁尘喝了口酒,叹口气道:「咱哥俩说话也甭藏着掖着,你吴大少就不担心我这通缉犯给你惹麻烦?」

  「我又不上街敲锣打鼓,怕的什么。万一你有一天被抓了,我翻脸不认人不就完了。朋友是干什么的,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

  吴少陵胡言乱语嬉笑怒骂之间,却被宁尘听出来隐有痛楚。不难想,他那档子事儿里,曾也应该是叫宗内好友出卖过的。十年磨砺,虽彻悟得干净,难免也要留下三两道疤。

  宁尘硬着嗓子接道:「我合欢宗就是你说的这般,宗主被近人在背后捅了刀子,没处说理。」

  「嗯,我能猜出来。无非是浩天宗那羽化老怪憋疯了,才布置下那大网来诬赖你们。」

  吴少陵能猜到他身份,这些旁带的错综复杂自然也看得清楚,宁尘倒是不奇怪,只是感叹道:「唉,你说这些名门大派,个顶个的纳垢藏污,这修行界还能有好?」

  吴少陵轻轻在杯中抿了一口,悠声道:「起初,都是好的。修着修着,就坏了。」

  宁尘眉头一挑:「此话怎讲?」

  「且不用往上说,单就那筑基凝心期的修士,放在寻常百姓的市镇里,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再等铸就金丹,寿数延到二百年上,那当真就有点儿俾睨天下的感觉了,凡人俗胎已如蝼蚁,通天大道即在眼前。可是金丹修士能蕴育元婴的,二十存一,剩下的也不得不自待寿终。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才会发觉自己和凡人无异。元婴修士又何尝不是如此,性子刚正些的,死之前拼力一冲,也算还剩得些血性;大多则是破境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眼看要死了,急情之下脱张人皮又算得了什么?我能五六百年不死,又凭什么现在要死?到了羽化期,心中也无非是我已活了一两千年,飞升既在眼前,这世上还有不能干的事儿?

  在他们眼里,寿数就是机会,没了寿数,什么都没了。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他说的道理,宁尘虽没想的这般通透,心中隐约也是清楚的,只是他仍然忍不住问:「那在你看,干脆别修了。」

  吴少陵摇摇头:「不,修行不是问题,坏就坏在飞升上。飞升是天道给我们画的一个大梦,裹住了所有人在里面。金丹灵觉,梦做得浅些,多少还容易醒;

  元婴之后只会觉得一场幻梦成真在即,拼了命也要往里去扎。看得见摸不着,馋也把人馋死。都说金丹成仙,凡人见了都要道一声仙师,其实骨子里尽是贪欲执念,俗得不能再俗。」

  宁尘叹气,也就只有吴少陵摸得天机而又修为被废,才能悟得这些道理。就算是自己,也还不是借着合欢法纲之利,做着飞升大梦吗?

  「吴大少,这也没什么好指摘的。修行飞升,本就是亿万中无一的机缘,踏入修行一途之时,大家难道不知道?机会渺茫又怎样,这不仅是长生,也是功业呀。」

  吴少陵笑起来,那笑容中颇有些意味深长。

  「尘哥儿,你有没有想过,自始至终,这世间或许压根就没人飞升过?」

  宁尘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你这可就有点儿不着调了。要知道,史上可不仅仅只飞升了一个呀。若只有一个,那还多少有些存疑,都飞了五个了,你跟我说都是编的?远了不说,上一个飞升的可正好是我家老祖呢!」

  他借着酒劲儿,差点没把合欢法纲的机密说秃噜嘴。吴少陵人品没的说,两人如今又义结金兰,可宁尘还是不敢将此等的机密随便倒出来。且不说吴少陵会不会说漏嘴,单是把这么重的分量憋着在肚子里,就能将人心累得够呛。想来想去,宁尘还是先将自己嘴把住了。

  吴少陵说到此题,兴致更甚,他捉着酒壶猛灌两口,将身子往前一探。

  「我自己琢磨了这么一个道理——修行界,没有史书,只有故事!心思放在修史上的人,自然没功夫修行,撑死活个百八十年的。一个寿数千年的分神期,能笑看他们将典籍传上十几代人,然后大笔一挥都给他们改了。真要矫情起来,人家一拍胸脯,说句「当时我就在那儿」,你这史书咋修?活得越久的修士,故事就编的越符合他们心意,能有几句真话呀。」

  宁尘咂舌道:「寻常小事也就罢了,飞升这种惊天动地的事儿,也能编?」

  吴少陵越说越来劲,将手一挥:「凭什么不能?羽化期的也怕呀,自己忙活半天,到头落得一场空,自己就把自己哄得坚信不疑,非得把这事儿坐实了不行。都说是飞升时有七彩宏光从天上罩下来,紧接着种种异像花里胡哨呜哩哇啦闹腾一番,然后人就没了。你咋就知道是飞升了?为什么不能是寿终正寝归于天地?飞升以后是个啥样,又有谁敢说个一二三四?这几万年了,也没有仙人从天上下来过。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全凭修士们的一张嘴啊!」

  宁尘手头到底是捏着合欢真诀,其中的行功法道那是结结实实明明白白,分明就是奔着飞升去的,他自然没法将吴少陵说的话当真。可要说道理,吴少陵说的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宁尘要是不露底,左右是说不过他的。

  「飞升一事,真的也好,虚幻也罢,就算你猜的都对,这事儿究竟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你就算花一辈子挨个去劝,又能劝动几个?修士们还不是飞蛾扑火,穷尽可能去图一个破境机缘吗。」

  听了宁尘几句话,吴少陵也不由哀叹一声:「如此这般下去,看似歌舞升平的中原,恐怕底下已是千疮百孔。浩天宗随手布置一番,就能把你们合欢宗纳于掌下;黎州一个小小殚见阁,便不知祸害了多少孩童。中原这么大,又有多少这种无法无天的事?名门正派尚且如此,乾坤颠倒、天翻地覆,或许已近在咫尺。」

  宁尘也忍不住接口道:「可能你还真说对了。你可知那皇寂宗皇陵之中,也偷偷藏了一个血窟,专把人投进去炼血肉灵丹。」

  吴少陵冷嘶一口气:「你如何知晓这种机密的?」

  「前一阵去闹了一番,涨了不少见识。皇寂宗正广布榜文,派人捉我呢。」

  如果消息能传过来,吴少陵早晚会知道这事儿,早点知会与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吴少陵直挠头:「这五宗法盟还能不能有一个干净的啦……」

  「你们寒溟璃水宫,只占个御下不严的罪过,尚且有救。还有那大日轮寺的光头们,也还是走得挺正。大日轮寺要是再顶不住,中原可就彻底遭烂了。」

  说起声望势力,自然是浩天宗独占鳌首。可要论名声,大日轮寺还真是要压下浩天宗一头去。五宗法盟其他四个宗门,都巴不得多吃多占几个州府才好,唯独大日轮寺不同,所据三州都是因为其法门广布,乐善好施,百姓主动去求得他们看顾的。外面还有几州想归于大日轮寺治下,都被大光头们以力所不逮为由婉拒了。话虽这般说,可遇到有灾有难,哪怕不在自己势力之内,大光头们也出钱出粮,毫不吝啬。

  普度众生这话说起来简单,真做起来却万般的难处。大光头之中自然也有好有孬,好在都不碍着他们悬壶济世。但凡看过大日轮寺所作所为的明眼人,虽不能说他们做的尽善尽美,其心赤诚却是无可指摘。

  可唯独一条,大日轮寺法门虽被称作法道禅修,但其实和玄门之法压根不是一回事儿。他们顶头儿的云字辈高僧一共六人,论修为算是玄门分神期,在五宗法盟算是高手最多的一派。可这禅修一脉几千年下来,最高也就是这么个水平了,羽化期级别的那是一个也没出过。

  吴少陵道:「你看,人家禅修不求飞升,求的是个涅盘,这不就干净多了!

  你就说我讲的有没有谱吧!」

  宁尘嘿了一声:「要是今后扒出来,大光头也一样偷摸干坏事,你又咋说?」

  吴少陵双手一拍:「那中原可算是烂到根儿了,咱干脆直接加入魔道得了!

  听说魔教圣女肤白貌美窈窕妖娆,千娇百媚细枝硕果,我这一表人才,委屈委屈当个赘婿也就罢了。」

  宁尘端起酒杯在嘴前,却不急着喝,促狭道:「你去魔教当赘婿,街对过儿玉石铺子的小娘子不生气?」

  吴少陵脸色唰就白了:「你、你如何知道的这般细?」

  阿翎在旁边一直不言语,这时候才开口道:「他去殚见阁办事的时候我盯着你呢。」

  宁尘接口:「我掏了二十万,还不得看看你到底拿钱干嘛?谁知道你转手就把钱送了人,你俩肯定关系不一般!」

  吴少陵长吁一口气:「唉,你也别羞臊我了。那一趟我本没打算囫囵个回来,于是就把家伙什都寄在她处,想着要是能和殚见阁同归于尽,那些钱也能续上各地书院的开销,叫黎州孩子多读上几年书。」

  宁尘听他这么说,揶揄话一时也说不出来,默默喝了一口酒。

  吴少陵顿了一顿,一拍膝盖:「你要不说我还忘了!我这还没死呢,高低得把钱要回来!」

  宁尘有气无力把眉毛一抬:「要回来还给我?」

  「你都富得流油了,还计较这个?要不你再出二十万,我把新书院给你冠名——宁尘阁!」

  「你他妈生怕人家找不上门儿是吧?」

  两人笑骂几句,宁尘正了正精神,又道:「老吴,你们宫主有个真传,叫景水遥的,你熟不熟?」

  「我十年前就给赶出宫了,她这几年才突然冒出来,我认识她她可不认识我。不过,头几年她现身的时候,宗门里关系不错的来我这儿典当,倒是聊过。我们那宫主,三年能见上一回就算不错了。有一年过大节,宗门弟子齐聚一堂,宫主忽然就带着景水遥出来了,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赐下法衣法宝,一把拽上了真传的位子。大家伙好奇啊,左打听右打听,愣是一点儿她的底细都弄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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